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曾经对月见里月见说过, 在整个港黑里,最骄傲的应该是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
那个时候的她刚刚和爱丽丝一起扫荡完了一桌的蛋糕,吃饱了就开始一阵一阵地犯困。
金发的小姑娘没有任何顾虑, 早就枕在她的腿上睡得香甜无比, 她却碍于身边还有一个森鸥外, 还得硬打起精神来:“唔,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出身的关系吧。”森鸥外的思绪一分为二。
一半为她解释着,一半则是将注意力落在不停地打着哈欠的她身上。
看她耷拉着眼皮, 是在困得不行,男人哑然失笑,手轻轻抬起,还带着手套的手就像安抚住了一只小动物似的捏在她的后颈上, 笑眯眯地弯着一双猩红的眼睛, 森鸥外将困得都快掉眼泪的黑发女孩子按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小月亮应该知道芥川君出身自贫民窟吧。从那种地方爬出来的人可是要比平常人花上更多倍的努力才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站稳脚步呢。要想别人不轻视自己,就要使自己骄傲起来。”修长的手指拨开散落在后颈的长发,森鸥外的声音轻轻地,“越是毫无底气者,就越是傲慢, 越是自卑者, 就越是骄傲,这种骄傲说到底是脆弱的, 太宰君看起来并没有能好好地教导芥川君这一点呢。”
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女孩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醒了大半, 愤愤地往面前人的胸口用力一拍:“不准说太宰先生的坏话!”
被一巴掌拍在了胸口, 但森鸥外的表情却好像是被一块软乎乎的糊在了心口, 脸上是满满的笑意,就连身后都好像有粉色的小花漂浮着:“好好好。”没有一点反驳的意思,男人完全顺着身边的黑发女孩子的意思,“太宰君是个很好的老师哦,毕竟是他一手教导出了现在的芥川君吗——要知道,我可是对现在的芥川君满意的很呢。”
月见里月见:“……”
月见里月见:“我怎么觉得你最后那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诶,哪有。”嘟嘟嘴,森鸥外装了个无辜。
月见里月见:“一把年纪就不要做这样的表情了。”
“小月亮和爱丽丝酱学坏了呢。”手掌再度抚上她的后颈,将不乐意靠近他的黑发少女再度按回了自己的腿上,森鸥外用手指捏了捏女孩子后颈的几个位置,力道不轻不重地恰到好处,就跟捏只小猫似的,还熟练的不行,一看就是不知道捏过怀里这只猫几次了。
女孩子扑腾的力道减轻,森鸥外笑眯眯地又用手指在她耳后的几个穴位按了两下,于是女孩子挣扎的动作彻底没了。
满意地点点头,森鸥外看着躺在自己腿上被按的舒舒服服的猫崽,猩红的眼眸中有笑意转瞬即逝,“不过看在小月亮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就额外原谅你吧。”
“听起来感觉像是职场性|骚|扰。”女孩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森鸥外听见了:“小月亮在说什么呢,我不是你的爸、爸嘛。”
刻意加重了爸爸两个字,他的脸上却笑眯眯的,看上去就像是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被人叫叔叔似的。
月见里月见:“……咳。”
遭了,之前和小银吐槽说自己在森鸥外那里总有一种享受到了和爱丽丝同样等级的,好像父爱过剩了一样的待遇的话肯定是被这个人听见了。
“哈、哈哈,不是在说芥川君和中原中也嘛,森先生你说芥川君他是因为自卑而升起的强烈骄傲,那么中原中也呢?”她企图转开话题。
“中也君啊——”并不介意她的一些小手段,森鸥外笑着又捏了下月见里月见的后颈,“怎么说呢,中也君大概是我们之中身上最带着生机的人了吧。”当然,他口中所说的“我们之中”也并不包括月见里月见在内。
后背微微放松,森鸥外身体微动,让自己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小月亮不觉得中也君很像一头肌肉曲线流畅完美的猛兽吗?”
“……这算是夸奖吗?”
