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一朵冰清玉洁的白莲花左右摆动,水嫩花瓣扭曲折断,花丝枯萎,有葱绿的火光乍现,花瓣遽然收拢,一片一片不情愿地脱落。
仙侍们哭倒一片,上神们一个比一个神色凝重,曳地的胡子跟着冷风无节奏地拍打,天兵天将手捂左胸,表情因为悲痛而狰狞,飞兽铺满云空,嗷嗷嗷地哀嚎,四条巨龙从深洋里跃出,溅起大片涟漪,一头猛扎向天。
轰隆隆一声,暴雨从九重天砸到一重天。
“小宝,你怎么就……”天凰娘娘眼眸通红,揪过天帝的袖子蒙住脸,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流,天帝将她搂到怀里,拍拍她的肩膀,公主走过来,也拍拍她的肩膀,呼吸发沉。
那朵花瓣快要掉光的白莲花,就是他们的儿子和弟弟,九重天太子魏润。
修仙者要历经重重磨难和险阻才能踏上通天大道,而太子一出生便是仙胎,除了刚出生时遭受过一劫,之后平安顺遂,修为更因血脉的强大只费了微薄的功夫轻松登顶巅峰。
而如今,该来的还是来了,即便是尊神之子,也难逃天道的考验。
所谓劫,是灵魂深处最欲之和最惧之。
太子呱呱落地,脱离尊贵天凰母体那一瞬间,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除了爱情。
太子生来,无所畏惧,除了爱情。
于是天道终于将一道”情劫“砸在他身上。
要说没有爱情,也不是没有,只是没有那么浓烈。
他娶了他追求思慕了八百年之久的寒界第一美人蕊白衣,美人在怀,夜夜痴缠,怎会没有爱情?只是看起来很圆满的事情,总要让它再破出个洞来,然后想办法把这个洞给填上,才显得轰轰烈烈。
寒界蓝衣、红衣、绿衣三族再起纷争,蕊白衣作为寒界之主前去平息,正坐于凝冰王座上闭目静听三族族老的唇枪舌战,天界两个身者玄翎金铠的神将匆匆赶来,他们身前那条海洋色金瞳巨龙格外惹眼。
巨龙蹿到蕊白衣身前,“呀”了一声,通过神识,将太子遇劫的事情与她诉说,因为着急,尾巴上下抖动,将好几排红衣族族人扫趴到地上。
一坨坨红色爬起来,全部鼻青脸肿。
蕊白衣将事宜交给白衣族一位族老,让他务必解决这事儿,才随巨龙和两个神将赶往天庭。
巨龙一路上给寒界造成了不少破坏,蕊白衣没所注意,倒是寒界四族的人在那敢怨不敢言,都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不会知晓他们主人这一去,再回来,就是几百年以后的事情。
.…
白莲花已化不成人形,可待蕊白衣走近,竟有两片还未脱落的花瓣贴住她的裙摆。
蕊白衣蹲下身,摸了摸那两片花瓣,花瓣随即抱住她的手,可不堪重负,啪嗒一声,折断了。
天凰娘娘走上前,先哽咽地唤了一声“儿媳妇”,紧紧拉住蕊白衣的手,泪眼婆娑,“唉,小宝他……”
蕊白衣不习惯太子之外的人碰触,哪怕是太子的母凰,眉心蹙了蹙,可她忍住了想要避退的想法,反握了握天凰娘娘的手。
巨龙游过去,将凋零得只剩下孤零零几片叶子的白莲花围了一圈儿,用蓝光闪闪的鳞片蹭了蹭白莲花的花身。
一卷天道阕书落到天帝手心,他将阕书展开,一排狗爬似的字体一个一个从阕书上蹦出来,争先恐后跳到白莲花头顶,像蚊子一样嗡嗡飞了几圈儿,才找准自己的位置,排出两句能读得通顺的话来:
【嘎啦嘎啦哇哩叽喇,哚咔啦唧唧,哈吘哒哒哑。】
众神:“……”
眨了眨眼。
这些字分开来他们都认识,可连起来……跟小孩咿咿呀呀似的,想表达什么?
