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名世,桐城人, 当世有名的散文大家, “桐城派”文学的奠基人、文学家, 顺治十年生人。
幼时家境相当贫寒,窘困多艰,却也发愤立志,少年时期就才思敏捷, 闻名乡里。三十岁的时候应级试,四十五年举应天试, 到康熙四十八年, 中进士第一, 殿试中一甲二名,授翰林院编修, 参与明史编纂, 其才华让京城人敬慕, 也有此出了事。
同科的一甲一名, 乃是皇上近臣, 现在的户部尚书, 当时的左都御史赵申乔的儿子, 两个人闹了矛盾, 恰好戴名世二十七岁所作时文南山集为天下传育,赵申乔可能是眼里不揉沙子, 也可能是先下手为强, 参了戴名世一本。
南山集致余生书中引述南明抗清事迹, 使用永历年号,皇上大怒,由是,南山集案发,戴名世被录下狱
查为仁没想到,自己进了大牢,能有幸跟在这样一个人的身边,他仰慕许久的散文大家,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地,得到亲自指点,自是喜不自胜。
逃亡的生活,李家村的遭遇,让他进了大牢后少年的年纪也没有一点儿怨天尤人,反而适应良好,抓紧一切机会积极地学习,对老师恭敬备至,端水洗脚,就当成另外一个亲爹一样照顾,不光让狱卒们对他刮目相看,就是戴名世自己也没想到。
早年的生活坎坷不平,熬过来就是一种宝贵的生活磨炼,但也让他的性情变得不溶于世俗,桀骜不驯,甚至可以说是愤世嫉俗。后来年龄大了,与时代和解,做了京官,却又常常是极饮大醉,嘲谑骂讥,平白招惹很多怨恨。
哪想到,到了大牢里,居然能接触到这样生活经历和他完全不同,以往和他格格不入,现在却也能让他欣赏的人。
“嗯,今天的文章写得挺好。要记住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你还年轻,千万不能放弃自己的学业。”戴名世对小弟子很满意,但他习惯了板着脸,说话好像训诫一样。
“老师教训的是。”查为仁点头哈腰,那模样儿,不想是弟子,学生,倒像是小厮。
狱卒们和其他牢友们觉得这少年人实在的可爱,哈哈哈笑;戴名世觉得没眼看,查日昌在戴名世的牢房外头看到儿子的样子,觉得挺骄傲,儿子长大了。
刑部大牢里因为这些个文人的活动,倒是多出来一丝丝墨香味儿,就连几个狱卒也跟着学,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李光地大人,方苞先生等人进来看望他们,都是甚为欣慰;皇上得到消息,只表示自己知道了,也没多说什么,只管盯着自己乖孙孙的“惩罚完成度”。
惩罚,自从皇上见到乖孙孙,一颗提着的心彻底放下来,就针对弘晙阿哥离家出走一事,提出的处理结果,除了弘晙阿哥本人,其他人,都重重点头,满心满眼的支持。
弘晙自知理亏,而且玛法和额涅都和他一起南下,他高兴都来不及,再不乐意也答应了下来。
话说十一那天,弘晙阿哥在十三叔和十四叔的带领下,围着通州的大街小巷转了转,吃了通州美食,看了通州美景,十二那天上午,发现两位叔叔只管忙乎,忍不住了,立定就要自己跟船南下,生怕十三叔和十四叔哄他骗他。
通州运河的堤坝上,叔侄三个午饭后散步,十三阿哥胤祥轻轻捏捏他的小耳朵,故意生气地问道“十三叔说给你找船,就是找船,能骗你什么”
“你自己跟船南下,能跟上什么好船知道船在河面上走,有多少危险吗遇到河匪你怎么办你的功夫再好,到了水里,嗯”
弘晙阿哥捂着耳朵,也生气。
“说好了找船,十三叔没找。”
十三叔一噎。
皇上一行人没到通州之前,他怕引发意外,就没告诉小侄子,那知道就一天时间,小家伙反应这么大。
十四阿哥胤祯乐呵,“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找船”
