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独骑

    钮祜禄府邸。

    听闻到风声的几位夫人匆匆赶到前院,就见家中站着一队着统一劲装的人,都极有秩序纪律地立在一侧,微微低着头。满院的下人六神无主,看到主子来了纷纷退后或迎上来,几位夫人惊疑不定地考量着现在的情况,走在最前的人却急步迈过去,目光在一众人间梭巡,蓦地定住。

    家奴退避开的地方正趴着一人,不住地骂咧,挣扎着企图挣开身上的绳子,听到动静他抬头,对上女人的目光登时大叫出声:“额娘!让他们放开我!”

    钮祜禄大夫人见他面上不但有着大片青紫,身上还带着血迹,几乎看不出眉眼,惨不忍睹,登时大怒,转头过去:“是谁?谁把我儿打成这副模样?”

    “是我。”女声响起,那一队家丁打扮的人从中散开,让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大夫人一路赶来心神都被独子攥住,是以一直未曾留意到这队壮硕汉子护在身后的人,眼下认出她来,眉头一皱,眼里的狠厉倒是褪了一些,她开口诘问:

    “少夫人这是何意?我儿是犯了什么错,才让您不顾他的颜面当街把人打成这样?就算他阿玛糟了祸,可钮祜禄氏还在,我们母子还不至于沦落到人人可欺的地步!”

    “大夫人,这话我还没有说,怎么您就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呢?”时春走上前,面色冰冷:“您不妨问问贵公子,他今日当着我富察家一众人说了些什么。”

    未等大夫人将目光放到儿子身上,后面被家中几位婶娘关怀着的多旺又有了底气,怒意与耻辱交织下,他的目光恶狠狠地投来,像是淬了剧毒:“爷没说错!我阿玛被皇上处置,说到底都是傅恒那小人作祟,金川本来就是虎狼之地,打败仗就全是阿玛的错吗?我就是气不过,总归老天还是开眼的,报应到那傅恒身上,又怨得谁?”

    钮祜禄家几位夫人脸色大变,几位婶娘立刻出声呵斥多旺,多旺却不在意,他粗喘几声,露出一个扭曲的笑,面上鲜血淋漓,映出几分狰狞来。

    大夫人吃了一惊,难怪富察家这个从来低调的少夫人今天会大动干戈。多旺出生以来被她宠爱纵容,再加上他是讷亲的独子,满府里的人都顺着他,才养出今天这跋扈性子,再加上阿玛被判罪太过突然,接受不了心有怨愤做出这事来,也正常。

    她其实已经知道这件事多旺做的太过,万一被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也难逃一顿罚,但到底是最爱的独子,她的心本能就偏向了多旺。何况仔细想,那傅恒说是生死未卜,实则与死了有什么两样?丈夫讷亲之死纵然与傅恒无关,但也总归有千丝万缕联系,族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泛着嘀咕。更何况话也说了,人也被打成这样了,她做母亲的都从未对亲子动过手,经由她一个小辈动手打了钮祜禄家族的大少爷,也已经是够了,再多的还想怎样,难不成还想将多旺送去牢里不成?便是皇帝看在他阿玛这一辈子没有功劳有苦劳的份上,也不能再动钮祜禄氏与讷亲一脉,更何况让她富察家一个后辈踩上门来摁着头逼这一屋向有威望的诰命夫人们低头?

    也因此,她开口致歉,心中抱着的是不惧任何后果的不以为然:“是多旺口无遮拦惯了,冲撞了少夫人,但他才丧父不久,正处在悲痛中,一时脑子发了昏。我必会严加管教他,不让他再上街招惹是非,希望少夫人能看在我的薄面上,不与他计较。”

    只是可惜,今日找上门来的人,未曾想过善了。

    下人们惊慌失措的阻拦声传来,长廊处出现一队护卫打扮的人,手中刀锋寒光凛冽,钮祜禄家的下人一路追在后面却不敢靠近。二十数高大男人停在时春的身后,体格是非同一般的健壮,走动间透出的纪律性与一致化让钮祜禄家几位夫人呼吸一窒。看着眼前这一幕,她们瞪大眼,几乎不敢置信。

