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城, 城下区
恢弘的城上高楼都市之下,光照不到的区域,破败老旧的建筑摇摇欲坠,垃圾遍地、脏水横肆, 是连防卫官都不愿涉足之地, 早前还有机械治安警会定期扫街, 结果经常有去无回, 而调查只能发现一堆废铁烂械后, 这块藏污纳垢地域就彻底被弃之于外。
那些低矮倾斜的墙壁勉强维持着不交叉的姿态,在错乱的信号光缆与为房屋纠缠之间, 一家没有任何招牌的黑诊所藏在街角。
天黑之前,脸上带着丁字划痕的医生粗暴地赶跑了所有的客户缺胳膊断腿是最寻常的毛病,左右不过一副机械义肢,混迹在隔壁街地下黑拳场的人,又有哪个不是亡命之徒。
中央星域的传统文化中确实有对机械化的排斥, 但生存都成困难的地方,不配讲文化。
黑发的医生烦躁地扯了扯松松垮垮又沾满黑色机油污迹的白大褂, 一脚将大门踹上。
然后他转过身,走进了工作间。
地上乱七八糟堆满了各式型号的机械产品,各种零件胡乱丢着, 拆开的、拼凑的半成品到处都是,显然他的黑诊所并不医治血肉之躯。
坚白站在工作台前,抹开上面脏兮兮散落的零件, 他扯开大褂,扒掉衣服,露出强壮却又流畅的上身。
撑手搭在台子边,深吸一口气, 伸出左手,撕开胸膛皮肉不,是仿生皮。
没有鲜血,机械心脏的端口上很少留有真实的血肉,一般都是移植仿生皮遮挡,方便更换零件。
他的手指灵活地在机械心脏上操作,绕过了驱动的反应炉,从下方隐蔽的缺口处摸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半透明黑方块。
中央星域不崇尚机械改造,偏偏遍地都被大规模高集成的主脑覆盖,未知信号端口很难通过主脑掌控的安检,即使是最低层级的三级主脑,所以他不能出入公共场所乃至大部分合法建筑物,惯常出行方式就是走私。
作为身在绯红星域暗线之一,其实反抗军是个不错的匿身之地,但多尼恩塔没有反抗军生存的土壤,他又必须在此扎根,所幸普通安检为了不损伤低级机械,对于脑机与机械心脏这两个部位的巡检会稍微放宽限度,这就有了动手脚的机会,坚白不愿动大脑,于是改装了自己的心脏,并且凭着一手还不错的机械移植与改造技术,在不需要身份证明的阴影地带做了一个黑医。
中央星域这个变态地方,合法公民的身份代号是植入芯片才有的,芯片会监控人的行动轨迹,虽然有屏蔽芯片的办法,但昂贵又见不得光,只给权贵服务,不是普通人能够享受的东西;没有芯片就是黑户,黑户没有人权,各种器官买卖、人口走私等罪恶行为就都存在于这个群体之间,坚白在还没有在黑街开诊所并拥有一定地位之前,就曾经着了两次道,差点被卖出多尼恩塔。
坚白从裤袋里摸出一把零件,丢在工作台上,又在原本的配件堆里挑挑拣拣,快速组成了一个信号发射器,粗犷的外表并不影响器具使用,他拿出测试笔点了点,确定线路正常,小心翼翼地拈起那个黑方块,往本该放置信号芯片的窟窿里塞。
两者外形并不匹配,但就在彼此相触的时候,这不知名材质方块的表面就软化滩开,从中心慢慢溢出的红色闪烁着,浸润出来,然后这红黑交加的半透明物体就变形成了一块芯片。
坚白伸手一推,合拢密缝。
随即他就按下了启动键。
未知信号凝聚并发射的过程极快,并不在人的五感范围内,即使是用精神场阈感知都难以捕捉,但那瞬间,坚白很清晰地感觉到,周身的空间变得不一样了。
那些流动的空气、浑浊的气味,似乎莫名具现化,变成了某种可以被意识捕捉的东西,他的大脑有些胀痛,精神内核也隐隐感觉到了重压,这个本该令他无比熟悉的房间忽然间好像多了不少无法描述的东西,变得陌生起来。
然后,某一刹,一声轻微得几乎不闻的破裂声在信号器发射端的上方响起。
就好像一个蛋壳破了一块,有什么东西即将孵化。
