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长钧一入城门,消息传回顾家,顾老夫人就带着人在二门上等着。
陈氏劝了几回“侯爷奏报军情,又要给将士们请赏,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还早着呢,娘不若先在房里歇息。”
顾老夫人哪里肯听,这么久没见面,儿子在战场上受了苦,她哪里安得下心休息。
陈氏给周鶯打眼色,想叫周鶯帮忙劝劝老夫人,一回眸却见周鶯垂着头正在出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瞧来怪怪的。
片刻,就有顾长钧身边的亲卫来报信,说侯爷给皇上留在宫里用午膳,还有许多事要奏报,只怕入夜才能出宫。
老夫人便张罗叫人去弄晚上的吃食,又打发人去柏影堂换新的厚些的被褥备着,几番问柏影堂的炭盆烧的够不够。
陈氏知道顾长钧回来前,老夫人必然不会安心歇着,只要不在门口吹冷风,张罗那些事也便随她张罗去了。
顾长钧亥时才回来,门上一传话来,老夫人就下地拄着拐往外赶,在锦华堂门前撞着顾长钧。
长久没见面,两方都怔了下才缓过神来,顾长钧顾不得是在外头,俯下身去行礼“娘,儿子回了。”
老夫人眼眶霎时湿润了,伸出颤巍巍的手想拉住他。
周莺扶着老夫人,小心地将老夫人送到顾长钧手里。
距离靠近,顾长钧挽住母亲的手,同时转过脸来,朝周莺点了点头。
他走得太久了,久到如今瞧见他本人都叫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入宫前换过衣裳,卸了甲胄,穿朝服入宫拜谒,此刻身上染了宫里供的龙涎香味道。
他看过来的目光深沉而热烈,虽只是匆匆一瞥,也叫周莺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她垂下头去,脸颊的灼热一路烧到耳根。连白净的脖子也泛上了淡淡的粉。
陈氏热情地在前道“老太太念着你,非要在二门上等着不可。侯爷这回回来,暂可不走了吧眼看又是一年年关,但愿往后都是太平日子。”
战事来得急,事先京中一点儿消息都没露,传顾长钧失踪那会儿,京里谣言四起,都觉得日子不太平,甚至都有富户举家南迁,怕战火烧到京城来。
顾家不但牵挂着京城的安危,更挂念着在前线的顾长钧的安危。连陈氏说这话时眼眶也热了。
老夫人手冰凉,紧紧攥着顾长钧的袖子。
顾长钧笑笑“二嫂放心,不会走了。”
扶着老夫人先行进了门,顾长钧在炕前坐了,抬眸瞧着进门方向,瞧周莺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顾长钧瞥了她两眼,才回过神专心答老夫人的问话,“儿子身边亲卫得力,不曾受伤,母亲放心。”
又道“皇上准了几天假,母亲要去上香还愿,儿子可陪侍在侧,或是往别庄小住几日,都依母亲。”
是想宽慰宽慰老夫人,多留在身边陪伴一二。
老夫人哪里不知他事忙,知他不过哄自己高兴罢了,笑道“这可是你说的。”抬眼见周莺和春熙各捧了东西出来,老夫人朝周莺招招手“快,把姜水给你三叔,驱驱寒气。”
周莺依言靠近,捧着那水盅屈膝喊他道“三叔。”
开口有些迟疑,又似乎是怕,顾长钧从她手里接过东西,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指头,周莺倏地收回了手,触电似的心跳乱跳。
不妨身后的春熙手上不稳,端着的托盘倾了一下,她端的是滚烫的热茶,人就站在周莺身后,眼看那些茶水就要泼在周莺的背上。
老夫人变了脸色,不及开口说话,电光石火间,顾长钧已伸臂一捞,抓住周莺的手臂将她带到自己身旁。
托盘上的茶壶歪了,两只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老夫人还未说什么,于嬷嬷已冲进来喝退了春熙“主子们跟前当差,你这是干什么呢笨手笨脚越发不省事,还不退下”
春熙满脸通红,险些掉下泪来,匆忙伸手拾起那些大块儿的碎瓷片,连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顾长钧沉着脸没有说话,陈氏忙打圆场“这孩子许是见侯爷回来一时高兴”
老夫人摆摆手,熙退了下去。
小丫头们轻手轻脚地进来收拾了地上的碎片,顾长钧的手还牢牢扣在周莺的手腕上。
她挣了下,红着脸小声地道“多谢三叔。”
当着人这般亲密,叫她心惊肉跳。
老夫人的目光在他的手上掠过,很快别过头,吩咐于嬷嬷道“去瞧瞧厨上的酒菜好了不曾”
顾长钧就趁机起身“母亲,儿子先去沐浴。”
老夫人点点头,想叫周莺送送,半途却转了话锋,道“于嬷嬷送侯爷出去。”
又吩咐“多备些热水,给侯爷备着厚衣物换。”
于嬷嬷应了,随在顾长钧身后出了门。
