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坐等看好戏的口吻简直明目张胆到迫不及待了。
许昭意深知他的秉性, 还是想堵上他的嘴, 毕竟他每次主动开口都又痞又坏,恶劣到了极致。
“梁靖川, 我脾气不好,尤其是害怕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地张张唇, 360度无死角暴躁。
“嗯”
“我掐指一算, 你五行缺打, 命里欠揍, 今晚必有一劫。”许昭意语调毫无起伏,“你再刺激我,我就帮你活动活动筋骨。”
回应她的是他压低嗓音后意味不明的一声笑。
“停个电而已, 真的这么害怕吗”
“当然害怕,怕鬼伤害我不行吗”许昭意注意力回拢, 心里不自觉地发毛, 语气也变得生硬。
话音一落,梁靖川屈起指骨,伸手敲了下她的额头。
“你做什么”许昭意抬手捂住额头,诧异地看他。
“就是想告诉你, 事实证明,人也会伤害你。”梁靖川懒懒散散地搭了句白。
许昭意忍无可忍,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就不能只说话, 不动手动脚吗”
说话间, 走廊尽头手电筒晃了晃, 突然传来声音,“今晚的晚自习结束,请各班有序离开。”
迟迟没有来电,晚自习百年难得一见的取消了。漆黑的环境里学生胆子都大了起来,几个班的喧闹声熙熙攘攘地杂在一起。
原本在开会的班主任陆陆续续到达班级,躁动的声音才降了下去。
“我得回去拿个东西,我校服外套和橱柜钥匙都在教室里。”毕竟有求于人,许昭意勉强不跟他计较。
梁靖川淡淡地嗯了声。
“哥,我是想说这么黑,我怎么一个人回去”许昭意含糊不清地嗡声道。
不清楚他是故意的,还是真听不懂,她对他的理解能力着实感到绝望。
“刚刚还有本事威胁我,没本事自己走回去”梁靖川在黑暗中挑挑眉。
“梁靖川你说话小心点,”许昭意被气笑了,“我告诉你,认识你之后,我只想知道杀人判几年。”
难得没有等到反唇相讥,梁靖川突然后退了半步。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按过她的肩膀调转方向,而后松开了手。
“行了,你走前面,我就在你身后。”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她摇摇头甩掉了奇怪的念头,朝着教室的方向折返。
教室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外安静。许昭意简单地清理了下桌面,拎起外套。
啪嗒一声,钥匙掉在了地上。
她摸了摸口袋,微叹了口气,对自己今天的点儿背程度有了新的认识,“你等会儿,我捡下东西。”
许昭意猫了下腰,拿着蜡烛在桌子底下晃了一圈。想要起身时撑了下桌面,不经意间碰到了个微凉而柔软的物体。
怎么感觉不太对
她下意识地摸索了两下,稍稍怔住,视线慢慢上移。
入目是他修长的手,指骨匀称有力,隐隐能看到淡青色的筋脉。她的掌心就不偏不倚地覆在他的手背上。
“摸够了吗”
许昭意眨了下眼,猝不及防地撞入梁靖川湛黑的眼眸中,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他似乎是故意的,深邃的眼眸还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像是在等她的下文。
酒能壮人胆,黑也能。
许昭意平静又从容地将手缩了回来,堆了一脸假笑给他。
“看我做什么,需要我发表一下触摸感言吗”
心跳得飞快,但她面上几乎没有情绪,她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不过跑太急的后果,是在楼梯拐角划了下,一脚踩空。
就在许昭意怀疑自己可能摔个九级残废的时候,身后有人拽住她的手臂,稳稳当当地把她拉了起来。
“你刚刚跑什么”
废话,不跑难道跟着他在原地窒息就他那一言难尽的表情,都快把“我当你是同桌,你却想占我便宜”写在脸上了。
丢人的次数太多,许昭意懒得算这是第几次了,也无所谓他怎么想了。
“你起开点,别拽我手肘。”
梁靖川挑挑眉,松了下手劲。
谁知刚放开手,身后有人冒冒失失经过,撞了下他的后背。他低骂了句,单手向前撑去,几乎是按着许昭意的肩膀,将她压回了墙壁。
