Ch047. 提姆•德雷克

    窗外的景色飞一般略过, 提姆坐在轿车后座阖着双眼闭目养神，看似落入了冥想般的浅眠, 实则飞快转动着大脑。

    他的大脑同时思考着三个问题, 或者说在从三个角度思考问题。

    第一个线程再一次捋了一遍他所搜集的所有线索，以确保没有在过程中遗漏什么关键节点。

    杰森•托德大约在一年前就回到了哥谭, 他联合蝙蝠侠的敌人“缄默”托马斯•埃利奥特，与哥谭的众多反派一起对付自己的养父。在那个过程中，提姆曾经被对方挟持, 用以威胁蝙蝠侠。

    这是除开当年他抱着相机, 追逐着夜空下的蝙蝠侠和罗宾的背影，以及在蝙蝠洞中的制服陈列柜前和其他毒素和魔法导致的幻境以外，提姆和杰森的唯一一次正式碰面。

    缄默掀开了包裹着面部的绷带，下面露出的是布鲁斯死去多年的第二位养子, 杰森•托德成年后的脸——但很快, 那被证明是泥脸变幻而成的杰森。

    蝙蝠侠的制服上安装了摄像头, 那段影像此后被存入蝙蝠电脑中, 提姆每次回顾得到的信息也无不说明着这点，使得当时他和布鲁斯、阿尔弗雷德都笃信那个“杰森”自始至终都是泥脸变化的。

    ……也许不包括布鲁斯。

    现在回想起来, 有些事情当时的蛛丝马迹就有所暗示，只是提姆还未成长到与世界第一侦探比肩的地步——想到这里，少年的心中有挫败感和自责一闪而过。

    之后是红头罩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哥谭，趁着黑面具刚刚成为哥谭的地下之王，之前的黑帮大战余波未熄时横扫了哥谭地下的毒品网络，将财富和渠道纳入掌控。

    哥谭的黑道上流传着他的规矩, 此后布鲁斯和杰森有过几次争斗和合作，提姆由于同时兼任着泰坦的领队和韦恩集团的CEO工作，那时并不在哥谭，只能事后从战斗录像中重复布鲁斯的分析。

    布鲁斯告诫他和迪克，不要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接近杰森——红头罩被划分为极度危险的一档。

    提姆不知道蝙蝠侠是根据什么作出这个判断的，但从各处汇集的情报来看，红头罩早已越过了那条线——他毫不留情地屠杀着他认为罪有应得的罪犯，但对于那些投靠了他的混混，也没有手软的迹象。有几伙雇佣兵莫名其妙突袭哥谭那次，他和蝙蝠侠在港口查看了红头罩战斗留下的痕迹，他的心狠手辣令人胆寒。

    然而之后蝙蝠侠就对于杰森的问题三缄其口。

    提姆只能查到他红头罩开始和中间的几次战斗，最关键的结尾部分发生了什么，没人知晓。布鲁斯将它们层层加密保存在了蝙蝠电脑的最深处。

    秉持着对蝙蝠侠的尊重，提姆的性格中虽然具有同布鲁斯如出一辙的探究欲，却没有叫芭芭拉来帮忙从电脑里调出那些资料，而他们的行动本也不可能瞒过蝙蝠侠的眼睛。

    但提姆可以调出那天晚上庄园和蝙蝠洞内的监控。

    那天布鲁斯回来得很晚。他站在蝙蝠洞内陈列着杰森破损制服的透明柜前整整半个晚上，直到天亮时分才回返地面上就寝。

    但他没有在蝙蝠洞内脱下制服，而是突然变得和很久以前一样，发泄似的将脱下的衣物一件一件扔在他经过的走廊和楼梯上，赤/裸着步行回到卧室。

    询问阿尔弗雷德获得的也是类似的答案：“那天晚上，布鲁斯老爷看起来……不太好。”

    尽管第二天布鲁斯就恢复了常态，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老管家或许对此有着更多的猜测，当时的提姆不得而知，但现在面对着电视中出现的一幕，阿尔弗雷德所受到的冲击显然是巨大的——那个之前还在战斗录像中活蹦乱跳的孩子如今坐在轮椅上出现在众人眼中，显然印证了什么最坏的猜测。