在场的人,只有天帝和与他同了灵识的天凰能看得懂。
他们给众神翻译,确切的说,是给蕊白衣翻译:“太子修炼过度,走火入魔,因此陷劫,将遭受九世轮回之苦,此劫乃情劫。”
故意搞事情就故意搞事情,天道偏偏要编出一个理由。
太子他修为已颇深,也从不好钻研那些浑沌顿化的高深修行理论,修炼过度这种事情,是绝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更别说走火入魔了。
天凰娘娘身怀可掌驭空间的黑灵根,她利用黑灵根穿到自己宝贝儿子九世,回来后精神憔悴,整个丰满的小身子瘦了一大圈儿。
天帝问她如何,她对他说了一夜,也哭了一夜,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天帝深知其性子,也要比天凰更懂天道的套路,他稍一想,想出一个不算作弊的法子。
天凰一听,花眸发亮,翌日便小嘴叭叭地对蕊白衣解释了一通。
解释完后,眼泪汪汪地拽住蕊白衣的袖子,面露乞求之色,“一言以蔽之,若要救小宝,需儿媳妇你投入他的九世,俘获他的真心,不然这个劫,他度不过,会魂飞魄散的。”
蕊白衣:“……”
魏润是她的夫君,也是未来继承九重天君位的太子,她自然是要去的,蕊白衣便对天凰道,“儿臣听母凰的。”
一条海洋色金瞳巨龙甩着尾巴游过来,游到蕊白衣裙边,哼唧了一声。
天凰抹抹泪,说道:“这一行,让小哼唧陪你一块。”
小哼唧是天凰的两只本命契约兽龙王和蓝龙的小儿子,也是太子的守护神兽。
天凰话落,巨龙立马扭身一变,把粗大肥壮的自己变成手指细一小根,从蕊白衣的裙摆爬啊爬,爬到她的肩头,卷成一坨龙饼。
蕊白衣:“……”
小哼唧怕被赶下去,赶忙说:“我、我太大了的话,不方便行动。”
蕊白衣便带着肩膀上那坨肉,抱着那朵掉得一片叶子不剩,只余半截萼片的白莲花一同跳下轮回漩涡……
·
不知过了多久,迷蒙中,感觉到一双生有小绒毛的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蕊白衣醒了过来。
小蓝龙立马跳回她的肩头,哼哼唧唧了一声,这是龙语,旁人不会听懂,但与它通过神识的蕊白衣能听懂。
小蓝龙说:“这里是乌桑国,你现在是乌桑国公主的面首的守夜侍女。”
蕊白衣:“……”
所谓守夜侍女,就是字面意思,此时她正抱着一张黄花梨木杌子坐在硬邦邦冰凉凉的地上,下颌磕在杌子边角上,久坐的缘故,尻骨发酸,手臂发麻,耳边能听见一道震天响的呼噜声。
她扭扭脖子,提着裙襦站起来,一扇绣着蝶戏海棠图的四扇屏风竖在眼前。
如果她猜得没错,原身的主子——乌桑国公主的面首,就是呼噜声制造者。
此时正躺在屏风后面那架雕琢精美的拔步床上。
蕊白衣用神识问:“太子在哪?”
