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装病

    慕明棠愣了好一会, 才反应过来谢玄辰做了什么。她有些愕然地捂住嘴, 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后面的丫鬟。

    丫鬟们见惯风浪, 在谢玄辰手下讨生活, 哪能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呢。她们全都自觉退远,牢牢低着头, 坚决不多看上一眼, 多听上一句。

    丫鬟们不在, 慕明棠多少放心了些。她反应过来后,立刻气恼地瞪向谢玄辰“你做什么”

    “你不是问我药有没有用么。”谢玄辰说, “说不如做,你自己来感受一下,药苦不苦”

    谢玄辰说完,可疑地停顿了一下, 委婉道“如果你没感受出来, 可以再来一次。”

    “不用”慕明棠恼怒地看着他,她脸已经红了,此刻紧紧绷着脸, 说,“我看你精神头好得很,都有心思想这些歪门邪道。你这叫养病”

    “养病怎么就不能想歪门邪道了呢。”谢玄辰觉得她这话逻辑不对,纠正道, “别的事情无趣, 我当然提不起劲。但如果是你, 我非但有力气干这些, 还能更深入一些。”

    慕明棠惊愕地看着他,脸明显变红。谢玄辰本来没多想,看到慕明棠的反应,他一下子不确定起来。

    慕明棠是不是误会了她想的,是他现在想的那个意思吗

    谢玄辰一时不知道是谁思想污浊。慕明棠恼羞成怒,愤愤瞪了他一眼“老不正经,你在说什么”

    谢玄辰欲言又止“其实,我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也可以。”

    “你滚”

    谢玄辰终于成功把慕明棠惹得更生气了。

    慕明棠最开始被谢玄辰偷袭亲到的时候,虽然吃惊,但并不排斥,甚至十分害羞。慕明棠昨天生气其实是羞恼大于气愤,她不好意思面对谢玄辰,就只能虚张声势。

    等睡了一觉,慕明棠的尴尬也散的差不多了。她和谢玄辰本来就是夫妻,甚至已经是老夫老妻,承认喜欢什么的,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她颇有些破罐子破摔,被谢玄辰偷亲也忍了。可是谢玄辰后面的话,着实惹恼慕明棠了。

    慕明棠意识到自己意会错了本来就尴尬,结果这个混账竟然还说“不过也可以”。可以个鬼,慕明棠愤怒地瞪着谢玄辰,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谢玄辰就是典型的窝里横,慕明棠一生气,他就气弱了。他立马无辜地做柔弱状,一套动作十分流畅熟练。

    他长相漂亮,平时看着就让人恨不起来,如今刻意卖乖,更让人无计可施。

    慕明棠看着眼前这个高龄“病患”,又气又没辙,委实心力交瘁。

    谢玄辰沉迷装病,不可自拔,并且为了占便宜不择手段。之后几天,慕明棠端来的苦药,谢玄辰二话不说全喝了,只不过喝完后,总要趁机要一些补偿。

    他乐不思蜀,根本没时间关注外面发生了什么。而这时,京城中为议和一事,已闹得沸沸扬扬。

    北戎和邺朝都撕开了前些天的和气表象,为了一个条款,甚至一个字,吵得不可开交。

    今日,因为边境线的问题,兵部尚书和北戎使臣僵持不下。皇帝亲口应允,边关撤兵,两国互市。可是市场开在哪儿,边境线要如何画,就成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先前这些事都是默认的,从未拿上台面说。如今两国人相互交流,才发现他们对于地界的误会,委实不小。

    兵部为此和北戎产生了许多分歧。北戎人认为他们取消了岁币,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对于边境寸步不让,一张口就要将遂城及涿州作为北戎边界。

    朝廷当然不允。可是这次北戎人却死活不松口,兵部尚书天天愁的掉头发,又一日,他盯着桌案上的舆图发呆,忽然扫到一个地名。

    岐阳。

    岐阳

    兵部尚书突然产生一个大胆的主意,立刻拿着北戎初步拟出来的议和章程,忙不迭往安王府赶来。

    此刻安王府里,谢玄辰正享受着悠闲的小白脸养老生活,忽然听到有客来访,嫌弃地皱了皱眉。

    他勉强耐着性子去前厅见人,等兵部尚书说完来意,谢玄辰不耐烦地拧起眉,伸手道“把他们的草拟拿来。”

