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5 飞仙07

    千叶将那些零零散散的万象森罗阵势全部串联起来。

    因势利导的法子她玩得很溜, 已经很多年了, 她一直在有意识地按照自己的设想调整并构架整个森林,甚至了解每一颗枯死又或者新生的树,明了每一棵能利用得上的植栽所处的位置,现下要发动整个阵势, 也没有多费什么周折。

    毕竟这几年她的蛊虫播撒得到处都是, 其中有种蛊极为奇特, 她称之为“魇蛊”,具有幻形之效, 配合着万象森罗与视觉幻术, 很有几分奇效。

    灵蛇沼泽与那两头雕所在的鹰嘴崖,自然也是阵势中的一部分。

    千叶将其安排在幻魔阵第二重阵势。

    如果对方能破阵,那肯定是会奔着灵蛇沼泽去的。

    对方既然见识过了沼泽中的奇花, 对于这种天材地宝的觊觎绝对远超其他, 只要找到沼泽, 必定就会与蛇群发成冲突, 幻魔阵的迷障将沼泽大部分都遮了起来, 也算是帮了一把灵蛇。

    当然, 若是对方真找到了沼泽并且灵蛇实在挡不住, 那么千叶就决定祸水东引那两只神雕盘踞在崖上, 生活过得很是滋润,这些年丝毫没想到将她与式微带出去, 她虽然无可奈何, 并清楚对方没什么义务, 但睚眦必报唯我独尊的千叶心中很是不爽,决定坑一把对方,给两头大雕找点麻烦。

    她相信,万物相生相克,灵蛇与异花相伴,那大雕呢,为何会选择这一方悬崖栖息

    附近肯定有着能够吸引它们的东西。

    而能够吸引异兽的,毋庸置疑也会让武人疯狂。

    千叶不熟悉这个世界的物种,但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很乐意做一下尝试,反正她自己又不痛不痒不受伤。

    如果对方不能破阵,那就会被幻魔阵牵制诱导,那自然是她想怎么坑人就怎么坑了。

    自己家门口因为在谷中最深处,所以处在第三重的阵眼。

    毕竟家附近的位置确实不错,地势较高,附近植栽又少,而且极为靠里,几乎就挨着直耸入云的悬崖了,确实也堪称风水宝地。

    千叶随时都等待着看外来者破阵的方法,以此来更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并细想自己还有什么克敌制胜的筹码。

    再不济,不还有她自己么

    媚术这种事物润物细无声,倘若是如大国师之流可以堪破一切虚妄的人,并不惧媚术幻术自当另说,但别忘了,这张脸本就是如梦似幻绝色倾城,就算是再深奥的媚术都无法营造出这般效果,在这基础上再佐以媚术

    别说他人了,连千叶自己看得都要爱上自己了。

    这可不是简单的一加一,也非锦上添花可言,而是为一颗核弹配了架助推器

    爱情的本质就是苯基乙胺与多巴胺嘛,很多时候千叶自己都怀疑,这个姿容本身就存在某种非科学的方式,能够作用在人身上,叫人疯狂产生这些激素物质,包括她自己,包括对她言听计从顶礼膜拜的式微所以自恋这种事绝对不是她的错。

    事实证明,外来人对奇蛇异花确实是势在必得,船队来得并不慢。

    当时式微正与小金在山头上挖一株何首乌,很多药材早年他就发现了它的存在,觉得生得不够大不够好,牵了红线打算等几年再说,只不过鉴于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能出谷了,最近他一直在扫这些尾巴。

    娘亲说这山谷集天地之灵气,孕育的天材地宝丰盈不说,就是普通生长的植栽都比外面的要茁壮灵秀,外面找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式微也觉得有些舍不得,所以只能勤勤恳恳再走一遍将之都采下来。

    他们在山上,其实离海边的距离还很远,但当时隐约地就能感觉到地震般的山摇地动,那种模糊的轰鸣从脚底传达上来,所有树木与花草的枝桠叶片都在微微震颤。

    沙沙的声音连绵起伏,从遥远地方一层浪一层浪地推过来,又被反激之力一层浪一层浪地推回去。

    式微忽然警觉,一直在期待的某件事发生了

    他的心砰砰直跳,观望了片刻,又没见到后续动静,不免心焦,火速收拾好东西跳上小金的身子“快,小金,我们先去寻娘亲”

    千叶还稳稳当当躺在屋子里,手里拽了本书,通身懒懒散散,偶尔才透过那一片小小的窗子望望外面的天空。

    关于外来者是如何破除万象森罗大阵,又或者如何与灵蛇还是神雕战斗的过程,她完全不感兴趣,她只在乎结果是否与她预料的那样。

    不过千叶也没阻止式微去凑热闹。

    小孩子本来就有好奇的天性,生在这个闭塞的山谷中又从来没有见过外来者,在这样的热闹面前还把他束着就实在太残忍了。

    危险当然是有,但一来灵蛇神雕不会伤害他,二来那些外来者既然想寻找他们,对于莫名出来的孩子定然会谨慎之至,就算打得再激烈也必然会绕过他。

    式微那聪明,很懂得如何保全自己,他必然会谨慎之至,有危险肯定闪得比谁都快。

    千叶对着式微细细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很放心地把他放跑了。

    今日的山谷对外来者着实不友好。

    江源整个人都快疯了,不只是他,队伍中绝大多数人都已经陷在疯狂的边缘。

    莫名其妙就与义父等人走散,江源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惧怕,身边这些大多是上回探险侥幸存活的,可是连他们都迷失了方向,这就绝非意外可言了。