老夫人又吩咐周莺“去把你去岁酿的果酒取来,待会儿给你三叔斟两杯尝尝。”
周莺去了,老夫人垂目沉默下来。
陈氏笑道“侯爷回来,娘可高兴坏了吧”
老夫人没答,却是叹了声“老二家的,你觉不觉着,侯爷哪里不一样”
陈氏一怔“怎么不一样了似乎是瘦了些”
老夫人摇了摇头。
适才顾长钧牵着周莺的手腕,好久都没松开。瞧丫头的神色,依稀是有什么。
但愿她是想多了吧
屋里酒菜齐备,一家人简单吃了些东西,约莫子时方散了。顾老夫人叫人给周莺打着灯送回青萝苑,顾长钧没有急于告辞,他坐在那儿,眉目低垂,似有话要说。
“母亲,儿子有一事,未曾得母亲首肯。”
顾老夫人转过脸来,定定瞥了顾长钧片刻,他那张脸,从稚幼少年,长成今天这个威严端方的男人。世人都传他凶名,连她这个做母亲的在他面前说话也是多加考量才敢开口。这样一个人,连婚事都不敢强加给他,当年他说妻子要自己来挑选,她就一直悬着心却不敢多事,如今他要说什么,顾老夫人心里已经约略有个猜测。
“太晚了,以后再说吧。”她不敢听。
手里攥着佛珠串子,从他离开家,她日日要念上几回经书,只盼他平安归来。如今他回来了,要与她澄清一些什么话,她竟连听的勇气都没有。
顾老夫人一脸疲态,倚在身后的枕上“侯爷的事,向来都是自己拿主意,这么多年,为娘的从不与侯爷争执什么。”
她垂眼叹了声“侯爷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这些日子,我这身子不争气,挨到这个时候,没什么劲儿了。”
顾长钧站了起来“那母亲好生歇息,儿子明日再来。”
他拱了拱手,转过身快步去了。
顾老夫人心里沉沉的,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上房发生过什么,周莺并不知情。三叔回来了,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可接下来该如何,她并不清楚。
三叔会坚持与她走下去吗
周莺唯独不敢想的,就是未来。
顾长钧虽是告假在家,可要忙的事情不少,同僚们的宴请,丢开了这么多时日的衙署那些要事,他还要与幕僚们了解自己离京后这些日子朝中的动向,顾长钧没有叫人去喊周莺,两人除那日在锦华堂,几乎再也没有见过面。
这回顾长钧立了战功,就在人人都以为顾长钧会再进一步的时候,宫里却迟迟没有旨意下来。
晋帝这几日心情很不好,在御书房发脾气已不止一两回了。顾长钧进来时,晋帝刚从案上掀了一摊奏折,指着底下跪着的几个笔吏道“一群蠢货”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晋帝喘着粗气,一抬眼见顾长钧穿着朝服立在门前。晋帝压住火气挥退了伺候的人,指着跟前那张椅子道“长钧你坐。”
顾长钧拱手道“皇上召微臣来,不知所为何事。”
晋帝抹了一把脸,坐在龙案后头“年关将至,各地都献了岁贡上来,南诏国国君派使臣传话,说有意进献三十名南国美女。”
他顿了顿,目含深意地望着顾长钧“朕的意思,留两个在宫里,余下的都分给诸位大臣。”
顾长钧抿唇轻笑“皇上自己做主就好。”
晋帝笑了笑“朕是想,长钧年纪也不小了,既还不欲娶亲,不若领十名美人回去,红袖添香,娇花解语,也不至寂寞。”
话音才落,顾长钧的脸色就冷凝起来。
“皇上恕罪,微臣,愧不敢受。”
晋帝温声劝他长钧,你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朕瞧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朕不忍心看你走错路。你兄长认了她做女儿,族谱上清清楚楚写着,同姓尚不通婚,遑论你们还隔着一层叔侄关系朕不能眼看着你跌入深渊而不伸手救你一把
顾长钧薄唇轻扯“皇上的好意,微臣心领。可微臣应过顾莺,不论千难万险,有臣挡在她身前,必护她此生无忧。”
晋帝脸色变得难看“长钧,朕好心为你”
“皇上,微臣心意已决。”
“长钧”
“皇上没别的事,微臣告退了。”
晋帝瞧着顾长钧决绝而去,一咬牙,摔了桌上一只上好的砚。
“冥顽不灵,冥顽不灵朕倒要看看,你如何娶她”
顾长钧回到安平侯府,传了汪先生过来“我这里有封信,你叫人送去苏州。”
汪先生怔了下“侯爷说的是”
顾长钧眼也未抬“等苏州那边的事落定,就慢慢将周莺的身世传出去。”
汪先生呆若木鸡“侯爷您这是要”
顾长钧淡淡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书信上,“无他,本侯,欲迎娶周莺。”
汪先生彻底的呆住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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