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雷摧枯拉朽, 瞬间将鹤居湮灭天门山的界障并不会阻挡天劫,或者说,这座悬浮于虚空之中的山川, 即使有能够隔绝虚空罡风、屏蔽外界干扰的界障,这界障也完全没有阻挠天劫的能力, 以至于雷霆降临的速度是如此迅捷, 它抵达劫主身体的通道是何等顺畅。
相较于苦海之上的雷霆万钧,天门山上的血劫威势显然要小得多,但即便是如此,依然带着极具毁灭性的可怕力量。
一切有形之物在这血色的电闪雷霆面前, 简直不堪一击,任谁都会产生这劫雷一旦沾染就足以叫人形神俱灭的惊悸。
千叶大脑深处的轰鸣一直没有停止, 内外夹击令她苦不堪言。
识海中血红的刀刃震颤得更为狠厉,它们在雷劫面前不仅没有止歇,反而更为疯狂地冲击着她的精神屏障,想要突破识海直面这雷霆,一副与天地竞高的狂妄张烈;而外又有蓄势至深,随时就会将她彻底泯灭的劫雷, 她的一切生理机能在雷霆之下都变得颠倒错乱,五脏六腑被挤压, 头颅四肢被扭曲, 在天地浩瀚伟力面前, 她已经失却了正常感知的能力。
立在“朝闻道”中的几个人, 本就心惊胆战,这下连呼吸都屏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劫雷的威力,所有的声音都像是忽然被夺走似的, 张开嘴都说不出话来。
谁还能信这只是个阴神劫啊
“定乾坤”的法阵将她周身空间牢牢定住,形成一个独特的界域,这是阻挡天劫的第一重防护;白莲将千叶紧紧包裹在内,以功德哺喂、佛法熏陶而成的圣莲,佛光普照,每一道金芒中都浸淬着佛语,形成了第二重防护;千叶腕上是万年雷击木的佛珠,手中是功能莫测的绯珠扇
血雷一道一道自天而降,却始终无法突破外在的防护,只能被法阵与佛光阻挡着,一层一层消磨威力。
倘若是一般的劫雷,到底是有上限的,扛过应有的数量之后就渡劫成功,但是这血红的雷劫,似乎无止无尽,始终不见有削减,而且像是被劫主借外力扛劫的行为给激怒了,血云翻滚的色泽更加暗得浓烈,就仿佛凝固已久的血浆,粘腻又稠密,更为不祥,更为恐怖。
白礼行白院长咬咬牙,还是开了口“山长,不行啊。”
“这到底仍为阴神劫劫雷碰不到阴神,绝无停止之期。”
但谁都看出这天谴的可怕,以劫主的孱弱之躯,被“天衍血劫”擦上一丝就恐有大难。
因此这就形成了一重难解的矛盾,阴神不经劫雷,就不算渡劫,天劫绝不会停止,但阴神碰到劫雷,人估计也就没了。
“无妨,”坐于石桌旁的人,仰头看着另一厢的动静,目光仍旧平和而自然,“待苦海了结,这劫也无此威力。”
同一时间降下的血劫,苦海才是主因,她只是受了“共气运”的牵累。
谁能想到,梅承望临死前竟会用“使线牵”将阳神遗藏予她,以至于她与梅承望的牵系在冥冥中系上闭环本来他紧赶慢赶,以符咒消耗掉了她身体中的阳神之力,只要识海那柄刀还在沉睡,就能完美逃过天劫追索谁料刀刃已被激活,且此般疯狂张扬,等同于告诉天道,这里还有梅承望的一部分,因此天道降劫,也将她捆绑在内。
本来简简单单一道阴神劫就这样成了附属的“天衍血劫”。
当然,对于师鸿雪来说,总算也有好消息。
他设计将梅承望推至绝境,由死复生、重塑魂魄的过程,便是混沌未明之境,处于其中,非常有望破“胎中迷”,血劫降临亦是证明他的目的即将达到。
一切还在掌握。
苦海之上凶险至极。
苦海已经彻底失却了“海”这样的概念,黑色被诅咒的海水在万钧雷霆之下蒸发,凹陷裸露的海床之上遍布着凝固又被轰碎的岩块,海底被尘封已久的火山与岩浆在雷霆劫火之中喷发,天上与海下的恐怖轰鸣卷起弥天的黑烟与石雨,有形与无形在此间都被碾压成灰烬,而劫雷仍在源源不断地落下,仿佛没有止息之时。
血劫边缘,雷霆笼罩但又不是过分密集之地,公西雁与无明空的对峙已经即将演变成大打出手
前者要靠近雷劫中心,后者不让,这就是顶着血劫都发生如此冲突的缘由。
公西雁手里举着一把伞,十六根伞骨是碧色通透的琉璃妖骨,伞面是青色藤枝缠绕而成,那恐怖的威力显示出伞材的来源毋庸置疑为一位大妖,与其说这是一样灵器,不如说是邪宝而且青藤总叫人有种忌惮之意,那大名鼎鼎的苍澜海大妖息容,原身不正是血藤
