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

    翌日,逍遥子才召见四个徒弟到了禅室。他的目光朝他们一个个扫过去,最终落到了李沧海身上。

    但见她如今双瞳湛然晶亮,肌肤如雪,十三岁的少女已美得不可方物。她明明长得九分像李秋水,但气质偏全然不同。

    她突破了第一重后,现在倒也没有骄横自满之气,逍遥子暗觉满意。

    逍遥子终于开口,说:“你们四人都是我的入室弟子,我没有偏帮你们当中任何一人。你们心性不同,但身为我逍遥派弟子,都是世上天资绝佳的人。如今,沧海率先练成了‘长春不老功’第一重,这并不代表她在天资上高过你们。但是凡是也要讲究一个缘字,你们任何一人现在的结果都是你们的缘法,也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为师当日已有言在先,谁先练成‘长春不老功’第一重,为师就会将掌门之位传于她,便不能食言。你们心中可有不服?”

    李秋水是一千个不服的,却也不敢说出来。

    巫行云觉得嫁给“掌门师弟”的计划落空,但是这有言在先的她也无话可说。

    无崖子当先道:“师父,徒儿没有这个运道,自是愿赌服输,日后小师妹接掌我派,我自会奉掌门之令。”

    巫行云见他这么说了,也道:“师父,徒儿也没有异议。小师妹日后接任掌门,但有所令,徒儿不敢违背。”

    李秋水涩然地说:“沧海是我小妹,她有这个缘法,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替她高兴。”

    逍遥子满意地点点头,又问李沧海,说:“你若接掌逍遥派,你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

    李沧海想起她的任务,说:“同门团结友爱,将我逍遥派发扬光大,成为天下第一大派。”

    逍遥子笑问:“天下第一大派?难不成要盖过少林派和丐帮不成?”

    少林派是天下第一大派,而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

    李沧海说:“少林派因武僧助唐太宗而崛起,‘七十二绝技’、‘易筋经’闻名天下,他们所习是佛家武功。但我逍遥派道家阴阳相济的武学丝毫不比它差了。我和师姐、师兄团结一心,便没有不可能的事。”

    《天龙》中童姥就和虚竹说过少林派的功夫哪比得上她逍遥派的功夫,但是逍遥派太过隐秘,武林泰山北斗仍是少林派。

    另三人不禁一惊,逍遥子却笑问:“你想成为第一大派,得失之心太重,倒是有违逍遥二字了。”

    李沧海不禁擒着一丝不像小孩的微笑,反问:“师父,求不得而强求,那是得失之心太重。然而,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岂得逍遥?”

    逍遥子不禁哈哈大笑,抚着他的白须,最终下了决心。而另外三人,见师父如此,再如何不甘和惋惜也是太迟了。

    逍遥子说:“将来,掌门之位我将传于沧海。明日,沧海随为师下山去,接受掌门人应有的教导。而你们三个,可以留在缥缈峰练功,也可下山历练。”

    无崖子说:“师父,小师妹还小,只她跟着你怕是照顾不周,让徒儿也跟着你一起去吧。”虽说李沧海练成了‘长春不老功’第一重,但真正的功夫和另三人还是相差很大的,他们的三大奇功也练得很有火候了。

    逍遥子却摇了摇头,说:“不必了,为师什么没见过,也不需她怎么照料于我。”

    ……

    经过一天的准备干粮和行礼,翌日一早,李沧海就跟着逍遥子辞别了巫、无、李三位,下山去了。其中最不舍的自然是无崖子,但觉一腔心思无处发泄,竟想落下泪来。

    李沧海的行礼并不多,除了水和干粮,就是一身换洗的衣服,而逍遥子也是如此。

    缥缈峰灵鹫宫位天西域天山属于回鹘国内。一路向东,几日出回鹘到了后世甘肃西部一带,强盛一时的西夏此时也还没有建立。

    西域此时不像关内那么繁华,除非是部落聚集地,人口稀少。这是个江湖世界,倒是遇上几个江湖人,不过三流角色,连现在的李沧海都能轻易打倒他们。

    西域干旱,但比之现代的严重沙化好上许多。二人是有钱人,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也年年效敬。灵鹫宫对他们的压迫没有到天山童姥那时那么严重,但是这些绿林之人,也是得过逍遥子的警告,不可作恶一方,又臣服于逍遥派。

