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清道夫”并没有让尤利安有片刻的安心, 相反,他内心的紧迫更重,强烈的威胁感叫他甚至没有喘息的空闲。
整个基地像上满了发条的器械一样, 以超常规的速度运转着, 阿黛尔每天看着来来往往的研究人员与矿工, 都怀疑在那位红发首领近乎于苛刻的施压之下, 他们背上不得不绷紧的那根弦、都已经到了随时都会崩断的地步。
而事实证明,尤利安的不祥预感确实成真, 还成真得十分迅速。
“血红天灾”突如其来进入梅乐丝星的大气层,如盘旋的密云般五沉沉地压下来的场景,有种星球末日般的残酷可怖。
在探测到外敌到来的瞬间, 警报迭响,人们的脚步并不显得慌乱,反而有种异样的冷静娴熟, 就像是排演过无数次一样, 连每个步骤都了熟于心,矿下的人员亦是有条不紊,快速放弃手头的工作, 沿着地下通道飞快地往基地赶显然在梅乐丝这种距离辉煌联盟如此近的地带搞事, 就像是在钢丝线上舞蹈,凯撒方面对于有可能会出现的任何情况都做足了预备。
在阿黛尔的指挥视野之下, 小半个星球本来就已经被凿通成了四通八达的巢穴, 基地无疑就是其中最重要最核心的部分,它就像个巨型器械一样, 所有的人员都是其中细小的零件,随着器械的运转,分门别类地进入安排好的位置, 不过相对于响彻休眠舱的轰鸣声,基地的变形就显得意外得悄无声息。
墙壁或消失或出现,房间或移动或合并,基地分拆成大量可活动又彼此相连的零件,这些零件彼此重组且构架,当“血红天灾”的虫族先驱部队直奔而来的时候,地下基地早已转换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战斗堡垒。
阿黛尔眼看着这个外形狰狞的庞然大物自地底冉冉升起,实验区、生活区只占据了其中很小的部分,更多的是深埋地底的重型对星武器,在未加载能量之前,它们甚至在精神力范围内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特殊的涂层让它们在变异性的强磁场下减少了偏差,尤利安本人的精神力天赋更能叫它们在启动之时隔绝强磁影响阿黛尔最初观察凯撒这个据点时,没用精神力探测细致,还以为凯撒的这个据点并不大,可实际上如果算上这些武器,就绝对是一个配置可怕的重型堡垒了。
也正是因此,她盘算尤利安对上“血红天灾”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这才将其也纳入了算计的一环。
两方遭遇即开战
“血红天灾”的得名在于当虫群重叠盘旋而来时,在视野中会呈现出仿若晚霞般灼灼绯艳的视觉效果,但这种色泽又无法叫人产生任何美感,反而叫人在看到的瞬间就为那异乎寻常的肃杀气息所感,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恐怖所震慑如果说“清道夫”的族群仅仅是星球生机的掠夺者,是盘旋在战场上收尸的秃鹫,那么“血红天灾”便是文明的掘墓人,杀伤性强到就算十个“清道夫”族群都无法匹敌,所以才有“天灾”之称。
阿黛尔四人在作壁上观。
以尤利安本人的脾性,他是绝不会要求她们参战的;让阿黛尔全程参与挖矿事宜已经是破例的事了,他原本可只把借来的高级指挥当成一次性的探测器工具,若非阿黛尔本人的强大能为、胆量与狠绝的魄力折服了他,他怎会让阿黛尔参与进这项重要且机密的任务;当然,如今这种级别的战争场面,他也是会顽固地坚持自己的战斗路线,绝不会让阿黛尔他们沾手半分。
无论是对指挥的信任程度,还是对白狮,彼此间都有条泾渭分明的线,迈不过原则。
“地面战的劣势很大啊。”阿诺德的星战经验深厚,与虫族这个老对手交战得也不是一两次了,以他的眼光确实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他们装配的武器显然更适合太空作战放在地面上,天灾不忌惮破坏星球,但凯撒要谨防着这颗星球受损,难免束手束脚。”