“这两天通州城的变化,运河上的变化,弘晙阿哥有注意吗”
弘晙阿哥当然有注意到,可是这和他南下有关系
弘晙阿哥鼓着腮帮子瞪大眼睛表示不服,惹得两位叔叔又是笑。
胤祥拍拍弘晙侄子的小光脑门,安慰道“放心,十三叔什么时候骗过弘晙阿哥”
“说了找船,一定找船,保证弘晙阿哥明天光明正大地登船南下。”
弘晙阿哥半信半疑,看看十三叔,看看十四叔,决定信他们一回。
十四叔牙疼。
“瞧瞧你这勉为其难的小样儿,大清国多少人,等着十三叔和十四叔去骗,十三叔和十四叔也不搭理。”
“骗你一个小孩子,作何”
弘晙阿哥没去搭理十四叔的话中之意,直接就话论话,“骗人是不对的,十四叔。”
十四叔抬手就要打屁股。
弘晙阿哥撒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回头扬声大喊“打小孩子也不对”,引得十四叔“气急败坏”的大喊“有本事别跑”。
小孩子充满活力的声音,叔侄打闹的欢乐给清冷的冬日添加一抹活泼之色,胤祥眯着眼睛遥望蓝天。
蓝天白云也是各自自在。冬日午后的太阳稀疏,但也温暖,照在光秃秃的垂柳上,落在堤坝上的光影形成各种枝丫的图案,寒冬凛冽,却也时光正好,一家人就缺了四哥一个人,而他们要去广东找四哥。
胤祥不由地微笑。
下午申时四刻,皇上的御驾到达通州,正因为十三叔和十四叔一个下午也没动静,而闹腾的弘晙阿哥,目瞪口呆。
弘晙阿哥的第一个反应,玛法来抓他回京了。
身体条件反射,大喊着,着急地跑向玛法,跑到一半儿,“反应过来后”,停在原地犹豫一下下
虽然就犹豫那么一下下,弘晙阿哥就继续跑向玛法,扑到玛法怀里欢喜地“玛法”,可亲玛法还是生气。
本来还挺心疼乖孙孙这两天吃的苦头,发现他这个不知错的小样儿,立马狠起心来。于是就有了弘晙阿哥南下这一路的“惩罚”。
“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论语泰伯一共二十一节,弘晙阿哥一字不落地背下来,然后逐句解释。
“第一节,孔子说,泰伯可以说是品德最高尚的人,几次把王位让给季历,老百姓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称赞他。第二节”
皇上听着点头,严肃着脸问道“泰伯是谁”
弘晙阿哥满脸乖巧,“泰伯,周代始祖古公亶父的长子。”
“传说,古公亶父知道三子季历的儿子姬昌有圣德,想传位给季历,泰伯知道后与二弟仲雍一起避居到吴,建立勾吴国。古公亶父去世,泰伯不回来奔丧,断发文身,表示终身不返。”
皇上轻轻“嗯”一声。
弘晙阿哥发现玛法满意,立即接着说道“后来季历传位给姬昌,即周文王。文王果然有德。武王时,灭殷商,统一天下。这一历史事件在孔子看来很值得后人传颂,三让天下的泰伯是道德最高尚的人。”
“这也是孔子的学问中讲究的礼让之一。天下只有让与贤者、圣者,才有可能得到治理,而让位者则显示出高尚的品格,老百姓对他们应该称赞无比。”
皇上心里非常满意,可老人家气还没消,面无表情。
“这篇泰伯,通过泰伯的故事,引出孔圣人和学生曾子的谈话,引出他们对尧舜禹三代帝王的评价,引出儒家的仁义礼智信,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等等立命之论。”
“弘晙要细心体会,明白”
“明白。”弘晙阿哥回答的铿锵有力,小胖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小战士举手出征。
皇上忍住没笑出来,接着说道,“有问题,提。”
弘晙阿哥眼睛一亮,细细地看一眼玛法,发现玛法是真的让他提问题,随着就问出他心里的疑问。
“玛法,弘晙知道,泰伯让贤这个故事是历史佳话,好像孔融让梨的让,圣贤人都喜欢其他人让。可是泰伯,也就是吴太伯的后代吴王寿梦,偏爱自己的四儿子季札,预效仿先人,希望季札的几个哥哥主动让位,”
