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真拿着山长手拟的单子匆忙赶去药阁。
主管司业不在,只有两名勤工赚学分的学子正在核对今日入库的药材。
结果拿到单子一看就如临大敌。
其中一个恭敬回道“师姐稍等,我马上去取内库房钥匙。”
另一位表情肃穆,就像对待某种珍贵至极的名家墨宝一般,毕恭毕敬地将单子放置在桌上,以镇纸压得光滑如洗,然后比对着一项一项取来物品。
药阁存放的当然并非尽是药物,一些珍贵的金石矿物、冶炼材料也在库房内。
片刻后取钥匙的人回来了,两个人一边小声商讨,一边按照要求处置各种材质的物品。
大概是需要的东西稀奇,运用在符道方面也极罕见,仅仅估摸五六种物品的性质与处理问题,就渗出了满头大汗,之后又连续比对了两次,才让常真签字按印“劳师姐久等,我等技艺不精实在不好意思。”
常真取了东西转头就去墨阁。
墨阁学子们见了单子是同样的反应,只不过彼此面面相觑良久,还是没人有胆量调配这道符墨。
最后只能去请墨阁监管。
单薄苍白像是一阵风吹来就能随之飘走的女子慢吞吞走过来,还没走到就见常真一脸焦急“芩师傅还请快些,山长急要此物。”
“唉,莫急,莫急啊,”芩香监管拿着单子在手,刚扫一眼面色就是一紧,那股子慵懒无力的姿态瞬间消失,紧盯着字眼的表情都带着股肃穆的郑重,“有意思,这道墨倒是少见。”
符道重墨,这“墨”并非书写常见的墨,而是特质的用以适应符文力量的载体。
符文不同,符墨当然也各有差异。
通过构成符墨的材料性质、融合手法等也能大致推算出来要画什么符文。
但芩香一看就入了神,显然说是“少见”实则从未见过,对于这张单子上所述的奇怪搭配方式十分好奇。
常真深吸一口气,实在不能等,低低催促“芩师傅,芩师傅”
芩香回神叹息“这种搭配太不稳定了,易消解还易发生冲突,要我合成是勉强能合,但我估摸它的性质变化不受控制,只能尽快拿到山长手中罢唉,真不知道山长要拿它做什么。”
嘴上说着话,她的动作丝毫不含糊。
取了材料,点掌心火,掐法诀的动作极为利索,不一会儿就将几种材料各自炼化成液态,一套套复杂的手法接连使出,将虚空中悬浮的液体融合在一起,最后炼就的符墨竟然是青金色的半透明液体。
芩香吩咐弟子取来专为性质不稳定的符墨特质的盒子,谨慎存放入其中“动作小些,注意不要摇晃。”
常真拿着墨盒就往回赶。
鹤居不远处立着几个同门,见她身影还想叫住她“阿真慢些走”
“现在没空”她心急如焚,“师兄们回聊”
霎时越过人就远去了。
前脚踏入鹤居地界,没感应到山长气息,她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还没走到居所,听见里头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
“你说她什么身份”
“山长怎会这可是鹤居”
常真脚步一顿,神识扫过去,婢女们修为低下,谈话的声音再小声也清晰飘入她耳中。
“太可怕了,她的模样不会中了什么毒吧”
“到底是什么人啊还是山长亲自带回来的鹤居就在朝闻道隔壁,山长是等同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
“我听说好像跟那位有关系哪一位当然是凤凰城的那位。”
“吓,登芳主”
“别把名字说出来”
“这怎么可能山长怎会把跟那人有关系的女人带回来”
听着越说越不像话,常真脚已踏进门槛,眉头一拧,冷声道“噤声”
两个婢女吓了一跳,转身看到她都有些哆嗦“常、常师姐”
“莫犯口噤。”常真表情严肃,“山长所为自有他之用意。”
婢女战战兢兢道“是,师姐”
常真绕过她们,进去先看了眼床榻,见那女子情况不佳,但到底还在预料之中,颇松了口气。
再看一眼,在那张美丽却挟着痛苦表情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也忍不住在心中感慨,确是个苦命女子。
婢女们看不出来,感应不到周身灵气的震荡,毕竟她们资质极差,又是凭借着丹药引气入体,对灵气的敏感度极低,却不知这世上还有人能自然入道就连常真本人,也是由前辈引路才窥见仙道风景此前她也从未见过自然入道的场面。
由此说来,这女子的天赋着实卓越可她的状态实在是太不妙了。
入道会引发一定范围的异象,按理说自然入道的声势更为浩大,但若是入道的“机缘”远远超过了人所能承受的负荷,那么结果就太容易酿成惨剧了。
