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春走后,富察皇后笑着和璎珞说:
“你看那纳兰家的小姐多会说话?妙语连珠。”
魏璎珞点头附和:“娘娘的确很开心。”
富察皇后笑了一会后,收起笑容,微微皱了下眉头。
“本宫听说刚刚你们路上碰上了和亲王?”
她问刚刚领人到长春宫的几个小宫女。
那几个宫女以为皇后在问责,吓得跪倒在地:“回娘娘的话,和亲王等在宫道上,对纳兰小姐出言无礼,还不让奴才们走,才耽误了时间。”
“起来吧,”皇后说:“这也不怪你们,弘昼荒唐,宫中众人皆知,只可惜皇上看重他,不信他做出来的荒唐事。”
她让小宫女们都退下去,等殿内就剩下几位大宫女的时候才道:“和亲王行事放肆,就算在内廷也多有无状,更是经常与宫女厮混不清,你们若是将来遇上他,只管拿出本宫的名号来,他总不敢动本宫身边的人。知道了吗?尤其是你,璎珞,你没见过和亲王,以后遇到啊,给我躲得远远的,知道了?”
璎珞应下,心思一转,脑中却徒然生出一个骇人的猜测来。
那猜测着实有些惊世骇俗,但她竟越想越觉得不是没有可能,连带着她之前所有的想法和计划都要被推得天翻地覆。
璎珞瞬间觉得口干舌燥,她咽了咽唾沫,袖中紧握成拳的手里都是冷汗。
她干巴巴地问:“和亲王……竟有如此荒唐吗?连□□的宫女,他也敢轻率吗?”
“宫女算什么,”明玉心直口快道,白了璎珞一眼:“你是没听到吗?连贵女都敢拦,区区一个宫女算得了什么?外头多得是小宫女想就此攀龙附凤的。”
“奴才……奴才知道了,今后办事会更小心的。”
璎珞听到有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冷声说道。
她悄悄地打了个寒战。
“那日能出入皇宫的,只有宗室王爷。”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害你的姐姐,更不可能轻薄她。”
“此事牵扯甚广,我怕你再查下去,性命难保。”
她怔楞在原地,明明还是秋初,却有一股寒意顺着骨髓流进了血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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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雅间没有了,那我们回吧。”
玩意棋社,听完掌柜解释今日雅间都被占了后,时春对两个侍女说道。
说着她就已经向外走了。
也是巧,身旁这间雅间忽地从内被人打开,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声音。
时春视线刚好停在门的方向处,一时不察,目光闯进去,正对上开门的人的脸。
两个人同时怔住了。
“富察侍卫?”
傅恒:“纳兰小姐?”
两个人看着对方,都目露疑惑,疑心是上天开的玩笑。
不然如何解释,这两个退婚不久的男女,怎么突然就变得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您……来这里下棋?”
时春打量一下周围,问道。
傅恒迟疑一下:“我来看棋博士演棋……您呢?”
时春略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我来找些棋谱。”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时春只好笑道:“这家棋社虽然规模没那么大,但演棋水平却很不错,也不乏味,富察侍卫选了这里,倒的确是个好去处。”
傅恒略有些尴尬地道:“我知道……我常来。”
时春真的有点惊了,她微微瞪大了眼:“我以前竟然从来没有见过侍卫吗?这里我也常来,通常月末的时候会来打发下午时间。”
傅恒也有些惊住:“我……”他顿了顿:“我每次来,都在这个雅间里,月末轮休,难得有闲暇。”
时春说:“我也在这里有个固定的雅间,只是这月较以前来早了一日,自然也没有雅间留下,已经打算离开了。”
傅恒犹豫一下,看到她身后如意抱着好几本借好的棋谱,说道:“如果小姐不嫌弃,用我这件雅间吧。”
他说着就让里面的小厮收拾东西,人已经迈了出来。
时春看了眼,雅间内已有两位棋博士准备开始演棋,一壶茶已经被送了进去放在炕桌上,见客人有异变,两位棋博士已经望了过来。
她看了眼已经把门让出来的傅恒,又看了眼这间雅间的构造。
“富察少爷。”她叫住打算离开的傅恒:“多谢您,但是何必如此?这间雅间足够大,连棋博士都已等候了许久,如若富察少爷不介意,我想我们可以共用。”
傅恒脚步顿住,略有些惊讶地望过来。
时春向他展颜,笑得落落大方:“还是您至今心存芥蒂?难以坦然面对我?”
