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养心殿?”福茉儿小跑着跟上香九,出了辛者库,踏上甬道。
眼下日头烧得很旺,刺得她们背心烫呼呼的,唯有挪到墙根下头的阴影处才敢继续往前。
香九眉眼弯弯,解释说:“去和皇主子谢恩呗。”
她心若明镜,清楚南叶堂堂四品总管,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为人出头的,除非……皇主子有意帮扶她。
可是……图什么呢?
她一个假太监,除了美貌一无所有。
难不成真的看上她了?
香九不禁有点担心,又觉得皇主子不是这样的人,她虽然入宫时日短,但时常听说皇主子洁身自好的美名。
但,万一呢,万一偏偏为她情窦初开、一见钟情呢?
爱情这玩意儿,谁说得准。
福茉儿看她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豁然开朗,严重怀疑她撞邪了。
试探地喊她:“哥,你咋啦……”
香九猛然回神:“无碍。”遭遇爱情的烦恼罢了。
福茉儿见她无心与自己多说,便没追问,抬抬下巴,示意她看前头:“咱们到了。辛者库太监能求见皇主子吗?”
“当然不能。”
福茉儿:“……”
养心殿门前立有两尊青面獠牙的石狮子,其旁边还有带刀侍卫把守。
香九很有自知之明,没劳烦他们通传,拉着福茉儿,在石狮子后头,挑了块阴凉地,跪了下去。
她打听过了,皇主子每日批奏折批累了,都会去御花园走一走瞧一瞧。所以,必会路经此地。届时看到她跪守在殿门前,定会觉得她诚意十足。
她现在虽然是宫内半个红人,但得到的奉承和讨好,全因皇主子,所以得把人家哄高兴喽。
以便继续狐假虎威。
木苏娆正在为国事操心,她收到一封密折,上头阐明北原雎鸠城为隆亲王所用,竟然恶向胆边生,派遣细作潜入了皇宫大内。
至于目的……尚且不详。
木苏娆简直怒火中烧,牙帮子咬得嘎吱嘎吱响。南叶见状,扇扇刚沏好的碧螺春,捧上前去,让她呷一口去去火。
木苏娆气呼呼的将其一把抓过,手心立马吃烫,下意识的往回缩,茶盏哐当一声,摔成八瓣。
“混账!”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南叶哆哆嗦嗦的匍匐下身子。
木苏娆操起密折,作势要往他肉脸上招呼。
南叶缩起脖子,退开一寸。
“不许躲!”
南叶认命的挪回来,复又把脸往前凑了两分,大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觉悟。
“奴才挨打是小,皇主子保重龙体才是大呀。”
“手都烫出褶了,如何保重!”木苏娆怒其不争道。
南叶见她开起玩笑,估计火气泄了点,问说要不要宣太医。
木苏娆斜睨他:“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伺候朕出了差池?”传进皇贵太妃的耳朵里,那可不得了。
南叶半是懊悔半是无畏道:“奴才为此受皇贵太妃责罚是应该的。”
“罢了吧,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木苏娆吁出一口闷气,出了勤政亲贤殿,“陪朕去逛逛吧。”
“那是去御花园逛,还是去辛者库……哟,疼疼疼——”
木苏娆提住他耳朵:“你个老不正经。”
南叶:我这是为您脱单而奋斗啊。
然后一个晃眼,发现石狮子后头跪着两个人。
“皇主子你看,好像是香九。”
木苏娆侧身去瞧,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香九腿都跪麻了,终于等到了这位大祖宗,立马带着福茉儿向她扎扎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再掷地有声的表达了对木苏娆的谢意。什么皇主子心胸宽广、爽心豁目、恢宏大度,外加一个虚怀若谷。
这不都一个意思嘛。木苏娆不禁失笑。
她本就长得美,尤其是那双眼梢微微上翘的桃花眼,一笑起来,里头像盛了一汪盈盈秋水似的。
“在外头跪这么久,就是为了向朕谢恩?”