坚白呆呆地站在那里,要意识模糊了片刻,才甩了甩头将自己从不知名的混沌拉扯出来。
短短片刻已经渗出一身冷汗。
坐标已经成功发射,芯片放置端空了,信号发射器也已报废,但他没有省却必要的步骤,径直打开墙角的小型熔炼炉,将手中的东西丢了进去。
高温瞬间吞没了器物,很快将其烧成灰烬,又连灰烬都泯灭。
同一时间,中央星域各处,如同坚白一样匿身的很多人,都完成了这样同一个步骤。
但是其余人做完之后,若无其事地收拾干净,转移阵地、销声匿迹,只有坚白撑开一把椅子,坐在工作台边,盯着虚空,默默地等待着。
袭击是突如其来的。
至于是不是猝不及防,大概连事件中的各方都没法说清楚。
当时,总督与枢密处机密实验室的黎曼主任,正在和柯冬谈判。
毋庸置疑,黎曼是总督的绝对心腹,他虽然从没出现在阿黛尔面前,但对于她的细胞研究也很深入,他也是天才型的生命科学家,年长的积蕴是他的优势,足够对柯冬手上的研究成果下论断可以说,他与柯冬研究出现差距只是因为信息差柯冬运气太好,她不仅意外得到过蕾拉的原始生命档案还深入研究过,姐妹俩相似的基因图谱对比,给了她更多的启发。
然后袭击就发生了。
信号塔被摧毁得十分果决,线路烧毁时余威蔓延到几个基础节点,将内网的硬件毁于一旦。
由于金穗花宫“隔绝”了天网和主脑,内网崩溃就导致着府邸的系统基本瘫痪,这完全是防着总督的精神领域控制,因为他没法凭空修复硬件设施。
麻烦的是,基础系统关闭,所有的通行设施闭合,金穗花宫过分坚实的防御建筑反倒困住了内部人员。
袭击者没有大型武器,如果连重武器都能靠近金穗花宫,那么“内应”的能量就大得过分而失职者也多得过分了,但是他们搞出了大量的毒气弹与声波武器,趁着智能系统失效,无法开启保护罩,也不能过滤空气,在外庭中控区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
一旦总督硬行破坏建筑出来,那么就得落入袭击者的包围圈。
总督有基因病,这件事在上层并不是秘密,毒气中还蕴含着大手笔搞到的特殊药物,能够蚕食精神力并诱发基因崩坏这种对付中央总督的方式,完全是瓮中捉鳖的策略。
杀招迭出,步骤严密,倒也不能硬说他们愚蠢。
毕竟作为“幕后主使”的是主脑,它策划的袭击方案当然精彩无比,且是毫不留情的狠厉。
如果真能就此杀死总督,它会更乐意。
只不过,必须拉黑蔷薇家主入局,就意味着再完美的计划,都注定有破坏者。
诺兰只与“匿名”接洽,并没有与那袭击双方的任何一边产生关联的想法,但要是只满足于做一个被动的合作者就不是黑蔷薇的家主了
当他选择参与之前,就清楚这个事件自己绝对脱不开身,但是“袭击总督”是何等严重的罪名,他当然不可能担,他顶多愿意接受个“知情不报”与“趁火打劫”的过错,而且为了“将功补过”,他还要尽力救援、避免袭击者真的伤到总督大人。
既然连理由都找好了,他就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搜集当事双方的详细资料,窥探他们的行动方案,以便插手。
事件发生之后,他甚至亲自赶到了金穗花宫
当然,他的死士与亲卫队赶着去救援总督,他本人是去接应阿黛尔的。
诺兰的入场意味着真正的混战,主脑为了迷惑视线,顺便还动了安妮公主放在金穗花宫的暗线。
层层推手支开娜娜,拦住跟在她身边的暗部,阻挡觉察到不对想要冲入内庭保护她的赛特将军直属卫队,然后将阿黛尔推到诺兰面前。
诺兰见到阿黛尔的时候,她身边并不是空无一人。
金褐色头发的女子立在空地上,仰头望着炮火的方向,晦明闪烁的光亮在她苍白的面上跳跃,像是给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勾勒光辉;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外衣,不合身的衣物反而更凸显出她的纤弱不堪一击。