    如意小跑回时春的身边。

    大夫人终于变了神色,事到如今,想要事情安静地解决了几乎是不可能了,富察家这少夫人想必一开始打算与她较真了,不然为何会叫来这一伙明显来历值得商榷的人马来示威。

    “府兵?”她犹难以置信,不能明白这没了顶梁柱的小妇人哪里来的狂妄与钮祜禄叫板:“富察家的,你这是打定主意,要与钮祜禄一族撕破脸皮了吗?犬子犯了错,我这做额娘的自觉有愧,更惋惜富察家多遭惊变,怜你年少撑起家族不易,向你一介后辈低了头,但若是你得寸进尺,执意要借着多旺一时过失在这里无理取闹,那就由不得你了。”

    既已经明摆着要撕破脸皮,又何必多说这些话粉饰太平。时春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玉燕,倘若今天她在这里退一步,那么他日,整个北京城的满洲家族都敢来踩富察家一脚了。

    她平静开口:

    “如今大夫人既提到了讷亲大人,那晚辈就想要跟您掰扯个清楚了,也省得钮祜禄一族再将这因果归到我那无辜的丈夫身上,平白泼了我们夫妻一身脏水,污了我富察氏的门楣。”

    大夫人心神一震,没想到她把这件事夸大到这么眼中的地步,微微眯起眼来,认真地端详对面年轻的女人。

    纳兰时春的面庞被高檐的阴影绰绰约约的笼罩住,玉白的脸庞神色幽幽而郁静,显出一种冶艳的肃杀。

    她轻声道:“我夫傅恒远赴金川,从到达前线起,处理讷亲大人留下的问题,排名布阵,未曾有过一日安顿。莎罗奔夜袭,他亦是一马当先。纵然至今音信全无,生死俱不为人知,但作为统帅,他身先士卒;作为臣下,他鞠躬尽瘁,至此,他已无愧于皇上、无愧于大清,哪怕真为此没了命,那也是马革裹尸。我不求他享有如何美名赞誉,但京中受其庇佑者,便不该有颜面妄论他之生死。”

    她看着面前的这些人,目光扫过面容仇恨的多旺,语气逐渐变冷。

    “讷亲深受皇恩,金川战役中却两年未有任何建树。他治军来,指挥无度,只会折损将士,鼠伏不出,偏又刚愎自用,金川能发展到今日局面,讷亲大人功不可没。便是皇上,也只恨到极致,回京问斩已然是最大的恩典,我倒不知,大少爷何来的脸面去怨恨傅恒?倘若非要计较个清楚,我丈夫所遭受的所有苦难,难道就没有讷亲大人一份至伟功劳吗?怎么如今竟然是非颠倒,黑白不分,这样的行径,岂不是无耻寡恩到了极致?”

    “你——”大少夫人面色已经不是简单的愤怒可以形容了,周围的钮祜禄氏夫人也露出怒容,但时春冷笑一声,扬声打断了她的话。

    “是我夫在十万火急的时候接下了讷亲大人留下的烂摊子,是我夫扭转了金川役连败的颓势,是我夫一马当先深入敌军腹地,还是我夫——只身诱敌生死不明。苍天在看,陛下也在看。兵临城下时,大夫人,究竟谁是贪生怕死的鼠辈,谁是舍身报国的忠臣勇将?”

    富察四少夫人目光雪亮,扫视过钮祜禄氏的众人,没有别的意味,却让人不敢与那目光直视。

    “我富察氏男儿以血报国,顶天立地,便无所畏惧。我自将进宫,将此事完整述于圣上,是非对错,自有定论。我不欲就此事与你们过多纠缠,你们虽负我夫君,但我却不愿再被人与你们相提并论。”

    她平静道。

    寒风扫过,院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大夫人眼中难堪与不甘交织,她张嘴欲辩,时春目光迎来,大夫人张着嘴对上她的目光,眼神扫过她身后的护卫,微微忌惮地退了一步。

    时春一刻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该说的话说完了,她转身准备离开。走廊处传来些声响,她抬眼一看,是钮祜禄阿里衮大步走了过来。周围的钮祜禄妇人们仿佛看到了主心骨,唤着“三哥”、“小叔”,阿里衮目光扫过向他拥过来的几位亲眷,转眼看向时春,向她走来。

    “小叔!”

