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咸福宫的那对兄妹吗?
他们一人背一布包袱,唯唯诺诺的由刀豆领着进来。
刀豆带他们围着院子走了一圈,介绍了一番辛者库的风土人情,拍拍巴掌,吸引满院的太监宫女的注意力:“新来的一对兄妹,福寿、福茉儿。”
他敷衍的介绍,大家伙自然敷衍的回应——一个字都懒得开口,低头专注自己的事。只平日唯他马首是瞻的几人,稍显热闹些。
刀豆很得意,转转腰带,傲气的对福寿福茉儿道:“在这里,甭拿以前伺候过主子说事儿,你们主子要真心疼你们,也不会打发你们来这鬼地方……如果不听话,是要挨鞭子的。”
他说着,觑了眼香九。
香九倒是不怕他,大大方方的与他对视。
刀豆死死瞪她,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拉起福茉儿的手:“走,哥哥带你进屋放行李。”
“诶!”福茉儿半惊半怒,挣开他,双眸张得大大的,喷着火,“死太监,别动手动脚的。”
刀豆的脸霎时难看成猪肝。
福寿把妹妹护在身后,笨拙的赔笑说:“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您担待担待。”
刀豆本就不知天高地厚,昨日平白无故在香九那吃了瘪,一肚子火窝着没地儿发,今日竟然连一个小丫头都敢轻视他。
还当着所有人的面。
他凶恶道:“臭丫头,模样挺水灵,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劝你收敛着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福茉儿冷笑:“若有好果子,我一定分你一份。”
“茉儿!”福寿心惊肉跳,让她赶紧闭嘴。
一边说,一边拽着她往里走。
“想跑?没那么容易。”刀豆跨出腿,挡住他们的去路,几个小跟班也自觉的围上来。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辛者库虽小,但也有地头蛇在。这对兄妹,看来是要吃亏了。
福寿展开双臂,尽力挡住福茉儿,连连后退:“各位……别别别,我代我妹妹给你们赔礼……”
刀豆狞着嘴角,飞出一脚,踹中他的心窝子。
福寿痛号一声,踉跄了两下。
福茉儿捂住他的伤处:“你们,你们……”
“你们”了许久,都没有下文,无助地仰着梨花带雨的脸庞,忿忿不平。
刀豆还没闹尽兴,捏住她下巴,猥琐道:“哟哟哟,哭了,哭得真好看,哥哥喜欢……”
“喂,新来的。”有人突然打断刀豆,声音轻飘飘的,有点闲散之意。
是香九。
众人不禁意外,她近日总惹麻烦,眼下不知避开,反而不管不顾的迎上去,摆明是要和刀豆撕破脸皮啊。
给她杏子吃的宫女扯扯她衣袖,提醒她莫惹祸事。
香九绕到水池边提了一沉甸甸的恭桶,砰的磕在池沿上,另一手则抓了只葫芦瓢,看样子,是要故技重施。
刀豆往后趔了趔:“没完了是吧,老子没找你麻烦,你也别自讨没趣。”
香九无心搭理他,对福寿继续未说完的话:“新来的,我手受伤了,陪我一起去打扫处送扫帚吧。”
从打扫处回来的路上,福寿和福茉儿一直缠着香九,问了良晌才问出她的名字叫香九。
“香哥儿,谢谢你救我。”福寿揉揉还在发疼的胸口。
香九没甚表情:“那日在咸福宫,你帮了我一把,当我还你人情。”
福寿如梦出醒,这才认出她来,喜不自胜道:“原来是你!我叫福寿,这是我妹妹福……”
香九不耐的加快脚程,她救人是于心不忍,但不代表她要交朋友。紫禁城危机四伏,朋友都是拿来出卖的,伶仃一人最保险。
福茉儿追上她,咧出雪白的小虎牙:“我叫福茉儿,你叫我茉儿就好了。”
香九转身,落日的余晖罩了她一身,红墙隔出的甬道里,是他们仨长长的影子:“刚才救下你,人情我便还完了,若有下次,绝不帮你。”
福寿愣愣的,嘴唇翕动几许,想要喊住她。
她则先一步返回来,漫不经心地说:“打你那人叫刀豆,传闻他除了是傅哀愁的干儿子外,还是寿康宫孟太妃养得男宠,你们看见他,躲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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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拥挤的大通铺,因为福寿的到来,愈发拥挤。满屋的潮气和汗臭熏得他皱鼻子。
好在他睡香九旁边,心情贼好。
且香九睡在最里头靠窗的位置,窗棂支棱开,能灌进新鲜的清风。
“天热,香哥儿,你脱衣服睡吧。”福寿环视一圈,发觉众人都脱得光溜i溜的,也照着做。
以前伺候主子,坐卧都有规矩,绝不可随性子脱衣裳。
香九紧紧闭着被辣到眼睛,心疼身为女孩的自己,从牙缝挤出两个字:“不用。”
福寿受挫,瘪瘪嘴,缩进大通铺睡了,半梦半醒间,嘟囔句:“……不知茉儿习不习惯。”
香九听闻,四肢百骸都一软,躺平身子,仰望被老鼠啃得不像样的房梁,幽幽叹息道:“我……也想我阿姐。”
这个该死的把我送进宫当太监的混蛋。
越想越气,便觉得这夏夜的蝉鸣让人闹心,但比这更闹心的……是福寿的呼噜,简直震天又撼地,震得香九的脑仁嗡嗡疼。
作孽啊。
反正睡不着,香九决定趁着夜深人静,溜出去泡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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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太热,木苏娆晚膳时太贪杯,多饮了两盅杏花村酒。
酒水多饮,便于入眠,可也易醒。
她晕晕乎乎的下了龙榻,找来南叶逗闷子,喝下醒酒茶后,南叶劝道:“皇主子,安置吧。”
肚子胀鼓鼓的,如何安置?