    阿尔弗雷德将蝙蝠家族的每个人都看作自己的孩子。与之相比，韦恩家族的声誉和杰森“复活”带来的麻烦显然无足轻重。

    提姆则对此不置可否。

    他在网上找到所有相关视频，反复播放，从各个角度比对杰森轮椅上的那些看上去“多余”的机械装置的构造图。

    他的第二个线程在分析着它们被设计出来的功用，与此同时搜罗着各个财团所出产的技术最先进的义肢功用及价格。

    杰森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的十分钟内，他的商务用邮箱就遭到了秘书和韦恩公关部的连番轰炸。一大串夺命连环call把他从蝙蝠洞的海量资料中炸出来，这也是他能够在阿福的注视下堂而皇之走出韦恩庄园的原因。

    “掉头，去冰山俱乐部。”

    提姆闭着眼睛下命令道。

    三代罗宾的第三个线程分给了杰森身边的那个保镖。

    从电视上看到他的时候提姆不知为何感到了眼熟，但蝙蝠电脑中所储存的全世界所有需要重点关注的特别人物资料库里并没有对方的长相和名字。

    ——但是提姆自己的电脑里有。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一切变得复杂了起来。

    小丑上一次在阿卡姆越狱的事件一直被提姆和布鲁斯放在心上。不是因为那是小丑又一次试图越狱，在背后帮助他的是著名犯罪头目黑面具，而是因为——小丑失败了。

    尽管当天的监控由于阿卡姆看守监守自盗的行为而被删除，此前一段时间疗养院的访问记录也混乱不堪，但当“红罗宾”亲自前往调查，提姆•德雷克总裁在投资会议上提了一嘴以后，资本的力量迅速迫使他们短时间内又重新建立了基础制度。

    当时目击者的证言看不出重点，因此提姆暂时把这件事压在了脑后。但他再一次前往阿卡姆精舍病院毗邻的疗养院访问时，某种直觉让他重新调动了这几天的监控，将来往的访客和监控中记录下的相貌拷贝了一份。

    提姆不知道这种直觉从何而来，但第六感本身是被平时的大脑忽略的那些冗余碎片信息所构成的经验性判断，对于一个侦探来说，有时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很快得知那个有一头红发，疑似混血的亚裔青年登记用名为希洛•埃米亚。

    当他调查到这个人名时，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提姆不知道杰森做过同样的调查，但当我们用上帝视角看，他们得到的结果别无二致。

    那是一个应该被侧写出富有同情心，仁慈善良标签的青年，他的所作所为即使以蝙蝠侠专业的眼光看也挑不出一丝毛病，某种程度或者可以称他为“街头英雄”。

    他经常出现在阿卡姆疗养院，看望照顾一个与他非亲非故，甚至说不上朋友关系的前同事。

    ——如果这样一个人遇到了阿卡姆越狱事件，他会怎么做呢？

    护士们的证言还表明，当日在提姆面前为希洛•埃米亚提供不在场证明的那位格林女士，与他关系良好，曾屡次受到他的帮助。

    提姆当然还记得在阿卡姆受挫的那群雇佣兵的口供，他们说那个人兜帽底下的发色是白色的。但其余的信息，肤色、身高和体型看上去都相差不大。

    矛盾的地方在于，那个阻止了小丑越狱的人的人格侧写与希洛•埃米亚并不相同。外貌可以伪装，身型可以作假，但是侦探们往往更相信自己所做的人格侧写不会说谎——

    如果没有这一点的矛盾，那么在一连串的巧合之下，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但是偏偏这一点的古怪，使得事情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希洛•埃米亚站在杰森身边的情况则使问题的危险度指数性上升。

    这个——表面看起来正义光明，助人为乐，却能熟练与警方打交道，让他们帮助隐瞒自身情况的“街头英雄”，到底知不知道杰森和红头罩的关系？如果他知道，为什么要帮助他？

    为了防止出现预料之外的情况，而没有准备预案以致于措手不及，蝙蝠家的人总是不惮以从最坏的角度思考问题。

    最坏的情况是，希洛•埃米亚知道杰森•托德即是“红头罩”。他认可他的做法并愿意帮助他，而他与在阿卡姆监狱内盯着雇佣兵和小丑的四肢关节处射击的人即是同一个，两者的侧写应该重合。