    兵部尚书就等着这句话呢,他忙不迭递上去,谢玄辰翻开一目十行,快速扫过。他都没有看到底部,嘴边就露出些微冷笑。兵部尚书对这种冷笑可太熟悉了,兵部尚书还没来得及补充一二,就见谢玄辰猛地把折子扔到地上。

    “狗胆倒大,让他们滚”

    兵部尚书虽然知道这句话并不是骂他,但也吓得一哆嗦。他捡起奏折来,犹豫道“安王殿下息怒,臣也觉得北戎欺人太甚。可是,北戎那边不肯让出遂城及涿州,臣费尽口舌,也没法劝服他们。”

    “不肯让就让他们滚,边境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们说了算”谢玄辰脸色不善,剑眉轻扬,明明是十分嚣张的神情,可是他做来却英气勃勃,好看得不可思议,“他们若是识趣还好,不识趣,那我亲自去画。到时候,画到哪儿就不由他们说了算了。”

    兵部尚书迟疑“可是,臣该如何转告北戎王子”

    “就把我的原话告诉他们。”谢玄辰眉目冷冷的,道,“给脸不要脸,狗东西胆子倒大。”

    兵部尚书冷汗都下来了,安王虽然说按原话转述,可兵部尚书觉得,他们如果真的想要这个盟友,还是适当美化一些吧。

    兵部尚书来意已了,他告退前想起刚才进来时,似乎听到安王在养病。出于多年官场习惯,兵部尚书下意识问候了一句“听闻安王最近在养病,不知安王为何染了病明明端午时,您看着一切都好。”

    兵部尚书对这件事暗暗打鼓,安王的身体到底怎么样,怎么时而冲锋骑马,时而虚弱不堪。

    事关未来皇位,由不得兵部尚书不在意。立太子当然要立贤,可是更重要的,是健康稳妥。

    一个病歪歪的君王,容易滋生太多隐患了。

    谢玄辰挑眉,冷冷扫了兵部尚书一眼“关你何事”

    他说完,就率先起身,大步回后院去了。

    兵部尚书擦着汗退出来,觉得按安王骂人时那个中气十足的样子,不太像个病人。

    那安王称病是为了什么

    兵部尚书想了一路,走到衙署时,忽然一拍脑门,觉得自己参透了。

    这必然是安王殿下的战术,先称病麻痹北戎人,等北戎人得意忘形、显出原形后,再在关键时刻给予痛击。

    高,实在是高。兵部尚书啧啧称赞,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对。安王心思缜密,料尽先机,这一招出其不意,着实高啊

    而蒋明薇在晋王府中等了许久,一直没等到朝中人请谢玄济去救场。

    她渐渐生出一种不妙之感。

    不应该啊,这明明该是谢玄济展示自己高超的政治手腕的重要剧情,为何,至今都没有人请谢玄济参与谈判呢

    莫非,她把时间记错了现在还不到谢玄济出马的时候

    蒋明薇将信将疑,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直到时间一日日流逝,长夏已至,京城中都传来北戎使者团将不日离京的消息,蒋明薇还是没有等到期待中的剧情。

    她听到下人说耶律焱等人已经整装准备离开的时候,心里狠狠咯噔一声。

    不可能,谢玄济的重要剧情,议和谈判为什么没有发生

    蒋明薇赶紧让下人出去打听,后来丫鬟带回来消息,说和谈十分顺利,北戎方很识趣,并没有提一些不利条件。如今这份合约,对邺朝十分友好。

    北戎方并没有搞事,自然,也不需要其他人来掺和了。谢玄济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过谈判。