他有些伤脑筋“单纯拼体魄,人类战者对上天灾并不占优势当然强到那位阁下那种地步另说只是一人强大并不代表集体强大,如果白刃战的话必定伤亡极大,我觉得那位阁下现在一定很头疼。”
希娜在旁边补充“天灾族群结构特异,不像清道夫那样由虫母领导,它们是纯粹的战争利器,彼此思维共享,目标明确,悍不畏死。既然直奔着基地而来,说明它们的目的就是摧毁基地,杀死所有敢于挑衅虫族的敌人,而且对付它们、斩首计划不能使用,必须轰碎每一个天灾个体,否则战争不能结束。”
听她这话,阿诺德倒是想起来被忽略的一个点“天灾出征,不会有虫母,也就意味着虫母根据环境改良族群基因的特性不会在天灾族群中出现。那么地面战对于天灾来说未尝不是劣势。”
阿黛尔对上他的视线,点了点头“没错。梅乐丝有变异磁场,它对于生物体的干扰影响巨大,天灾的身躯能扛极温跟辐射,却没有能够隔绝磁场的能力,它们的战斗力在这个星球上会受到意外的限制。如果把握住这个点,未尝不能打胜仗。”
她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道“就怕这一波只是先头部队,头顶的太空,已经被数不尽的敌人包围。”
其余几个人先是心中一跳,紧接着不约而同都把视线投注在她身上不会吧,你会不把精神力铺展到太空
用“就怕”这种词语也太不符合她性格了吧
阿诺德愣完之后,倒是有几分明悟,如果说,她对于一切的预设已经完美而详尽,确保所有的情况都会按照她的想法发展,那自然就无需多在意了。
但他很快就又提起了心脏“血红天灾这种级别的动静,必然会引起辉煌联盟的注意吧”
“是的呢。”阿黛尔语气很轻快,“在这个宇宙上,虫族干出什么都不会被在意,只不过在这个战场上,它还是会受到关注尤其是血红天灾呢”
尤利安确实处于一种两难之中。
战术参谋长已经第三次询问他,是否要将战场从地面移向太空虽然他依旧坚定地拒绝了,但目前的局势并不能让他的下属们安心。
即便没有人敢对最高长官的决策报以异议,但内心的动摇与紧张也确实难以消解。
然后参谋长盯着刚拿到的测算数据,第四次询问他“长官,里维斯劣变指数已经破万,再多几炮,地表肯定会崩裂。”
牵一发动全身,地表毁了,这颗星球和解体也不剩多少距离。
“不用管,”红发统领的语气依然冷酷无情,“梅乐丝没那么脆弱。”
他的下属们实在不敢对这种猜测一样的结论抱有更多信任。
毕竟数据是货真价实的。
在场都是中央星系各级高校出来的优等生,打星战看数据决定策略是本能,就算对这颗星球的研究已经很深入,了解梅乐丝确有无法解释的奇特之处,但实地勘测的数据不能动摇他们的常识,以至于现在的他们连开火都不敢,唯恐碎掉星球的是他们自己。
尤利安表情没有变化“再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结束战斗。”
他并未实时关注战斗动向,堡垒各部分都有负责人,听从指挥打仗是最基本的操作,他不认为以堡垒的杀伤力会败在这些虫族手上。
他摩挲着刀柄,冷冷道“我再重申一遍,不用顾及梅乐丝全力以赴”
他比其他人更清楚,别说重型对星武器了,就算是“血红天灾”的全力进攻,这颗被暗物质“代谢物”盘踞的星球也不会有多少损伤,而且它是一颗死星,超维生物对其的影响叫星球处在物质的时空凝固态,连泯灭星系的宇宙风暴都不能摧毁它
尤利安真正在犹豫的,是该不该放弃梅乐丝星。
参谋长把作战建议递交战斗指挥后,本该认真关注战争动向,以便实时修正战术,但作为尤利安的老部下,对这位大人的了解让他在关键时刻还是分神转向他“长官,梅乐丝暴露了,是吗”
尤利安掌握的信息不见得比他多,彼此的不同更多地是基于身份立场与利益水平所思考的不同,而非智力或者眼界之差。
先有“清道夫”,又有“血红天灾”在后,就跟捅了虫窝似的,就算确实有意外的可能,更该被考虑的却是非意外的情况因为这种风险,恰恰是他们不能冒的。
不仅不能冒险,而且要比任何人都要警惕靠近于风险。
所以尤利安所感受到的巨大威胁,同样也是梅乐丝星上的众人所担忧的。
他们无法判断“血红天灾”是否为终点。
