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刁奴

    阮如歌搅着手中的丝帕,把一双脚跺了又跺:“姑母,您要为我做主啊。”

    皇贵太妃伏案抄着《地藏菩萨本愿经》,一笔一划很是用心,半晌才问她:“做什么主?”

    后宫没有执掌凤印的主位,一应事务全都由她代为主持,各宫的皇珺侍选为了那点讨好,每日都来向她请安。

    今儿个不知怎的,阮如歌来了就不走了。

    “皇主子呗,她总不搭理我。”

    “她是不搭理你吗?她是整个后宫都不搭理。”

    阮如歌:“……”

    “你时常去养心殿请安,她宣你,你就进去侍茶研磨。她不宣你,你就在外头守到太黑。”皇贵太妃放下笔,苦口婆心道,“她性子不好,千万别惹她不痛快。学学人家孟青黛。”

    说起孟青黛,阮如歌就忍不住跳脚:“她?”

    一副虚伪的嘴脸,照样不得木苏娆喜爱,也不知装成白月光给谁看。

    皇贵太妃看出她心中的小九九:“满宫上下,可无人不信服她。”

    “姑母,”阮如歌听不进去劝,软软糯糯道,“您对皇主子有养育之恩,您帮我跟皇主子求求情吧……”

    皇贵太妃摇头叹息,摆弄起手边的珊瑚盆景:“本宫啊,终究不是苏娆的亲娘……”

    “皇贵太妃——”落英姑姑办完差事回来了,掀开帘子进来,见阮如歌也在,立马蹲了一个福。

    皇贵太妃见她一脸新奇,问她可是在外头见着什么趣事了。

    落英姑姑喜道:“皇主子进后宫啦!”

    曌文女帝登基十年以来,洁身自好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尤其是在美色领域。

    根据敬事房的秘密档案显示,她上一次进后宫还是……五年前。

    原因是她放的锦鲤风筝,落进了永寿宫的后院。

    从那以后,后宫的皇珺侍选们就满心期待她再放风筝。一日复一日,一夜复一夜的盼着,结果盼来了她琵琶别抱——改踢毽子了。

    你说说,这毽子哪有风筝飞得高,更别提高过红墙,落进院子了。

    真真是愁死个人。

    因此,今日的后宫格外躁动,空气中隐隐飘荡着少女怀春的气息。

    香九一踏上这地界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根据她的工作经验判断,事出反常必有妖:“福寿,你对这处的路熟,你来领路,咱们抓紧时间到翊坤宫。”

    翊坤宫的主位,正是孟青黛。前些夜里的暴雨,淋坏了翊坤宫茶房的屋顶,需要添换些新的琉璃瓦。

    内务府以事多为借口,推三阻四。她脾性再好,也受不了这等窝囊气。

    秋暖不忍心她受委屈,今日去领份例时,在内务府里好一顿骂,逮谁骂谁。

    内务府心知是把人惹急了,又因人手实在不够,便去了辛者库抽调人。

    一有脏活累活,傅哀愁最先想到人一定是香九,再加上刀豆再旁边撺掇,是以“调一送二”,把福氏兄妹也一块打发了去。

    福寿扬扬下巴,带着香九和福茉儿拐了道弯,上了西长街:“不急,翊坤宫就在前面。”

    而西长街的那头,也闪出了一列人马。

    “快跪下!是皇主子。”福茉儿提醒道。

    香九那叫一个惊恐,急忙刹下脚步,火烧屁股似的奔到墙角……面壁而跪。

    福寿:“……”

    福茉儿:“……”

    这是见到鬼了?

    “香哥儿,香哥儿,”兄妹俩人跪在一旁,悄悄喊她,“跪反了。”

    背对主子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木苏娆的辇轿停在启祥宫门口,下了地,并不着急进去,静心整理着腕上的披帛,吩咐南叶将里头的女眷全招呼出来。

    清亮的眸子朝前方虚晃了一眼,眉心登时隆起。

    南叶沿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墙根底下清一水的奴才里,一蓝幽幽的“背影”甚是显眼,其正在身旁人的提醒下,贼兮兮的转身。

    这是哪个宫的狗奴才啊!

    南叶脸色铁青,怯生生地唤了声皇主子。

    木苏娆脚下生了风,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前,一步一步逼近香九。绯红的裙摆泛起剧烈的起伏,宛若被疾风吹皱的水面。

    南叶紧赶慢赶的追上去,先一步斥责香九:“放肆,居然敢——哟哟嘶,皇主子,奴才疼……”

    他眼角泪光闪烁,五官抽搐成一团,想抬手捂住被揪住的耳朵……又不敢。

    “看看,好好看看,”木苏娆指着香九,“这就是你这总管太监管教出的好奴才!”

    “大前夜,有人挡了朕的銮驾。前夜,朕被人拽下澄瑞池。今日,一个太监都拿脊梁骨来埋汰朕了!”

    南叶:呜呜呜……哪来的这么多刁奴啊。

    木苏娆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高悬的大铁锤,她说一句,大铁锤就敲香九一记,几锤子下来,敲得香九是头晕目眩。

    天哪,我最近对女皇干了什么!

    木苏娆推开南叶的脸,丢下句“朕回养心殿后再收拾你”后,回头进了启祥宫。

    南·委屈·叶踉跄数步,来不及站稳,“砰”地重重摔了一跤。

    他倔强的擦掉眼泪,朝香九咆哮:“都怪你!”

    “是是是,都怪奴才。”香九附和他。

    “你是哪个宫的!”显然,南叶没有认出她。

    香九松了松紧绷的心:“奴才是——”

    南叶不耐烦道:“甭管你是谁!杂家饶不了你!”

    福寿为人仗义,带着妹妹帮香九求情,求南叶格外开恩。

    南叶露出一丝讥讽,他伺候木苏娆伺候的好好的,无缘无故的挨了顿骂,开恩个屁!

    把拂尘甩上臂弯,对香九道:“狗奴才,你冒犯圣上,蔑视圣听,杂家非把你重重处置了不可。”

    “来啊,”他喊来两名高高大大的太监,“将此人罚入辛者库!!”

    香九:“……”

    不能把我换到浣衣局么。

    福家兄妹亦是有些蒙圈,面面相觑片刻,等南叶走远后,争着爬起来,去追那被两名太监拖出老远老远的香九。

    一路追回辛者库。

    香九又被丢在了地上,又被丢在了傅哀愁的脚边。

    而傅哀愁的脸还像上次一样,比哀愁还哀愁。

    挥舞着拳头问她:“狗崽子,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香九尽量保持着沉着的面容:“没有,帮翊坤宫填补房顶,忘记带琉璃瓦了。”

    傅哀愁:你他娘的骗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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