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荫乍然惊醒, 唬了一跳,以为是穆子契出了什么事儿。怀着忐忑的心情出来见常靖。
常靖身着暗红色甲胄, 一路风尘,在这初秋寒凉的夜里,他的额头却裹了一层细细密密地汗珠子,神色凝重地站在大厅中央。
“常靖,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柳荫十分不安地道“可是王爷他出了何事”
常靖忙道“王妃放心,王爷无事。”
柳荫这才送了口气, 只听常靖说道“卑职此番回来, 只因边境药物紧缺,故而回京向朝廷增补, 顺便向王妃讨要府上的两颗千年人参。”
“千年人参”
柳荫刚放下的一颗心立刻又悬了起来, “你要那个做什么”
常靖略微迟疑了一下,“哦, 没什么,只是来之前军中医官交代, 说是需要两味千年人参入药,具体属下也不清楚。还请王妃恩典,赐予人参,好让属下带回去交差。”
柳荫没有说话, 只是盯着常靖, 后者在柳荫锐利的注视下目光闪烁了一下。
“说实话。”
柳荫郑重地道。
常靖出身江湖, 说话做事素来豪爽磊落, 如何会有此等逃避闪烁之举摆明了有问题。
“王妃”
常靖有些为难, 但很快在柳荫坚定问询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本来就不善撒谎。
在柳荫的逼问下,常靖终于不得已说出了实话。原来穆子契在前线中了埋伏被箭射中,虽未伤及要害,然那箭上淬有犬狄国的一种剧毒,研制解药需用千年人参作引。穆子契怕柳荫知道后担心,迟迟不肯派人回家取那两株千年人参,一直用普通人参代替,虽亦有解毒的功效,但疗效甚微,近来渐有毒性蔓延之势。常靖怕长此以往下去,对穆子契身体造成损伤,故而借此回京增补药物的机会,自作主张回王府向柳荫讨要那两株千年人参,一路上早已想好的措辞,不料还是被柳荫给看穿了。
常靖终于知道他家王爷为什么一直不愿派人回府取参,原来王妃果真是不好骗。
“糊涂啊”
柳荫又急又气,眼泪都下来,“有什么比他的身体更要紧的为了怕我担心就一直撑着不解毒,万一他有个好歹,我跟曦儿怎么办”
“王妃息怒,王爷也是怕王妃担心。”
“他这样才叫我更担心呢。”
柳荫哭着说道,然后丝毫不敢怠慢,立时亲自带着紫鹊去库房取了那两株千年人参装好,而后又将库内灵芝、雪莲、鹿茸等珍贵药物另置一袋交予常靖。
常靖领了药,未做片刻停留,又连夜赶赴前线去了。
常靖走后,柳荫一夜未睡,待天亮之时,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赶赴北境只有亲眼见到穆子契无恙,她才能够安心。于是,她匆匆进宫,先去广阳宫见了徐淑妃。太后病体欠安,不能够让她知道穆子契的事儿,而皇帝,等闲柳荫也见不着,唯有请徐淑妃帮忙到皇帝跟前说项一二。
徐淑妃听说柳荫的来意之后,面有为难之色,“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可是眼下北边儿正在打仗,这兵荒马乱的,你去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可怎么办待雍王回来,我们如何向他交代”
柳荫道“娘娘,我也不是去前线,听常靖说,子契目前在镇北侯府养伤,我跟着此次运送药物的军队一起过去,一路上乔装改扮,低调从事,应当不会有问题。”
“可是”
徐淑妃还是有些犹豫,柳荫央求道“娘娘,若不亲眼见到子契,我实在放心不下,还请娘娘成全,帮我到父皇跟前说几句好话。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不忘,日后定当报答”
“这”
徐淑妃面上已然有了松动的迹象。
她也是有皇子的人,眼下储君未定,而雍王势大,倘若此次平定北境,更是不世之功勋,朝野上下无人能够撼动其地位。倘若能够得他襄助,加上她如今在后宫的地位,这储君之位,岂非她儿子莫属而京城上下,谁不知道这雍亲王爱妻如命,成婚多年,府上竟是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这份痴情,放眼整个京城,有哪个男人能做到所以这柳荫的承诺,便是雍王的承诺,今日她帮了柳荫,日后不怕雍王不回报
“好吧”徐淑妃思忖再三,终于还是答应了,说道“我可以帮你在皇上面前说说看,但答不答应,得看陛下,我不好说”
柳荫松了口气,“多谢娘娘。”
只要徐淑妃答应,这事儿就成了一大半,毕竟对于一个儿媳妇,皇帝其实并不是那么看重的。
事情果真如柳荫所料,徐淑妃在皇帝面前提了此事,皇帝只是略微想了想,便答应了,说“眼下北境战事有所和缓,子契那边,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他也好。”
如此,柳荫前往北境一事,便算是定下来了。
因药物筹备还需几日,柳荫便乘着这几日的功夫将穆子契的几身冬衣准备妥当,又怕他日日吃药嘴巴受苦,还特意带了两罐她亲手腌制的梅子。
到了第五日,第一批药物筹备妥当,准备出发。柳荫便由几个王府侍卫保护,混在随行队伍当中,起身前往北境。皇帝怕柳荫走后,穆曦宸无人照顾,特地派李全过来接他进宫,由他亲自照管一段时日。出发之前,柳荫再三嘱咐穆曦宸,要乖乖听话,好好读书,年幼的穆曦宸懵懂无知,只是知道母亲要离开他,心中难过,却也不哭不闹,只是大大的眼睛里氤氲了一层水雾,瘪着嘴巴,可怜兮兮地模样,任谁看了都心疼。
