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婵的泪水浸润了司岂的唇, 又咸又涩, 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期待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小声安慰道:“放心, 家父一定会派人跟着我的, 救兵很快就到。”
“咴咴儿!咴咴儿……”马匹中箭,哀鸣数声,马车也晃了起来。
司岂以为马车很快就会砸到地上, 急忙用胸膛死死压住纪婵,双手扒住车底板上的一道缝隙——以免他二人出溜到马车下面, 成为活靶子。
纪婵明白他的意思,配合着, 用脚勾住司岂的小腿, 双手撑住了两边的车厢壁。
“咚……”外面传来一声马匹摔在地上的闷响。
车厢却没有像设想的那般倒下去。
“嗯!”车夫在车外闷哼一声,说道:“三爷放心, 车架住了。”
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纪婵立刻把两脚放了下来,脸也红了——这要是被外人看见了,不定以为她有多饥渴呢。
司岂怕压坏纪婵,把身子弓起来一些。
纪婵定定神, 又侧耳听了听,“你听见脚步声了吗?”
脚步急促,快且稳,来人路过车厢时,他们甚至没听到急促的呼吸声。
司岂点点头,语气更坚定了, “对,来的肯定是皇上的人,你放心,我们不会出事的。”
首辅大人告诉过他,靖王出了事,一定有人为他出头,在未来一段时间里,皇上会派暗卫保护他,但他自己也要当心一些。
司岂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心急,不过是出城查案的功夫就遇上了。
要知道,这里距离北城门只有两三里地,而且还是光天化日之下。
前面传来渐远的马蹄声和喝骂声,羽箭果然停了。
罗清在车厢后哭道:“三爷怎么样了?老刘受伤了!”
纪婵推了推司岂,“快下去。”
“好。”司岂支起胳膊,把上半身撑起来,勉强往一旁挪了挪,随后又趴下了,“你三爷我也受伤了,不过不要命,你先看看老刘。”
老刘是有些身手的,他提前示警,并支起了马车,问题应该不大。
果然,老刘开了口,“三爷,小人伤在肩甲上,无大碍。倒是三爷,伤哪儿了,严重不严重?”
纪婵坐了起来,一眼瞧见司岂臀部上一字排开的三只羽箭。
“呃……”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想了想,觉得不说话好像太冷漠了,便道,“难怪问你伤哪儿了,你总是忍着不说,我早该想到的。”
“罗清,快来。”她从腰后取出匕首。
罗清躲在车厢后,没受伤,过来得也快。
跟他一样快的还有李成明。
李成明吓得面色如土,语无伦次地说道:“司大人纪大人没事吧,我没事儿,嗯,司大人伤到这里了。哎呀,这话儿怎么说的,这事儿跟老李没关系啊。司大人千万别多想,千万别多想,唉……老李我也太倒霉了吧。”
司岂的马车被射得筛子似的,他那边连根羽毛都没见着,就跟刺客是他派来的一样。
这叫什么事儿啊!
司岂用袖子擦了把汗,说道:“李大人想多了,我知道刺客大概是谁派来的,跟你没关系。”
“呼……”李成明松了口气,“多谢司大人体谅。”
这边话音将落,那边罗清开始哭了,“三爷怎么伤成这样啊?呜呜呜……”
他作为下人,没在第一时间保护主子,反而藏在后面毫发无伤,这事儿要是搁在别人家,只怕要挨板子的,能不能活都不一定。
纪婵觉得自己指望不上他们,抽出匕首,拎起司岂的裤子,在上面割了几刀,把布条取了下来。
紧致的一小部分臀、部就这么赤、果、果地露了出来。
李成明先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随后别过了脸,嘴里还叨咕一句,“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你,你,你,纪,纪大人……”罗清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会儿看看自家三爷的性、感屁股,一会儿看看面无表情的纪婵。
“你什么你。”纪婵不耐地打断他,仔细在伤口周围看了看,“无毒,倒不急着弄出来,你去附近人家买把大剪子,咱先把这箭箭短了。”
匕首割断虽然也可以,但司岂定会疼得厉害。
“啊,哦,好,小的这就去。”罗清解下布帘,飞一般地下了车。
纪婵道:“李大人,等下就劳烦你送我们回去了。”
李成明道:“在下义不容辞。”说完,他自去回避了。
司岂红着脸说道:“纪大人,你先给老刘处理,然后让老刘给我处理。”
纪婵道:“现在不处理箭头,回家再说。再说了,谁的胆子都没我的胆子大,箭头带着倒刺,还是我的手段利落些。”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揶揄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负责的。”
她这么一说,司岂稍稍放松了一些,苦着脸打趣道:“既然我不用负责纪大人,那么纪大人负责我一下如何?”
