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辰将这根饱含故事的玉簪子折成一节一节的,随手扔在地上, 这才觉得顺眼了很多。谢玄辰把东西处理掉后, 问“说吧, 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明棠松了口气,临刑前允许辩解就行。她立刻将自己如何被蒋家收养,如何代替蒋明薇应承了和谢玄济的婚约,蒋明薇回来后她又如何被送到岐阳王府, 全部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谢玄辰听了好一会, 才理清楚这几个人的关系。他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也就是说,蒋明薇和谢玄济订了婚,但是蒋明薇跑了, 蒋家让你顶上。但是后来蒋明薇又回来了, 蒋家没处放你, 就把你塞到了岐阳王府。”
“话是这么说没错。”慕明棠喃喃, “但也没必要这样说自己吧总觉得王爷把我和你自己都骂进去了。”
谢玄辰冷笑了一声, 十分不屑“他们父子俩有几斤几两, 我清楚的很。对了,蒋家是谁”
慕明棠愕然,她停了好一会, 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不小心笑出声后赶紧捂嘴, 但还是忍不住, 笑得肩膀乱颤。
慕明棠这些天骂了蒋家那么多, 都比不上谢玄辰这一句狠。蒋鸿浩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 可是在谢玄辰眼里,连这个姓氏都不值一提。
这才是对敌人最大的打击。谢玄辰不太明白慕明棠为什么笑,可是这个女子比他想象的顺眼,醒来到现在,谢玄辰觉得她还算可以,暂时没有杀了的打算。所以慕明棠笑,谢玄辰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耐心等她笑完。
好容易慕明棠笑完,一边擦眼泪,一边说“蒋家是三司副使蒋鸿浩的府邸,现在他可能是正使了。”
谢玄辰转瞬了悟“因为他把你送来了”
慕明棠没敢说话,小幅度点头。谢玄辰还有什么不懂的,他从小在这些官司算计中打滚长大,对皇帝那些微妙的心思,比谁都明白。
谢玄辰似笑非笑,说“看来他们是真的觉得我活不长了,都给我准备起后事了。”
听到他这样说,慕明棠莫名觉得难受,她声音低低的,说“你别这么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谢玄辰嗤笑一声,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比你清楚,本来就活不长了,搞这些虚话有什么意思。你今年才多大,恐怕连外面的世界都没见过,哪里知道生死是什么概念。”
“我知道。”自从谢玄辰醒来,慕明棠一直百依百顺,但是这一刻忽然变得执拗,“我当然知道生死是什么概念。我虽然是在陈留被蒋太太收养的,可并非应天府人氏。我本来,是襄阳人。”
襄阳谢玄辰惊讶,也偏头看过来。慕明棠抿着嘴,说“襄阳在鸿嘉三年被羯人攻破,我的父母也在战乱中死了。后来我随着逃难大军,一路北上,走到了陈留。我是无名小卒,自然比不上王爷对战争的感悟深刻,可是,我绝不是养在深闺里天真无知的娇小姐。当年有一个人和我说过,活着不容易,死可太简单了,所以我一路挣扎着走到应天,硬是活了下来。那个人是我的恩人,现在我想把这句话,转赠给王爷您。”
“既然您都不怕死,为什么没勇气活着呢”
鸿嘉三年,襄阳,谢玄辰马上就反应过来那年发生了什么。他进襄阳城的时候,半个城已经被毁了,满目疮痍,不忍直视。她竟然,是襄阳人。
昏迷的时候,他隐约听慕明棠说过“恩人”之类的话,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场面话。
