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烧第一次播出事故发生在今年夏末。
此事故影响不小,在短短五分钟内迅速“荣登”微博热搜。
说起来,那一天对他来说原本再平常不过,除了空调温度过低以外,现场并没有什么异常。
连他的鼻尖被冻得发红也是小事。
在休假期里,夏烧不涂防晒不说,还常常在露天泳池游泳,谁都管不住他。结果整个夏天结束,他全身上下也只晒黑了胳膊,脸蛋依旧白得过分。
夏烧打完一个喷嚏,负责服装的工作人员立刻一声令下,将他准备好的短袖换成长袖卫衣,说精致人设不能塌,好歹是微博粉丝上千万的大v用户,能不能注意一点形象?
可惜,没人知道夏烧做梦都想黑一点。
他认为那样看起来更威猛!
下午六点,录制工作到达尾声。
工作人员拎了只金黄香脆的炸鸡在旁边等候他说出结束语。
夏烧被那只鸡馋得受不了了。
在他的脑海里,炸鸡已自觉地跳入蜂蜜芥末酱海洋,裹一身蘸酱,正等着被他张开嘴巴乖乖吃掉。不过还好,等他说完下一句词,这一期节目就会进入收尾阶段!
“咳。”一旁的摄像师看出夏烧的走神,忍不住提醒。
夏烧迅速收好眼前被自己画满火柴人的题词本,控制住眼神不往炸鸡上瞟,脸上仍然保持着完美微笑:“好了,本期试驾先告一段落,欢迎大家关注我的微博!私信发送最喜爱的车型名称,有机会获得本次Lamborghini赛道日的参与名额!”
每每一到节目即将结束,夏烧的直播间弹幕就会爆满到画质模糊。
最要命的是,他还得凑近屏幕仔细阅读,将观众的评论挑出一小撮,挨个进行回复。
【@话筒小骚:烧!我全市第一美的主播烧!那这次赛道日你会去吗!】
夏烧在网上做汽车vlog仅仅半年,就凭借出色的皮相和性格在网络走红。他推的车型从几万到千万都有,每期类别不同,受众人群也从最开始的车圈爱好者变成带来巨大流量的线上围观群众。
时间一长,呼喊夏烧出道的话题天天都有,追他“线下”的粉丝也越来越多。
“应该会去,不过我要戴口罩,”夏烧笑起来,“毕竟赛道日主角是品牌新推出的LB48H,不是我。”
【@超跑不插电:烧烧,那如果我们抓到你了,你要答应合照哦!】
【@头文字ABCDEFG:求偶遇!】
将袖口里的指尖露出,夏烧轻松地在台本上点两下:“会的!我必须……”
我必须什么?
他顿了顿,朗声道:“我必须是攻!”
说完这句,夏烧自己都傻了。
我在说什么?
什么攻?
【@SS: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烧出柜了?!】
【@夏家小樱桃:卧槽!上微博热搜了!】
直播“口误”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夏烧没去数直播间突然炸出多少人。
弹幕卡到黑屏,他已经快不认识“啊”这个字。眼神再略微一扫,他看见发表“果然如此”言论的网友居多。
头部又一阵钝痛,夏烧瞄了挺久的炸鸡突然不见了。
台本也不见了。
摄影机在固定机位上动起来,在空气中幻化为黑洞旋涡,将夏烧耳边的噪音吞吃得一干二净。
空调吹出的冷气也变成热气。
他像被什么压住了身体,重得无法喘息。
·
下一秒,夏烧睁眼。
“什么……”花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什么攻……”
黑夜吞吃光亮,他只能察觉心脏在胸腔内扑腾乱跳个不停。
喘息着爬到床沿,夏烧伸出手臂按开台灯,将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照亮一角。
惊魂未定,他撑着手肘躺回枕头,扭头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窗外车辆偶尔如流萤掠过,夜景繁华不再,时间正处在午夜。
还好是梦——
不过到底为什么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
意识到自己乱做梦的夏烧长吁一口气,拍拍胸口,打算躺下来继续睡。
再一转身,他发现有一双眼正在枕边直直地盯自己。
夏烧看了看压在自己小腿上的腿:“……”
他顿时明白过来在梦里是被什么东西压着!
两个人在灯光昏暗中大眼瞪大眼,沉默压过了呼吸。
“你!”夏烧立刻拽上被子蒙住头,“二哥你大半夜你不睡觉看我干什么!”
被喊“二哥”的是应与臣。
“别乱叫,”应与臣拨弄了一把他乱糟糟的碎发,纠正道:“叫臣哥!”
他一看到夏烧那双眼睛就想笑,本来他以为自己的眼睛都够水汪汪了,没想到人外有人。用网上的话来形容,这才叫人间斑比。
夏烧憋住咆哮的欲`望:“我不!”
等了一会儿,应与臣憋着没吭声。
夏烧忍不住重复一遍之前的话:“你大半夜不睡觉看我干什么?”
“看什么?看你想当攻,”翻了个白眼,应与臣把夏烧全拽过去的被子又扯回来,“没想到啊没想到,某些人辛辛苦苦装直二十多年,终于被我抓到把柄了……”
夏烧羞得耳根通红,一脚踹过去:“我是做梦了!”
“你做梦都想当攻!”应与臣反击,用手一把就抓住夏烧的脚踝。
“我没有!我和你一样,我很直!”夏烧瞠目。
应与臣“哦”一声,继续放箭:“双重否定表肯定!”