疏冷的气息像是潮湿季节里冷杉木的味道,侵略性浓重,从她头顶压了下来。
“怎么了”许昭意不确然地问了句。
她习惯性地扬了扬脸颊,然而抬眸的瞬间,微热的呼吸短暂交织,她的唇不小心擦过他的唇角。
操,要命。
许昭意瞳孔扩了一下,大脑轰地陷入空白。
身侧人群熙熙攘攘,不断有人经过,聒噪的声音不绝,但并没有人发觉黑暗里的一幕。她的世界像是静下来了,只能听到紧张的呼吸和心跳,在漏停半拍后,一下一下,清晰又有力。
直入人心。
不清楚该如何收尾,她整个人都僵直在原地,从头到脚绷得很紧。
所幸无需她说什么,梁靖川的反应比她快上一步。他十分平静地直起身,似乎对刚刚的一切无动于衷。
“这就是你说的君子动口不动手”
“”
“按你平时的逻辑思路,我是不是应该有来有往”梁靖川倏而抬眸,舌尖划过牙齿。
“”
心乱如麻的感觉和尴尬的气氛,几乎在瞬间被他的反应一扫而空。
“我发现你还真挺欠的,你以前的同学是不是脾气特好特耐心,没人想抽你吗”许昭意气得想笑,“今晚如果不是因为”
声音突然卡在了喉管里,许昭意说不下去,烦躁地叹了口气。
“因为你主动”梁靖川懒懒散散地接了句。
“梁靖川你闭嘴吧梁靖川,”许昭意伸手把他推得更远了点,“你能不能做个人啊”
“我真不做人,你现在就没功夫骂我了。”
梁靖川低了低视线,借着偶尔掠过的手机光线,自下而上打量了她一眼,低哑沉缓的嗓音勾着点笑意。
“这么看着我,想了解下触碰感言吗”
许昭意唇角微微扯动了下,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面无表情地将人推开了点。
“不要脸。”
她默了两秒,若无其事地转身,郁闷又烦躁地捂了下眼睛。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不小心吻到了也就算了,还他妈是她自己失误的我日
不过这能算是吻吗
那不能算,先不提碰到的是唇角,她初吻怎么着也得是那种八个机位的吻吧。
一晚上的恐惧感,都被这种诡异和微妙的氛围给冲淡了。
梁靖川垂了垂视线,轻轻一哂。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拇指覆上薄唇,指腹沿着刚刚的痕迹,从唇角碾压而过。他记得在刚刚的黑暗里落下的触感,也记得她紧张而轻眨的睫毛,是如何扫在他的面颊上。
很轻,也很痒。
难以言明的感觉钻了出来,梁靖川喉结微滚,烦躁地闭了闭眼睛。
“操。”
辗转反侧整整一夜,许昭意整个人轻飘飘的,无精打采地晃荡回教室。回班的时候撞上钟婷,后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你昨晚没睡好吗,精神这么差”
许昭意敷衍地嗯了声。
钟婷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自动联系起来最近的第一阶段考试,“你最近是不是压力挺大啊”
许昭意麻木地点点头。
她压力是挺大的。
只要想想梁靖川是自己同桌,在发生了昨晚那出后,还要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就要窒息了。
“你行行好,别刺激我了,我这成绩都没压力,你有个鬼压力。”钟婷唇角微微抽动,拉了她一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点开心的,阶段考试后就是清明节了,咱们学校估计会组织踏青。”
许昭意跟她不在同一个频道上,没什么心情地摆了摆手。
“再说吧。”
教室里还没有几个人,她回到座位上,扫了眼桌面上摆着的点心和奶茶是高二那几个人原样赔偿的心底的燥意又被无声无息地勾了出来。
许昭意拎起纸袋,在梁靖川桌面和垃圾桶之间来回比划了两下。
算了,本来就是给他买的。
她面无表情地推到他桌面上。缩回手的瞬间,好巧不巧地跟梁靖川撞上视线。
周遭的诡异沉寂中透着几分尴尬。
梁靖川刚进教室,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淡淡问道,“送我的”
许昭意闷声嗯了下。
“投毒了还是贿赂我”梁靖川眉梢微微一挑。
“”
“想收买封口还是杀人灭口”梁靖川继续笑。
“你爱喝不喝”许昭意眉心跳了跳,忍无可忍拎起袋子就要扔,“我这是孝敬垃圾桶的。”
