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铭杨的道歉来得突然, 却也符合他一贯的风格——直来直去,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看不惯的就要说, 说不过的就要打, 绝不委屈自己,对谁都不藏着掖着。
性格确实差点儿,但品德不算坏。
“嘴臭你就多刷牙。”纪婵揶揄一句, 随即又摆摆手,“行了, 都是小事,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们去前面看看, 能帮多少帮多少。”
“好嘞!”章铭杨答应着, 人已经蹿出去了。
偷袭纪婵的金乌人虽然悍勇,但并非正规军, 其他羽林军也很快结束了战斗。
两个轻伤的士兵留下来,由两个年迈的军医给他们处理伤口。
其他没受伤的羽林军跟章铭杨去了。
纪婵带其他军医紧随其后。
空气中的血腥味很浓,纪婵下意识地戴上了口罩。
出林子就是粮草车,长长的一列, 随着蜿蜒的官路一直往前,几乎看不到头。
所有羽林军都在背靠粮草车,与手持火把的金乌叛军奋战着。
几辆粮草车已经烧着了,尤其是纪婵眼前的一辆,上面燃起了一层大火,火势正在逐渐向下漫延。
那是几百斤的粮食, 里面还夹着火筒和火箭呢!
“救人的救人,救火的救火!”纪婵顾不得找司岂,折断林边的荆棘,用手掐成一捆,朝粮草车跑了过去。
三名羽林军见来了援手,再无后顾之忧,招式越加凌厉起来。
纪婵用荆棘拍打火焰,才拍几下,就因为荆棘太过干燥,与粮草一同燃烧了起来。
“师父,我来!”小马从地上捞起一根车撑,将表面一层粮草从车上推了下去。
粮草落下时,起火的地方先落地,很快熄灭了。
“好主意!”纪婵一边称赞,一边从另一辆车上找到车撑,朝另一辆起火的粮草车扑了过去……
偷袭粮草的金乌人比算计纪婵的那些训练有素多了,但好在他们人数不算多,羽林军应付起来不算吃力。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战斗结束了,起火的粮草车也都被救了下来。
纪婵扔掉车撑,正要去找司岂,就见司岂从一群羽林军的身后钻了出来。
他身材高大,身上的血也多,脸上、胸膛上、手臂上,到处都是。
纪婵心里咯噔一下,忙忙地往前迎了两步,“你受伤了?”
司岂见她完好无损,心里一松,说道:“放心,我没受伤,倒是罗清为救我受了轻伤,我马上给他包扎,你去救重伤员。
罗清就在司岂身后,他肩上中了一刀,大概在锁骨的位置,确实不重。
纪婵点点头,转身就走——人命大于天,她只要知道司岂安全就够了。
羽林军打扫战场,伤兵全被送到官道旁边的空地上了。
五百人,需要处理伤口的轻重伤总共一百多。
纪婵扬声说道:“大家按照先重后轻的原则进行救治,轻伤的兄弟们能动的就互帮互助一下,包扎伤口,敷上金疮药,以免失血过多,那谁……”
纪婵正想吩咐一个士兵把他们的马车赶过来,就听有人喊了一声:“纪大人,快来这边。”
她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个军医正朝她拼命地挥着手,他身边的一个肠子流出来的羽林军小兵已经奄奄一息了。
纪婵赶过来一瞧,也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救我……”小兵捂着肠子,满眼泪水,哀求地看着军医,“求求你,我还不想死。”
军医扭过头,不忍直视他的眼睛。
纪婵是法医,学的全科,有的是理论知识,但论从医经验,可能还比不上这些军医。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暗道,不能慌,不能慌,剖腹产都做了,把肠子送回去又有何难?
冷静下来后,纪婵抓住身边匆匆而过的羽林军士兵,说道:“事情紧急,你立刻走一趟小树林,找到最里面的那架马车,把车厢里的几个羊皮水袋和两只水壶拿来,再……”
“我去。我知道在哪儿,兄弟们跟我来。”章铭杨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三两步就跑远了。
几个羽林军也跟了上去。
纪婵收了收心,低下头,仔细打量伤兵的伤,思考着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
“缝,缝上就好了。”小兵躺在冰凉的泥地上,疼出一头一脸的汗,嗫嚅道,“救救我。”
纪婵蹲了下去,把塞在腰包里的一张棉手帕拿出来,盖住他的肠子,再脱下大衣卷成一团枕在他的后脑上,让他腹部松弛,以防肠子继续脱出。
她把小兵的手拿开,说道:“肠子上没有伤,只是脏了,需要清洗,先不忙着往里送。别怕,我会尽力救你,但你也要坚持知道吗?”
“坚持,我一定……坚持!”小兵黯然失神的眼里爆发出一抹光芒,精神也振奋了许多。
司岂走过来,见此情形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脸色十分难看。
他站到纪婵身边,犹豫片刻,到底说道:“伤兵留给你,粮草辎重要继续赶路,这边有什么要求吗?”