    大夫人皱了眉,喊道。

    阿里衮恍若未闻,他侧目望了往女眷处缩了缩的多旺,目光冰凉。

    多旺忽然打了个寒颤。

    阿玛倒下后,家中最有出息的只剩下了这个三叔,老祖宗也疼爱倚重他,多旺怕他怕得要死,如今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阿里衮移开目光,看向面前的时春,低了头,抱拳道:“自太原别后,已许久未见,少夫人近来可好?”

    时春缓和了些脸色,冲他点了下头,但没说什么。

    阿里衮方觉自己失言,他顿了顿,将话题扯回:“多旺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过错全在他,便是打一顿也没什么。”他警告地看了眼面色变幻的大夫人,用目光把她定在原地,移回视线:“只是不知道,少夫人想要一个怎样的交代?”

    时春:“不必麻烦了,我已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如何处置,全听皇上的。”

    阿里衮沉默一下,到底是长兄唯一的儿子,他问:“只能如此?”

    时春:“大人不必费心商量了。”

    阿里衮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道路。

    时春向外走,阿里衮转身跟上送她出府。

    走到大门处,他停下脚步。

    “我虽想向你赔礼道歉,但恐怕你已不愿在此多留。多旺我自会提他进宫受罚,他此次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不论圣上如何定夺,钮祜禄家都不会有二话,不必担心太后那边,是我们没有管教好他。”

    顿了顿,他抿唇:“傅恒……我很抱歉。”

    时春笑笑:“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今日多谢了。只不过多旺到底是你的侄子,你今天这么做,在族中不会难做吗?”

    阿里衮摇头:“从前大哥在的时候,府里人太纵容他,才把他养成这样的性子。借着这事让他吃个大苦头也好,毕竟钮祜禄家护不了他一辈子,如果再纵下去,才会酿成大祸。”

    时春点点头,并不如何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她向阿里衮话别,转身回了马车。

    阿里衮侧头盯着那一队府兵从大门口出来,目光是考量而探究的。当马车走起,他把目光移过去,望着那辆马车消失在了远处,才收回了视线。

    “三爷,您刚刚只怕是触了大夫人的霉头,现在里面的局势定然很难看。”贴身小厮道。

    阿里衮转身往回走,面容已冷沉如水:“慈母多败儿,兄长以前没能纠正回来的,今日我便帮他把这家风扶一扶。”

    话语间,他伸手拿来小厮手中的马鞭。

    -

    第二日,时春还没有递请安帖,宫中便已来人急急把她传入宫。

    她跟着大宫女进了大殿,皇贵妃便迎上来。

    “好好的怎么会出这种事?那多旺实在不像话,皇上刚听到的时候大发雷霆。少夫人放心,此事定会给你个交代,不让傅恒大人平白受了这等委屈。”

    时春抬起眼,看向正握着她手满脸怜惜的皇贵妃。

    去岁娴贵妃辉发那拉氏正式晋封皇贵妃,独掌六宫,力压群雄笑到最后,如今正是阖宫上下最具权势的女人,与皇后无异了。

    时春顺着她的话感谢了皇上与皇贵妃,后来听明白了昨日的事已有御史上奏,毕竟钮祜禄氏与富察氏当街动用府兵斗殴是件大事,风声早就传遍京城。早朝时皇帝看到奏折,当场便砸了一只白玉镇纸,当场就命阿里衮下朝后提那多旺来见他。

    此事惊动了太后,初时她老人家还急着来找皇帝调和,最后不知道皇帝和她说了什么,太后便回了宫,放言不再插手这件事。

    消息从前殿传回来,多旺因诅咒战场上的将领被投进了宗人府,钮祜禄家也受到了重罚,时春呼出口气,面对皇贵妃的笑脸,也笑了笑回应。

    毕竟是讷亲的独子,皇室绝不可能如此赶尽杀绝,但投进了宗人府,多旺出来不死也得磨层皮。更何况大夫人被剥夺了诰命,以京中人的性子,落井下石是必然,阿里衮又决心不管,那么想必这位大少爷的日子不太会好过。