谢玄辰默然良久,问“我们当年,是不是见过”
慕明棠哭得发不出声,只能用力点头。谢玄辰放松身体,靠在让他觉得非常娘的软枕上,想了很久,才在记忆深处搜到一个类似的,模模糊糊的影子。
当年她才那么小,摔倒在地上吓得动都不会动,弱的让谢玄辰觉得,出了这条街,她就活不下去了。没想到那样柔弱的一个小姑娘,硬是走出城,在难民中活了下来,靠一双脚走到应天。
他更不会想到,当年随手救下的小姑娘,如今竟成了陪他走过最后一程的人。他从小在军营中长大,后来一把刀一匹马就敢追着军队跑,死在他手下的人数不胜数,而像慕明棠这样被他随手救下的人,也有很多。
他随口一句话,她却记了许多年。今日,又原样送回给他。
谢玄辰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记着他,盼着他活。那些征战四方、铁马金戈的岁月,才过去了几年,却仿佛已经离他已经很远了。
谢玄辰难得回忆起往昔,良久未言。过了一会,他轻巧笑了笑,说“你能活到如今不容易,等我死了,我会留下话,让他们放你改嫁。”谢玄辰说完后停了一下,又改口道“算了,他们父子假仁假义,我信不过他们。到时候,我联系旧部,偷偷把你送走吧。”
慕明棠听到改嫁,心都凉了“你在安排后事吗”
谢玄辰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本来就是。从军之人不忌讳生死,我本来,就活不到明年了。”
“明年还没来,你怎么就知道活不到呢”慕明棠不依不饶,说,“我在逃难路上的时候,好几次都觉得活不了,后来还不是撑下来了。只要你想活,就永远有机会。”
“你才多大,敢说教我”谢玄辰挑起眉,泪痣轻轻动了一下,眉眼间满满都是讥诮。
慕明棠咬唇,抽抽噎噎地,说“我刚得知要嫁人的时候,那时我并不知道你就是武安侯,只以为自己被卖了,所以指着蒋鸿浩的鼻子骂他狗官。后来,我还坑了蒋太太好大一笔嫁妆。哦对,那天谢玄济也在,我骂的上头,把他也一起数落了。”
谢玄辰惊讶地抬了下眉,他自认为已经很能作死了,没想到江山代有才人出,慕明棠比他还敢作。
“所以”慕明棠眼中含着泪,可怜巴巴地看向谢玄辰,“王爷,你可一定要活下去。你若是死了,我可怎么办蒋家一定会修理我的。”
谢玄辰良久无语,最后,硬邦邦地在慕明棠跟前扔了块帕子“别哭了。把眼泪擦干,再哭我杀了你。”
慕明棠嗯了一声,捡起帕子擦眼泪,慢慢收了声。她醒过神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谢玄辰跟前哭了许久,她又尴尬又难为情,站起来往外看了看“太医怎么还没来”
“太医”谢玄辰笑了一声,身体后仰,轻飘飘道,“他们不会来了。”
“可是,晋王走的时候明明说”
“你也说他是从你这里走的。他敢说他来玉麟堂做什么吗”
慕明棠无言以对,想想竟然觉得有道理。谢玄辰看起来对自己的命十分淡然,他靠在床架上,已经半阖了眼“今日这事,就是你知我知他知了,皇帝和太医院一定不会知道我醒来过。不过这样也好,我能清清静静过几天安生日子,要不然,那些老不死一出现,我就想拧断他们脖子。”
慕明棠想到谢玄辰大的非比寻常的力气,默默打了个寒战。他说拧断,可能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拧断。
慕明棠开始还觉得外面的侍卫胆小鬼,小题大做,岐阳王又不是恶鬼,哪有那么可怕。现在想想岐阳王确实不是恶鬼,恶鬼哪有他可怕。
慕明棠看他合上眼,精力不支的样子,轻手轻脚扶着他躺下,悄悄放下床帐出去了。慕明棠走了两步,回头看谢玄辰,隔着一层床帐,他的侧脸模模糊糊的,越发显得圣洁无辜。
可是这样一个人,却有着非比寻常的杀伤力。
难怪,他从军之后战无不胜,号称行走的战旗;难怪他精神错乱之后,朝廷如临大敌,专门派了这么多军士看守他不说,还量身定制了沉重的玄铁链,限制他的行动。
慕明棠叹了口气,轻轻走出去了。
