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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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成被常靖带回雍亲王府的事儿,柳荫自然知道, 询问之下才知道, 原来这尤成榜上无名, 愤怒之下失去理智, 竟跑去南院墙下扯榜,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若不是常靖在场, 只怕他当时就被禁军就地正法了。如今以雍亲王府的名义带了回来, 暂留府上,不过并不代表无事,听父亲的意思是, 是要将此事上禀皇帝, 再行处理。

    柳荫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 眉头微拧, 觉着有点古怪, 尤其是她父亲柳景淼的态度, 着实令人费解。按理说, 他身为此次科举的主考官,皇帝又对其信任, 给了他极大的权力, 尤成扯榜, 论罪当诛, 按理说他完全可以当场处理, 可他却让常靖将人带回了王府, 还要将此事禀告皇帝,他此举并非怯于雍亲王府势力,而是似乎是有意要将此事闹上朝堂。

    柳荫让常靖护卫柳申烽等人前去南院看榜,本来不过是因为宁氏求过来,她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而已,不成想,却有如此意料之外的结局,也是那尤成命不该绝,故而由此造化,只不知他接下去的命运会是如何

    从南院回来之后,柳申烽劝走了其他学子,独独自己留下,跟着进入王府,好生劝慰了尤成一番,并承诺定会竭尽所能帮其达成查卷一事。

    那尤成此刻纵有百怨千怒也只是无奈,只得暂且栖身雍亲王府,听从柳申烽解劝,耐心等待结果。

    穆子契临时有事出门,府中独柳荫在家。柳申烽劝好了尤成,便来至畅春阁求见,恰好在门口遇上紫鹊,紫鹊见是柳申烽,也不通报,直接将人带了进去,到了畅春阁正厅,让小丫头进去回了一声,果然便见柳荫出来相见。

    柳荫知柳申烽必是从付雅轩那儿来的,便问了一句“尤公子怎么样了”

    柳申烽叹息了一声,道“他情绪很不稳定,还是很愤怒”

    “十年寒窗,一朝落第,心情难受也可以理解。”柳荫走到太师椅上坐下说道,“不过这尤公子的举动,未免也太偏激了些。”

    柳荫的话语中是有些不悦和不赞同的,行为偏激,性情冲动,于事无益,最终只会害人害己。如此一来,就算穆子契想要帮他,只怕也会陷于被动之中。

    柳申烽看着柳荫,沉默片刻,说道“十年寒窗,短短四个字,说来轻松,然三妹可知,其中包含着什么十个寒暑春秋,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夜以继日,埋头苦读,只为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倘或尤兄是一般的凡夫俗子也就罢了,可他明明有惊世之才,没有名列三甲已是罕事,可如今连进士都没中此事其中定有蹊跷。”

    柳荫听了柳申烽的话,不觉叹道“这世间本就是千里马易得,而伯乐难寻。”

    自古以来想尤成这样怀才不遇的才子,多了去了。可那又能如何这个世界的残酷,从来不会因任何而改变。

    柳申烽摇头又道“其实尤兄要的,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功名。在这世上,功名虽重,然有一样东西,却更为重要,那就是公平倘若尤兄的文章有任何不妥之处亦或是天子不喜而落榜,这都无话可说,可若是有人从中作梗,暗使手段,那我辈,定当竭力以赴,就算不由尤兄,也要为这世间万千学子,讨一个公道。”

    在柳申烽看来,十年寒窗,苦读圣贤,并非只为了一纸功名,而是心中理想,他们想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他们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上一些不公平的东西。

    柳申烽言语激越,甚为愤慨,然在柳荫看来,这世上,原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人自一出生,便是不公平的 ,比如柳申烽,勋贵之家嫡子嫡孙,一出生便受尽宠爱,拥有大把的资源,注定前程锦绣,而反观那尤成,一出生就茅屋寒牖,想要什么都得靠自己去争取,柳申烽随手可得的东西,尤成就算穷极一生都未必能够得到。

    当然,心有理想是好事,这一点,柳荫赞成。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有像柳申烽这样的有志青年,一代一代,前仆后继,为了心中大道不惜牺牲自我,才最终一点点改变的。

    不过于柳荫而言,历经两世,看淡生死,知晓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过是镜花水月,转瞬即逝,所以她看待问题,从来都是下意识地站到一个客观的角度,她会去分析事情的对或错,好或者不好,但鲜少会去动用自己的情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其实一直都曾真正融入这个世界,她从来都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带着好奇审视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和事,其中或偶有几个人物跟她亲近些,但也不过如飞雁渡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

    这在旁人看来,便就是冷情冷性了。

    “三妹似乎并不关心尤兄之事”柳申烽试探着问道。

    他今日求见,本是想见穆子契,拜托他帮助尤成查卷一事,可若是柳荫不想插手此事,那他也不会强人所难,立刻带尤成走便是了。

    然柳荫却是笑了笑说“大哥哪里的话,我自然是关心尤公子的事的,不过我终究是个妇道人家,做不得主,大哥今日的意思我明白了,待王爷回来定会转述,大哥放心,尤公子也跟我家王爷是知交好友,查卷一事,相信他定会全力相助的。”