“当然是哦。”明明很少向别人袒露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又是怎么想的,但是在月见里月见面前时,森鸥外却像是没有任何顾忌似的,坦然地将自己对这个世上所有一切的看法都毫无隐瞒地告诉她,“越是凶猛的动物越是骄傲,所以也越是难以驯服,就好比狮子和兔子,驯服一只狮子总是要比驯服一只兔子更加困难。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因为狮子远要比兔子骄傲。而他们的骄傲,则来自于他们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对比起芥川龙之介略显脆弱的骄傲而言,中原中也的骄傲无疑是坚不可摧的。
可就是那么骄傲的人,却在她叫出太宰的时候应了下来。
那个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又是什么样的想法呢,月见里月见一点也不清楚。
她唯一能够知道的,是他抱着她的手在一点一点收紧。
就好像是痛苦到了极点,连言语都无法宣泄出来,只能那么抱着她,想要把她抱紧一点,再紧一点,然后以为这样就能将她留下来了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抱得太紧了,浑浊的视野有一瞬间的明亮。
她笑了起来:“是……中也先生啊。”然后指尖松开了他的衣角。
紧接着,整个世界都是颠倒的黑色。
月见里月见想,那个时候的她大概是死了。
人死了就是如此。
只要闭上了眼睛,那么那个世界所有的悲欢喜怒,所有人的痛苦和眼泪就都变成了看不见也不可触碰的黑色——她对他们的绝望一无所知。
阖了阖眼眸,按了按又开始抽疼起来的额角,月见里月见不再去想那个梦。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
月见里月见打开一看,才发现是八神和麻的电话。
他问她在哪里。
转过头看了眼自己现在在的位置,月见里月见将自己的位置告诉了他。
“那就先找个位置坐下来等我吧。”对自家小弟子叮嘱完,八神和麻就挂断了电话。
月见里月见干脆就坐在机场大厅等他过来。
手机里还有其他人发来的邮件,趁着等八神和麻过来这段时间,月见里月见就看了看其他人给她发了什么。
有几封是广津柳浪发给她的,有些是咲乐他们发给她的,还有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发给她的。
对其他人的邮件,月见里月见都一封一封地看过了过去,然后一一回复邮件,在看到太宰治的时候她则是直接把号码拉黑了。
或许因为之前一起联手对付过真理天文,又或许是因为天台之上他毫不犹豫地跟着一起跳了下来,月见里月见能意识到自己对太宰治的态度似乎有一些些软化。
就像是在登机前,咲乐让她和太宰治拉钩。
如果是之前的话,哪怕是会让小姑娘觉得不开心,她也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和太宰治有半点接触的。
但是刚刚的她却同意了——
对他态度的细微软化并不恐怖,恐怖的是,太宰治在这段时间里一步一步地试探着她的底线,他就像是在温水煮青蛙,他知道她对他的抗拒和厌恶,就用时间一点一点磨掉她的固执和对他的冷漠。
她对他的软化与日俱增,可她却根本什么也没发现。
假如不是从飞机上的那个梦里惊醒,她或许还毫无所觉。
稀薄的残阳卷起橘红的光透过机场巨大的落地窗玻璃落在了手机屏幕上,黑发少女将头后仰,她微微举起手机,看着太宰治那封甚至还带着很可爱的颜表情的邮件。
“小姐,如果安全抵达目的地的话,要跟我报平安哦。”
眼睫颤了颤,到底还是删掉了这封邮件,把这个号码干净利落地拖进了黑名单。
月见里月见也不知道那个梦是不是在给她某种警醒。
警醒她不要重蹈覆辙——
说到底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她以为的他喜欢她,他只是因为胆小而试探她,那统统只是她以为而已。
她充其量不过是他和森鸥外用来博弈的一件自己傻傻贴上来的用的顺手的道具,不过是一个因为异能特殊所以被他抱以期待的有着利用价值的人罢了。
想起第一世被枪对准额头时,她问眼前这个不知道是哪个组织派来卧底在港黑的敌人为什么是她时,有着散发着近乎金属一样光泽的金色眼睛的男人眼神惋惜。
“你的身上明明有着无以伦比的才能,可你却用平凡的生活将它日渐消磨。”他注视着她,可那种惋惜的眼神却是透过她,给予她身上所谓的连她也不知道的才能的,“这是罪恶,而我将会用死亡平息这份罪恶。”
但她却完全听不懂。
她原本以为自己被抓是因为太宰治的关系,是他们知道她是太宰治的恋人,想用她来威胁他。
可对方却告诉她,并不是这样的。
他们抓住了她,是因为她身上无以轮比的才能。
然而她又有什么才能呢,她明明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直到第二世再度落入同样的人里同样的圈套中时,月见里月见才知道,她的确是拥有无与伦比的才能——她能操控时间。
时间在她的掌心里慢慢倒退回溯,那一瞬间,从第一世到第二世,太宰治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神情在她的脑海中清晰地重放了一遍,他的语言和动作有了新的解读,所有一切的真相就这样在她的眼前被串联了起来。
她耷拉着脑袋,委屈巴巴地问他说自己没有异能还这么弱,他会不会嫌弃她时,男人愣了愣,随即又笑了起来:“这还真是个可爱的问题呢,突然问我这个问题,该不会是被谁欺负了吧?”
