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震撼与刺激过去, 理智重回,他对于这个“梦境”的探索与理解有了进一步的深入。
主要是真实感实在太强烈,“梦境”中的物质与感觉是如此清晰分明,构建它的背景也是无可辩驳的历史, 他像是一个具有血肉实体的幽灵, 身在一段百年前的凝固历史之中, 他所见到的形形色色的人, 他所经历的各种各样的事, 对于他本人来说,都带着无法去跨越的厚重时光。
而唯一感知到他的存在知道他是一件“放错位置的物品”的人, 就是“沼泽女妖”。
那么她又是什么身份
她为什么能够觉察到他的特殊
更重要的是她怎么知道死亡能送他回去
这是道格拉斯想了两天两夜的问题, 因为他终于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主动脱离“梦境”, 他无法醒来, 无法凭借自己的能力离开这个世界。
这对他来说很不妙, 毕竟他已经知道“梦境”与现实的时间基本对等,他在梦境中渡过的时间等同于他现实中沉睡的时间,而两天两夜实在超过了一个身体能够承受的限度, 再不醒来, 他恐现实中的身体会出现问题
他自然而然想到“死亡”, 毕竟之前那一次正是被“颂芙”杀死, 所以他能在现实中醒来。
但他又不得不考虑到她是否真的拥有“魔力”这种情况。
如果让他回去的真正缘由在于她的某种能力, 而不仅仅是死亡,那么就算他想办法把自己杀死,有可能得到的最终结果都是货真价实的死亡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就在他的忍耐即将到达极限,无法再等待下去之前她到来了。
依然如她曾出现的每一次那样,她逆着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她固定的座位上, 人们畏惧她,躲避她,却又无法控制自己投注视线,在后面对她窃窃私语。
道格拉斯的心脏砰砰直跳,脑海中一时空白得什么念头都无法浮现,他放下手中的纸牌,与人致歉,然后背起了放在一旁的吉他包,穿过人群走到她边上。
“请让我回去。”
在喧闹嘈杂的背景之下,他的声音轻得就像是风带过一丛芦苇婆娑的响声,刚一出口就被淹没,但他知道,她一定听到了。
深褐色头发的女人抬起头看着他。
“女妖”般叫人震慑却又无比妖异的脸,无机质的碧绿眼瞳并不会使人产生“美”的观感,因为在那毫无生气的洞悉一切又憎恶一切的眸光中,你只会想要逃避。
“我想要离开。”他又说了一遍。
“可以。”她说道。
“但你仍会再来,如果你不离开这里。”恹懒的声音像是吟诵着诡秘的黑夜,穿透所有的嘈杂,准确无误地传递到他的耳边,好像一切事物都将在无尽的夜幕中沉陷、腐烂、消泯。
“我不会再给你第三次机会。”
道格拉斯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攒紧,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真相的某个角落,他几乎脱口而出“这个世界属于您吗”
明明是如此荒诞的想法,但出现在大脑中的瞬间他就觉得深具可信度“您控制着它的运转所以您知道,我是外来的旅人”
她并没有回答,倦怠的视线从人群中挪开,纤细的手臂随意舒展,漫不经心地环绕住他的腰紧接着他的胸膛就出现一种巨大的刺痛。
这次不再只有寒冷,而是与死亡的寒冷相伴的剧痛,仿佛是想作什么惩罚似的。
他倒下去,模糊的意识仿佛沉没入海底前,听到了那道仿佛漂浮在水面上的声音。
“这是我的梦境你闯入的是我的梦境。”
道格拉斯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仿佛被撕裂一般疼痛着。
他捂着胸睁开眼,然后他与床边上围着的人都受到了惊吓。
不过见他醒来,床边俯身看他的人都很开心,老板娘喜出望外“醒了终于醒了你没事吧”
短暂的惊魂未定反倒叫他更有一种踏实感,回到现实的喜悦暂时摒退了“死亡”的不适,然后他就觉得喉咙干渴得像是着了火,紧接着而来的饥饿感完全将他俘虏“饿。”
很快食物就碰到了他面前。
老板娘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唯恐他忽然暴毙在自己酒馆里,忍不住问道“你这是什么病症”
看来接连睡了两天两夜显然吓到她了,一般人这么长时间不吃不喝都有些异样,而他无知无觉地陷入睡眠,当然叫人担忧。
“只是个意外。”道格拉斯语焉不详地说,“我没事了。”
填饱肚子,恢复一点体力,鉴于老板娘实在不放心,他拿着吉他包下楼坐在酒馆大堂里,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陌生人的善意很难拒绝,更何况,他还没搞懂这个地方的真相,他实在做不到就此离开。
为什么呢
很长时间,他就在思考这一个问题,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她说那是她的梦境而他误闯了她的梦境
可她怎么可以统辖梦境
因为她是真的拥有一些神秘的、奇妙的力量
他又为什么会进入那个梦境之中
她说如果他不离开的话,仍会再次进入离开什么地方
离开戚诺斯特这个地界
这里是特殊的吗还是说特殊的是这个酒馆
或者正是因为他处在这个酒馆里,他的灵魂与这个所在产生了某种共鸣,所以他会被无意识地牵连到她的梦中
那么她与戚诺斯特又有什么关系
就像“沼泽女妖”传闻中那般,她是真的经历过那一切,所以这片土地对她来说才会与众不同,所以她才会在梦中构建那么“真实”的世界
想到一种可能,道格拉斯忽然站起来。