晋升阳神的公西雁与以往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脸色苍白,身姿瘦削,有一种过分的轻灵与诡秘之色,要知道她所修的八方莲华经本是佛家宝典,她修来功法有变,但也是红莲烈火般的张扬明媚,可现在境界突破,反倒变更了她的气质,显然这种“突破”借用了某些与众不同的方式,并不正常。
现下她撑起这青骨伞,在血劫之下依然行走自如,血色雷霆砸在伞面上,甚至都未激起可怖的撞击,而是仿佛被附带在青藤上的什么东西吸收了一般,竟然悄无声息消弭干净,而青藤只不过是微微变色,更突显出琉璃伞骨流光四溢,就像是饱食了血液的妖物一般,邪异非常。
在场之人对于血雷不是没有应对之法,无明空周身旋飞着一叶金色的羽毛,羽上的大荒气息十分浓郁,正像是跨越时间而存的一缕大荒阴影,就算是血劫中的雷霆也不能干涉这道时光;而别子霄深得天门山山长真传,对于空间之术炉火纯青,他开辟空间藏匿自身,只以幻形存世,就像是身处另一空间般,连血雷亦不能损伤他丝毫主要血劫基本的力量都冲着劫主,对于在它笼罩范围之内的他人,只要不干预便不会引发报复。
就此说来,唯一不算是置身事外的只有公西雁。
因为她在吸收血劫
她那把奇怪的伞,正在偷别人的劫雷淬炼自身
这也就是公西雁想要靠近雷劫,而无明空阻止的原因了劫主是梅承望,意味着无明空无论如何都要保他渡劫,现在虽然搞不懂情形,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公西雁有异心,她不在乎这血劫劈成什么样,只想着达成自己的目的天知道被她干涉之后的血劫会如何演变,因此无明空首先就要防着她使坏。
“我这是在帮他”公西雁语气幽幽,笑意淡淡,竟未有丝毫动怒的神情,她的眼眸也幽深得可怕,整个人都仿佛漩涡,连光流经她身侧都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的诡异,“我吸收了劫雷,不正是给他便宜”
无明空面无表情,完全是一副“我不听,我不信”的生冷模样。
公西雁转了转自己的扇子,好声好气道“唉,不听劝,吃亏的可是你们。”
不待无明空有什么反应,别子霄就从另一个角落探出脑袋“喂,你真没走火入魔”
不是说魔道就是“入魔”,魔道只是因修道法门与正道不同而称,“入魔”却是所有修道者都怕的负面状态,道心不稳还是轻的,最糟糕的道途断绝。
别子霄有这样的疑惑并不稀奇“你是不是渡劫渡出了岔子”
他笑嘻嘻,纯粹就是凑热闹“你到底靠什么破的境我看你这样子就不对,别是心魔蛀了道心,所以性情大变”
公西雁黑黢黢的眼珠子在他身上打了个转,扯了扯嘴角,瞧着笑得是阴气森森“不劳乾坤剑费心,公西雁现在好得很。”
别子霄一个后仰,闭嘴不说话了,这女人变得好难搞的样子。
老实说,无明空在这情有可原,公西雁来势汹汹就叫人摸不着头脑,她要收取劫雷作何用也很叫人费解。
而同样难搞的羽民已经提了双刀,蓄势待发。
别子霄暂且收束发散的思维,一边凑这场热闹,一边密切关注血劫中心。
血劫的恐怖之处还不在于雷霆本身,更可怕的是天谴的业力。
沾上一点血雷,就有可能沾上为天道厌弃的业力,这也就是苦海上的人跑了个干净的主因。
已经不知道下降几波雷霆,浓密的劫云却丝毫没有将要消散的样子,甚至愈演愈烈。
那所有愤怒的雷电所轰击的中心,是一个弥漫着浓郁死气的“巢穴”。
苦海中沉淀了几百年的阴郁死气血劫中被打得残破,但奇特的是,它们无论被打散多少次,剩余的死气依然像是有“生命”牵引般勉强凝聚,如残砖破瓦般堆砌,虚虚笼罩着它们的主人。
死气的内核,是一具黑色的骨骸。
骷髅并非是全的,胸膛中原本是心脏的部位缺失了几根肋骨,头颅上少了一块,那是被剑捅穿时毁去的窟窿。
一丝血肉都无,只有阴森可怖的枯骨,死气跗骨堆积,所以才显出漆黑与人形,但雷霆轰击之下的骨骼又并非纯粹的黑,而是如同火烤淬炼一般,黑中流窜着火焰般的红。
它的模样也很凄惨,所有的骨骼松松垮垮地连接着,像是下一秒就会碎散它没有发出声音,却并非静默,那森然骷髅扭曲而成人形,在雷火中依然顽固地直挺着,好像在无声地嘲讽着天地,空洞眼眶之后闪烁的荧火,在不屈又无声地怒吼着不甘那于死气中都蕴含着激烈又疯狂地挣扎之意,倘若给它一把刀,这一蓬黑色枯骨怕也是要执刀向天