谢玄辰这一次醒来,不知道能清醒多久。可是依慕明棠短暂又主观的判断,她觉得谢玄辰并非传言中滥杀无度的模样,也并非完全被杀念把持,失去了作为人的神志。
或许,他当年屠戮自己人,另有隐情。
不过无论怎么说,慕明棠都和谢玄辰绑在同一条船上,皇帝盼他死,谢玄济盼他死,连外面看守的军士也盼他死,唯有慕明棠,想让他长长久久地活着。仅凭这一点,慕明棠都会尽最大努力,让他尽快好起来。
为今当务之急,无疑是给他补身体,至少不要让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其次,就是打开玄铁链,让他可以自由活动。
谢玄辰这样骄傲的人,他宁愿死,也不愿意佩戴着这样一副烙链苟活吧。
谢玄辰醒来后还有一件好事,那就是他可以吃饭了。
晚上的时候,慕明棠试着叫醒他,竟然真的成功了。慕明棠喜出望外,立刻端了自己的菜,喂给谢玄辰。
她昨日吩咐菜单的时候,并没有料到谢玄辰会醒来,所以今日的菜并不是很适合病人吃。但是能吃新鲜蔬菜怎么都好过喝流食,慕明棠喂谢玄辰时还在念叨“王爷,虽说王府是你的,但是现在,你确实靠我的份例吃饭。幸好我前几天故意装作饭量很大,现在饭少了很多,外面也不会觉得诧异。”
谢玄辰不说话。慕明棠又继续叨叨“说起来明日我还得想办法贿赂侍卫。多亏我带来的嫁妆丰厚,养得起你,不然还真经不住这样变卖。”
谢玄辰额头上青筋跳了跳,抬头冷冷瞥了她一眼“闭嘴。”
他不提,并不代表不记得。他至今还清楚记得慕明棠偷偷叫他小白脸,他大度不计较,她还得寸进尺了
皇帝和岐阳王位置尴尬,谢玄济作为皇帝嫡子,和曾经的皇位继承人堂兄碰在一起,也有些尴尬。
尤其是岐阳王现在还昏迷不醒,他们什么都不做就容易惹一身骚,更别说主动招惹岐阳王的人。毕竟岐阳王不醒,得利最大的皇帝一家。如今理学兴起,男女大防日渐严苛,小叔和嫂嫂之间本来就要避嫌,尤其堂哥昏迷不醒,瘫痪在床,岐阳王虽然活着,但是慕明棠无异于守寡。一个年轻鲜活、颇有姿色的寡嫂,她要是吆喝一句谢玄济对她动手动脚,谢玄济还真吃不消。
谢玄济铁青着脸放了手,慕明棠见了又解气又痛快。小人物不懂得什么叫风骨礼仪,不卑不亢,她只知道得势就要乘胜追击,落水狗掉进水里就要赶紧打。
慕明棠伸手抻了抻袖子,一手抿过耳边的头发,阴阳怪气说道“晋王殿下贤名在外,温润如玉,平时行为举止可要注意些。毕竟我是你未过门的嫂子,你哥的状况你也知道,要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什么地方磕了碰了,外人光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
慕明棠说完,斜着眼睛乜了谢玄济一眼,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出门时遇到守在外面的丫鬟,丫鬟似乎阻拦了她一下,她冷笑了一声,有恃无恐地说“还不快让开我是圣上亲自点头的岐阳王妃,你们惹得起吗”
小人得志,得意忘形谢玄济素来温雅有礼,人人见了他都恭敬地叫一声“晋王爷”,所接触到的女子也全是蒋明薇那样腹有诗书、高贵优雅的名门之女,什么时候遇到过慕明棠这种泼皮
谢玄济气得脸色黑如锅底,蒋鸿浩的表情也难看极了。蒋鸿浩着实没料到慕明棠竟然是这么一个孽障,早知如此,他必不会将慕明棠叫到晋王面前。现在慕明棠当着晋王的面奚落了蒋家一顿,蒋鸿浩丢脸不说,还害晋王也被碰瓷。
蒋鸿浩尴尬又惶恐,等慕明棠的动静远去后,他连忙上前,拱手给谢玄济长长作揖“晋王恕罪,养女无状,冲撞了殿下。她本来就是商户女,出身不高,见识也不多,脑子中空空如也。晋王大人有大量,切莫和她一个草包计较。”
谢玄济点点头,好容易忍了。事实上他不忍也没办法,正如慕明棠所说,皇帝今日刚刚在早朝上称赞了蒋家深明大义,为君分忧,主动将二小姐配给岐阳王,这次皇帝可亲口点出了是蒋家二小姐,如今就是蒋家突然被陨石砸了,他们也不能让慕明棠有丝毫差错。