    能做到这个地步,她也算满足了。

    随后她便受到了皇帝的召见,等她进了勤政殿侧殿时,并未见到多旺或是钮祜禄家人,只有皇帝坐在上面,阴晴不定地看着她。

    时春沉默了下,低头跪下行礼。

    上面传来皇帝的声音:“朕倒是没有想到,这向来不显山露水的四少夫人,竟还有如此强硬一面。”

    时春垂着眼:“傅恒没有消息,奴才却不能消沉,等他回来后若是听到这些事,他该有多难过。”

    皇帝默然一瞬,这些时日莫说朝中众人,便是他,也觉得傅恒转生之机甚微。傅恒是他最倚重宠爱的臣子,也是他视作亲弟的亲人,今日听到那闹剧只觉怒到了极致,如此不顾太后与讷亲的情面重罚了钮祜禄氏,其实未尝没有对烈士受此不公的悲愤。但难得傅恒这媳妇还坚信傅恒活着,皇帝不免动容,冷峻的神色缓和,露出欣赏来。

    如此风骨,才是富察氏门风,这个媳妇,傅恒娶得很好。

    后来,皇帝跟太后说到此事,太后虽然答应不再插手多旺的处置,却难免叹口气:“皇帝,哀家知道多旺必定要重罚,不然会寒了将士的心。但是那四少夫人也有不妥,当街动手打人,也是有违律法的。要哀家看,与其各领处罚,不如牵个线让钮祜禄家与富察家近一步,修缮两家关系,岂非更好?”

    皇帝说:“皇额娘可是想让两家结亲?”他笑着摇头:“富察家定不会愿意的,就算朕指了婚,估计他们也心不甘情不愿,那倒是结仇了。”

    太后有些愕然:“何至于?不过是本家之间的纠纷,富察氏分支繁多,缘何会因为宗家的恩怨如此同仇敌忾?”

    皇帝轻笑出声,慨叹:“富察家人,不论主支分支,俱是一样的硬骨头。若是别的家族,朕也愿做个和事佬,但这富察氏,也罢了。”

    皇帝摇摇头,想起那纳兰氏的话。

    富察家人忠诚、勇敢、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门风若此,便是能有这样的骨气,也难怪。

    -

    金川。

    烈日洒下,照亮一片荒芜,黄沙反射光线,四野一片寂静。

    浩浩荡荡的长队走在这片荒芜上,旗帜招展,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岳”字。

    当先一人策着马匹前进,略略放慢了速度,低头研究着手中的地图,显是略有些焦灼。

    “长明,你看这四处荒凉,人烟俱无,显是荒漠。如今是正午,难以判断前进方向,但看地图走向,不远处应是一片沼泽,顺着那个方向,我们再走半日应该能到大营。”

    他把地图递给身边的人看,手下接过来核对,附和:“是,我们离营地当是很近了。将军,我们已急行军了两日,将士们未曾合眼,又入了这片荒漠,消耗实在大。不如原地休整片刻,我们带着的水应当是还够在到达大营前补充水分的。”

    岳钟琪皱了下眉,但回头一看,身后士卒已满是疲态,几位副将虽然好些,但望上去也基本在强行支撑。他心中叹口气,深知欲速则不达,应了。

    士兵们迫于军纪,没有过于喜出望外,但面上都松了口气,纷纷原地坐下,恢复一早透支了的体力。

    唯有岳钟琪有些愁眉不展,望向不远处,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与急切。

    他的副将,同时也是他的长子岳长明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递来一只水壶:“父亲,还是歇歇吧。之前入川遇上了莎罗奔的伏兵,我们才耽搁了些时候。但如今是真的离营地不远了,现在我们和莎军谁也没占上风,您不必过于担忧。”

    岳钟琪接过水壶,灌了一大口水,长叹一口气:“唉,虽然我军放出郎卡被俘的消息让莎罗奔不敢轻举妄动,但我总怀疑这是我们放出来迷惑莎罗奔的假消息。这是我们从上个边城路过的时候传来的消息,现如今咱们进了战地已经两天,虽然派去前线的传令兵没回来,但也没听到兵马的声音,应当是还未再开战,说明前线俘虏郎卡后并未做出举动。更何况主帅是追击郎卡失踪的,按理说郎卡既已被俘,那么那傅恒究竟是生是死也该有个消息。占据如此优势却不乘胜发兵,让我不由怀疑郎卡被俘这个消息的真假来。”

    “父亲是说,有可能这只是稳住莎罗奔的假消息?”岳长明心猛烈跳了跳,不可置信:“因为主帅下落不明?”