几步之外,年长的爵士拄着从不离身的手杖,站在一边。
他面朝着那个女子,维持着随时都能出手的距离,视线却挪向另一边,仿佛直视她是一件很为难的事。
卸下那身黑色外衣的身姿依然挺拔健壮,不减绅士风度,却更多了一丝锐利之感。
诺兰前一脚踏进来,后脚还未落地,温纳便转头看向他。
然后就是低低的叹息“你这样我很难做啊。”
诺兰的脚步没有停顿,毅然决然地走了进来。
“请还给我吧,爵士。”他平静地说道。
彬彬有礼之余,还有不容拒绝的强硬。
“你带不走她。”温纳爵士劝说道,“你甚至出不了府邸。”
没人能困住总督,他现在无所动静不是他无能为力,而是因为他能感应到阿黛尔的所在,事态还未脱离他的掌控,一旦阿黛尔的动向超过了他能容忍的限度,他会发疯的。
诺兰没有回答,他青荧的眼瞳幽深至极,带着宁愿战斗的无畏。
“你应该让我走。”
阿黛尔的忽然出声打断了这种逐渐升级的对峙。
她转头看向年长者,微微歪着头,脸上竟然有笑,仿佛好玩一样加了个后缀“爵士”
蓝色的眼瞳清澈而静谧,有种孩童一般的生机,带着好奇的注视、有趣的愉悦。
“我影响他太深了,不是吗”她缓缓地说,“还会越来越深的我会占据他的大脑,牵动他的心脏,我会侵占他的时间,统领他的意志,我会一点点腐蚀他的生命,辖制他的情绪,加深他基因的病症,让他更趋向于疯狂你不会放任我征服他的,是吗”
被她说出来的话,即使是如此残酷的言语,都显得无比动人。
中央总督的行为是难以预料的。
你以为他会理智,可他总有层出不穷的另类想法;你以为他会排除干扰,可事实上他就是放任自己越陷越深。
最初可能确实只是一点不甘心,但他在处理阿黛尔的事上,确实是无法想象的宽容。
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结束这种放纵。
也许是阿黛尔的顺从和抗拒刚好卡在他能容忍的限度上,也许是他始终认为自己能够掌控住全局,最终就导致了这种局面她所说的,恰是旁观者将要忧虑万分的。
温纳对所有人都是一应的礼貌,可就是在与她说话时声音却冰冷无比,甚至带着无机质的漠然“有权利让您离开是总督的事不是我的。”
感觉像是对于她很憎恶,但阿黛尔却敏锐地意识到了一些例外的东西。
她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你在怕我吗”
那种眼神有直击人心的魔力,即使是最擅长审讯的人,都有种在她面前忽然透明的错觉与总督的领域那种入侵性的被迫敞开不同,在她面前,反而是你忍不住将胸膛敞开、将心脏袒露给她。
温纳此刻的心脏就在重重地跳动,每一次弹跳都带来震慑般分量,要叫头发晕、叫目眩迷。
他曾经的设想真在不受控制地实现她并不是他理想的类型,不符合她的喜好,但他就是无法抗拒她。
她身上那种不能解释的魔力,在他身上作用得好像更为强烈。
温纳爵士闭上了眼睛。
诺兰吃惊地发现,他身上那些锐利的属于强者高深莫测底蕴与攻击性的东西,竟然一点一点软化消散了。
“你走吧。”那个人说,“拦阻你是我的权利,而我放弃。”
阿黛尔眨了眨眼,意识到了什么,但她没有开口,她只是又看了他一眼,忽然说“你能解开智芯环吗”
她回想道“是你带过来的吧,那时候。”
“天选者号”上其实她最先见到的人是这个人。
得寸进尺就是这样的
“没有办法,”温纳语气生硬,竭力平静,“锁眼已经堵死了,唯一的销毁密码在总督手上。”
他熟识人心,也明白眼前的女子已经意识到他抗拒的缘由。
多么擅长抓住机会的人,立刻就捏住了他的软肋。
而这软肋不正是喜爱吗