木苏娆让琼玉嬷嬷伺候她穿衣,散步去御花园逛逛。
最近的路线是出遵义门上甬道,直直往北。因为怕闹出太大的动静,吵到西六宫的众人,所以只带了几名亲近的人随行。
琉璃灯也仅燃了一盏,照亮前头一小块地方。
南叶爱操老妈子心,隔小半柱香的工夫,就央求木苏娆回养心殿。
到后头木苏娆实在被吵得烦心,便威胁说要摘了他脑袋。
南叶瞬时不言语了。
一行人闲庭信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千秋亭。这里路径宽阔,再葱郁的枝叶都遮不住清透的明月。
原来走了这么久了。木苏娆心想。
一股心旷神怡之感袭上她心头,心血来潮的要赏月,吩咐南叶到御膳房传茶点。
南叶苦着脸说:“皇主子,很晚了,咱们回……”
“摘、脑、袋……”
南叶风一般的没影儿了。
木苏娆瞧他滑稽,低低发笑,不经意中,听见远处有哗哗啦啦的水声。
琼玉嬷嬷率先道:“好像是从澄瑞亭那传来的。”
澄瑞亭下有一方方正正的水池,不大亦不小,是附近唯一见水的地界,水声只有从那来。
“去看看。”木苏娆裙衫一闪。
池中果然有一人,长发海藻般散在肩后,肌肤茭白得恍若透明,柔和的月色白蒙蒙的笼着她。
真美。
夜色朦胧,木苏娆看不清那人的脸,可依然觉得她美。
尾随而来的琼玉嬷嬷,暗自打量木苏娆一番,呀,皇主子八成是看上水中的女子了。
甚好甚好,古今多少人,都曾迷失在这等浪漫邂逅中,何况帝王也有七情六欲。
她拦住另几名宫女,把她们拽到一处屋檐下,命她们同自己一起背过身去。皇主子的人岂是咱们能偷看的!
木苏娆歪着头,踩着汉白玉石阶一步步往下,最后顿在池边。池水一漾一漾的,宛若她随风轻荡的裙角。
她愠怒道:“何人在此!”竟敢擅闯皇家御园。
背对她的香九身躯一震,妈呀,好像有人在说话,是人还是鬼。
管他的,先躲起来再说。
香九深吸一口气,躲入水底。
朕怕是遇到个傻子吧。木苏娆额角突突地跳。双臂环胸,一副“看你能憋多久”的表情。
香九在水底看着她扭曲的身形,分辨不出她究竟是何身份,只叹遇到了硬茬。
在水下翻了个身,拼命向另一边游去。
这池子再大也就那么回事,香九往前游,木苏娆便在岸边跟着走。笃定其逃出她的五指山。
香九冒出脑袋换气,佯装恼怒:“你这人太无赖了,没皮没脸,偷看人洗澡还理直气壮的!”
木苏娆挑挑眉,浓黑的眼珠子似笑非笑:“你是哪个宫的?”
“东西六宫。”香九随口胡诌,重新扎进水中,良久良久,都不再冒头。
不见了?木苏娆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皱起眉头,仔细盯着渐趋平静的水面。
脚腕陡然一紧。
她垂眸,发现一只水灵灵的手将她猛地一拉。
噗通。
池面溅出巨大的水花,飞扬的水珠高高四散,与之相随的是木苏娆的惊呼。
“放……手……”木苏娆奋力扑腾着,大口大口的呼吸,然后被无情地……摁进水里。
“唔……咕噜咕噜……”
背着身的宫女们警觉地回头,目光全被琼玉嬷嬷截断。
“嬷嬷,好像出事了……皇主子在叫……”
琼玉嬷嬷脑筋有如碗口那般粗:“皇主子哪会如此失态。”分明是那女子的喊叫。
“统统转回去,有什么好看的!皇主子宠.幸谁,那是谁的福分!”
木苏娆:救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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