    岳钟琪点点头:“乌雅将军应该是担心莎罗奔趁机主动出击,才会散布抓住郎卡的假消息。郎卡是莎罗奔唯一的外甥,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听到郎卡在我们手上,才会不顾现今处于优势的局面,按兵不动。因此我才想早些抵达大营。两天前朝廷的传令兵给了我特权,允我在主帅失踪时暂掌帅印,八旗部队得先有主帅稳定军心,不然等莎罗奔反应过来,只怕我军堪忧。”

    岳长明也皱紧了眉,正当岳氏父子陷入沉思时,忽然听得前排兵们的骚动。

    岳钟琪赶紧站起来,眯眼向前看去,有副将先上了马冲到队伍前,在向奔来的人马呼喝:“前面是谁?”

    无人应对,两匹战马奔来,随着它们跑近,众人才发现它们毛发大片脱落,身上到处是淤泥与血伤。还未等人看清,不远处黄沙扬起,马蹄声滚滚而来,一小队人马闯入视线。

    岳钟琪与岳长明早已上马,军队也做警戒状态,岳将军更多把注意力放到后面那一队明显战力更强的人身上,忽然听到刚刚在前呼喝的那位将军惊呼一声:“马上有人!是镶黄旗的甲胄!”

    嗯?

    岳长明年轻,仗着超凡的眼力看向越来越近的马匹,他认出马鞍正是清兵的样式,其中一只马的马背上正伏着一人,另一匹则伴着跑来。伏在马背上的人正是着一身八旗甲胄,便下令让那位将军把马上的人截下来仔细辨认。

    岳钟琪也听到了,反应过来立刻让弓箭手准备射向对面那队人的马。既然被追击的人很可能是己军,那么对面自然是敌兵无疑。

    对面人早在望到这支大军的时候便急急调转马头准备逃跑,但岳钟琪人马众多,又是未有损耗的援军,这寥寥几人的队伍很快被剪制服,当先一人反应很快,马儿被射中腿后立刻打算利用熟悉的地形跑走,但被几只流矢射中了腿和肩膀,摔倒在地,被骑马上去的千户长包围了。

    忽然千户长极具惊讶的声音响了起来:“岳将军!这……这人长得十分像那画册上的郎卡啊!”

    岳钟琪与长子对视一眼,增援的部队绝大部分士兵未曾见过莎罗奔与郎卡,但行军前军中早将这些叛逆的画像予士兵传遍,如果现在抓到的真是郎卡,那么起先那人……

    岳将军奔到前方确认擒获那人的身份,岳长明则奔出几步从副将手里抢过那镶黄旗甲的人,仔细确认他的着装,终于在甲胄内测找出他缝在脖后的身份信息。

    “富察傅恒”几个字跃入视线的时候,岳长明瞳孔猛地一缩,伸手到那人血肉模糊的颈侧,近乎欣喜地感受到那一点极其微弱的搏动。他立刻抬头,岳钟琪已经确认了俘虏的身份,也看过来。

    “爹,正是富察大人!他还活着!”

    岳长明高声地喊。

    岳将军制着昏迷过去被捆绑起来的郎卡,难掩激动下令:“全军立刻上马!我们全速赶往营地!现在郎卡在我们手上,主帅也找到了,我们要快些把这些消息带回去!”

    岳长明扶着这位富察氏的主帅共乘一马急速前进,他似有所感低头,看到那气息微弱的人微微睁了下眼,露出一丝丝眸光。

    他张口:“我是岳长明,您遇上了援军部队,现在我们正往大营处赶,元帅您撑住点!”

    傅恒却没有听到他这些话,他撑着最后的力气扫到后方不远处的军旗,看到那个“岳”字便松了最后一口气,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接着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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