“那真是可惜。”她轻声道。
声音中听不出任何可惜的语气,反而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答案。
诺兰看着裹着黑色外衣的身影转向自己,有一瞬的恍惚,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他下意识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爵士本人,对方没有看向阿黛尔,反而看向了他。
那种眼神,一半是冷漠与压抑,一半却是温和与苦涩,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在一双眼睛中呈现,矛盾得叫人悚然,却是陡然叫诺兰意识到让这位爵士违背自身原则的真正因由。
几日前,他还在迟疑总督与尤利安的情有独钟,短短几日后,竟又叫他看到了另一个他以为绝对理智的人淌进不清醒的河流,湿了半身。
这不能不叫诺兰产生莫名荒谬感。
蕾拉蕾拉知道,她的继承人在操纵他人的感情方面,有这样的突出天赋吗
如果身在这里的是真正的蕾拉,以她的脾气,多尼恩塔会不会还存在都是个问题。
因为她不是所以才有今日的局面
发散性的思维只有一瞬,马上诺兰就快步迎上去,他就扯下了身后的披风。
青黑色的披风布料上面绣着蔷薇的纹路,上面缀着一个黑宝石的胸针。
只停顿了一瞬,他就敞开披风看向阿黛尔“它能形成禁绝网,阻断精神力。”
也就意味着,总督的能力会在她身上失效,那些连接着她的内脏器官维持正常运作的精神力都会消散。
她得拖着沉疴喘息,还要希冀哪个器官不马上停摆。
然而阿黛尔毫不犹豫对着他点头。
这么一会,她还赌得起。
没逃出去,总督再生气,还是会给她把命续上;逃出去了,难道梅乐丝还能看着她死
反正赌了再说。
诺兰立刻把披风给她罩在黑色外衣上,别好胸针。
她能感觉到某种力场般的事物随之覆盖下来,让空气都好像有了捉摸不定的重量,皮肤霎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紧接而来,就是力气被抽空般的虚弱感,生机都像是瞬间流失,她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完全维持不住站姿,诺兰本能地伸手接住了她。
她好不容易才缓过这口气,艰难地挪动嘴唇“走”
诺兰抬头,再度看了一眼在场的第三人,那位爵士阁下手中死死抓着手杖,垂着手,但还是钉在原地没有动,见他看过来,也便抬头望了他一眼。
恐怖的眼神蕴藏着十分复杂的意味,但诺兰此刻完全没有时间去辨析,他必须争分夺秒逃离,确信对方没有拦阻之意,他便抱着阿黛尔转身大步走开。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巨大的连绵不断的爆破声令得地表都在震颤,那是大片建筑物坍塌的声音。
禁绝网张开阻断精神力的举动,显然触怒了总督。
感知不到阿黛尔的总督全然不顾周遭的险境,直接破开了失去控制的建筑,从里面出来。
这就像是个等待已久的信号,战争的激烈程度瞬间加强。
战场并没有波及到此地,但是很快,这个地方又多了一个人影。
衣装破损、落满灰污的中央总督,像风悬停,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阴郁与鸷戾一度是他气场中唯一可以被感知的情绪。
她的气息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在这里,所以他当然就会先来此地查探。
在场完全没有动手的痕迹,那么事实如何,就不言而喻了。