“算了,我收了。”梁靖川伸手将东西夺走,垂了垂视线,心情似乎还不错。
许昭意正在气头上,轻嗤了声,“敢情您立志当垃圾桶啊”
“毕竟不能浪费你一大早买东西的孝心,”梁靖川勾了勾唇,“爸爸很感动,爸爸爱你。”
“别,”许昭意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皮笑肉不笑,“别多想,东西又不是我买的。”
梁靖川动作微顿,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
许昭意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心说谁买的能有什么区别,反正最开始都是她花的钱。
结果没等她说什么,梁靖川抬抬手。
咚地一声,教室后面传来闷响,纸袋被他抛出一个优美弧线,精准无误地进了垃圾桶。
许昭意稍怔,反应过来时心里有一万句要讲。她没好气地抬了抬眼,撂下一个字:
“靠”
什么毛病什么混账玩意儿
他少爷脾气还不小。
许昭意在心底骂了他几句,左右这袋零食不是自己买的,她也不心疼,懒得再搭理。
陆陆续续进来的同学都被吓了一跳,落座后默默把书包放好,都没胆量窃窃私语,交换了个眼神。
嗡嗡
背包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许昭意扫了眼,是班级群。
在快要窒息的氛围里,班级群聊刷地飞起。
前几天徐洋就把她拉进了群,只不过许昭意懒得修改备注,也不爱凑热闹,没发过言。
这会儿跟梁靖川闹得不愉快,她正心情不好没事做。百无聊赖间,许昭意在桌洞里点开了“99 ”的消息。
“我太难了,我就是坐在附近的池鱼,整天担心c位出殡。”
“战战兢兢,相依为命。”
“什么情况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被点燃了”
“没,幸亏学霸是女的,大佬估计下不去手啊,不然怎么只扔东西不动手啊”
“你手短短。虽然我只磕夫夫c,但我也觉得,这俩外有情侣吵架的风范。”
翻了不到两页,许昭意无语了,她彻底折服于班内同学的想象力。她改掉备注,发了进群后的第一条消息。
许昭意:
刷到如潮的消息骤然停了,群内在安静不过半分钟后,再次刷屏,一连串的“我操”和感叹号。
“学霸您在呢”
“大白天诈尸了不是,见到真身了,吓死我了。”
“我靠,还好是学霸,要是被大佬抓个现成,我是不是应该连夜退群”
“是应该连夜逃跑吧还是跪票。”
有人发了个狗头的表情,后知后觉地问了句,“等下,大佬不会也在吧”
果然智商不够,情商难凑。
许昭意一言难尽地扶额,用余光瞄了眼坐在自己身侧的梁靖川。后者半垂着视线,默不作声地看完全程,懒懒散散地摸出手机,改备注,翻了张图发送。
梁靖川:您可真是个小机灵鬼jg
班内陷入死寂,群内安静如鸡。
这都是一群什么智商欠税的玩意儿
许昭意微微叹了口气,退出了后台。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下午课外活动时,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地点是艺术楼附近的空地。
植树节将近,打完申请报告,领完小树苗,许昭意将实践活动主题敲定为“三九四九,栽杨种柳”。
户外活动的吸引力自然不是枯燥学习能相提并论的,所以组织起来不算太麻烦。许昭意简单地做了个讲解,徐洋组织人将树苗、工具以及小木牌发了下去,而后分组合作。
等许昭意刚回到自己的组,宋野已经率先完成。
宋野拍了拍手,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兴奋地吟诗一首,“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
许昭意扫了眼,一言难尽地闭了闭眼睛,“我看你是想把我气死,好继承我的蚂蚁花呗。”
“怎么了呢,难道你看不到它蓬勃盎然的生机吗”宋野拍了拍自己的小树苗,“看看,多茁壮。”
“种反了宋大诗人,”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它只是底下长了叶子,你有点常识好不好”