蒋鸿浩好说歹说,说了一箩筐好话,才又将谢玄济请回到座位上。丫鬟重新上了茶,翁婿两人相互谦让,次第入座。
蒋鸿浩抚须,说“今日之事,多亏晋王替蒋家在圣上面前牵线。若不是有晋王,养女和岐阳王一事,也不会这么快定下来。晋王尽管放心,慕明棠她承了蒋家的恩,蒋家对她恩重如山,她回报蒋家乃是天经地义。如今她识趣最好,若是胆敢反抗,便是死也要死在岐阳王府。”
蒋鸿浩在拐弯抹角安谢玄济的心,毕竟有蒋明薇的先例在前,若是慕明棠再闹一次逃婚,那蒋家就没脸见人了。
谢玄济点头,道“岳父言重,明薇是我的未婚妻,蒋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蒋鸿浩听到这种话大感安心,作为一个父亲,看到尚未完婚的女婿对女儿情深义重,痴心不改,还为岳家前后奔走,无怨无悔,恐怕天底下没有一个岳父会不乐意。蒋鸿浩也颇为自得,看在晋王的面子上,蒋明薇胆大逃婚,置家族于不利之地的事,也大可以翻篇了。
蒋鸿浩想到这里心里有点纠结。他是父亲,对于已经及笄的女儿不好问太细,可是女儿在外一年,期间毫无音讯,失踪那天听说还是和一个北戎男人一起走了蒋鸿浩实在没有办法不多想。蒋太太自然满口说女儿是清白的,蒋明薇毕竟是他亲手养大的女儿,蒋鸿浩倒不至于怀疑女儿不知廉耻,可是长舌妇话家长里短的时候,可不管你品性如何。
蒋明薇一年下落不明,确实是个硬伤。
何况蒋鸿浩作为父亲不介意女儿年少无知做错事,那谢玄济呢哪个男人能不在乎未婚妻和一个外族男人私奔,还在外面同居了一年这种事
蒋鸿浩不敢提,但谢玄济毕竟是皇族人,若是不让谢玄济打消芥蒂,日后恐怕迟早要生出祸患。蒋鸿浩顿了一会,状若随意地说“晋王,你和明薇从小就投缘,我们建安巷一整条巷子的孩子,数你们二人玩得最好。后来迁入京城,当年的邻居不再住在一块,走动日渐生疏,唯独你们二人,始终不曾生分。为父看到你们两人有今日,实在是感慨至极。只不过明薇这个孩子从小倔强,她十四五那会儿,正是少年人心性敏感的时候,而我刚刚迁入京城,忙着处理朝廷里的事,她母亲也腾不开身,疏忽了她的心态变化。她不知道怎么别住劲,竟然离开家到外面寻自由去了。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管教不力,晋王”
“岳父。”谢玄济伸手止住蒋鸿浩未完的话,说道,“我们两家自小比邻而居,我有记忆起,许多时候都在蒋家吃饭,蒋太太也照顾我许多。我对蒋家是真心亲近,和明薇更是青梅竹马,心心相印,我岂会怀疑明薇的为人这样的话岳父日后不要再说了,这既是折辱了明薇,也是折辱了我对明薇的感情。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明薇只是一时想岔,只要现在她人回来了就够了。”
蒋鸿浩听到这番话顿时放心,他对谢玄济拱了拱手,端起杯子,说“晋王品行高洁,光明磊落,下官十分佩服下官以茶代酒,敬晋王这一杯。”
“这怎么当得”谢玄济微微避开,端起杯子道,“合该是我敬岳父才对。”
书房里蒋鸿浩和谢玄济你谦我让,其乐融融,而蒋府正房里面的气氛却截然相反。
“凭什么”蒋明薇砰地一声将珠花扔到地上,背过身道,“她不过一个卑贱的流民,凭什么让她嫁给谢玄辰,让她做岐阳王妃”
“哎,你这孩子”蒋太太嗔怪地看了蒋明薇一眼,俯身捡起精美的珠花,重新放到矮几上,“这可是琳琅阁最新的款式,外面多少人排队都买不到呢。仅是这一只珠花的价,就赶得上城里平民全家一年的嚼用了。”
蒋明薇和蒋太太摔了东西后就后悔了,明明她重生之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回到东京,回到未出阁之时,在父母膝下承欢。
蒋明薇不由想起那些阴暗绝望的日子,一张简陋的床,一间明显带着异域风情的宫殿,就那样锁住了她的一生。
其实不久之前,蒋明薇并不是东京高官蒋家的小姐,而是北戎皇帝耶律焱的汉人妃子。
