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早,连日落了几场大雪,银装素裹的美景下是刺骨的寒意。市内最大的殡仪馆里,一场丧礼祭奠刚刚到了尾声。
前来吊唁的宾客大都是柳城的商业人士,正借着这个时机相互寒暄。馆内的一处角落,三位中年男子正聚着窃窃私语。
“我听说,喻氏物流转型投资失败,已经濒临破产了?”
“要我说,喻总年轻时就不该一意孤行脱离本家!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要白手起家……到头来要事业没事业,现在倒好,连命都熬没了。”
“唉,别提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喻少爷还真没什么出息,居然连自己父母的葬礼都操持不了?就以他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性子,喻氏破产是早晚的事情。”
“喻总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怕是连死都合不上眼睛!”
“现在人没了也好!否则以后把公司交给那不成器的儿子,说不定喻氏夫妇得活生生被气死。”
不着调的议论持续了好一会儿。
忽然间,一道冷硬的声线从三人的背后传来,“你们说够了吗?”
三名中年男子吓了一大跳,纷纷侧过身来。后方休息室的门被人打开,一个身穿葬服、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正盯着他们,眸色晦暗冰冷。
好巧不巧,这人就是他们口中议论的喻少爷,喻怀宁。
三人没想到对方就待在身后的休息隔间,一时间有些尴尬,“……喻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喻怀宁将他们的心虚收入眼中,出口提醒,“有些话总得分场合说,几位叔叔年纪都不小了,这个道理总该懂。”
这话的语气不重,可落在这三人的耳朵里总归有些指责的意味。
最右侧的中年男子咽了咽紧张的口水,下意识地往葬礼灵牌上瞄了一眼。忽然间,他想到青年此刻的处境,莫名有了些底气。他回过头打量着喻怀宁,故作严肃斥责,“喻少爷,你怎么能偷听我们讲话呢?也太不懂礼数了!”
另外两人顿时领悟了同伴的意思,这是在故意反咬一口!
这喻少爷‘嘴贱、没脑子’的性子是出了名的。只要旁人轻轻一激,他就能分分钟爆炸。这葬礼上人来人往的,但凡他的言行举止有一点儿的失态,众人就会将质疑的目光对准他。到时候,谁还会去管他们三人议论了什么?
喻怀宁将帘子彻底掀开,冷笑着睨了过去,“偷听?我只是正好从休息室里出来。见三位讲得开心,不好意思打扰。”
对方一反常态的镇定气场,让三位中年男子都有些吃惊。
喻怀宁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低声逼问,“还有三位叔叔说反了吧?在葬礼上肆意评判死者,难道你们就懂礼数了?”
刚才的对话,青年果然都听到了!
“我、我们什么时候评判死者了?”中年男子被他刺中心虚,出口的话都有些不顺溜。他停顿了一瞬,恰好对上青年似笑非笑的神态,越发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嘴硬道,“喻怀宁,你可别仗着一张嘴撒谎,现在可没人能护住你!”
话音刚落,站在他身侧的那名中年男子就紧跟着斥责,“好呀,我们三人特意来祭奠喻总和喻夫人!你倒好!不仅偷听我们的商业机密!还有心思血口喷人!”
动静闹得大了,自然有人注意了过来。
“怎么回事?”
“喻少爷不会在父母葬礼还和人吵架吧?”
“以他平日的性子,也不是做不出来!”
喻怀宁看着周围投来的视线,眸色微冷。
贼喊捉贼!
对方是只狡猾的老狐狸,故意高声问责惹来旁人注意。这葬礼上人来人往,只要自己被激怒到‘出言不逊’,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给淹死。
中年男子见喻怀宁站着不说话,底气十足地嗤笑。他环视一圈,乘胜追击向围观的众人定罪,“我们三人在聊公司上的业务往来,没想到这喻少爷躲在帘幕后面偷听!我们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才没计较,哪里知道他居然还……”
“有些事情我不想在我父母的葬礼上闹大。可你们仗着长辈身份咄咄逼人,是不是太过分了!”喻怀宁将目光对准挑事的中年男子,冷声打断,“我偷听你们的商业机密?亏你们编造得出来!”
兴许是牵扯到了死去的父母,青年的眼睛瞬间发红。可从他开口质问的那一瞬起,浑身涌出的冷厉气场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三人面面相觑,心底突然有些打鼓——
他、他怎么还这么有底气?
喻怀宁瞧见三人的神态,冷凝的眸色重新晃当开细微的光亮,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晃了晃,“我手机里有录音证据,你们要听听吗?”
“等等!”正对着的中年男子瞳孔微缩,想要上前去抢。
喻怀宁早有预料,抢先一步撤身,果断打开了手机文件夹里的音频,将音量放到最大,三人的议论声一五一十地放了出来。
短短一分钟,形势骤变。
三名中年男子涨红脸色,他们的双腿像是被灌了铅,傻愣在原地进退不是。
围观众人转移了注视对象,见他们如此心虚的神态,眼中涌出明显的鄙夷——在葬礼上随口议论死者和死者家属,明摆着失了分寸!
喻怀宁作为死者儿子,想要给他们留面子。他们不但不领情,居然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什么偷听商业机密?你们三个大男人还真有脸说得出来!