“你在做什么”总督质问道。
温纳抬起头来,这位年长的绅士神情有些失魂落魄这种表情很难从素来气定神闲、不急不躁的人身上看到,但总督此刻完全没有探究的想法。
他只是逼问“理由”
“她想走,我就让她走了。”温纳慢慢道,“我无法拒绝她。”
亚撒有瞬间怒火高涨,但很快他就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我真不该看她的,”年长的爵士苦笑道,“现在我得用多久来忘掉”
“我早说了,不要让我见到她。”
亚撒完全没有跟他交流的想法了,温纳这会儿就是废的,而他竟没有她又招蜂引蝶的愤怒,反而有种莫名的气恼,看吧,绝不能给她任何机会。
一旦给她机会,她会抓住一切有利于自己的因素触怒他。
总督大人抬头望向一边,神经抽痛,太阳穴都在跳。
他脱去破损的风衣,丢在脚下,握拳的瞬间,大块大块的色彩跳跃着向四面八方铺陈开去,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五彩斑斓的色块。
“彩画师”启动
他忍无可忍终于要将金穗花宫都纳入他的精神领域了
这样大规模释放精神力,很容易沾染上污秽,他当然知道那些毒气弹与基因药物会对他不利,但他顾不上了。
温纳回过神,没有阻止,顺从地被彩色方块吞没,成为背景的一部分。
长时间盯着虚无的一个点,让坚白的眼睛非常生涩。
他又一次擦拭眼角,抹去那些生理性的泪水,竟然自暴自弃地想,是不是要改装一副机械义眼更好一点。
改造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只要开始沾上,就很难再戒掉。
谁叫相对于自然人类孱弱的躯体来说,“机械飞升”到底是有着不小的诱惑。
思维刚发散开去,他就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因为意外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那视线在虚空的落点处,陡然出现一条条气浪般的波纹,仿佛蛋壳破碎的细微声音再度出现,轻得五感都难以捕捉,但当波纹逐渐扩散,隐约咯吱咯吱得像是风呼啸的声音就越加响亮。
坚白几乎是从椅子上窜起来,然后飞快后退,退到了墙壁上。
手下有支撑的东西叫他的心定了定,随即他就看到什么东西从虚空中蠕动着出现。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是蛋壳破碎后,里面的孵化物正从裂缝中钻出来。
可是现在破碎的是空间
风从窟窿里卷集出来的呼啸声已经布满整间屋子,坚白即使确定自己不会被虚空刮跑,还是不由自主抓住了重物。
恐怖的威势酝酿到至高点时,“咯嘣”一声,坚白确信什么东西损坏了。
然后肉眼可见地,虚空中的东西现出了异物。
那是一段鲜红的藤蔓状触手
它凭空出现,并且越爬越多,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恶又扭曲的意味从它身上弥漫出来,坚白眼睁睁看着它垂下来,缠绕着,就像是沿着一个无形的门框编织。
最后围拢成了门的样子。
无论看多少次还是不会习惯。
坚白深吸一口气,慢吞吞从墙角挪出来,对着“门框”伸出手。
“藤蔓”的一端像是感应到了猎物,忽然蛇立而起,对着他探出了“头”。
“猩红,”坚白低低道,“猩红之种跟我来,你的最终坐标不在这儿。”
触手往前一探,“门”的外形瞬间消散,它纵身就在空中消失,紧接着坚白就觉得脖颈一紧,感觉某种粗糙带尖刺的东西缠绕住自己的脖子,然后刺痛的是手臂和腿按照疼痛的范围,正好是个圈
这东西在他身上围了扇“门”