就像她所面临的凶险境地若非山长这一路看护,再加上施加在她身上的种种咒缚与禁制,她早就惨死,更遑论还有挣扎的余地。
不过这真不能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天门山与凤凰城龃龉多年,两位“界主”是死敌,天门山在“登芳主”手上也算是折了数位奇才,不说其他,曾对常真爱护有加的大师兄就因其而死,她对于“登芳主”也是有恨在身,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迁怒于旁人;而且,说老实话,正因为常真是女性,所以能够理解“登芳主”魅力所在,要说一介凡女为他吸引即便浪迹天涯其尤未悔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想想,人家原本与“登芳主”情投意合,“登芳主”也未必不能逃过那一劫,山长却追出去,估计还是当着人家面杀了死敌,杀了也就罢了,却又将她带了回来
她若是因个中缘由而入道,怕是恨死山长了,或许她还恨不得自己与情郎一道赴黄泉。
常真正胡思乱想,忽然身上汗毛倒竖,一种本能般的忌惮叫她火速回神,还未见到人影已然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颀长身影果然自她身侧走过,月白色的衣袍缠着鹭鸟吉文的刺绣,款款而行的姿态有种说不出的从容雅致。
“山长,”常真奉上墨盒,“已经准备好了。”
师鸿雪眼一瞥,手指微动,墨盒盒盖被牵引着打开,他看了眼盒中流淌的符墨成色,觉得能用,便点了点头“可。”
他走到床榻前,低头看依旧昏迷未醒的人。
女子身形被禁锢着未有崩溃,气息却更为虚弱,苍白羸弱中又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简直像是随时都会断绝呼吸一般。
他眉宇微微一蹙,很快又松开,袖一甩,侍立在旁等候吩咐的婢女们只觉得眼前一花,抬头就已经身在屋外走廊中,竟连让她们自行走出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下一刹,屋门与窗齐齐闭拢。
师鸿雪以指作笔,在屋内上下八角皆划上封禁的界壁,又从袖中取出一物,朝头上一甩,一幕伞状的灵帐向上撑开,霎时就将整个屋子掩盖得密不透风。
此番动作之大,常真业已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随即手上就是一轻,墨盒飞起,落入了山长之手,她看山长一手握住墨盒,一手捻着不知从何摸出的一支细长玉笔,正在困惑他要在将符画在哪,忽得听他开口“褪去她衣裳。”
常真感觉自己都有瞬间的魂魄出窍,硬生生拽回神思,但身体还是禁不住颤抖了下。
山长这是山长
山长所为定有他之用意
她的脑袋一片茫然,还是很自觉地听从命令,走上前,一件件褪下女子身上衣物。
剩下里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纵是凡女之体,但这番香肩玉颈,柔骨雪肤,她看了都要脸红不必再脱了吧。
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山长。
师鸿雪也无解释,只是提笔往女子眉心一点不过轻轻一点,却像是放开了某种封禁,骇然的灵力自她身上汹涌而出,常真都被冲击得大脑一懵。
简直形成了一个可怖的漩涡
她只是被涡力刮过,裸露在外的肌肤就像是被细细密密的针轮滚过一圈,疼痛难忍。
若非山长之前所做的防护措施,没有灵帐罩着,屋子被掀翻都有可能
再看女子身上,那种仿佛要龟裂渗血的现象又将出现,她的身体根本无法涵养这些恐怖的力量
常真深吸一口气,伸出手火速扒下了她身上最后的衣物。
再不用符她必死无疑
只不过到底是觉得有些尴尬,扯了衣物虚虚掩住她关键部位。
师鸿雪再度提笔“按住她。”
柔韧的笔尖蘸了符墨,自额头开始往下画,就算常真这种不通符道之人,也能感觉到那些符文中蕴含的奇特韵味,青金色的符墨连缀随着笔尖流动的痕迹,也像是孕生出某种生命力,每联结成一节,便渐渐变作透明,隐没于她的皮肤。
常真完全没想到这女子明明是自然入道,入道机缘却并非来自天地,而是身体内部
她隐隐从那股力量中窥到了某种属于高阶修士的痕迹,至少是她所无法企及的高阶,所以阳神