傅恒垂下眼,再抬起眼的时候,突然就笑了。
他笑得很节制,食指曲起抵在鼻尖处,只是那唇角一勾的弧度遮也遮不住。
时春的笑容也变大了,她在眉眼笑弯的一刻率先转身走进了屋里,示意如意把棋谱在桌上放好,亲自提起茶壶自己倒了杯茶。
傅恒随后进来,在她对面坐下,接过她递来的茶壶,给自己的茶杯满上。
身后,雀宁和卜隆面对面站着,交换了一个互相看不顺眼却又都一头雾水的视线。
傅恒手里持着茶杯,指尖在杯壁上转了两圈。
“当以茶代酒。”
时春拿起茶杯,向他一举。
“前尘尽消。”
两人饮尽杯里的茶水,轻轻一笑,那种种恩怨,便都就此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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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出去唤茶点,雀宁见状也跟着她跑了出去。
如意见她跟着出来,道:“你跟着我出来干嘛?还不回去守在小姐身边?那屋子里现在不全是我们府中的,应该更小心些。”
雀宁说:“还有小丫头在呢,一会儿功夫没什么的。如意,你说小姐和那富察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一笑泯恩仇了呢?”
如意说:“这有什么,咱家小姐心胸豁达,也从未怨过富察少爷,甚至言语间还颇多欣赏。大概是看富察少爷实在心中有愧吧,便想着了解了此事,顺便交个朋友又有什么?”
雀宁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好好儿地,亲事结了就算了,小姐又何必这么好心,让人瞧见搬弄口舌可怎样?”
雀宁是汉人家因穷卖给人牙子、后来被纳兰府买回来的丫头,不比如意是满清人家的家生子,有些想法不一样。
如意耐性道:“这有什么?都是满洲儿女,向来随心,交朋友哪有汉人那么多的防范规矩。早些年的时候,这些出身满蒙的少爷小姐建交更是紧密,成日里纵马狂欢,那是何等快乐。现在规矩多了,但是我们小姐才不吃那套,她想结交的人,从小就没有交不到的。”
话说着两人回了雅间,却见那两位棋博士已经起身离去,刚刚在屋里一个看演棋、一个低头看棋谱的人已经面对面地开始手谈一局了。
“本以为富察少爷忙于公务,棋艺定有疏漏,倒是不曾想到您这么厉害。”
时春垂着眼看傅恒刚放下的那颗子,笑道。
傅恒说:“本想着纳兰小姐酷爱收集棋谱,定是爱棋的人,只是……”
他的话突然顿住,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
时春只抿唇一笑:“让您见笑了,我确实爱棋,只是可能于此并没有很高天赋,这下班门弄斧了。”
傅恒看她把子下进他早就布好的陷阱里,说道:“下棋而已,寻个开心罢了,我也不是什么鲁班。”
话这么说着,他却已放子下去。
时春挑眉,看向棋局。
落子如有杀气,环环相扣,每一步都锋芒毕露,逼得人溃不成军。
她悄然抬眼打量了眼对面的人,若有所思。
这么光风霁月的君子人物,却原来在用兵风格上,锐气尽显,是勇猛进取的风格吗?
太矛盾了。
她忽然有些明白傅恒所说的,不想被亲事所困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一只被锁住了手脚关在了笼中的海东青,人人都想进那笼里做一只金贵的雀,可他到底是鹰啊。
或许那关外的白山黑水、绿草奔马,才是他更喜欢和向往的地方吧。
时春咽下了一口茶水,开口:“是我输了。”
傅恒低头:“承让了。”
时春盯了眼棋盘,伸手在旁边垒起来的书册里翻了翻。
“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她翻到一页,细看了两眼,笑起来,指给傅恒看:“你看,我前儿个才看到过这盘玲珑棋局,好歹当时也扫了一眼,没想到就是这一疏忽,今天就输在了这盘里。”
傅恒看了眼,挑眉,接过那本棋谱,找到中间夹着的签,也笑:“上一个借这本谱子的人,正是在下。”
时春接过来,摇头:“这告诉我们,什么时候都别心存大意,有的时候这些没有注意过的小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跑出来要了人的命。”
傅恒若有所思地把签子递回去:“我倒是觉得,您有些过于谨慎小心了,无论什么时候。”
时春淡淡一笑:“不必这样客气,说“你”好了,我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
她说:“每个人都想活得随心些,但是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大概是我心中考虑得太多,每到这个时候,就很羡慕那些活得自在的人。”
“是啊,”傅恒说,垂下眼拨弄着棋子:“人人都说紫禁城高贵,可那城里的人,一个个活得如履薄冰,就算贵如帝后,不照样得顺着别人的心意,得不到快乐吗?”
时春也垂眼,看着他用棋子摆出一盘新棋,说:“您羡慕着一些人吗?”
傅恒想到宫里那个胆大包天的魏璎珞,轻声说道:“是的,最起码她们,都真实地按着自己的想法活着。”
“您是在说皇后身边那位璎珞姑娘吗?”
傅恒手指一顿,他抬眼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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