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怀疑人生, 但这突然的身魂合一她也很意外。
主要是近来疼痛的次数下降太多了,全神贯注地扑在学习的大业上,更难以时刻监控自己的身体状态,如果不是偶尔的头晕还会出来找点存在感, 告诉她目前仍是处在身魂割裂的负面状态下, 她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个麻烦。
反正两者一直在缓慢融合, 疼痛也已能被忍受,一旦习惯就难以发现异样。
但不知不觉的,她全身的窍门在融合过程中已经被打通,灵气流转顺畅自如, 青金色的符文大部分也为身体自主吸收, 这种程度的强化也逐渐收纳了“阳神遗藏”, 将不属于她自己的法力收纳、稀释, 蕴养中丹田“黄庭”不得不说,“万法皆通”进度条的进展也加速了吸收过程,以至于她都意识不到,这一个难关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跨过了
而身魂两部分合一之后, 她的魂魄入道、在九重天得到的馈赠,瞬间反哺身体,直接带动了上丹田“神藏”的开辟与成形。
千叶猝不及防地,就进入了“阴神”的破境阶段。
最初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情况,脑子忽然就变浑浊了,思维溃散, 视野出现重影,天与地都仿佛颠倒错乱,她当时还挣扎着想要维持清醒,但很快就不受控制地陷入黑暗。
意识在下坠, 精神的慌乱也带动潜意识的不安,这种混沌持续了很长时间,感觉就像是经过一次漫长的沉眠,勉强能够恢复点思维的时候,睁眼又在陌生地方。
她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这是她自己的脑子。
她被一种极其通透的直感所笼罩,根本不必思考,在触及到此间一切的刹那,就自然而然知道了那是什么。
她看到一个莲花型的凹陷,金色的液体在这处“坑洼”之中流淌,有种水银般的滚珠质感,无风却也泛着波纹,就仿佛液体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在尝试挣开液体出来。
那是所有语言都无法描绘的金芒,但如果精神与灵感拥有颜色、形体的话,大概也就是这个模样这是“神藏”。
这是她的上丹田,她的神藏
然后下一秒,她再度意识到,她的阴神正在成形
继莫名其妙到达通窍之后,她又莫名其妙开始了阴神的破境
或许是得来太简单,她竟毫无真实感。
全身的窍门都是打开的,本该疯狂地吸收灵气,化为体内流转的灵韵与法力,补足她凝聚阴神的消耗,但她身体内本就涵养了可怖的法力,根本无需外界帮助,自身便能进阶。
千叶感觉完全不需要付出什么,这阴神自己就能凝聚成形。
她本该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等待自动破境,但莫名的,她有些不舒服,这明明是她的头颅她的脑子,却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类似于“全知全能”的精神放大了这种不适,就像一片白幕中骤然出现擦不掉的黑点,违和感甚重。
她本能地调转视线,去寻找异样之处。
很快她就发现,意识无法穿透这片“神藏”区域,在上丹田之外,似乎蒙着曾薄纱。
就好像有什么人在她的大脑上布上了迷障,以此来蒙蔽于她,叫她无法将视线转往它处,也无法发现意识空间别处的状况她要挣脱颇费了点力气,但毕竟是她的脑子,思维足够顽固的话,任何屏障都挡不住。
似乎是一个泡泡裂开时清脆的破碎声,她直接穿过那层拦阻,然后直面了无数刀。
密密麻麻如雨一般血红色尖锐的刀子
一瞬间的骇然几乎叫她停止思考。
直到她想到,她认识这些刀子
当时面对师鸿雪回溯她止牢山记忆的危机,她冒险触动了脑子里的阳神遗藏
当时她所见到的刀子那阳神的力量所幻化而成的刀子便是这样的形态
所以它们至今仍在她的意识空间纵横,它们仍未得到平息
这些刀子在她完全不知道的地方肆虐
这可怖的画面叫她完全无法接受,但这正是自己脑子里在发生的,她就说她当时抱着何等决绝的两败俱伤之心才触动的东西,怎么可能毫无动静。
但为什么她一点都感觉不到
而且完全没受伤
如鸟羽般扑扇的血刃并没有攻击她的意思,不,所有的刀都好像已有了特定的目标,所以它们对近在咫尺的她都视而不见,而是纷纷扬扬、坚定执着地涌向一个方向。
不停地再生,不停地攻击
那就是异样所在
千叶下意识就循着刀刺的方向而去,越过构造精神的记忆、情感、无意识,然后站定。
那是谁
为什么她的脑子里有一个师鸿雪
千叶震惊,她怎么都想不到,她会再度看到师鸿雪的身影
无数的刀子,尖锐而血色的刃光,不知疲倦地穿刺着磋磨着那道身形。
他满身的血迹,不知道是自己渗出还是血刃染红,漫天都是刀影,漫天都是血痕。
而他伸着手,袖袍张开,虚虚掩着下方一个熟悉的身影那里还有一个她
那一个她,正是止牢山时的她
一袭血裳,怀抱古琴,凌乱长发上金钗摇摇欲坠,泪水洗涤的双瞳不屈地仰头望着。
她的剪影定格在那瞬间,可她身侧多站了个师鸿雪
