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 除异己封功臣,改年号为顺昭。
顺昭二年八月,立后。
此后大夏风调雨顺,连年丰收。
坊间有关真龙天子的流言,终作了真。
雪白的软丝帕子搭在手腕上,刘太医把手指搭到帕子上,诊脉片刻,手指捏着帕子一起收回来, 微微抬眉对朝雾说“皇后娘娘,调理了这些日子,您身子已经大好了,若是还不放心, 微臣再开副药给您继续调理调理。”
朝雾把手腕收回袖口里, “那就再调理调理吧。”
刘太医领命挎起药箱去了,身后随着出去的,还有一名小宫女。
如今春景嫁到了幕府,朝雾这坤宁宫又新进了不少宫女,年龄大小不一, 但做事都算妥帖利索,平日里没叫她费什么心,把她伺候得甚好。
秋若至今也无嫁人的心思,朝雾也随她, 并不随意挑选个好不好的就把她嫁了。这终归是她自己的终生大事, 若是就不想成婚, 逼了她出去,那才是不好。
因为是朝雾身边最得脸的红人,秋若平时也不用做什么,得其他宫女尊称一声“姑姑”,她有事吩咐别的宫女做就成了。她平日里,就是陪着朝雾打理打理后宫的事务,在李知尧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陪朝雾闲坐院里,绣绣花说说话。
今一日春景又来宫里看她们,坐在罗汉榻下的头把玫瑰椅上,等刘太医一走,就开口对朝雾说“娘娘别着急,听我婆婆说,这事儿就这样,你越想要啊,偏就越要不上。等那不想要上的时候,稀里糊涂就有了。”
朝雾笑笑,“哪里是我急着想要,我还不想生呢,那罪岂是容易受的”
说着落一下目光,看一眼春景的肚子,再抬起来看向她的眼睛,“你怎么样呢最近是不是不舒服,见你往宫里来的都少了,也不想我和秋若了。怎么你婆婆对你好,就忘了我们了”
“要是敢忘了,娘娘直接把我脑仁儿取了罢。”春景忙也接话,脸上也笑笑的。
知道朝雾在跟她说玩笑话呢,她接着便又道“可不是难受么,没日没夜的就是想吐,胆汁儿都快吐出来了。今儿好一些,所以赶紧进宫来看看娘娘和秋若。我记得娘娘当初怀殿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到了我,就这么难过呢”
朝雾把手掖在裙面上,“这不是说各人有各人的胎气么,同一个人怀不同的孩子,都还不一样呢。我当时要像你现在这样,那顺哥儿怕是落不下来。”
想想当年朝雾所经历的一切,真要是怀得辛苦,只怕是真熬不下来。现在一切都好了,那些事也过去很久了。再提起当年的事,已没了郁结不忿的感觉,只当是一段寻常过往罢了。
春景忍不住感慨,“当时我和秋若跟着娘娘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坐在这种地方说话。想想还跟做梦似的,一路走来真是不容易。”
秋若这时在旁边开口道“我比你们大约好些,你们两个齐心啊,有什么都只给彼此知道,什么都瞒着我。都是实在瞒不住了,才叫我知道,害了吃了不知多少惊。每次一发现事情居然是这样,我都要反应一两天,懵懵懂懂就过来了。”
听秋若这么说,朝雾和春景默契地笑起来,都看着她。
春景道“谁叫你是装不住事的性子,胆子又小又爱哭。若是什么事都叫你知道,跟着我们一起承受,怕你当时承受不了。事后叫你知道了,不用担惊受怕,不都是为了你好嘛。”
秋若笑着斜一下眼,“那秋若可谢过二位姐姐了。”
春景忙道“既是做姐姐的,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朝雾看这两人拌嘴,也并没有因为她当了皇后就拿她生分,嘴角忍不住勾笑,心情还是很好的。她在这世上亲近的人有限,也就格外珍惜剩下的这么些个。
春景和秋若拌嘴拌了一气,忽又要吐了,忙抬手捂住嘴。她就怕见了朝雾,这个样子怪麻烦的,所以最近才没往宫里来。然今天状态好些,她没吐出来,吃了些酸枣儿又给压下去了。
吃完舒服了些,她抽出帕子擦了擦手。擦手的时候忽又想起什么,把帕子掖回袖袋里,看向朝雾说“娘娘,我这里有件事,一直想着要不要跟您说”
朝雾看她说话吞吐,觉得大约也不是什么好事,却还是道了句“有什么便说罢,我们之间没那么多避讳与顾忌,有话直说就行。”
春景轻轻吸口气,又端了杯白开水,送到嘴边吃下半杯。放下杯子后,她平平气息看向朝雾,慢声道“厘夫人去幕府找过我几回,说是想见您,我怕您不想见,之前就没跟您说。前些天又找我,找了我约莫四五次了,我就想着,要不还是跟您说了罢。”
听到“厘夫人”这三个字,朝雾脸上的神色瞬间便敛了敛,语气也平了些,像对这事全然没兴趣一样,只简单问了句“她找我做什么”
春景就知道提这事会影响朝雾的心情,但她总不能一直压着不说。再怎么说那都是朝雾的亲娘,亲爹已经死了,眼下就剩这个娘了。
她轻吸口气,看着朝雾,“厘夫人憔悴了很多,只说想跟您当面道个歉,想得到您的原谅。”
朝雾脸上还是那副表情模样,无有一丝波澜,也不再有半分笑意,声音仍然平缓中夹杂一丝丝冷意,“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又何来的歉可道,哪来的原谅可得呢”
对于厘夫人来说,想要跟朝雾道歉求原谅应该都是发自内心的。毕竟当初是厘侯爷下的命令让她死的,厘夫人舍不得朝雾死,还悄悄留了她一命,只不过表现得过于心狠。
朝雾是李知尧侍妾的时候,在京城偶遇厘夫人,厘夫人连认都不愿认,看到她转头就走,之后话也说得句句往朝雾心里扎。狠得过于彻底了,把朝雾的心也就伤透了。
再后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厘家大姑娘没死,她就是厘家大姑娘,可厘家仍然不愿意松口认她。流言只是流言,只要厘家不认,厘家大姑娘就是死了。
之后出发蛮州,她对京城没有半分留恋。等她跟着李知尧从蛮州再回到京城,李知尧做了皇帝,她入住坤宁宫,厘侯爷的做法是以死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当时也因为厘侯爷做法过于极端,把李知尧惹得怒极。
要不是朝雾,那厘家必然是被抄家灭九族的命运。但李知尧最终压住了怒气,只把厘家的爵位给削了,罚没田地庄子部分财产,全部贬为庶人。
厘夫人如今找朝雾求原谅,这其中,不免也就掺上了一点其他的心思。厘家那么大的家族,没了官爵,家里上下那么多口人,根本就是养不活的,大约很快就要散了。
春景都是看着这些事发生的,也想得通这里面还有其他因素,犹疑着说“可能还想要娘娘帮帮厘家吧,这厘家眼看就要树倒猢狲散了”
朝雾还是还不动容,她早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硬心狠的了。之前动容过一次,是听到厘侯爷辞官自杀之时,当时心里异常复杂郁结。但郁结过去之后,心就更凉了。
她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端到鼻边闻了闻茶香,“厘夫人这样做,厘老爷岂不是白死了”
吃一口茶落手放下茶杯,杯底碰到桌面,咚的一声响,“厘老爷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再被气活。到头来,厘家还是低了头,还有什么气节名声可言,一尽都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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