纪婵没回答,外面又来人了。
“司大人,伤了两个,已经带回去审讯了。”外面有人说道。
“辛苦费大人。”司岂又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司大人的伤要不要紧?费某让人到城里请个大夫来吧。”费原又道。
“好……”
纪婵打断司岂的话,“多谢费大人,下官恰好是个蒙古大夫,我来就好。”
“纪大人肯出手就更好了。”费原是泰清帝的暗卫,对她的手段有着深刻的了解,“司大人,我等先匿了,安全不用担心。”
费原走后没一会儿,罗清带着剪树枝的大剪子回来了。
纪婵剪断司岂和老刘身上的羽箭,让罗清背着司岂上了李成明的车,一路快马加鞭回了城里。
按理说,纪家距离北城门更近,但若考虑到安全,还是回司府更为稳妥。
于是,纪婵让罗清买了两副麻沸散的同时,司岂安排罗清租了一辆马车,让他带车去接胖墩儿和纪祎,在司家汇合。
胖墩儿是司家的骨血,这个事实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必须把“万一”扼杀在摇篮里。
马车从司家侧门进府。
老刘带着箭伤下了车,门房吓了一跳,正要问发生什么事了,就见李成明和纪婵也下来。
纪婵说道:“你家三爷受伤了。现在有两件事要你做,第一,找块板子来,抬你家三爷下车;第二,我需要熬两副麻沸散,找个妥善的婆子来。”
“是是是,小的立刻就去。”门房飞一般地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喊着,“三爷遇刺,三爷受伤,快来人呐。”
不多时,司岑率先跑了出来,焦急地喊道:“三哥,三哥呀。”他的声音里隐隐有了哭声。
“四公子。”纪婵拱了拱手。
司岑见她面色严峻,心里更加没底,正要再喊,就听司岂说道,“我活得好好儿的,你嚎什么丧呢。”
“哈哈!”司岑松了口气,三下两下爬上车,“三哥还活着呢,可吓死我……呃……嗯……”
他的目光盯在某处,一连用了好几个语气词,到底说道:“三哥这伤,啧……很不是地方啊。”
“闭嘴!”司岂怒道。
“行行行,四弟知错,三哥息怒。”司岑赶紧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时候,九叔带着一副担架到了。
担架放上车,司岂自己趴到担架上,几个小厮抬上他,往东边的院落去了。
司岂住在前院,挨着花园,位置虽偏,但是个单独的小院。
正房三间,没有厢房,院子里也没有任何花草。
此刻大约申时过半,西斜的太阳光照不进屋子里,纪婵就让人拿上两把长凳,把人放在院子里了。
麻沸散刚煎上,胖墩儿和纪祎就来了。
“娘,父亲!”小家伙急得不行,小短腿倒腾得飞快,满脸是汗。
“不急,娘没受伤,受伤得是你父亲。”纪婵怕孩子吓着,已经迎上去了,一把抱在了怀里。
胖墩儿刚要松口气,就见司岂静悄悄地趴在木板上,身上还蒙着一块小床单,登时又哭了起来,“呜呜呜……父亲死了吗?娘,我不要父亲死,我不要父亲死,呜呜呜……”
纪祎大一些,心思也细,见司岂身上还有起伏,就知道他只是受伤了,便安慰胖墩儿道:“胖墩儿不哭,你爹没死,你看他正看着你呢。”
“唔?”胖墩儿止住哭声,扭头一看,果然看见司岂跟他招了招手,“爹就是疼,没死。”
“哦……”胖墩儿破涕为笑,让纪婵把他放了下来,从怀里取出一张帕子,替司岂擦了擦汗,“爹,你伤到哪儿了?”
司岂先是被他这一声“爹”给甜到了,随后又被他的问题给难倒了。
他正琢磨该怎么表达这个“臀部”,就见胖墩儿视线一转,精准地落在他身体的中段,小嘴发出了“咦”的一声。
“是小屁屁啊!哈哈哈……”他捂住嘴,片刻后,又松开了,“娘,我是不是不该笑?”
纪婵点点头,“不该笑,你爹现在疼得很,等下娘要用匕首把箭头挖下来,到时候他就疼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要挖?”胖墩儿不明白,因为有疑问,笑意也淡了。
纪婵道:“箭上倒刺,拔出来伤得更厉害。”
胖墩儿皱了皱眉,大眼睛里又有了泪意,“好吧,那我还是不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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