也不能赌星球仍在辉煌联盟的视野之外。
而在这片宇宙中,当你不能确定一种情况的时候,就必须将它当做是既定事实。
梅乐丝星已经暴露
辉煌联盟马上就会接着虫族的脚步,踏足此地,窥探他们所发现的秘密
“我们已经得到了不少原矿。”尤利安没有正面回答部下的问题,他就像是在说服自己般低语,“在未知事态出现之前,离开才是正解。”
就算目前开采到的荧星矿远远没有抵达最初的目标,这也是从高维生命体身上偷取的一笔难能可贵的财富,而且,绝无仅有。
宇宙中没有第二个梅乐丝星,也没有第二个荧星矿源地
就算再有不甘,他也应该立刻离开这不是将梅乐丝拱手相让的懦弱,因为他脱手的本来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无论辉煌联盟怎么对待梅乐丝星,麻烦都是它们的了,得到越多,意味着越大的风险,如何应付梅乐丝背后的高维生命体,也该是它们需要衡量的事,既然他已经在付出极小代价的基础上偷取了一定的财富,见好就收才是安全的必要法门。
尤利安很快做出了判断。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下属,参谋长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立刻说道“属下马上勘测太空环境,准备撤退”
没说转战,而是撤退。
“血红天灾”入侵得太快,矿下很多珍贵的矿石与仪器来不及拾掇,所幸人员已经尽数回到堡垒;壮士扼腕,放弃一部分利益是为了保命,那些荧星矿只能被迫放弃。
离开战场与转移战场是两回事,但无论是在太空中开战还是要逃离梅乐丝星,都要确保创造足够的空间与航道。
这个作为战斗堡垒的基地本身就是在星舰上面改造的,在主要驱动设施完好的前提下,升空只是几波能量条的事,而他们最不缺的就是能量,即便是粗糙处理的荧星矿能得到的能量也比普通的星源要多。
只不过也许是受到“代谢物”影响的缘故,梅乐丝附近的星域没有星舰迁跃的条件,那么如何甩脱有可能的敌人并且确定撤离路线,就是重中之重。
尤利安在心中默默评估这一波之后会有的损失,很快又看到另一名部下匆匆过来。
“长官收到消息,距离梅乐丝三千光轨的星外,有星舰开战的迹象。”
尤利安眉峰一聚“什么星舰”
部下犹豫道“有可能是暗蝶”
红发的统领挺直腰身,他没有脱口而出“不可能”的字眼,而是先看了眼没有异样的战斗分屏,缓了缓神,才又开口“消息来源”
“阿黛尔大人给的消息”部下不假思索。
恒星级指挥的精神力广度,本来就是一件很犯规的事,而尤利安同时又想到那个女人精神力离体而成的拟态竟然能构建出完整的清晰的人形,这种水准的指挥,对于她“看”到天外发生战事的事实,好像也不该存疑。
她虽未参战,但密切关注事态,以至于发现天外的异象,并且将异象汇报给作战主力,也是情有可原
下属说道“阿黛尔大人所传输的精神图示,可以明显看出星舰的黑色涂装,据其外形轮廓与配置武器的分析,比较像是暗蝶。”
如果说来的是“盗火者”,算是情理之中,毕竟是预定好的合作,算算时间,也该到了这个时候,但“盗火者”不见踪影,反而是“暗蝶”现身,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尤利安沉默片刻,表情有些古怪“那不是暗蝶那是影流。”
部下有刹那没有控制好表情,似乎对自己会听到这个词眼也觉得很意外,但他马上又低下头去,未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凯撒军团当然听说过“影流”舰队,但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它隐蔽且低调,远没有“暗蝶”大名鼎鼎。
“是影流。”尤利安笃定道,“盗火者出问题了。”