而正是这样的顽固不屈,激怒了血劫。
雷云压得极低,天与地都是雷电交加,血和黑纠缠着侵占整个世界的色泽,人骨被打得倾俯在坑穴之中,岩浆煅烧,雷霆轰击,好不容易重塑的魂魄在骨骼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那残存的意志亦如风雨飘摇的枯枝,转眼就会被燎原的火焰烧尽。
天不允
天不允你存世
千叶在白莲与法阵的“茧”中惊跳起身。
她的大脑就像是要炸裂一般剧痛,生理性的泪水在出眶的瞬间就被蒸发,所有的感知都只传达了一个信息痛,她要痛死了。
这痛并非识海中的血刃带来的,也非她“神藏”中的阴神带来,而纯粹是痛,是来自另一个人传递给她的痛。
痛到疯狂的时候,千叶本能抓起了什么,咬到了自己的嘴里。
坚硬的扇柄好像也是血腥的,她本能地反胃作呕,雷击木的佛珠串随着她的动作,贴到她的脸上,温凉的佛珠有一种针刺般的触感,叫她的脸出现麻痹的症状,它一路渗透进骨骼,又刺进她的魂魄,叫她在混乱之中好像得到了某种指引。
她本能地将佛珠贴到脸上,麻痹感逐渐取代了疼痛,竟慢慢叫她恢复了一点意识。
千叶拼命抓住这缕残存的意识,让自己能恢复些思考。
她所看到的幻象那黑色的骷髅必是梅承望
死在苦海的梅承望
她也在遭受雷劫,与这时不时出现的幻象中一般无二的雷劫
千叶不相信一个“阴神劫”就会把自己困到这个地步,有没有可能,正是因为冥冥中她俩存在一定的牵系,所以属于梅承望的劫也降到了她身上
下一波疼痛再度袭来,意识不受控制地又要游散开去,千叶连忙抓住佛珠串,塞到自己的口中。
可以的,有用,有用
有什么办法
梅承望如果被天雷彻底劈死了,她这边会有怎样的结果
这劫究竟要怎么破
硬抗吗
为什么她不断不断地看到苦海中的画面
要碎了骷髅要碎了
她的五感再度游离,即使拼命抓着头发,理智也飞快地散失。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
天劫
对了,天劫
她何惧天
她何惧天降劫
千叶扑倒在地,怀中绯珠扇不知道是感受到她强烈的渴望,还是说灵器中的真灵也不甘于就此陨落,扇面溃散成光,瞬间化作一把刀。
“她在做什么”“朝闻道”中焦急的看客们在窥到变故的瞬间,就惊跳起来。
“她自己劈开了佛莲”
佛莲是抵御天劫的至宝,但若是其主不愿其护卫,不击而溃。
千叶仗着刀立在那,眼神空洞,并没有什么神采,半低着头,疼痛叫她的身躯都在惊悸颤抖,像是随时都要倒下去,但到底是没有没有倒她不仅没有倒,反倒要艰难地拔起刀,向头顶的玉梭狠狠一劈。
刀与玉梭相接,“定乾坤”应声溃败
连血劫都能抵御的阵势,哪想到她会从内将它击破
“糟糕”
“她暴露在血劫下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容不得任何人插手
纵然猛然起身的师鸿雪心念顺转,牵动鹤居底下的所有灵脉试图围护,也抵不过劫雷降落得快
血色的雷霆轰然一片,犹如覆潮而下的海啸,带着一往无前、毁灭一切的冷酷伟力,正待轰到她的头上,然而一息之间,跳转的电流抓着惊雷,陡然飞散,雷霆分裂成了千万道,就像是一朵烟花在她头上炸开,最终降临到她之身的,也不过就是一点微薄的余烬。
那一点点雷电,顺着她的发丝飘落,不像是令她受劫,反而像是一下抚摸。
犹如气势汹汹提刀复仇的人,刀都举起来了忽然发现刀下的不是仇人,而是自己孩子。
所有人都在这刹那失了声。
这一幕场景完全颠覆了认知,甚至要令得人的道心都出现轻微的动摇。
“怎会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28
1捂脸,估算错误,回来得迟了,匆匆忙忙修完文,先更,先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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