不远处的老板娘警惕地抬起头盯着他,唯恐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他在这种紧张的注视中又慢慢地坐回到原地,不动声色,脑子却在飞快地运转。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一个现实中存在的人
她并非活在百年之前,而是与他存在于同一个时代
叫他相信一个百年前的梦境仍留存于此,且为一个长生的“沼泽女妖”所掌控,还不如相信,有一个人拥有奇妙的能力,能够构建出一个看上去很真实的梦境
年少的不计后果的冲动让他整个人都处在亢奋的状态,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离开,那些不为人知的神秘不能被外人探知,得到真相的过程可能会付出他无法接受的代价,但是作为诗人的浪漫与冒险精神始终存在于他的气质之中,这种对未知的渴求甚至远胜于对“死亡”的恐惧,他就知道,他再也无法摆脱那个梦境的迷障。
当然,他也不会公然挑衅梦境主人的权威,特别是她本就厌恶她的前提下,害怕一睡着就会陷入梦境,所以他很自觉地先行离开戚诺斯特的地界。
随意找了地方落脚,但又不敢离开太远,怕没办法搜集到戚诺斯特当地的历史资料与神秘事件信息。
他首先尝试在纸上还原百年前此地的状况。
这个工作并不简单,主要是这个地方犹如被世界遗忘之境,不但外界对它的了解少之又少,而且连它内部都未出现什么会将本土历史记录的文化人士,或者说,它是否拥有历史都是件叫人怀疑的事。
它是盗贼与贫穷之乡,是寒冷与贫瘠的边陲之境,连统治者的荫蔽都不愿笼罩这块地域,它也缺乏被任何人觊觎的价值,漫长的时间里就这般被遗忘,乃至于步入惊呆,年轻人大批量离开,原本就凋敝偏僻的地域更加萧条缺乏人烟。
有关神秘色彩的传说倒是不少,越是愚昧无知之境越是会诞生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民俗”,但他无论怎么挖掘,都未见到“沼泽女妖”的任何故事。
它好像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道格拉斯辗转反侧、抓心挠肺,他想不通,却又不愿意放弃追寻。
最后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天整夜时间创作出了一首名为沼泽的长诗,是个脱胎自曾在梦中听到的故事,血腥、恐怖,犹如薄雾中滴血的刀刃,污泥中森白的尸骸,充满了浓烈的迷幻与惊悸色彩,丑陋与憎厌、美丽与妖异的交错所构筑而成的女性仿佛活生生立足于世。
诗歌甫一发表就震撼了文坛,他用他的影响力乃至于一直被自己摈弃的背景,将它以最快速度铺陈到世界各地,人们的热议将“沼泽女妖”的话题反复提起。
他热切地跟踪着能获得的任何反馈,试图从那些琐碎繁多的信息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他失望地发现,他所设想的波涛实际上连点儿水花都没有,现实中并没有“颂芙”的痕迹。
而此时的他已经近乎三天没有睡觉了。
在失望与困倦像潮水一般彻底将他淹没之前,他乘上火车离开了这个国家,为了防止距离导致他再度进入梦境但当他再度睁眼时,他知道自己心中隐秘的预感成真了。
他明明离开了那个酒馆,甚至离开了它所在的国家,但他仍出现在了她的梦境之中。
所以这根本不是他主观意识上不想来就可以不来的
他有理由相信,无论他去到哪里,一闭眼照样会进入梦境就好像那冥冥中的关系已经捆绑住他,不让他有任何逃脱的余地。
这可不是我的过错了。他坐在清晨寂静的酒馆中,望着有些空荡的大堂,慢吞吞地想到。
虽然他确实很想再见到她。
就像是油落入水中,油不会与水相融,彼此之间却也相安无事。
真的会相安无事吗
他潜意识肯定了梦境的虚无,肯定了周身一切的不真实,同时也失却了对于世界与命运的敬畏。
他变得极为大胆大胆且作死。
道格拉斯冲出酒馆,不顾及任何人的视线,他大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在见到她的时候,他得到了第三次死亡。
锋利的匕首刺进胸膛,自上方一直向下切割,砍断肋骨,破开他整个心脏,鲜血喷涌而出,一切是何等的血腥与残酷。
他躺在地上,在可怕的剧痛与苟延残喘的呼吸中,眼睁睁看着血液从身体中流出,生命自呼吸间消逝,死亡并没有如前两次般迅疾到来,整个过程变得冗长而煎熬是她的惩罚。
她很生气。
或许更准确地说,有些生气
总之失却了耐心,对他感到烦躁,他也不抱有任何悲悯。
已经到试图用疼痛来达到让他远离的目的。
这次死亡如噩梦般,让道格拉斯的精神都出现了阴影。
他耗费了不少时间去克服这种障碍,但是因为克制着不入睡的缘故,效果并没有好很多。
第四次的到来,他就在酒馆中哪都没去,安安静静地唱歌。
当深褐色头发的女人再出现时,他有瞬间的惊悸,与想要退缩的冲动,这是多次死在她手里的经历带给他的心理压力,但他很快控制好这种本能,并没有过分恐惧,而是好声好气地试图讲道理“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我现在已经回到卡克顿,但我闭上眼依然会出现在这里”
“或许你该找到原因,为什么我会闯入你的梦境”
甩锅的策略并没有奏效,她有着比谁都要清醒的认知与理智。
惫懒又倦怠的声音渗透着刺骨的凉意,一针见血地刺破了真相“你来的原因,是你想来。”
作者有话要说 1211
1没写完预计错误,小世界还有一章
2我觉得我可以坚持一段时间的日更了希望我能做到
3对我来说,幻想比现实好写啊,爱恋跟憎恶就写得很顺很流畅,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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