如果柯氏没事,绝对不会通知黑蔷薇来接力;柯夏那女人为了荧星矿投入不可谓不大,梅乐丝星虽然是他禁脔,不允许他人染指,但是在这星球上所使用的大批量特殊仪器却有很大一部分是通过她的手搞到的,因此柯夏对于黑蔷薇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分蛋糕的资格非常不满,若非必要,她不可能给别人主动递理由。
“暗蝶”确实是黑蔷薇最强大最叫人闻风丧胆的武装势力没错,但是“暗蝶”距离边境战场太远了,能够最快速度赶过来的只有“影流”。
“影流”也是一支强大的舰队,却是诺兰的私人武装,与黑蔷薇家族无关,是他拿自己的私库筹建的武装力量,这支舰队目前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维系柯卡亚星域与凯撒在边境战场的商道稳定。
毕竟凯撒军团所在的防线同样偏僻,且不像白狮军团一样基本得到自给自足,不管是前线军火还是后勤物质,都需要源源不断运送过来补足消耗,才能保证防线的安全没有这条商道在,凯撒军团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高枕无忧。
尤利安这些年在战场上捣鼓那些废星,攫取隐藏的利益,乃至于发现像荧星矿这样的新能源,都是为了让凯撒军团的开支独立,毕竟他总不能一直像没断奶的孩子,让舅舅给他喂饭。
不过说真的,尤利安能在白狮隔壁坐稳统领,与“影流”的保驾护航密不可分。
因为“影流”舰队当年成立的初衷其实是为了他隔壁那位。
他舅舅诺兰那个时候克罗恩的唯一的遗孤契立婚约,送出了价值极为恐怖的一批军火,间接帮助那个女人与她的白狮军团在这个战场上奠定绝对地位当然后来中央星域与绯红星域之间关系渐趋紧张,白狮是绯红执政官的忠实拥趸,黑蔷薇家族又向来支持中央总督,其间总有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而白狮统领身上也有一些微妙之处,以至于这些年一直没谁再提起婚约那档子事
总归,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现在也难以说清楚究竟。
但不得不说,“影流”的加成,再加上尤利安本人与诺兰的血缘关系,这些年“暴君”能够容忍他在白狮隔壁蹦跶,也不是没有原因。
尤利安深吸一口气,马上又道“是否能接上信号”
部下摇头“通讯依然堵塞,特殊频道也无法通常。”
这也是变异磁场的问题,越是近距离,强磁影响越不能免除,反倒是长距离,在尤利安的天赋作用下,能勉强规避影响,通过边缘星域的天网联络到目标。
尤利安隐约意识到另一种阴云笼罩在了头顶,那种不受控制的挣脱感再度盘旋在心间。
他有类似于陷入泥沼般的直觉,但那种直觉又不够分明到为他梳理清楚一切的来龙去脉,告知他所有的起承转合甚至,由于这消息是阿黛尔,与这个女人擦了个边,便又不可避免地牵扯上一些辩驳不清的毛病。
尤利安深吸一口气,竭力冷静下来,试图将眼前的一切都当做单纯的意外来解决。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也给他撤退的决策带来了些微疑虑。
太空现在是什么情状
那真的是“影流”吗
“影流”来了多少战力
“盗火者”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虫族、又或者说辉煌联盟,目前是怎样的动向
梅乐丝周围星域内的巨变,又是否引起了白狮军团的注意
“影流”的到来不仅没给他带来任何振奋之意,反而增添了几分事态失控的紧张感,所以尤利安到底还是否决了直接撤离的计划,他虽然有星舰,还有大规模杀伤性的战斗堡垒,但一艘星舰在这个战场中实在过分渺小,与其冒险离开梅乐丝,不如暂时留下,毕竟梅乐丝星本身的牢不可破,能够为他们一定的安全区。
他需要更多情报。
他又一次意识到了指挥的重要性。
战者再强也有局限,至少在与盟友的沟通都成为问题之时,一个能够无视距离与限制铺展开视野的指挥,实在是能发挥太大的作用。
尤利安不得不承认,他需要阿黛尔的帮助。
而此刻的阿黛尔正在补充能量。