纪婵知道司岂在为难什么,粮草和兵器是这场战争胜利的关键,他耽搁不得。
她站起身,说道:“不用担心我,车上有药,这边没什么要求,你走吧。”
司岂深深地凝视着她,眼里有担心,也有不舍和挣扎。
然而他只能转身就走,边走边道:“我把罗清留下,你务必照顾好自己。”
“你也万事小心。”纪婵嘴里说着,人已经朝几个伤势较重的士兵走过去了。
军医同情地看了司岂一眼,也去处理其他伤兵了。
章铭杨把马车赶了过来,卸下车上装的金疮药,拿出纪婵说的羊皮水袋和水壶。
纪婵让人把马车车夫坐的地方清理出来,铺上一块干净的白布,让人把伤兵尽量轻柔地抬了上去。
再取出被子,挡在马车周围,阻住旷野中的风沙。
纪婵剪开小兵的衣物,用装在水壶里的生理盐水把裸露在外面的肠子细细地冲洗干净。
再让章铭杨用羊皮水袋里的水给她冲了手,用高度白酒消毒……
最后,纪婵按照肠子在腹腔应有的顺序把流出来的部分安放回去,确保其不会扭曲、嵌顿,杜绝因血液循环障碍而造成的缺血和坏死。
遗憾的是,这里没有缝合条件,纪婵把肠子归位,用绷带包扎好伤口就算处理完了。
她和章铭杨把小兵挪到车厢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被子盖上,便继续处理其他伤兵去了……
十二个人军医一直忙到下午申时才重新出发。
轻伤士兵继续骑马,军医把马车让出来,骑重伤员的马,一行人迅速赶往宁州。
接下来路程很顺利,章铭杨变得无比听话,指哪打哪儿,对纪婵再无不恭。
纪婵在宁州为伤兵们缝合了伤口,州府衙门出面征集宁州的大夫,由他们接手伤兵。
剩下的人继续赶赴拒马关。
正月十五傍晚,纪婵一行抵达目的地。
拒马关是坤山南段的一道关口——冠军侯之前驻守在坤山北段,距离拒马关百里之外的冠山关,关外便是金乌的库尔城。
此关口狭窄,山口陡峭,骑兵通过此处颇为困难,拒马关因此得名,是防范金乌的第二道天堑。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阴影笼罩了庞大的军营,一缕缕炊烟从营房上空升起,喧闹声不绝于耳。
五辆马车驶到箭楼下,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箭楼上的士兵问道。
章铭杨道:“纪大人来了,还不赶紧开门?”
纪婵下了车,笑道:“校尉章铭杨到了,还不赶紧开门?”
“章铭杨?”左边箭楼上的士兵没反应过来。
“啊,侯爷的侄子,章四爷,快开门快开门!”右边箭楼上的士兵反应过来了。
两人呵斥守在门口的士兵,大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章铭杨有些不好意思,脸也红了,说道:“我在这里呆过两年,他们记得我。”
纪婵笑道:“我现在就想喝口热水,躺个热炕。不管他们认谁,只要开门就好。”
章铭杨释然,做了个请的动作,“这个容易,我进去就给纪大人安排,纪大人请。”
纪婵朝后面的人一摆手,“走,进去。”
一行人刚走不远,司岂便大步从里面迎了出来,“估计着你们该来了,果不其然。”
纪婵心里一暖,说道:“司大人什么时候到的?”
司岂道:“我们昨日上午到的,走吧,热水……”
“大哥!”章铭杨朝司岂身后喊了一嗓子,打断了司岂的话。
“四弟,你怎么来了?”章鸣梧有些意外。
章铭杨道:“我是纪大人的护卫。”
章鸣梧来了,司岂便站到了纪婵身边。
“纪大人。”章鸣梧眼睛一亮,拱手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们盼来了,一路上可还顺利?”
纪婵还礼,“下官见过世子,章四爷英勇善战,还算顺利。”
章铭杨“嘿嘿”一笑,大手重新摸上刀把,挺着腰杆说道:“纪大人谬赞,纪大人临危不乱,指挥果断才是致胜的关键呐。”
章鸣梧还是头一次看到章铭杨如此谦虚,不由有些惊诧,但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便先请纪婵等人进营,安排好住宿,这才带着章铭杨回到了冠军侯的主帅营帐。
“人来了?”冠军侯站在沙盘后,正在推演战术。
“来了。”章鸣梧道。
冠军侯颔首,“那就好,等纪大人用了饭,就让他们给伤兵疗伤吧。”
“这……”章鸣梧有些迟疑,“父亲,是不是太急了。”
冠军侯道:“既然是军医,当然以治病救人为要务,不然要等着她验尸吗?”
“大伯父。”章铭杨上前行礼。
“老四?”冠军侯转过身,惊诧地看了过来。
“给大伯父请安。”章铭杨长揖一礼,又道,“大伯父放心,纪大人不是娇气的人,即便你们不说,她也会主动去的。”
“哦?你怎么……”
“侯爷,宁州来人了,知府武大人于昨夜被杀。”一个校尉冲进来,打断了冠军侯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的甘州改成了宁州,抱歉抱歉。感谢在2020-03-18 23:56:37~2020-03-19 23:5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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