    “如此,我先替尤兄谢过了。”

    听见柳申烽的话,柳荫笑道“大哥这话就见外了,你我才是亲兄妹,你怎么反倒替别人谢起我来了,没的生分了。”

    柳申烽淡淡一笑,眉宇间微带忧虑,同时又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看着柳荫。

    相比较于柳神珠,他似乎从来都没看明白柳荫这个妹妹。

    柳申烽走了之后,柳荫拨了几个伶俐的小丫头过去付雅轩那边伺候,却被尤成给退了回来,说是穷苦出生,凡事亲力亲为,不习惯被人伺候。柳荫知他素有傲骨,便也就随他去了,只命人将三餐饮食按时送过去,再每日按时辰上门看看是否有什么其他需要等事宜。

    当晚穆子契很晚才回来,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朝堂上已经为了尤成扯榜之事闹翻天了,朝堂之上分成两派,一派主张从重处置尤成,以儆效尤,一派认为尤成之事可能另有蹊跷,既然有质疑,那便应该查卷,弄清事实之后再做定夺。

    这两派,其实就是有关科举改革一事的反对、赞成两派,平素就政见不同,尤成扯榜一事,不过是一个契机,引发了这原本就暗藏汹涌的浪潮,震动朝局。

    此次事件颇为复杂,既有单纯为科举制度是否改革而争论者,又有那涉及党争的官员从中分析拨弄的。

    二皇子这边几乎全部站在反对科举改革这边,朝中世家出身的官员也几乎全部反对,这次考卷糊名制度,令许多世家子弟落第,他们自然心有不满,便乘此机会发泄,将矛头引向此次科举主考官、糊名制度的创始人柳景淼,而二皇子一派的人,拿着雍亲王府强行从南院禁军手中带走尤成为由,大肆攻击穆子契,再加上皇帝为柳景淼丁忧夺情一事,意见又各种不一,几厢里夹杂在一起,简直吵翻了天一时间,这对岳父女婿成了朝堂上的活靶子

    尤其是柳景淼,他身为此次科举的主考官,倘或让尤成查卷,最后证实他确遭不公,那便是他的失职,可若是不让查卷,便等于是向那些反对派低头,证明科举改革是错的可以说,不论哪一种情况,都于他不利。

    若是选择后者,处置尤成,于柳景淼的仕途而言,影响是最小的,不过是丢些面子而已。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几乎,不假思索就选择了前者,他在朝堂上掷地有声,愿立下军令状,用项上人头保证,此次科举绝无问题,那尤成竟然质疑,大可让其查卷,倘若有任何问题,他愿负任何责任。

    尤成之大才,柳荫见识过,柳景淼也知道,他榜上无名,其中定有蹊跷,柳荫都能想到,柳景淼又岂会不明白他此举着实令人费解,柳荫都替他捏一把冷汗。

    穆子契怕柳荫担心,好生安慰了一番,然后夫妻两个歇下不提。

    又过了几日,朝堂之上愈发混乱,每日里争吵不断,以往不过是两派势力相争,如今竟是分成了几派,各有主张,各怀心思,互不相让,争持不下,闹地皇帝头疼的毛病又犯了。

    然就在这样的乱局之中,一道圣旨横空出世,降到了镇国公府李家,皇帝突然下旨,将镇国公府嫡女李若萱赐婚给二皇子穆子邯赐婚诏书下达的同时,另又有一道旨意传到二皇子府,正式册封其为晋王。

    要知道,嫡庶有别,就连皇室也不例外,按大宣朝定例,嫡出公主封郡公主,庶出公主封县公主,而皇子虽都是亲王级别,可这封号是有区别的,正宫嫡子封号用一字,妃宫妾室所出者乃用二字作为封号,一字亲王地位在二字亲王之上,可如今二皇子以庶出之身跟嫡出皇子穆子契同为一字亲王,也就是说,从今以后,除了长幼之序,二人地位并无分别。

    皇帝重用柳景淼,某种意义上来说,柳景淼欲要科举改革,其实就皇帝本人想要科举改革。这在许多大臣心中都明白,如今二皇子平白得了这么个天大的恩惠,拿人手短,他的人,在朝堂上的声音,自然也就小了许多。而穆子契如今自顾不暇,对于他封一字亲王之事,也无从顾及,穆子邯乐得坐享其成。

    恰好,今日乃是宁老太君的二七,柳家在莲华寺为其做水陆道场,柳荫身为孙女,自然也要一同前往。果不出她所料,宁姨娘的丫头晴儿在半道上偷偷找着紫鹊,央求着要非要见柳荫,紫鹊假意推脱了许久,最后实在“不得已”了,才将人带到柳荫跟前。

    那小丫头一见着柳荫,就一味的磕头央求,非让柳荫去见一面宁姨娘,还说什么如果她不去见宁姨娘,宁姨娘就死定了,柳荫顺水推舟,借口犯了头疾,中途折回,去了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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