小蓝龙哼唧道:“太子他不在这,他在绝世帝国呢。”
这个位面千国林立,绝世帝国就是这上千个国家里最牛逼的存在,所以带一个“帝”字。
这个帝国的掌权者本来姓独孤,就是乌桑国现任国主独孤氏。
可独孤氏的老祖宗染了疯病,每天要杀一百个老百姓才能舒坦,杀着杀着,这个疯王就被英勇激昂、嫉恶如仇的起义军给搞下台了,一颗头颅被大刀咔擦一声砍掉,悬挂在高高的城墙上。
起义军首领皇甫氏就此取代独孤氏成为千国霸主的新王,并将国号从“无双”改成“绝世”。
而独孤氏苟活下来的遗孤长大后,带领同样苟活下来的几个前朝大臣,逃到一个偏远之地打败了当地的原住民,悄悄咪咪建立了“乌桑”这么一个小国家。
皇甫氏的绝世血脉此时成功延绵到第三代,不巧,第三代这个皇帝,似乎有志要当第二个被起义军搞下台的暴君。
因为他疯得比独孤氏的老祖宗更厉害,他倒没杀人的恶癖,因为有洁癖,但他喜欢听人惨叫,叫声越大他越兴奋。
他还喜欢夜宿狼群密集的深林之地,听着狼叫才能睡得更香,代价却是身边士卒被狼咬死了一批又一批。
他还有个很符合绝世血脉的怪癖,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因为他觉得女人都有狐臭,宫里的妃子和奴仆都是男子。
小蓝龙对蕊白衣解释完一通,最后说道:“太子妃,这个绝世帝国的暴君皇甫润,就是咱们的太子殿下,你得讨得他的欢心,并俘获他的真心,才能拯救他啊!”
蕊白衣:“……”
可以拒绝吗。
她不知道重活一世,魏润怎么就染上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古怪性子,不过既然来了,她试试也无妨。
这天晚上蕊白衣在黄花梨木杌子旁边打坐了一夜,非在修炼,而是在绞尽脑汁谋划攻略皇甫润的计划,其间问了小蓝龙不少问题,毕竟关乎魏润的生死存亡,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不够走心,耽误了魏润厉劫。
半个月后,机会来临。
因为皇甫润“盛名”已久,国内国外的起义军团都不知道成立了多少个,手中要打倒“暴君润”的旗帜设计得一个比一个漂亮。
独孤氏见状,也早就起了要夺回王权的雄心,召集一堆大臣筹谋了数年,终于想出一计良策。
良策施行第一步,美男计。
千挑万选,选中乌桑国公主众面首里最俊俏的一位,半森郎。
腊月十五那日,暴君润会去绝世帝国边境的螺阴山夜宿,恰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只要半森郎能魅惑住暴君润,他们再联合起义军势起攻城,皇座指日可待。
蕊白衣混进随行队伍里,一同前往螺阴山。
她们这一群侍女被带到一个小黑屋秘密训练过,届时会从她们之中选出两个,假扮成恶毒女土匪鞭打半森郎,逼他到山上给寨主当压寨夫夫。
其实大可以让两个身手更好的乌桑国武将或者士兵来扮演土匪,但因为暴君润厌恶女的,有龙阳之癖,上面那些老臣摸着胡子考虑再三,深觉让女子假扮,更能激起暴君润对半森郎的怜惜。
乌桑国没有女兵,也没有女杀手,就从会点儿拳脚里的侍女中挑选,蕊白衣自然是其中身手最好的一个,抽起人来姿势狠辣标准,不带一丝温柔,立马当选为恶毒女土匪之一。
·
腊月十五这一日的螺阴山,白雪铺地,冷风呼啸,发狂地吹着峰上被凝霜点缀的一草一木,誓要把螺阴山吹成一个没了头发的秃驴。
听见前方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轱辘声,蕊白衣手里的鞭子立马朝身前假装被打趴在地上、却衣着整洁干净、书生模样美男子抽下去。
“啊!”这一声惨叫不是演的,是真实的,半森郎美容皱成一团,立马压着声发怒,“贱蹄子,你想要我命啊你?!”
“演得逼真一些,暴君才会相信。”蕊白衣说。
半森郎:“……”
蕊白衣那么说,也是真的这么想的,她是个尽职尽业的女土匪扮演者,而不是伺机报复谁,她与半森郎又无过节。
紧接着,她又几鞭子抽下去,不论半森郎怎么痛嚎,终于一声“住手”响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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