“是吗”宋野难以置信地看了两眼,“那成,我重新种。”
许昭意摇摇头,也没空看着他,就被叫去了另一组。
宋野费劲巴拉地从坑里刨出来,摇头晃脑地继续吟诗,“今伐之,为博小娘子一笑,小娘子哎呦”
梁靖川就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踹了他一脚。
“我操”宋野差点一个趔趄栽进坑里,被赵观良拎起来的时候还懵了懵,“君上,臣冤枉啊,臣何错之有”
“挡道了。”梁靖川淡声道。
赵观良幸灾乐祸地拍拍宋野肩膀,“该啊,是你的吗,就敢叫小娘子”
“靠,多么脆弱的情分啊,”宋野张了张嘴,戏精上身似的哀嚎道,“微臣忠心耿耿,却被君上视为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梁靖川被这俩戏精吵得不胜其烦,掀了掀眼皮,“看到那边新挖好的坑了吗”
“是想和小仙女一起栽吗要帮忙制造机会吗”宋野兴奋地拍拍胸膛,“微臣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再乱他妈说话,我就把你埋坑里,给你过清明。”梁靖川眯了下眼,平静地看着他。
宋野一个激灵,讪讪地干笑两声,从善如流地闭嘴。
燕京这几日回暖,刚降过一场雨,地上湿漉漉的,户外的空气混着青草和泥土味儿,潮湿又清新。
木牌放的位置周围满是泥泞,许昭意忘记换鞋,原本想让梁靖川搭把手递一下,突然记起早上那笔帐,懒得跟他搭腔。
她看着自己“一步一个泥印”,心说鞋子算是报废了。不过在她继续挪动前,梁靖川突然伸手,把她拎到了一边。
“你还是在旁边安心歇着吧。”
感动的话许昭意还没说出口,梁靖川上下嘴唇一碰,轻落落撂下一句,“看着像迈不动腿的小企鹅。”
就她刚刚伸出小jiojio时的样子,摇摇晃晃,小心翼翼,又蠢又可爱。
被自己的想法愉悦到,梁靖川低声笑了笑。
许昭意刚积攒起来的粉红泡泡,被无情戳破了。她扯了下唇角,皮笑肉不笑。
“梁同学,我真诚地希望你的话能跟你的分一样少。”
大约是摸底考时,他“自暴自弃提前交卷”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再加上那张37分试卷的迎头痛击
许昭意对他的成绩有心理阴影,总觉得这他妈就是耽误自己评奖评优的拖油瓶、绊脚石、肉中刺。
所以她不时地拎出来,想劝他好好学习,早日改邪归正走上学习巅峰。
可惜后者体谅不了她的苦心。
“你对我似乎误解不小啊,许同学。”梁靖川挑挑眉,似笑非笑,“要打个赌吗就赌谁拿第一。”
“无聊。”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夺过小木牌,“还是我自己写吧。”
老徐天天在班上强调练字,说什么一个人的字就是他的第二张脸。
不得不说,梁靖川的字跟他那张脸天差地别,除了写自己名字,其他时候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
许昭意将木牌垫在树枝上,低头工工整整地写好组号和取的名字。
“赌不赌”梁靖川还在循循善诱,深邃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赢了随你,输了我也不为难你,亲手给我买一个月早餐,怎么样”
许昭意没搭理他,将记号笔丢给他,转身就要走。
“那你得等等我,我去问问,还能不能再领一棵树苗。”
“什么意思”梁靖川伸手拽住她。
“当然是给你种一棵。”许昭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让植树节种树,都没在你心里种下b树。”
梁靖川低声笑了笑,意态轻慢,“给句痛快话,敢不敢赌”
实在没料到他会对早餐这事耿耿于怀,许昭意无言以对地盯了他半晌。偏偏他兴致盎然,同样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似乎她不点头,他就绝不罢休。
“那成,赌就赌,”许昭意点点头,微微笑道,“趁着植树节告诉你,迟早让你栽在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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