香九:“嗯。”
木苏娆收下唇边的弧度,朝她的方向走了两步,鬼使神差的弯下腰,点了下她脑门儿,骂道:“傻子。”
“能得皇主子青睐,那也算傻人有傻福。”
木苏娆一愣,讪讪的嘀咕道:“谁青睐你了。”
之后便再也没说什么,被一众太监宫女簇拥着,往另一边去了。
南叶用胳膊抬着她的手,暗暗打量她。
见她眼笑眉舒,如沐春风。
将才因密折而起的烦恼,仿佛都吹散得干干净净了。
南叶便搜肠刮肚,讲了些笑话给她听,甭管有趣无趣,木苏娆都甚是给面子的笑上两声。
气氛一度非常融洽。
主子心情舒畅,南叶这当奴才的,心情自然更加舒畅,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闲话,不知不觉间就回到了养心殿。
南叶的鼠眼挺尖,老远就看见石狮子的石墩一角放着一青白色的瓷瓶。
他跑上去拧开瓷盖,嗅了嗅:“皇主子,是金创药。”
他问守门的侍卫,谁将这东西放在此处的?
侍卫答,是那名谢恩的小太监去而复返。
南叶把药罐呈给木苏娆,附带一句:“您看看,定是瞧见您手上的烫伤,才特地为您取了一瓶来。多会心疼人,知冷知热的。”
木苏娆倒忽然显得不领情了,皱皱眉,认定香九也是那阿谀奉承之徒。
冷哼一声,心道,空有容洛的皮相,没有容洛的美好品德,妥妥的表里不一。
“扔了吧。”
南叶:“啊?”
您确定要扔掉这刚刚萌芽的爱情么。
木苏娆绕开他,自顾自的跨过门槛,进了院子,心头却又闷又涩。
她猜是因为香九的缘故,这死太监一到她面前瞎晃,她就想容洛。
瞧瞧她近日犯相思的频率,一日都有十次了……
心酸,太心酸。
她进到书斋,提笔铺纸,酝酿着给容洛写封信。其实她给容洛写过很多信,内容皆是爱与思念。
但容洛好像还再生气,五年来一封也没回过她,幸而她具有坚持不懈的厚脸皮品格。
“写点什么呢?”木苏娆犯了难,她有好多话想告诉容洛,又不知从何说起。
唯有了了几笔,诉说相思。
“我这里款款一曲诉深情
切莫道佳期如梦难觅寻
我分明见你飘飘欲仙展彩屏
切莫道云海迢迢星河远
我盼相逢
金风玉露绕祥云……”
是《梨花颂》里的一段,那日听戏,她久久无法忘记这段戏词,我盼相逢,我盼相逢,不正是她的心愿么。
她将信纸小心折好,装进信封,好生交给南叶,嘱咐他命人快马加鞭送去北原。
南叶忸怩道:“皇主子,您要……珍惜眼前人呐。”香九多好呀。
木苏娆想拔剑凌迟他,满腔郁闷化为一声:“滚。”
南·出气筒·叶,委屈巴巴地蹲了下去,很是费劲的滚了一圈半……
“回来。”木苏娆道。
于是南叶滚回来了。
“皇主子还有别的吩咐?”
木苏娆沉默半晌:“帮朕查查香九的腰上可有伤痕。”
南叶纳闷,可没多嘴,问:“什么样的伤痕?”
.
有了南叶和木苏娆撑腰,香九的小日子甭提多滋润。粪车不需要她推了,恭桶不需要她刷了。懒觉任她睡,饭菜任她吃。
最最开心的,是傅哀愁这老东西被南叶摘了七品管事的帽子,降为下.贱的辛者库人。
平日里受他欺辱的奴才,变着法的整治他。
香九看在眼里,舒服在心里。
清晨,温顺的风吹过一座又一座宫殿,也吹散了绵白的云团,露出碧蓝碧蓝的天幕。
香九和福茉儿坐在老槐树下乘凉。
她郑重其事道:“哥决定带你离开辛者库。”
福茉儿微微诧异,侧脸看向她:“可以吗?”
“现在后宫都来巴结你哥我,离开这,不是难事。”
“……也对,毕竟人往高出走,可是哥,”福茉儿抓住香九的手,“辛者库外头,全是麻烦和是非,你……想好了?”
“小丫头还挺老成。”香九点点她鼻尖,忍俊不禁道。
“我就是觉得吧,这地方虽然破旧,但没有烦恼,我在后宫伺候三年,就看明白了一个道理——身不由己。”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们不惹祸,祸也会主动找上门。”
香九夸她话糙理不糙,偏安一隅谁不想,只是……她得早日把任务办妥啊,不然,永远离不开紫禁城,回不了北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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