    这……有点太疯狂了。

    拥有这种侧写的不是一个反社会人格罪犯，就是一个“惩罚者”那样的反英雄，他们无所顾忌，毫不在乎法律底线，只以自己的道德准则行事，任何人或事都无法说服或阻止他们。

    而牵扯到阿卡姆的问题更为复杂——他阻止小丑的越狱是出于杰森的授意吗？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合作的？

    当然这是最坏的设想。

    阻止小丑的越狱的那个人至少没有当场射杀小丑，也许对方至少也将“不杀”作为道德底线。提姆决定乐观一点地看待这个问题。

    跨出豪华的加长林肯，提姆的面前就是重新开业的冰山俱乐部。

    从冰山餐厅的那一侧进入也可以，但提姆知道冰山俱乐部管理者的办公室更靠近赌场的一侧。即使是企鹅人也只有在用餐和谈话的时候会前往冰山餐厅。

    赌场里人声鼎沸，前来此处一掷千金的男男女女可以在这里消磨一整天的时光。大厅中央放着一架不合时宜的三角钢琴，它被冷淡地闲置着，没有打扮得靓丽清凉的女琴师在前方弹奏。

    门口的保安和侍者显然是新来的，因为他们不认识提姆。如果是企鹅人的下属，早已经彬彬有礼地朝着提姆迎上去，将他一路带到贵宾室。

    但这反而帮了提姆的大忙——天知道如果被人引走，提姆会不会被放在VIP室的一角，客气礼貌地冷处理，直到傍晚都见不到冰山俱乐部主人的身影。

    然而虽然许多员工都是新人，冰山俱乐部的秩序却井井有条，提姆粗粗扫了一眼，至少没有看见偷懒、犯错或者砸场子的——后者也许只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很快他就找到了希洛•埃米亚，高个子的红发亚裔男性在大厅中颇为显眼。对方正在调解两位客人间的纠纷，将他们拉到附近分别谈话，不知道他对他们说了什么，很快其中一个人心满意足地走了。

    提姆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礼貌地等待希洛•埃米亚解决完手上的事情。然而正当他要迈步起程时，却发现对方主动向他走来。

    “韦恩先生，我注意到您看了我有一会儿了。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助您的吗？”

    令人意外的是，他准确地认出了提姆，且没有装傻。

    至于提姆还不到进入赌场的合法年龄，以及他是怎么进来的问题，则被两个人默契地忽略了。

    “谢谢。提姆•德雷克，不用称呼我为韦恩。我有事要与我的养兄弟杰森•托德相谈，你能在前面为我带路吗？”

    提姆说，并仔细观察着红发青年的表情。

    他注意到希洛点点头，然后转过头去对着耳边的通讯说了几句话，皱眉，接着又说了几句。

    “这里请。”

    他转过来，对提姆做了一个手势，低头示意，并走在前方，语调和弯腰的角度同阿尔弗雷工作时的标准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提姆调查过他的资料，真的会以为他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专业服务业从事者。

    好消息，杰森并没有拒绝见他。

    坏消息，希洛•埃米亚并不只是杰森偶然聘请的下属，他对杰森在韦恩家族内部的真实情况看来并非一无所知。

    经过几道走廊和防护门，士郎将提姆引到企鹅人原先的办公室，在门上敲了三下。

    “请进，德雷克先生，Boss在里面等您。”

    提姆看了一眼向他鞠了一躬就转身离去的希洛，转动门把手踏入了办公室。

    “——哇哦，瞧瞧、瞧瞧，让我们来看看这是谁。”

    古怪的机械音在提姆耳边炸响。他看着戴着红面罩的青年把玩着手中的沙鹰，它在他的掌心转了两圈就被举起来瞄准了提姆的额头，后者甚至清晰地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我没想到你真的敢一个人来见我，替代品。”