    他们俩带着不少金叶子和银两,下山不久就到一个牧民那卖了两头骆驼,置办了些胡人衣服、肉干、羊奶等路上的所用之物。

    一日到达兴庆府(银川),已名义上抵达宋境,但事实上早已被割据。

    在宋真宗咸平五年(公元1002年),党项人首领李继迁攻陷西平府,切断了西域各部落向宋进贡的道路,也禁止西域向宋卖马。而汉人早在石敬塘时向辽割让了燕云十六州,失去了祖先的养马之地,造成后世整个宋朝缺少良驹,骑兵就成了短板。

    虽然此时西夏未建国称帝,但兴庆府一带实际上是党项人割锯的地方,此处民风剽悍,与关内繁华大不相同。她和逍遥子路上也不想要多惹麻烦,一路东来,均扮成胡人。

    李沧海看着这历史中的党项人身形高大,马匹强壮,手中带茧,精于骑射,不由叹道:“这党项人迟早是汉人的心腹之患,可怜宋人因惧怕五代征伐之祸,以文抑武过了头,这将来的苦楚却是要宋人百姓受了。”

    宋太/祖自是英雄豪杰,他杯酒释兵权,以文抑武,是有很深的历史背景的——五代兵祸,百姓苦不堪言。好比近现代的军阀混战,倘若和平时期要批判军阀混战时期,那么宋/太/祖当时的立场视角与现在的我们几无区别。

    逍遥子乘在骆驼上,笑看小徒弟,说:“好徒儿还有一腔忧国忧民之心。”

    李沧海说:“我也是百姓,自能体会百姓的苦。”

    他们只是在兴庆府歇了一夜,置办好了补给,翌日又向东出发,走到两日到达了凉州。虽然此处有重兵守着,但两人扮作西域客商,带着些宝石、香料,给了党项人足够的贿/赂,他们见反正没有大王禁止的东西流入宋境也就放他们出去。

    倒不是二人会怕了这些党项人,只是目的不在此,不想与他们多做纠缠。

    出了凉州才算到真正的大宋边境,李沧海感触良多,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呐喊,但又说不清是什么。

    她却忽问逍遥子:“师父,你要带我去干什么?”

    逍遥子道:“下山这么久,你却从来没有问过。我还以为你不好奇。”

    李沧海说:“我以为该我知道的时候,师父自会告诉我。”

    逍遥子道:“那你现在如何又问?”

    李沧海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心里难受,想和师父说说话。”

    逍遥子不禁笑了起来,问:“可是想师姐和师兄了?”

    李沧海摇头:“不是。但觉天地之大,人之渺小,活于天地之间,难寻顺遂之地,何处何时何人才得逍遥?百姓受人压迫,自是不会逍遥;为官的虽鱼肉百姓,但仕途不顺或是君王猜忌,也不得逍遥;当皇帝的,却也要担心有人造反,心中求万岁,然而七十便古来稀,又哪里是逍遥?”

    逍遥子说:“你悟得‘不逍遥’了,才更明白‘逍遥’的真谛。”

    李沧海想想,说:“与百姓、为官者、为帝者相比,我跟着师父,又有师姐、师兄相伴,却是逍遥许多。”

    逍遥子说:“虽说如此,天命还终究是有限的。沧海,你便是修得‘长春不老功’也不可能真正的长生不死。”

    李沧海说:“我从未想过要长生不死,不负这一生足矣。”

    逍遥子叹道:“好,为师有你这样的徒弟,倒也不负这一生了。”

    李沧海不由得有几分不好意思,正要说什么,忽见听东南方向马蹄声响,一直向西奔来,逍遥子和李沧海均是好耳力的人,听着怕是有二十来骑。

    不多时,就见尘土飞扬,又夹着人的哭喊声和皮鞭声,李沧海举目望去,就几有二十几骑党项汉子骑在马背上,在周围来回游奔,驱赶着四五十个汉人打扮的人群,其中有几个孩子啼哭嘹亮。

    李沧海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着如此凄惨的场景,她穿越前也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着手无缚鸡之力时被罪犯或者恐/怖/分子捉拿,随时被割下头颅将会是何等滋味。现在这些无辜百姓被党项人侵入家园烧杀抢掠和绑架,如畜牲一样驱赶,与现代人被恐/怖/分/子捉走有何区别?

    那是何等绝望和恐惧,她心中一软,因为同情感同身受,眼圈儿顿时有些红了。

    逍遥子和李沧海本是扮作回鹘商人大咧咧骑在骆驼上,这时这么多人过来,正处开阔之地,他们就算不想现在惹麻烦也无处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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