喻怀宁平日里纨绔惯了,说话又难听,众人对于他的印象都不太好。可今日情况不同,双亲猝然离世,不久前他还哭晕了过去。如今一醒来,几听见旁人‘非议’自己的父母,他哪能无动于衷?
看他红肿着双眼,却还固执地维护父母最后的面子。这模样,实在是招人心疼和同情。终于,有围观者忍不住斥责出声——
“他们算喻少爷哪门子的长辈?既然来祭奠,就该诚心!至少也要对死者尊重些!”
“就是!还好意思指责喻少爷?没皮没脸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小心遭了报应!”
众人一边倒地护向了少年,甚至有人爆出粗口,“我呸!你们根本人品有问题。”
三位中年男子听着旁人的指责,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鄙视目光,面色因为羞恼而涨得通红,活像三个猴屁股,巴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这位喻少爷在处事方面像是变了一个人?原以为他会暴跳如雷,可没想到,他不仅有录音证据,而且一段辩白说得滴水不漏,越发显得他们错上加错了!
其中一人垂下眼眸,腆着老脸说道,“实在对不住各位,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不等余音落地,他们就不管不顾地推开人群落荒而逃,明摆着是做贼心虚,片刻都呆不下去了!
喻怀宁盯着三人狼狈的身影,眸底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嘲讽。可转瞬,他又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对着围观的众人说道,“谢谢各位解围。”
众人瞧见他一改往日的纨绔性子,在心里惊讶的同时,纷纷猜测——难不成喻氏夫妇的离世,给喻少爷敲了一记警钟,让他改了脾性?
闹剧已过,祭奠又已经结束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喻怀宁忽地觉得乏累,干脆返身回到休息室。他盯着镜子里那张精致却陌生的脸,怔了几秒,这才认命般地叹了口气,“系统,把这个书中世界的资料再给我过一遍。”
【——是,全部资料已经送到。】冰冷的机械音在脑内出现。
喻怀宁坐在沙发上,揉压着跳得剧烈的太阳穴,合上眼在脑中快速地过着资料。
简单来说,他穿书了。
身子的原主叫喻怀宁,从小就在父母的照料下衣食无忧,是个富家小少爷。只可惜,他这富贵少爷命没能一直延续。他的父母在不久前车祸身亡,留给他一家濒临破产的小公司。
但这还不是最惨的!
因为在这本爽文流的小说里,原主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炮灰角色。
原主性子直,说话不过脑子,免不了得罪人。父母双亡后,他又和喻家亲戚闹了矛盾,完完全全没了依仗。他没点商业头脑,拿着仅有的一点遗产胡乱投资,还深陷高/利/贷的风波。
大概是剧情需要,身为炮灰的他还得时不时地去‘数落’男主、‘抨击’男配、‘言语侮辱’女主,刺激剧情发展……
总之,怎么作死怎么来。
后来,他被忍无可忍的小说主角们联手打压,身无分文又找不到正经工作,走投无路的他只好仗着好皮囊‘卖’了几次。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被查出染上‘性/病’,最后无钱医治,落魄惨死地下出租房中,十分标准的悲惨结局!
……
半小时前,他穿进这具身体里,而原主正巧在父母的葬礼上哭昏过去。综合剧情来看,正好走到了原主命运的分岔路。
外面的葬礼还没有结束,喻怀宁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他既然接替了原主,自然要快速适应周边的环境。只可惜,他连休息室的房门都还没跨出去,就听见了那番不着调的议论。
喻怀宁原是商界的佼佼者,常年的商业斗争让他习惯性地保持着警惕。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早在听见议论的第一时间,他就果断拿起手机录音。
事实证明,有备无患。
重新梳理完故事资料,喻怀宁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喃喃自语,“……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没等他想出具体的计划,就被门口响起的动静给打断了。
一个微胖的年轻男子走进休息室,他的视线落在喻怀宁的身上,眼中立刻流露出嫌恶和不悦,“你果然躲在这里做缩头乌龟!”
喻怀宁瞧见这张面容,脑中突然记起点事情,眼色微冷,“表哥?”
“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还有喊我表哥的一天?”陈硕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的青年,继续数落,“你还真是少爷命,自己父母的葬礼不操持,就连回家都还要我专门来请?”
喻怀宁听出对方语气里的敌意,眸中掠过一丝烦恶。他端着冷淡面色,理了理衣袖,起身绕过他,朝门口走去。
陈硕被他不咸不淡的态度给激怒,张口就骂,“喻怀宁,你装什么装?!都这个时候了还当自己是少爷呢?你最好给我认清楚!你爸妈已经死了,从今以后你最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喻怀宁步伐微顿,眼底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最好别惹到我,否则,休想在我家待下去!”
你家?
喻怀宁听见这个‘有趣’的说辞,微微眯起的双眸潋过狠厉,猛然抬脚一踹。
陈硕没有防备地朝后摔去,他的后脑勺撞在硬梆梆的墙壁上,顿时眼冒金星,捂着腹部惨叫呼痛。
喻怀宁瞧见他这狼狈的模样,勾唇讥讽,“陈硕,别给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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