“没有人欺负我啦。”先是反驳,而后她的声音便低了下去,脸轻轻地埋进他的胸口,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只是我忽然觉得,太宰先生你那么好,但是我却什么都不行,不能打,也没有异能,感觉好没用啊。”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没想到她是这么想的,太宰治有些想笑,可唇角的弧度拉到一半,他的眸光却又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再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他和怀里这个人有多不对等了。
但他们之间的不对等却并非是黑发少女以为的她配不上他,而是他挖空了心思的想要拥抱她,想要亲吻她,想要独占她,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一个人的。
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对着他的月亮虎视眈眈,潜伏着等待他的破绽,可是他的月亮却毫无所觉,甚至满心忐忑不安地觉得她想要独占他的想法太过厚颜无耻了。
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要亲亲怀里小姑娘的发丝,但太宰治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他只是用手掌穿过女孩子穿过女孩子脑后的长发,将她的发丝捋过指尖,然后低下头,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微微一笑:“是呢,我可是很抢手的哦,所以月见可要好好看着我,不然我被别人抢走哦。”
受骗上当的女孩子从他的怀里仰起脸来,信以为真:“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太宰先生,不然太宰先生被抢走的!”
实在忍不住被她一本正经的可爱表情逗笑了,太宰治捂着肚子闷笑的厉害。
反倒是黑发少女一脸不解,歪着脑袋问他怎么了。
咳嗽了一声,太宰治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说不定月见你其实有着很强大的异能,只是自己还不知道而已哦。”
“但是异能不是从你出生起就有了吗?”怎么还有自己不知道的。
“通常来说异能分为两种,一种是先天觉醒型的,一种则是后天觉醒型的。”太宰治对她道,“先天觉醒型的异能者就是那些从出生开始就拥有了异能的人,这是大多数人。而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后天觉醒型的,也就是出生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但是因为遭受了后来的某些意外刺激而突然爆发了异能。”
“意外刺激?”
“——比如,危及生命的意外之类的。”
他笑的意味深长,只是将这个当做玩笑,对着月见里月见顺口一说。
但是在已经不再对他全心全意地信赖着的月见里月见看来,那却像是一个暗示。
第一世的时候,在她死之前,在她依然等着太宰治来救她时,那个对她的异能露出惋惜的男人问她说:“你真的觉得他会来救你吗?”
那一刻,他的眼神里同样流露出了惋惜,但这一次,他的惋惜却不是对着她的异能的。
而是对着她的。
月见里月见很想要相信他,直到她真的没有等到他之前,她是真的一直都在相信他。
但是他没有来。
她没有等到他的太宰先生。
她的太宰先生去哪里了——?
她不觉得他是找不到她,那么他又为什么没来呢?