身穿雪青色的长袍,上面缀着展翅鹤纹即使衣袍暗淡如尘覆,她也能认出是哪一日他所穿。
她欲出逃却不慎撞上大妖息容只能被迫返回的那一日,也是师鸿雪以“幻世录”取出她记忆的那一日
他在做什么
两个人像是雕像一般,只有铺天盖地的血刃是唯一动态的情景。
她不由自主朝前迈了一步,然后视野陡然变化。
她看到,另一个她定格的剪影上延伸出无数的丝线,这些命运般的丝线穿过这个她,铺满了整个世界,探入到不知名的去处简直就像是以她为中心,固定住整个空间而师鸿雪留下一抹精神来护住她,代替她承接所有血刃的攻击,使这方意识空间不至于被血刃侵袭、坍塌。
然后千叶看到师鸿雪睁开了眼睛。
此刻,纵使是这个人也要叹口气,无奈道“你怎么总是有这么重的好奇心”
千叶霎时感到天翻地覆,另一个她身上陡然出现无数裂缝,即使师鸿雪张开另一只手,呈环形绕住她之身形,也无法阻止她从内部崩塌
于是所有丝线紧跟着断裂,在这方意识空间都将崩塌的瞬间,师鸿雪抬了抬手,他定住了她的意识空间。
这时候她才感觉到精神被入侵的异物感因为对方不得不使用力量固定住这方天地
然而所有血刃不再围攻他,而是调转矛头,指向了她
千叶猝不及防被血刃擦过,随同疼痛一道涌来的潮水,还有无尽的意志。
那密密麻麻的刃光都在传递着一个清晰的意志。
自由
它们在嘶声着自由
这些刀刃攻击着此地的主人,挣扎着怒吼着要冲破束缚,回归天地。
阳神遗藏,哪是那么好得的。
纵使其主甘愿奉献,也超出她境界太多,纯粹的法力已经用青金石符咒强行禁锢而被她的身体吸收,但这些精神与经验却盘踞于她脑海深处,需要她经年累月地去消磨梅承望为了不影响她精神,自是刻意抹煞了自我意识,但阳神等级的遗藏本身就留存着专门的意志。
千叶收服不了它们。
“万法皆通”还未拉满,阴神未到,精神屏障还未建立,她本不该冒然触动这些东西。
但她实际上已经动用了两次
九重天上,她便如此冒失过,她试着用万法皆通的法理去化用脑袋里的东西,当时的师鸿雪直接将她丢出九重天后来,是别子霄风风火火赶过来救的她。
原来这样的错误她已经犯过一次
而她无知无觉,竟不知道那一切的因由是什么
以至于面对威胁的时候,她竟指望着这些东西帮自己拦住他
她不在乎自伤,却不知道它伤不到师鸿雪,反倒只会将她的脑子刺得千疮百孔
师鸿雪给她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是不是也在嘲笑她渺小无知却又倔强倨傲
数不尽的刀子一潮一潮涌过来,切割着她、搓磨着她身上的灵光,精神被挫伤的疼痛难以形容,她只能艰难抬起头,木然望着走过来的身影。
这一次师鸿雪没帮她挡,只是悠悠然拢着袖子,站在一边俯视她“你总喜欢这么给自己增加难度”
他的表情竟还带着一种对于不懂事的小孩般的纵容。
那种见到小孩子对火好奇,非要伸手去摸摸,拦了拦没拦住,便等着她摸完烫伤了之后,再予以教育的表情。
“滚出去”
千叶蠕动了一下嘴唇。
师鸿雪默然看她。
“我说滚出去”
千叶吼道“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愿意承担代价而我不需要高高在上的指导者”
“更不需要自以为是的好意”
“滚出去不要再动我脑子哪怕一点”
仿佛惊雷划破天幕,意识的风暴冲垮了精神空间的限制,大脑中的一切都像是被海浪冲击般悬浮起来,天旋地转,海动山摇。
千叶所有的精神都在抗拒着异物的存在。
可异物却张开手拥抱住她。
毁灭似乎在一瞬定格,恐怖的精神冲击被强行按捺,仿佛倒带般回返原点。
但是伤害不会消失,所以师鸿雪的身体也出现裂缝,他的脸像是龟裂的瓷器般片片掉落着碎屑。
“抱歉,”他若有所思地说,“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如梅承望。”
“多么倔强又可爱的自尊啊他护住了,而我没能。”
千叶感觉触碰到了什么东西,又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到师鸿雪的脸仿佛被强酸腐蚀过,被火焰灼烧过,五官错位,皮肤焦烂犹如恶鬼般的面容,反倒更衬出那双眼睛星海般的宽广与智慧。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崩解成虚无。
所有的异物感随之消失,整个意识空间却仍被定格着。
千叶还愣着,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强烈的坠入感将她卷入其中。
意识再恢复的时候,她看到无数星辰。
确实是星辰
这是一片闪耀着星辰的星河。
她猛地转头,又看到了师鸿雪
这个师鸿雪是一身绛红色团菊纹的衣袍,面貌如初,没有任何消蚀的迹象。
他双手拢在袖中,慢慢道“那我不过去,你到我脑子里,总没问题吧”
这家伙若无其事道“你的精神现在一塌糊涂,还能不能晋阴神都是问题,我教你怎么控制。”
作者有话要说 22
1千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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