    蒋明薇还听到丫鬟说,这段时间六部的人频频来安王府,每来一次,和北戎的谈判就能推进很大一步。

    蒋明薇终于知道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

    前世没有谢玄辰,北戎议和的姿态非常高,张口就要一百万岁币。后来在谢玄济的努力周旋下,改成了八十万。

    谢玄济因此成了全国的英雄,被朝廷上下一致称赞。有了这次开头,谈判自然要处处仰仗谢玄济,可以说北戎提出的许多过分条件,都是靠谢玄济才把损失降到最小的。

    然而这一世,从一开始,岁币就被谢玄辰否决了。有了谢玄辰这个煞神的名声保驾护航,北戎人并不敢如何越界,偶有争议,邺朝这方只需要扔出谢玄辰的名字,北戎人就老实了。

    如果还不改,那他们就去告谢玄辰。谢玄辰开口可比北戎人过分多了,最后耶律焱都头疼了,凡事尽量在内部解决,能不惊动谢玄辰,最好还是不惊动了。

    弱国无外交,同样,强盗也是不需要外交技巧的。你改不改,不改兵部就去告谢玄辰,最后北戎还是得乖乖改条例。

    谈判势如破竹,谢玄济根本毫无用武之地。事实上,也没人想到用他。

    蒋明薇心惊胆战地发现,剧情仿佛已经彻底脱缰了。不仅仅是议和,早在上元节的时候,剧情就被强行拐了个弯,狂奔向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向。

    你哥还是你哥,有谢玄辰在,谢玄济永无出头之日。

    即使蒋明薇再不愿意,戎邺两国议和一事,还是逐渐走到尾声。

    耶律焱等人离京那天,慕明棠跟随众多命妇,在城门目送北戎人的队伍远去。启程前,萧思懿特意跑到慕明棠跟前,和她挥手道别。

    慕明棠也微笑着祝她一路平安。慕明棠虽然说着后会有期,可是她知道,她们不会再见面了。

    此去一别,若是能有缘再见,不是北戎攻入东京,便是邺朝北上伐戎。相比之下,不见面反而是双方最好的局面。

    北戎使臣一路遥遥北上,他们带走了许多丝绸茶叶,同样也带走了邺戎两国议和的约定。朝廷为议和一事忙活了很久,这几个月内,基本所有事情都要为议和让步。等现在北戎人走后,京城众人,无论是在朝官员、后宫女眷还是平民百姓,全都长长松了口气。

    他们来时京城正值草长莺飞,如今已到夏末,正是夏秋之交、一阵热似一阵的时候。不经意间,夏天都过去了。

    朝廷短暂地休息了片刻,慢慢又回到日常轨道中。后宫这段时间设宴不断,无论后妃还是下面的宫女,所有人都累得不轻。宫里很是消停了几天,直到中秋,才又传出消息摆宴。

    据说皇帝对议和协议非常满意,正好中秋将近,所以要一起办个团圆宴,顺便表彰在议和中的大功臣。

    说起功臣,一力主张和谈的宋宰相自然功不可没。可是除他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在谈判桌上,议和却处处有他的身影。

    那就以一种奇异的姿态频频出场的谢玄辰了。他不曾露面,可是合约的每一行、每一字,都离不开他。

    更诡异的是,谢玄辰这段时间还称病了。他和北戎人打完了马球,放完了狠话后,回来忽然就病倒了。不光北戎人猜不透他想做什么,邺朝自己人也不行。

    这个人时而凶残可怕,时而病弱不堪,时而咄咄逼人,时而又外安静。而这一切,竟然发生在同一天,无缝切换。

    许多人反复推敲,还是不能参透安王背后的用意。宋宰相长长叹了口气,他自认老谋深算,可是还是看不懂谢玄辰一切举动的目的。谢玄辰此人,真的不可捉摸。

    就连皇帝,都不至于让宋宰相有这种完全猜不到的挫败感。就比如这次中秋宴,宋宰相便非常明白,皇帝是为了安王的事。

    立储的事情,是经不起拖的。若是宫中再不表态,下面百姓默认是谢玄辰,那就更糟糕了。

    安王身体到底如何,下一代皇位继承人到底是谁,兄终弟及还是父死子继,是时候给一个表态出来了。

    中秋那天,慕明棠一到场,就有很多人关切地问“安王妃福安。王妃,听说最近王爷生病了”