接下来无疑是场硬仗,她也得确保自己精神、体能充沛。
由于餐厅那边的区域是封闭区,休眠舱室这边本来就配备了一定的营养食剂,口味不太好,但也无伤大雅。
相较于她的从容不迫,阿诺德他们就要紧张得多了。
三双眼睛几乎是一动不动看着她吸食营养剂。
被困在梅乐丝星上的人,就像是瓮中的鱼,别说瓮外的情景了,连水面的距离都有些远;情报的缺失,信息的误差,所有人好像都是盲的哑的迟钝的,有一点刺激才会有一点反应,没有刺激就只能浑浑噩噩、随波逐流。
阿诺德倒是没忍住,开了口“你一个人留下吗”
阿黛尔歪了歪头,表情竟然有些诡秘“尤利安暂时不会离开梅乐丝星,他要先来见我毕竟他需要一个指挥啊。”
引来“血红天灾”给尤利安增添危机的人是她,告知天外战争的存在让尤利安疑虑中暂时打消离开计划的也是她。
什么都是她干的,也就倚仗自己在更高一层才敢玩这种把戏了。
显然她对隔壁军团的这位统领大人已经了解透了,看她摆布局势如此轻易的模样,堂堂一军的统领都像是提线木偶了谁敢信
连阿诺德都要暗暗抽口凉气,希娜与唐更是再度强化了对她的认知。
主要是她作为“阿黛尔”所表现出来的柔软与亲和力实在太过于迷惑人,乍一眼见证这一面,被陡然提醒到她的真实身份是“蕾拉”,潜意识一时就难以接受。
“第一军、第二军很快就会参战,我更改了他们的巡游路线。”阿黛尔慢吞吞道,“后方待命的还有三个军团以梅乐丝为中心,很快战场就会热闹起来。”
她看着阿诺德“你们跟着尤利安离开,当然,以未来的形势而言,这艘星舰要成功脱离战场挺难的,合适的时候第一军会给你们信号,你们启动飞行器沿着我给的通道离开,会有接应你们的队伍。”
她笑了一下“如果这个机会没有把握住,你们就很难在尤利安手上全身而退了。”
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那位红发的统领会有什么态度
祈祷他不发疯吧。
阿诺德倒没有为撤退烦心,他就是想不通“小姐,你要如何得到梅乐丝”
他知道她的野心,可这颗星球,距离敌方如此之近,亦非人类世界覆盖的领地,就算辉煌联盟不知道它的奥秘,也会与白狮抗争到底,她究竟哪来的信心吞下梅乐丝星
阿黛尔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跟他解释。
说她不是想叫战争波及梅乐丝,而是干脆让这个星球成为战争的中心的地带
说她用尽手段就是想叫各方势力动手毁去梅乐丝,毁去这个死星固有的载体
最后还是没敢说自己的计划,主要是太匪夷所思,讲不通而且一旦让阿诺德他们知道,阻止她都是次要,阿诺德是一定会疯掉的。
卡尔洛西与阿诺德之间的区别在于,卡尔洛西将自己定位在引导者、下属与执行者的位置上,他会维持上下级的适当距离,而阿诺德对她除了认可与服从之外,还有更多的情感上的寄托。
卡尔洛西会许可她冒险,会遵从她的选择,利益的取舍会占据他的想法与行事中很大的比重,但阿诺德不会管利益,他只会在乎她的安危。
偏偏这次行动是阿黛尔自己也无法预测结果的。
她只是觉得可以冒险、应该冒险,所以她就决定去做了,冒险当然有失败的可能,有巨大的风险与不可预测之处。
人对于未知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像她这样天性缺乏感知恐惧之人,实在绝无仅有。
于是她只能说道“我自有决断。”
与其伪造理由,不如将一切归于机密,以减少他人探究的理由至少她这么说了之后,就算阿诺德仍有疑虑,但在希娜与唐面前也不好加以追问。
三个人很快被阿黛尔打发去隔壁休眠仓了,减少身体机能损耗、调整战斗状态,毕竟很快就得开启作战模式。
她填饱肚子,又安静地等了片刻,等到了人。
阿黛尔打开舱门,抬头就看到应急的冷光灯带下面立着的人。
作战时期,能源紧着中控与武器系统,一些并不要紧的部分便减少了供给。
休眠仓的狭窄走廊上并不晦暗,却也不是炽白明朗,红发的统帅沐光而立,反而叫人看得不是很清晰。
也许是与“血红天灾”的战斗逼出了他身上的血性,他整个人都像是出鞘的刀,也未再隐藏那锐利到极致的锋芒,以至于叫人一时无法直视。
