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27

    沈八荒深吸一口气, 他运剑毫无花俏可言, 举剑就刺过去。

    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剑, 没有什么声势可言,顶多只是这么个轻描淡写“刺”的动作,就见那顽固强烈地排斥着人的屏障瞬间就破开了一个口子,内里翻涌的危险事物在感知中的鲜明程度一下子就深刻了不少, 那些不可名状的扭曲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叩击人的心门、渗透人的身体。

    三人等待了片刻, 见整个屏障没有如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那样全然破碎,而是如桑蚕吐丝封口一般涌动着凝集起来, 似乎要将缺漏之处补上,便都觉得庆幸,显然这条“死灵脉”还未彻底抵达崩溃的临界, 这么点外力干扰不会打乱它的秩序。

    沈八荒一马当先,手中剑脱手而出, 在空中打了个回旋,他轻轻一跳便稳稳地落到了剑身上, 悬停在空中倏然而去。

    千叶锁好自身的血脉,像是符文般的禁制从血肉中渗透出来, 密密麻麻攀爬完全身,又渐渐隐没下去。

    简单窥探了一下幽冥海中的气息, 确实是浓郁的死气,相当沉重,但灵脉没沾着地面,与地气间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瀚云城来说, 靳家族地底下整条恶灵脉是在地下岩层中,虽与这片天地同属一个世界,实际上也自成一方边界,不与周遭共融;幽冥海既然已知是悬浮于陆上,游荡于群山之间,这种规则必然也有存在的道理,那还是遵循规则比较好。

    刚想踮起脚尖,忽地停顿了一下,血脉已经封禁,剩下的秘术大多都是自然之力,恶灵脉中能使用这种力量吗,显然是不能的。

    她调头看了眼白渡川,甚至不用说话,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笑着摇摇头,然后上前一步,弯下了腰作出了“背”的姿势。

    千叶歪了歪头,也顺从地趴上去,张开手臂环住他的颈项,顿时好像四面八方的气流都争着抢着垫到周身,托起她们悬空,低头看了眼,白渡川明明没有踩实,一脚一脚踏下去却如履平地,脚下还有莲花形状的虚影不断蕴生又消散,当真有“步步生莲”之感。

    她觉得很有意思,笑着拉开自己的衣袖,露出扣在手腕上的那只镯子,按动机括便弹出颗青色的珠子,落在她的掌心,收拢手的瞬间它就化作了一盏青灯。

    并没有光火颤动,但这盏琉璃灯忽然就自行亮了起来,静幽幽的光透过多棱不透明的灯壁发散出来,颇有种晶莹璀璨之感,这些光线放射的距离并不长,相反,只是映照在千叶白渡川脚下这块区域,形成了一个静态的“场”,将周遭进入这个限阈内的所有不详都驱散出去。

    都说“青灯古佛”,两者好像是素来被牵扯在一起的事物,不过这法器倒不是佛家的东西,而是道家的。

    坐拥一个家族的家底,手有无限筹码的千叶这些年收集的法器又多又杂,也毫不吝惜使用,没准啥东西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最后任务结算时就成了她的道具呢,她其实还特别注意搜索些空间法器虽说有木妖,但木妖储物空间内存放的东西得是轮回的道具,在任务图景中的用场不大,要说起来,这个世界类似于“乾坤戒”“须弥芥子”这样的东西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构造这种东西要耗费的材料与灵气实在太多,近代根本没可能制作,早年流传下来的那些又随着灵气的散失,渐渐达不到开启的需求而无奈变成普通的器物,不得不说,也是件可惜的事。

    三个人速度或快或慢,在剑破开的入口即将被弥补以至于消弭之前,进入这一方屏障。

    汹涌如波涛般的死气、阴气当头打下来,像是浪花吞没船只一样将他们彻底包裹,就仿佛是混沌,此间的天、地甚至空气都说不出是实还是虚。

    感官的异化程度加深,任何感知都要显得迟钝而模糊,还存在一定程度上的扭曲,在青灯的域场内都受到这样的影响,可见,域场之外,人的五感不知道会变异到什么程度。

    沈八荒到底是有些经验,熟悉幽冥海中的大致状态,他并没有窜出去很远,简单感知了一下灵脉的状态,确定并没有糟糕得很离谱,就回过头来看顾一下另外两个人的情况,结果发现一个背着另一个,那一个手上还拢着一抹青幽的冷光,冷光行处,恶气无处遁形,这俩就跟郊游一样,端得是轻松自在。

    和尚身上的佛光凛凛,拥有震慑与净涤人心之力,要说宝相端庄都不为过,但是背着那么个美人,整个人的感官一下子就变了。

    沈八荒实在无话可说,这一刻的羡慕嫉妒恨涌上心头,滋味就别提了。

    死气、阴气、毁灭之气,各种力量在此流窜着,竟然隐约还有破碎的魂灵,因为并没有空间上的限阈,所以那些气息的维度不断地变幻、交替,从未知处钻出,又在未知处消失,青灯形成的域场可以照见它们并将其驱散,但遇上厚重的毁灭之气时也需要提前闪避,找到相应的规律之后,连“混沌”都仿佛有了独特的美态。