    谢玄辰端午过后忽然“病了”,还天天嚷嚷眼睛疼手疼,看不了书也喝不了药,必须要慕明棠亲手来,不然谢玄辰就病的要死。要不是不敢试探慕明棠的底线,谢玄辰几乎连吃饭都要慕明棠喂了。

    分明最开始,慕明棠刚刚嫁到王府、谢玄辰还半昏半醒时,那时候他的精力是真的弱,他还十分排斥被人喂饭。这才过了多久,谢玄辰竟然完全失去了骨气。

    王府里连丫鬟都能看出来谢玄辰在装病,偏偏这个人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撒泼打滚,说装晕就装晕,一系列操作非常熟练。然而谢玄辰不要脸,慕明棠还要。两边的丫鬟们悄悄憋着笑,慕明棠尴尬至极,只能尽量顺着他,让他不要再搞幺蛾子。

    太丢人了。

    也是因为谢玄辰疯狂搞事,慕明棠连着三个月脱身不能,基本没出过府。外面人只知道端午节谢玄辰和北戎人打了场马球后,回去突然就病倒了,病情来势汹汹且毫无预兆,怎么看都透露着一股诡异感。

    为此,京城中已经流传出好几种阴谋论,有怀疑皇帝的,有怀疑其他皇子的,最疯狂的一种竟然是丞相和北戎人私下串通,给主战的谢玄辰投毒。

    众说纷纭,猜测纷纷,奈何一直见不到正主,众人求证无门,只能继续狐疑地等着。如今中秋宴会,慕明棠总算要出门了,众人找到了机会,蜂拥而上,全是来打探消息的。

    慕明棠被人围着,脸色都微微僵硬了。她不能说你们想太多了,谢玄辰其实是装病,只能硬着头皮,说“对。”

    问话的人表情越发关切“因何所致为什么又病了病情可严重”

    慕明棠努力维持着脸色,说“没有多严重,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有劳众位挂心了。”

    “生病的事怎么能叫不是大事呢。”对方一脸凝重,说道,“王爷病情反复,可要多注意些。若是安王妃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好。”

    慕明棠无言以对,只能尴尬地应下。这一路走来许多人都在问,慕明棠心里默默叹气,真的原因说出来怕吓着你们。你们敢信,他其实是装病

    装病给自己装出这么大阵仗,也就只有谢玄辰能干得出来了。

    然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重病之人”谢玄辰一副淡定模样,面色从容,丝毫不慌。甚至再仔细看看,还真有些病弱样子。

    等开宴后,皇帝也特意问起此事“安王现在身体如何”

    皇帝问出这句话后,宴席似乎都静了静。当着众多人的面,谢玄辰一点都不心慌,竟然还煞有其事地说“还好,最近好多了。”

    “那就好。”皇帝欣慰道,“前段时间听说你身体不太好,朕十分挂念,可惜因为议和一事一直腾不出手。现在知道你好多了,朕心便安了。”

    慕明棠都不好意思抬头看人,他那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样子,是一个病人该有的模样吗偏偏一个敢说,一个敢认,装起叔侄情深来像模像样。

    皇帝又关切地问了几句,殷殷叮嘱谢玄辰多注意衣食住行。过了一会,有人来给皇帝敬酒,皇帝才转开了这个话题。

    等皇帝不再看向他们这个角度后,慕明棠压低声音,咬牙对谢玄辰说“你还真应啊”

    “对啊。”谢玄辰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还理直气壮说道,“他们非要关心我,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好让他们继续担心着,那就应下呗。”

    真是有理有据,自成逻辑。慕明棠没好气地瞪了谢玄辰一眼,低声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病好啊”

    “不急。”谢玄辰慢悠悠地转着杯子里的酒,悠然道,“欲速则不达,养病都要慢慢来。这才三个月而已,对一个体弱之人,三个月能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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