阿黛尔当然没有“无法直视”这回事,她可从来都没怕过他,仰着头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你要亲自来过问星外的战事吗”
她这会儿的口气也很平和很自然,就好像面对的不是一个掌握着这座堡垒命脉的指挥官,而是一个熟悉的朋友。
尤利安也不去计较她从来都没有敬畏之心这回事,总归她不阴阳怪气已经算是给脸了,开口“你看到了”
“指挥的本能。”阿黛尔摊摊手,“你不喜欢指挥,我已经尽量让精神力绕过你们的感知范围了但星外这种级别的变故,既然你们没有发现,我总要提醒一下的吧。”
尤利安微微皱眉“没有向你兴师问罪的意思我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想说自己对指挥并没有这样的偏见,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短暂的沉默之后索性将无法成形的辩驳压下喉咙,直接道明来意“你能够联络到天外”
明明是在询问,但语气中意外有种笃定的意蕴。
三千星轨在宇宙中是很小的距离单位,但对于身在这颗布满异态磁场的星球上的人来说,就足够遥远了。
尤利安是没见过几个恒星级别的指挥,可他见过白狮的战场,见识过“暴君”蕾拉的恐怖控制力度,难说他多年来对于指挥的抗拒不是因此而生,他倒是很想将阿黛尔只当成一个工具,但她身上的疑点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他不能解释又无法甄别,还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本来打算先将其放在一边,待解决完梅乐丝上的麻烦再说,偏偏形势又叫他必须正视她,正视她身上的秘密。
以至于他现在就跟自暴自弃一样如果必须无视那些可疑之处才能与她正常交流的话,那他不得不强忍住怪异感了。
此刻的阿黛尔也不反驳,不拿乔,就这么平静地点头“能的。”
她真的能够做到
核实成功,但尤利安有那么瞬间跟被人打了闷棍一样,感觉某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又失控了一些,却又无法判断究竟是什么在崩塌,基于知道情报的紧张与迫切让他压抑下所有繁杂的思绪。
而这个时候,阿黛尔抬手,将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嘘”的姿势。
随后她对他伸出了手大概是发现这个男人全身上下都罩在战斗服之中,只有一张脸是显露出来的也不忌讳,直接将手伸向了对方的脸。
尤利安在领会到的意思的刹那,就后退一步,大战在前都无任何动容的人,这会儿有些惊魂地盯着这只手,觉得有些糟心,又无话可说,只能松开扶着刀柄的手,迅速摘下手套,伸手握住她的手。
“也没什么区别”,阿黛尔的表情是这么说的。
身体的接触只是更便于精神力的联通。
所以几乎是两只手合拢的瞬间,尤利安便觉得大脑猛然震动,灵魂出窍,似乎是直线坠落的感觉,却又分明是上升。
他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包裹着,牵引着,束缚着。
理智消散,空白、扩张,发热、飘飘然要陷在这些恐怖的异化状态中许久,才逐渐恢复一些感知。
并没有清晰的五感,或者说能接收到的五感是变异的、扭曲的,仿佛他的精神与身体割裂,却又没有彻底分离,以至于身体的感知与精神出现了两种感知之象。
这可不是共享视野那么简单
他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已经随同她升腾,整个恢弘瑰丽的太空都在“眼前”一览无余。
似乎彼此的灵魂都肩并肩挨着,超越物质层面的近距离接触,叫他在本能的愉悦之后,就有一种巨大的恐慌。