“你不讲道理!”夏烧吼回去。
应与臣贱兮兮地往后一躲,把手机从枕边拿出来,高高举起:“人证物证都在!你这个夏小骚,还不快束手就擒?”
睡意瞬间全无,夏烧反身骑到应与臣身上,掐住他脖子大喊:“应与臣我今天就杀了你!”
一句“恩将仇报”还未讲完,应与臣的手机就被夏烧夺过去。
应与臣眼疾手快,又抢回来,点开录制完毕的音频。
他直接把进度条拖到二十七分钟处,手机配合地播放出夏烧那软绵绵又故作正经的嗓音——
“我必须是攻!”
服了,觉不好好睡,录个梦话能录半小时!
又一把夺过应与臣的手机,夏烧想删掉这莫名其妙的“战利品”。可是现下,他的手腕被应与臣正死死拽住,指尖颤抖着,无法触碰删除键。
还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按下红色删除键——
按下了!
我靠。
怎么按完之后还有个提示:是否确定删除?
确定啊!夏烧点头。
应与臣在旁边笑到不行:“你点头有什么用啊?”
夏烧呼吸一窒,身子往后挪了点点。
这下手指是真够不到了。
“没事的,我身边的gay可多了,我不介意。不过,你被我知道了不要紧,我还是可以挨着你睡啊,我不介意。你看你,这些事儿不敢告诉我,非要在梦里说……”应与臣以为夏烧害羞,放软了语气去哄人。
“……”
应与臣又凑近半点儿:“是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烧磨牙,“我是你个头。”
搓搓手,应与臣拱屁股去顶夏烧的侧腰,用被子拧结将夏烧打包起来,“要不然,明天早上我陪你去找你哥坦白吧?他非常通情达理。”
……
我哥?
说不定他还会比应与臣笑得更大声!
还是笑到楼上邻居来往门口电梯里贴大字报那种!
夏烧想了想贺情和应与臣坐在一起听他梦话音频的场景,难过得想从市里最高的电视塔上跳下去。虽然那个电视塔有事儿没事儿请管弦乐队来拉《荷塘月色》,但拿圆号的那个小哥还是非常吸引目光的。
等等。
我又在想什么?
夏烧放弃抵抗,将脸埋在被褥里,“我一定是在做梦。”
“嗯?”应与臣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又凑过去哄:“我知道你在做梦!明天早上起来,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音频我也删掉,行了吧?”
“真的只是做梦……”夏烧吸吸鼻子,声音越来越小。
应与臣叹口气,“知道了,兄弟,继续睡吧。你明天不是还有vlog要录吗?”
没几分钟,应与臣继续睡了。
夏烧带着疑惑睁眼到天明,困得把被褥裹成一团,在床上半天起不来。
夏烧,二十一岁,自认为是九十度直男。
业界传说他是主播界的“颜王”,打哈欠都像卖萌,家族优越、敬业度感人,冬天为了试驾,能被冷风把刘海吹成大背头,是同行争相效仿的典范……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倒霉蛋。
说录vlog吧,结果次次突发状况一只手数不过来,搞笑又惨烈,录出来永远像快手视频,干“坏事”总会被发现,除了被表哥栽培以外就没遇上过好事儿。
他的表哥,也就是贺情,是行业的佼佼者,在市里坐拥一个规模可观的汽车集团。
这是个很早很小就被扔出来混的人,浑身上下基本都被车“撞”过了。
贺家已经将汽车发展成家族企业,亲朋好友有不少想把子女往集团里塞的,可都不太愿意从基层做起,贺情又一向公私分明,不接受职位空降。
结果,只有夏烧这一个表弟愿意从打杂开始干,干了没半年,贺情直接说夏烧不适合做生意。
新媒体为传统实体业开辟了一条道路,这是贺情早早就盯上的。
他想来想去,给夏烧推荐了“vlog试驾”这一条路,并答应赞助代金券、提供集团内所有车型供他使用。
不得不说,夏烧也非常喜欢表哥给他找的门路,很快就在半年间将微博账号经营得风生水起,通过某一期女性行车安全视频上了头条话题,逐渐再通过一些包装和自己的“营业”成为微博里炙手可热的主播,集团带来不小热度和成交量。
热度一上去,夏烧的“手”就不止限于汽车方面,开始做一个各方面都能涉及的全能主播,除了唱歌跳舞,没什么他不能做的。
被家里一脚踹出来创业没多久,夏烧就被贺情接到家里住了。
他和贺情小时候一起把父辈的茅台换成雪碧、一起趴超跑引擎盖上扇卡牌王三国杀对战卡,曾经用家里拿出来展览的兰博基尼屁股排气火把鸡中翅烧焦。
长大后,小一岁的夏烧出国念书,兄弟俩有一两年没见也不生疏。
贺情家四五百平,从厨房到储藏室还得踩平衡车,住四个人绰绰有余。
原本夏烧被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可没想到才住进去小半年,应与臣和他因为年龄相近、性格相仿,天天混在一块儿,有时候两个人玩儿到懒得回房间休息,打完电动就靠在一张床上睡。
短短这半年里,夏烧也争气地赚了不少钱,但离买个好地段的房子还有距离。
贺情说,再住一段时间吧,你和臣臣有个伴儿,免得寂寞。
正如夏烧说的一样,他和应与臣是两个笔直的直男,比人民南路还直。
应与臣听他这么说时,反驳了一句:“小骚,这路的最北端围着广场还绕了个大圆圈呢。”
夏烧捏住他手腕就喊——
“别叫我小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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