蒋家本来其实并不是京城显贵,蒋鸿浩的官位也没有攀升至副相。最开始,蒋家不过是临安一个普通的小官之家,蒋鸿浩在府衙里当一个七品文官,比平民之家安稳,却也不至于大富大贵。周围一整条街,都住着同样家境的人家。
谢家,准确说是谢瑞一家,就住在蒋家隔壁。他们住的那条巷子叫建安巷,家里大人不许小孩和平民、商贩之家的孩子来往,所以他们那些小孩子只好在巷子里找玩伴。蒋明薇和谢玄济年龄相仿,家住的近,大人也有意撮合,所以他们俩从小就熟。
蒋明薇小时候脸型好看,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很受附近一带少年人的追捧。而谢玄济读书好,个子高,小小年纪就懂得收拢跟班,是那一带的孩子王。他们两个类似于圈子中的才子佳人,金童玉女,出于少年人的骄傲,当年谁开蒋明薇的玩笑她都恼,唯独对方开玩笑说她要嫁给谢玄济的时候,蒋明薇会红着脸跑开。
家里大人也有意让他们结为夫妻,那时候蒋谢两家不过是小富之家,邻里结亲就是最好的选择,哪里想过更久远的路。而且,蒋明薇默认小姐妹们开她和谢玄济的玩笑,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巷子里有传言,谢玄济在京城,还有一个官做得特别高的大伯,有一个出色的堂哥。
然而谢家大房谁也没有见过,这桩事也只在大人们闲聊中传播,谁也不知道真假。然而对于孩子们说,有一个在京城的伯伯,已经是一桩顶顶有面子的事了,所以谢玄济在圈子中地位最高,脸面最大。蒋明薇心性甚高,让这样一个人当她的夫婿,才配得上她第一美人的身份。
变故发生在蒋明薇十二岁那年。鸿嘉三年,建安巷突然停满了马车,一排威风凛凛的侍卫站在谢家门口,说谢将军有令,要接弟弟谢瑞一家进京。
原来谢家的传言是真的,谢玄济真的有一个高官大伯谢玄济在一干孩子艳羡的眼神中登上马车,前呼后拥,驶向京城。过了没多久,建安巷的人纷纷升官,蒋明薇的父亲也是其中一员,被调往京城。
蒋明薇那时候才知道,京城高官,到底是什么概念。
蒋明薇抵达京城那一天,谢瑞一家和谢玄济都亲自等在城门口,迎接他们进京。两家大人在城门口寒暄时,门外突然发出喧闹,一个少年骑着一匹白马,灵活地在人群中左右腾挪,速度分毫不减。
执勤的人看到城门生乱,大声叫嚷着进城之人必须下马,可是等跑近了,看清那个少年的脸后,所有人都噤了声。蒋明薇正被京城的帝王气象震得说不出话,突然见到戏文中才有的权贵子弟横行霸道的一幕,吓得话都说不出来。这时候,她身边的谢玄济往前跑了两步,大声喊“二哥。”
少年回头,只是随便看了他们一眼,就又纵着马消失在街道上。
那一眼,蒋明薇记忆至今。她一辈子都没法忘却朱雀门给她的震撼,也没法忘却,朱雀门前的惊鸿一见。
那个少年,就是谢玄辰。后来蒋明薇才得知,谢玄济的大伯确实在京中做高官,可是谢家有如今手眼通天的能力,却不只是谢玄济大伯谢毅的功劳了。
谢家一半的权势,都来自那个嚣张美丽的少年,谢玄辰。蒋明薇之后才从旁人口中知道,她在城门口遇到谢玄辰的时候,他已经被封为武安侯了。年仅十五岁,裂土封侯,行走御前。他手下的兵,从数目上已经和他的父亲谢毅相当了。
那一次给蒋明薇的冲击太大,她自以为自己是难得一见的才女美人,其实在京城里不过一个排不上号的官家小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充其量不过一个弄堂公主罢了。
蒋明薇大受打击,曾经蒋家和谢家平起平坐,但是进入京城后,有那样一个高官大伯,有那样一个声名显赫的堂兄,谢玄济的地位和蒋明薇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些微妙的落差让蒋明薇非常自卑,后来谢家造反,拥兵自立,谢玄济成了皇族,蒋明薇心里就更别扭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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