就因为是从“贪婪之门”上面分离的吗,所以对“门”的执念那么大
坚白倒抽一口凉气,脑袋都是晕痛的,好悬才恢复理智,同手同脚朝着工作室外走去。
他掀开外间的地砖,走进地下室,那里停放着他亲手攒的一架飞车。
虽然搞到了一张行驶证,但还从未使用过,他的身份有问题,飞车也有问题,总归都是一次性用品。
“去金穗花宫,”坚白抽着气说道,“你的目标在那里。”
阿黛尔的身体很烫。
体温快速上升,她在发烧。
那种极度虚弱恹恹的模样,甚至让诺兰都产生一种犹豫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快跑。”阿黛尔这么说。
不用她提醒,他就知道事态紧急,方才那不同寻常的爆破声已经喻示了危险即将到来。
“你有什么后手吗”阿黛尔还在问便宜未婚夫。
“没有。”烟灰色头发的男人说道。
她瘫在他身上,软绵绵就像一滩即将失去生机的废料,勉强蠕动的嘴唇带着些微灼热的呼吸,倒也没有焦急应该说她什么情绪都没有,连改变情绪都无力于是就显得分外平静。
“啊,那就糟糕了。”
他竟然发现她在扯动嘴角。
至少她这个时候居然还是能笑出来的。
诺兰控制不住将她与蕾拉比对,因为蕾拉毕竟是他所熟悉的,而怀中的人对他来说过分陌生。
她是他从未想过的模样,带着太多不可思议。
好像星神在创造她的时候,从一开始就区分了她与这世上所有人的不同。
“你不怕吗”他忍不住问道。
阿黛尔慢吞吞地说“要害怕的不是你吗”
对了,这是个能够平静说出她会征服总督的人她有什么可怕的。
总督根本舍不得动她。
诺兰说道“我没有,但是有人有。”
有人的后手。
谁
阿黛尔连好奇心都有些无力产生,只是瘫在那里被动地等待着。
然而比后手更先到的是“彩画师”。
领域正在无差别覆盖金穗花宫。
多少的讯息,多少的隐患,将要纳入他的精神世界,过载会损害他的精神,毒素会伤害他的身体,如果是百分百释放的能力,他甚至有很大可能会陷入迷失
“他真疯了”开口咒骂的人是诺兰。
比起紧张于被追上,他更多的是忧心总督此举的后果。
而阿黛尔在说“后手”
诺兰霎时有一股凉气涌上心头,他可以真切地认识到她还真是一点都不在意啊。
为她疯狂的人,如同总督那般身份的人,竟也不能在她心上占据一点分量
他的脑子里本能地浮现尤利安的的面孔,但他知道他并不是在为自己的外甥抱不平,他只是在慨叹,她与蕾拉原来还是有一些绝妙的相似之处。
只是蕾拉在头一眼就会让人惧惮,而她要到成为软刺扎入胸膛,去了半条命了,才叫人惊骇,她与蕾拉并没有什么不同。
前面开路的护卫已经放慢脚步落在了后头,手上工具变化,组合成一些奇怪的器物。
那是可以防止精神入侵的屏障,面对“彩画师”时,它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大概只能减缓被解析的过程,拖延时间。
“金穗花宫可真大啊。”诺兰叹息。
平日里一目了然的总督府邸,此时此刻竟是如此庞大,大到想要踏出门,都显得是妄想。
烂漫瑰丽无比的色块转瞬及至,恰是在此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径直砸下来。
没有爆炸,只是随着倒塌的断壁残垣激起层层烟浪。
有个人滚出来,不停地咳嗽着。
“歹势,降落技术还欠提升啊”这个人抱怨道。
然后他痛叫一声“猩红”
红色的藤蔓已经出现在阿黛尔身前,如蛇般俯视着她。
阿黛尔的脑子发晕,有熟悉的昏沉矇昧之感。,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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