    沈八荒就在不远处,不过他的声音却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你们适应得真快。”

    千叶眨眨眼,问道“能找到核心吗”

    沈八荒回答“不确定,试着找找看。”

    恶灵脉的形式各异,毕竟“水”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姿态万千、变幻多端的,但究其本质,它还是灵脉,具备一定的载体,这些容纳着恶气的所在都可以称是它的载体,但它还有更核心更现实的部分。

    剑修的人影转瞬就消失了,千叶提着灯感应并分辨着此间的气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与瀚云城的区别大吗”白渡川问她。

    “不大。”都是那么浩瀚宏伟、苍凉可怖当然这些事物本身并不具备邪恶的性质,它只有触及到真实界,浸染到天地间,才会显得邪恶不可阻挡。

    “为什么不开心”

    千叶将脸贴在他的肩窝,慢吞吞晃了晃自己的脚“混沌破开,好歹分清浊,现生机,可这个恶瘤的脓包要是爆破我看不出还有怎样拯救的机会而这样的恶瘤,有九个。”

    灭九渊、灭九渊九渊如何能灭呢

    灭了九渊,天地间的恶气就没有承载之处,必然祸乱世间,那就会是天灾,无可抗拒的天降灾厄,比东城的地动与大海啸还要糟糕千百倍的大灾难。

    轮回任务竟然与“世界的稳定发展可持续”这个要求之间出现了不可协调的矛盾,这是绝对不该产生的情况,最初的时候千叶一直费解不已,她怀疑自己肯定是哪边想错了,后来才琢磨出来,既然病总都要治好,脓包迟早要挑,重点就不是“挑脓包”的这个过程,而是发病之后该怎么治的方案,然后才想出“灭世”与“救世”的两个说法。

    安安分分待在瀚云城的那么多年,她始终在纠结这个问题,但是没有任务头绪她并不在意,她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去等待苗头出现,毕竟再无聊的境地都有无数的事可以做,这个世界光是稀奇古怪的玄门秘术就足够叫她打发发时间,现在等到了九渊动荡,也等到了终于可以插手其中的契机。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作出了选择。

    白渡川盯着她俏皮的脚尖看,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天命如此。”

    千叶却笑了“你一向以来都顺从得近乎消极了。屋顶漏了,补好就是,但是天漏了,要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天无绝人之路。”

    “九渊破灭之后的一线生机却很难把握。”对方身上的温度透过他的皮肤与她的脸相触的部位,传递到她身上,她仿佛也感染到他永恒的宁静,“我知道你不怕,但是我怕。”

    看着像是她的道德感比他强烈得多,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无论遇到什么都会极其坦然,因为他随时做好了舍身牺牲的准备,他对这片天地、对芸芸苍生的爱足以叫他舍弃一切;但是她做不到,舍生取义这种事永远与她无关,她害怕的是遇到只有自己才能解决但她却不愿意付出的险境,很简单,叶擎苍的记忆里,那个“补天”的人就是“靳元灵”,但是试问,千叶会做这样的事吗

    白渡川显然是明白她的言外之意的,他不仅不觉得这种自私不对,反而要笑“尽力就是,不可强求。”

    这种博大的宽容并没有叫千叶自觉好一些,九渊破灭的时机靠近,就相当于任务提示都到家门口了,她却迟迟没有做出相应的选择

    这好歹是个新手场啊

    还是她经历的第二个新手场为什么她老觉得“新手”这个词瞧着那么讽刺呢,顶着如此头衔却困难到这种地步的着实叫人没脾气。

    千叶都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怀疑,究竟是所有轮回者的任务都那么难,还是说只有她特殊一点

    白渡川却在这个时候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元灵,不可强求。”

    元灵,不可强求。

    “醍醐灌顶”是怎样一种感觉

    明明是这么普通的一句话,她该不以为然的,但当它在耳边再次回响的瞬间,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刺穿她的大脑,一下子豁然开朗。

    她为何要如此专注地去完成任务

    或者,准确地来说,她为何如此迫切地想要去干预九渊

    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新手场的任务应当不难才是,很多时候还是主动把答案送上来的,她抱着如此强的责任心与道德感,最终烦恼的只是自己,因为轮回者毕竟也是一个人,以一个人来决定世界的走势是太不现实的事,轮回最大的可能也只想让自己的任务者查漏补缺,而不是主导世界进程。

    所以,九渊终要破灭,隐患迟早要爆发,只要活过了这场灾难,这任务其实不攻自破,她的评级就在于如何她要怎么对待灾难才更符合轮回的期待。

    在世界的降阶已经无可挽回的前提下,它演变成什么模样才是轮回想要看到的

    千叶垂着眼睛思索了片刻,忽又晃了晃自己的脚,她凑在他耳边问“你想看到这世界变成什么模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331

    嘤,我觉得关于白渡川还是有人能猜到的。能吗不能吗,,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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