柳荫把穆曦宸抱在怀里,想将他哄睡了再交由李全带进宫去,可这孩子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安安静静地窝在她怀里,抓着她的头发睁着眼睛就是不肯睡着。最后队伍都要出发了,柳荫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狠下心来将他交给李全。
李全伸手接过穆曦宸抱在怀中往停在路边的马车走去,穆曦宸趴在李全的肩头一直看着柳荫,最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朝柳荫伸长了手臂,痛哭流涕,“母妃,母妃,不要抛下曦儿,曦儿听话”
柳荫顿时泪雨如注,哽咽着冲他喊“曦儿乖,母妃很快便会回来接你。”
李全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穆曦宸似乎看见了一丝希望,顿时哭得更加凶了,还拳打脚踢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李全。李全不由得抱紧了穆曦宸,然后加快脚步朝马车走去,也顾不得穆曦宸哭闹,将他塞进马车,赶紧吩咐车夫“快走快走”
进了马车之后,穆曦宸的哭声更大了,一直在叫着母妃。
哭得柳荫一颗心都要被揪碎了,下意识就追着马车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走了,她要去把儿子抱回来然而马车一旦起动,哪里是她能够追得上的不一会儿的功夫,那辆明黄色的马车就消失在了朱雀大街的道路尽头。而穆曦宸的哭声还是隐隐约约能够传到她的耳里,不论走多远,都一直在她的脑海里萦绕不去。
紫鹊和紫燕追上来,紫燕说道“王妃,要不咱们别去了看小王爷哭得多可怜,他还那么小,乍然离了亲娘,还以为您抛弃他了呢。”
柳荫此时已然恢复了理智,擦了擦腮边的泪水,说“我这一走,顶多也就个把月的功夫就回来了,暂且先委屈他一段时日吧。”
意思还是要走,紫燕叹了口气。
柳荫转身同紫鹊道“曦儿就交给你了,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务必要照顾好他。”
紫鹊点头答应,“奴婢待会儿就进宫,一定会陪在小王爷身边,王妃请放心。”
柳荫点了点头,有紫鹊在穆曦宸身边照顾,她会放心许多。又跟管家交代了几句,便启程出发了。
紫燕抱着包袱,紧跟在柳荫身边,深怕柳荫不带她一起走。她不想柳荫去北境,可柳荫执意前往,那么她也是非去不可的。用她的话说奴婢打小就跟着姑娘,没我在身边照顾你怎么行
十几个王府侍卫护送柳荫的马车,夹在送药的队伍中,一路逶迤,向北而行。
此次送药的队伍人并不是很多,加上柳荫他们,约莫百来个人。领头的一个姓邱的校尉说,北境战事已有所和缓,犬狄人节节败退,如果不出意外,年前就能够结束战争,所以他们这一路,会很太平,并不需要担心。
听了这位邱校尉的话,柳荫等人自是放心许多。
他们一行人,日夜兼程,行了将近十日。京城周围并未受到战事的影响,到处一片繁华富庶,可越往北走,荒凉愈显,因为战事,赋税加重,粮油价贵,人心惶惶如果不是这一次出来,柳荫或许永远都不会看到这样的景象,原来所谓的太平盛世,不过是朝中那些文武大臣虚构出来的一副画像,他们日日恭维皇帝英明,吹嘘天下太平,然后心安理得的生活在自己虚构出来的场景之中,享受着真正的太平盛世所带来的安逸,钟鸣鼎食,歌舞升平然而这一些,却是以老百姓的苦为代价所营造的。
过了汉嘉关之后,愈发萧条,人烟稀少,道路崎岖难行。马车颠簸,柳荫中途吐了几次,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天气又冷,明明只是深秋,到了这里,却像进入冬季。那邱校尉说过了这一段,到了前面的上狭郡就好了,而且过了上狭郡,再往前,就到燕北郡了。镇北侯府就在那里。
柳荫面色苍白,虚弱地斜靠在马车中,透过车帘望向车窗外,入目只见高山连绵,巍峨雄壮,倒是一派好景象,只是她看不见,此时距离她的车轮旁边不过寸余,便是深不可测烟雾弥漫的万丈悬崖
马车颠簸了一路,终于走出了最为崎岖也最为危险的天堑栈道,进入相对和缓的平地,柳荫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那邱校尉却是神色凝重更加谨慎起来,命令属下保持警觉,快速通过。
柳荫听见马车外,她的一个王府侍卫在跟邱校尉说话。
“邱校尉,都已经出了天堑栈道了,前面的路很好走,您怎么反而更担心了”
邱校尉道“你们有所不知,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看上去安全的地方,反而更有可能危机四伏。天堑栈道虽然崎岖难行,可两边都是峭壁悬崖,谁也不会傻到在那里埋伏,可到了平地上就不一定,加上这一代历来都有山匪横行”
邱校尉话未说完,那侍卫笑道“山匪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他们要是敢来,便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邱校尉却道“还是小心些为好。”
他们话音刚落,坐在车内的柳荫就听得咯噔一声,马车突然停下,柳荫身子由于惯性往前栽去,差一点摔出马车,,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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