    这不是他想看见的场景。如果这是一个能够站起来和他对峙的杰森，那么提姆至少能报告给阿尔弗雷德一个好消息以安慰这位老人。但杰森并没有坐在旁边那张总裁椅上，却靠在他那张充满后现代机械风格的的轮椅上同他说话。而他面对穿着西装，以普通人身份前来的提姆，用的甚至不是杰森•托德的身份和名义。

    在那里的是红头罩。

    提姆深吸了一口气，无视那个指着他额头的黑洞洞的枪口走上前去。

    如果这是某个二流小混混拿着枪，提姆有十足的把握躲开回击，但杰森和他一样经过布鲁斯的训练，之后也许经历了更多他不知道的故事，他没把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从杰森的枪下避开要害。但提姆还是迎着枪口抬起了头。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文件放到了杰森面前的办公桌上。

    “这是关于重新制造你的身份证明、健康档案和证人保护计划的一系列文件。所有的手续都已经办妥，你只需要在它们上面签名，你在法律程序上就能真正复活。你将从始至终都是韦恩家族的一员，从来没有离开过。”

    杰森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但电子音无法分辨他的语气，反而听起来和一个嘎吱嘎吱笑着的竖锯没什么区别。

    他随手翻了翻那些文件，把它们丢到一边：“这是布鲁斯的意思吗？”

    “不。布鲁斯不在这里。”提姆诚实地回答。

    “这是我的自作主张。”

    “所以……布鲁斯不在？”杰森反问了一句。

    他趴在桌子上，上半身猛然前倾，沙鹰直接瞄准了提姆的眼眶：“你还真敢说啊！那么你是为了什么来找我？宣示你的地位、你的权力、你罗宾的身份吗？——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吗？！”

    猛然上扬的音量让提姆心中突地一跳，原本到了嘴边的“阿尔弗雷德很担心你”突然无谓得无法说出口。

    他意识到现在说出这样的借口反而是火上浇油。

    “你的行为给韦恩企业带来了相当大的麻烦，我们需要探讨一下如何处理这个问题，这对你自己也有好处。”提姆直视着杰森的眼睛说。

    “……哦。终于肯说实话了？”杰森冷笑几声，“那么如果我说，我就是要给布鲁斯找麻烦呢？”

    “布鲁斯有没有感觉到麻烦不知道，但显然麻烦只堆到了我身上。”

    提姆无所畏惧的模样让杰森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好，很好，那不是更好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中午能多吃三片面包。”

    “听着，杰森。我从来没有想过取代你的位置。布鲁斯失去了你之后变得消沉，他打击犯罪的手法变得过激，他——”

    就在提姆以为杰森的态度有所缓和的时候，曾经的二代罗宾，他幼年时抱着相机追逐过的一半的偶像，如哥谭阴晴不定的天空一样瞬间改变了态度：“滚出去，从那扇门滚出去。看在你今天表现出的勇敢的份上，我不会在这里杀了你。但不要以为我们可以像一对正常的兄弟一样对话，我也不是你的前辈，趁我改变主意之前滚出我的视线！”

    提姆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

    “咚、咚、咚。”

    “咔哒。”

    背后传来整齐的敲门声和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

    空中凝滞的气氛骤然一空，提姆和杰森本能地同时望向办公室门的方向。

    红发青年穿着侍者装推门而入，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两份咖啡、蛋糕和水果。

    他将食物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彬彬有礼地向他们鞠了一躬，仿佛没有看见坐在办公桌后的是“红头罩”而不是杰森•托德：“Boss，德雷克先生，请用。”

    这个发现让提姆的心中一沉。

    然而杰森却反而像是僵住了一样看着希洛•埃米亚的动作。

    提姆沉默地看着红发保镖离开，问杰森“他听到了多少”这样的话是愚蠢的。

    他打算起身告辞，却听到杰森说：“好了，文件我收下了。如果没什么要说的就把这些东西吃了，吃完再走。”

    “？？？”

    看着提姆疑惑的模样，杰森讽刺地说：“不敢喝？”

    提姆当然不会中这么幼稚的激将法。

    他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杰森的面前，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现，冷静地说：“还有关于上次港口的事。”

    杰森沉默着放下咖啡杯，杯子和桌面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作者有话要说：　　1、也许我应该增加一个更新时间，早上9点或晚上9点……

    2、我眼中的P52 232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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