死亡和那一句质问都让她对他的信任产生了动摇。
月见里月见迫切的想要知道为什么,想要证明她的动摇是错误的,但是某种她很清楚却并不愿承认的猜想让她没有勇气再向着太宰治全心全意地靠近。
然后第二世的她选择了去中原中也的手下工作。
中原中也真的是和太宰治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广津柳浪提前和太宰治打过招呼的缘故,她在太宰治手下工作的时候,很少要坐在办公桌前认认真真的工作,大多数的情况下,她都是跟在太宰治的身后,被他拉着到处跑,要不是整个港黑大楼到处乱逛,去森鸥外的办公室转一圈,去中原中也的办公室转一圈,要不就是干脆在工作时间出去压马路,又或者接到下属打来的说今天又在哪里捞到了自杀的太宰先生,穿上衣服赶去接他,然后两个人买了一堆小吃坐在马路边上一边吃一边说话。
而她在中原中也手下工作时,却像是生活骤然颠倒了一样,原本的轻松摸鱼变成了整天坐在办公桌前加班。
月见里月见曾经一度怀疑是不是太宰治把他手上的那些工作都扔给了中原中也,所以她才每天有加不完的班。
最开始在中原中也手下工作的时候,月见里月见对那些文件怎么处理和批改真的是一窍不通。
后来大概是中原中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径直走到她身边,从她手上抽出了文件,对她说:“去搬张椅子过来。”
她傻愣愣地抬起头。
他挑挑眉,将手上的文件往她额头上轻轻一拍:“傻愣着干嘛。”
“哦。”她这才猛的回过神,去搬他办公桌前的椅子。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椅子太重,她搬了半天都没搬起来。
中原中也拿她没办法,只好自己控制着重力把椅子搬了过来。
两把椅子并排在她的办公桌前,褚发青年没好气地又拿手上的文件打了下她的额头:“旁边不是有容易搬的椅子嘛。”
月见里月见这才注意到一边就放着的轻重量的简易工作椅。
她:“……”
“算了,给我看好了。”他又拍了拍她的额头,示意她看他手上的文件,然后教她怎么快速地去阅读、分类和批改这些文件。
他每说一句话就会停下来去看她的表情。
女孩子明明总是表情丰富的不行,却总是要冷着脸装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没说完一句话,总能在她脸上读到各种表情。
有时候是困惑,然后思索,最后眉眼间绽开了然,整张脸都在那瞬间生动灿烂了起来。
有时候又会歪歪脑袋,眉头皱紧,一副恨不能明白的样子,然后抿着唇想了很久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
每每看到她茫然的样子,中原中也就特别想掐一下她的脸。
但手蠢蠢欲动了片刻,到底只是用手上的文件拍了拍她的额头:“我再说最后一遍,听好了。”
然后往往这个最后一遍总会无限延长。
每一次都说是最后一遍,但最后一遍的下一次却总还有一遍。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佯装不近人情的表象下的色厉内荏,她反而变得越来越不怕他了,以前做不完工作还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做,现在做不完就干脆将下半张脸埋在文件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
一句话也没说,但是那眼神倒映出来的期待却总是让中原中也没办法撇下她一个人一走了之。
就没见过这么蹬鼻子上脸的。
中原中也不止一次地在心里骂过这个小混蛋,小麻烦精,但到头来被她用眼睛那么一盯,他还是没办法地留了下来,跟着和这个小混蛋一起加班加点。
等胆子再大一点,月见里月见还学会了在工作结束后从上司那里坑一顿饭。
偏偏她的嘴还挑的不行,带她吃饭,中原中也往往得开着车带着她在横滨兜上好几圈。
有时候中原中也甚至觉得月见里月见不是他的下属,而是他的小祖宗。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就是对她生不起气来。
好像那些气早在上辈子都对她撒完了似的。
上辈子因为太宰治的缘故,月见里月见对中原中也一直带着偏见。
而这一世或许是因为被分到了中原中也手下的缘故,亲身感觉着他对她的照顾,又从那些文件里了解到有关双黑的各种事,第一世的固有印象反而有了某些裂痕。
月见里月见在第一世的时候是真的对港黑以及太宰治一无所知。
她以为自己认识的太宰治就已经是她知道的全部了。
但实际上,在第二世看到手上的那些经由太宰治手的那些事件后,月见里月见发现,其实真实的太宰治远比她想象的要更加漆黑。
可就是这样的人,最后却说喜欢她——?
他真的喜欢她吗?
月见里月见觉得很茫然。
“中原大人。”她甚至茫然地有些喘不过气来,“你说,太宰大人会喜欢上一个人吗?”
又或者说,他懂得什么叫喜欢吗?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皱起眉,将她脸上的茫然误以为是另一种意思,中原中也在瞬间慌张起来,“喂,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条青鲭了吗?”
在中原中也胆战心惊的目光下沉默了很久,月见里月见摇了摇头:“没有。”
而后她又抬起头看向他,有些不死心地问道,“那中原大人呢,你会喜欢上一个人吗?”
这个问题让中原中也的冷静豁然就裂了开来,他的脸在瞬间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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