冥冥中有觉察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事件,因为她带着他、一个战者穿越空间的限阈自梅乐丝的地表一步迈入了太空,但他的意识被她的精神力裹挟着,就像是踏在云端,思维并不灵活,还想不到一些更深层更可怕的问题。
他“看”到密密麻麻的红色虫群,即使是一望无垠的太空中,它的数量亦是能够叫人疯狂的庞大。
穿梭于离子光束与炮火间的确实是“影流”舰队
纵横的能量射线与“血红天灾”蚕食物质与能量的狰狞画面,将空间切割得支离破碎。
一眼他就能判断,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结束的战争。
并非是人类方武器有劣势,也非虫族方的数量限制,而是战争放到太空,若无压倒性的优势,战争就无法很快平息。
下一秒,他就靠近了“影流”的主舰。
他“看”到舰群的中枢,看到怒吼着下达命令的指挥官,星舰在他视野里好像是透明的,距离对于她来说根本不是一种限制,更叫人觉得恐怖的是,似乎没人觉察到她、或者说他们的存在
就仿佛她本来就是战场上的幽灵,与真实世界并行无相交可“影流”舰内也有高位指挥
为什么面对高位指挥,她都像是降维打击一般
你需要进入沟通吗她询问道。
不需要他依据本能作答。
确认那是“影流”,以及目前的战斗情况,便无需任何沟通,他们到来的唯一目标就是掩护尤利安撤退,他就知道该如何行动了。
于是转瞬之间,强烈的撕扯感灌入他的意识,他仿佛坠入一个噩梦,又像是从噩梦中醒来身体踉跄了一下,却又没倒。
他的眼神恢复了焦距,发现自己绝大多数重量都依靠在阿黛尔的身上,似乎拥抱,彼此的手仍交握着。
这无疑是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
可那一刻尤利安却觉得自己从头顶到脚底都是冰凉的、麻木的,对于为什么会这样,他还未有清晰的意识,灵魂却先一步感觉到了痛楚。
“那是影流,”阿黛尔说道,“他将影流全线派出。”
她在说什么
“这还不够,”她说,“梅乐丝离辉煌阵线太近了,一旦开战变数太大。他不能拿你做赌注,所以在不能确定梅乐丝星情形的时候,必然通知白狮。”
“他”
“所以白狮很快也会赶到。”
尤利安的大脑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击,“笃、笃、笃”的钝击沉闷而狠厉。
阿黛尔缓缓抽出交握的手,没有收回,而是伸展出去,环绕在他的后背上,真正地拥抱了他一下。
她平静地拥抱了他一下,甚至没有笑。
“很高兴遇到你,尤利安,”她说,“再见。”
“你是谁”尤利安垂着头,僵硬的拥抱好像要抽去他所有的力气,他要站立已经耗费了剩下的精力,更别提运转仿佛生锈的大脑来思考,为了抗争这种失控,他背光的脸孔都带着挣扎与扭曲,“你究竟是谁”
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祝你一路顺风,”她这么说着,又停顿了一下,这回倒是笑了,“你是对的,指挥确实挺糟糕的,没有任何值得你改观的理由。你要讨厌就讨厌吧。”
精神力如无孔不入的丝线贯穿他的大脑,凭意志修正他的记忆与思维。
她松开怀抱,深深地看了眼对方,变换了称呼“您会顺从我所想,是吗,大人”
“离开。”目光失焦的凯撒统帅本能地尝试令自己的逻辑顺畅,喃喃道,“是时候离开。”
“是的,去吧。”
她目送尤利安离开。
黑色的作战服勾勒着高大挺拔的身姿,红色头发垂落下来,仿佛黑夜燃起的火焰。
阿黛尔下意识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还是觉得他的发色很好看。
“好了,只有我们了。”她站在原地,期待道,“我们来玩玩吧梅乐丝”,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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