“几个哥哥一起将季札逼到山里去,然后夺皇位手足相残,专诸刺王僚鱼肠剑;再有燕王哙让位于丞相子之,导致太子政变、齐国乘机攻伐燕国,燕王哙身死国灭。”
亲玛法嘴角一抽。
小杂书看的不少,连“专诸刺王僚鱼肠剑”也知道。
“回去自己体会。”皇上不做回答。
弘晙
还是“待罚之身”,弘晙阿哥不敢撒娇耍赖,乖乖地回去自己“体会”。
龙舟慢慢行进,弘晙阿哥出来玛法的船舱,来到外头,发现快到午休时间了,就去找额涅,和额涅一起用午休前的茶点,还和额涅讲今天学的功课。
“额涅,让不让,弘晙觉得不是让不让的问题,而是弘晙说不出来。”
“唐太宗玄武门政变,可他是一位好皇帝。永乐帝造反登基,可他也是一位好皇帝。”
亲额涅听着儿子和他说这些“国家大事”,心头突突跳。
“额涅哪里知道这些大学问额涅处理家事,只明白一个道理,凡事啊,两好搭一好才是好。”
“额涅有能力,额涅对哪一个亲友好,若是那位亲友知道额涅的好,本身人品也是真的好,就不会辜负额涅。否则,若是额涅不是真心好,或者对方不是真心好,亦或者谁好的方式不对那都不是好。”
弘晙阿哥听得连连点小脑袋。
“额涅说得有道理。古公亶父有远见,泰伯谦让且坚定,季札知恩,姬昌真的有圣德所有的好结合在一起,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成就千古佳话。”
“否则生搬硬套学的四不像,结果不是兄弟反目、刀兵相见,便是身死国灭、家破人亡。”
四福晋叫儿子说得心里不安生,发现儿子还没反应过来,他现在也是身在皇家,实在忍不住提醒一句,“这句话,可不能在你玛法面前说。”
弘晙一愣。
“额涅”
亲额涅小小的无奈,又怕吓到儿子,硬生生找了一个理由,“弘晙也不要和其他人说起这个故事。额涅听说,你玛法昨天下船的时候,还提起你二伯来着。”
弘晙立即表示“明白”,很是宽慰地讲给额涅听,“昨天看到一个碑文,玛法说是上次二伯来这里的时候写的。”
“玛法想二伯,弘晙明白。二伯会好好的,不让玛法担心。”
“行,额涅知道了。”四福晋不想和儿子多说,“午时一刻,快去洗漱休息。”
“弘晙马上去午休。”弘晙阿哥表示自己乖乖,南下一路,学完一本论语只是“惩罚”的其中之一,他还有其他书本儿要学会,可不是要按时休息,保证学习的时候精力饱满
弘晙去午休,临睡之前还在想着玛法的那句“自己体会”,起来后和额涅用膳,用着用着,突然小银汤勺掉在小青花碗里。
“额涅,弘晙明白了。”弘晙阿哥双眼睁大,不敢相信他自己“体会”到的内容。
四福晋一愣,和儿子四目相对,心里一惊。
“一个故事,也值得你吃饭也琢磨”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要专心。”四福晋说着话,还把点心碟子朝儿子面前推了推。
弘晙阿哥刚刚得到那一点儿灵感,还没琢磨透,被亲额涅这么一打岔,顿时就忘了。
下午的时候,弘晙没有继续学习,龙舟到了山东地段的德州地界,“九达天衢”、“神京门户”之称的德州,皇上领着乖孙孙下去和地方官员见面,视察德州运河地段,弘晙阿哥半天下来眼睛都不够使唤。
山东的风景,和北京,有很多不一样。
首先是他们的口音,不一样。
还有他们的饭菜,也不一样。和宫里的山东御厨做的菜,也不一样。
皇上哈哈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是一样的水土,人不一样,饭菜当然不一样。”
弘晙阿哥来了好奇,在玛法怀里撒娇,“玛法,我们去微服私访啊。”
“玛法,今天有个地方官,他看玛法的眼神,有点虚啊,弘晙知道他一定撒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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