不会是“登芳主”死前给她的遗泽吧
女子挣扎得太厉害,符文入体的刺激与身体本身的折磨融合,产生的痛苦毋庸置疑,常真很艰难才能控制住她的手脚,先累得个汗流浃背,看她满脸是泪,嘴唇都被无意识地咬烂了,又于心不忍。
笔尖已经从肩头划到胸口,青金色的痕迹更密集也更复杂,隐没的速度竟完全比不过山长画符的速度。
“按住。”他眉一动,有些不悦。
常真吓得一凛,只好加重了几分力道。
她虽不知道这符文的来由,但能猜到它们的作用。
既然凡人之体难以涵养灵力,那便竭力提升身体的强度山长这番手段看似是符道,实则是以她身为炉,以符文加固血肉,以外力助其炼化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何等天马行空的思路,何等匪夷所思的手法
但常真也有困惑。
倘若确实是“登芳主”遗泽,就算这凡女身体能炼化也不够啊,她的精神怎能在阳神真人的境界中存活,而不被泯灭
师鸿雪画到腰腹,起身等了片刻,待上方的青金色纹路尽数隐没才道“背面。”
常真自觉现下这活比修炼要难得多。
女子伏在她肩头哭,因为身体抽搐的幅度,连哭都是一抽一抽的她都想哭了。
常真手跟脚都用上了,完全顾不上散乱的头发。
师鸿雪的笔停顿了一下,见常真实在没手,只好把笔挑高,以另外的手指拨开披散在背上的乌发。
然后继续落笔。
这场凌迟般的折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女子已经在无意识地求饶。
殷殷切切的声音含糊低软,隐隐哭腔又弱气又堪怜,常真心都颤得不行,每一声都像是扎进胸膛的毒毫针,又酥麻又疼痛,却见山长竟然丝毫不为所动,手下笔锋稳得没有一丝凝滞。
她现下已经不是在赞叹山长定力极佳了,而是感慨他果然铁石心肠。
待得画到腿部的时候,女子已经近乎麻木了,只偶尔实在无法忍耐的挣动带着一些歇斯底里与自暴自弃。
真的,常真面无表情地想,这番温香软玉在怀,娇弱美人凄声泣泪,要不是面前板着脸的人是山长,这会儿连她一个女人都恨不得拍她哄她了。
然而越是这样的场景,越是觉得山长如同仙神,没有丝毫人世的欲念。
终于画到脚底,即将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常真也像是结束了一番残酷刑罚,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师鸿雪起身,慢条斯理将玉笔重新浸透符墨“胸口。”
还要
常真只能再度掀开衣物,露出女子心脏的部位。
青金色笔尖再度落在了细腻肌肤之上,只是一点,她身上密密麻麻的符文尽数浮现,全身上下都被青金色的光笼罩,叫冷白的皮肤都显出诡异之感,符文上带着灼烫的温度,紧贴着女子身形的常真都感觉到烫手。
女子条件反射地挣动起来,而常真一个停顿,没按住她,但见手臂甩出,正巧击中了墨盒。
正全神贯注在符文之上刻符文、以便让全身符文串联起来的师鸿雪猝不及防,手被撞得一撇,盒中的墨顿时洒落大半在身。
符墨当然伤不到他身躯,但落到衣上,霎时改变了性质,嗤然一声仿佛毒药销蚀,即刻就将一身月白衣袍侵蚀得坑坑洼洼。
常真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到山长在原地顿了几息她发誓她看见山长额上浮现的青筋
“对不起,山长”常真手忙脚乱按住人,诚惶诚恐,心胆欲碎。
师鸿雪闭上眼吐出一口浊气,定了定神,见剩下的符墨勉强能够,面无表情弯下腰,笔尖落入符文之中,手腕挪动,明显加快了速度。
常真只觉得眼花缭乱,就看符文闪烁移动,一层一层几乎套成法阵,然后层层叠叠地没入女子身躯,将她连头皮到脚底尽数笼罩其中。
常真都没反应过来,就见着山长已然画完起身,墨盒与玉笔甩在一边,人就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115
1所以按部就班的修炼,当然比不了赌狗赚一波的就是稍微疼了那么点儿,稍微危险了那么点儿,稍微没保障了那么点儿所以赌狗做不得啊
2山长为什么香能把这种家伙拉下神坛,还不够香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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