    之后毫无预料地走进沼泽地与金目王蛇群来了个面对面,猝不及防下连像样的攻势都组织不起来便落荒而逃,且几乎抛下一半尸身才得以脱身虽不知王蛇为何没如上回一般追出来,但这股狼狈劲已经叫他难以忍受。

    更不必提,再次进入森林,周围便只能看见树,数不尽的树,层层叠叠的树,无穷无尽的树。

    似乎一直在原地转圈,走到哪都像是回到了老地方,又像是进入一个可怕的没有出路的迷障。

    明明在视之所见的树木上做了一路记号,而向前走的路上见到的景物毫无标记,说明并没有走回头路,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一模一样的地方,仿佛撞入个层层叠叠的幻影,一重套着一重,永无止歇,永无出路。

    江源既觉得已经被这处境困到窒息,找不到义父等人的焦急更叫他遭乱不堪,难以忍受的恼怒与无措让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浑身浑脑的不舒服。

    最前方的领路者已经濒临崩溃,汗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由于极度紧张与惧怕连牙齿都在咯咯咯震颤“是往这里走的不,是那边明明,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恐慌叫他的声音都变了形“不对不对这到底是哪里”

    作为上一次在蛇灾中侥幸逃脱的人之一,成为带路者是他拼命争取来的任务,没想到用以邀功的事即将变成他的催命符。

    顶着江源阴沉又森冷的眼神,他的心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源少御下极为严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心狠手辣,这回害他丢了如此大脸还带其陷入险境,简直是必死无疑

    “废物”江源喝骂道。

    想到义父就该庆幸义父此行并未带上倪虹衣,否则那贱女人三言两语颠倒黑白,就会妥妥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叫他成为整个武林的笑话。

    再想想如今连出路都难寻,更是汗涔涔手脚俱凉。

    “宇哥,你就别闲着了”江源暴躁,“现在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啊”

    素衣的青年神情自若,并无一丝急躁与不安,就算方才自沼泽逃跑时也如闲庭信步、从容淡然,本仰着头看那些高大葱郁的树,听到询问也只收回视线,转头对着他笑笑。

    “莫慌,莫慌。”

    江源都要哀嚎了“这怎么可能不慌”

    江宇慢慢悠悠道“理应是奇门遁甲。不过我从未见过此般威力的阵势。”

    “这些树的生长排列本就有一种天然的规律,因势利导并佐以相应的布局,便形成一种特殊阵势,将我等困于此地。”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确定,但仍是补充道,“还有幻术的痕迹”

    江源瞪大眼睛“鬼蜮伎俩”

    他就像是终于找到罪魁祸首一般,迅速将自己这一行人迷失的罪过抛到这未知的布阵者头上“分明就是鬼蜮伎俩上回我们来,压根就没见到这些东西究竟是谁要害我们”

    世有幻术,但不过是虚而不实、假而似真的法子,祝师以障眼法来糊弄人的把戏,岂止是不登大雅之堂。

    江宇道出这个词也经过一番斟酌,觉得他所观察到的术法比所谓的障眼法高明得多,其中的手法也更为繁复有序,只不过着实找不到其他可用的词,仅能以“幻术”统一称之。

    他轻轻叹息“这阵布得着实高明,我也看不太懂不过布阵者可谓是将因势循形贯彻到了极致,一花一木尽是阵中兵,一草一叶皆为局中客,倒叫我也不得不承认眼拙了虽一直在找阵眼,却不知为何物所迷,连阵形都半知半解,更遑论破阵。”

    真跟假,实与虚,已经没办法凭借肉眼和感知分得清楚,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障眼法,或者说也已超出了所谓奇门遁甲的界限,而是临近于真正的异术。

    江宇博览群书,专爱估计旧典、奇闻异事,对各种偏门异术也多有所闻,但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如此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甚至于丝毫没有思路来窥破的阵法。

    他反复回忆这一路自己怀疑的任何事物,但脑海里只有树木影影憧憧,花草郁郁葱葱,有些植物在散发出奇特的香味,江宇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幻术的一部分,但想到某些药草毒草本身就有致幻的能力,觉得并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因势利导的奇门遁甲,佐以未知幻术,再加上药毒之术干扰人的判断能力,江宇恐怕这阵或许蔓延到整个山谷,这番布局真可称造化异奇鬼斧神工了

    江源傻眼,见他也是如此犹豫,不由地脱口而出“难不成我们真被困死在这里了”

    “困死倒不至于,”江宇微微挑眉,“但若是再寻不到出路,等到天黑,风雾都会成为阵势的一部分,到时候要破阵就更麻烦了。”

    “所以现在怎么寻出路呢”江源简直要被他给急死了。

    “莫慌,莫慌,我来看看”江宇笑眯眯,“往这边走走试试”

    另一端,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有红眉崖雕处必长有长生莲”江浩大喜,“义父,荣哥苦于血毒良久,长生莲可解百毒,请务必让孩儿一试”

    意外撞入这片悬崖峭壁正寻不到出路,却恰巧见得红眉崖雕身影,虽迟迟未抵达金目王蛇沼泽令人沮丧,但长生莲足以弥补这种不甘。

    义子间兄弟情谊甚笃,江沧海自然无不可。

    只不过红眉崖雕此等凶悍异兽,却也不是等闲可对付的,江沧海虽看着义子带人前去尝试,却手按刀柄,蓄势待发,随时都待出手相助。

    富贵险中求,不少人想在盟主面前露脸,因而自告奋勇为饵牵引崖雕,江浩计划布置得甚为周密,却独独没料到以繁衍艰难著称的崖雕巢中竟有一只小雕

    母雕见有人靠近小雕便陷入疯狂

    赖义父出手才能逃过崖雕致命一击的江浩只能退居后线,眼睁睁看着义父拔刀上前

    当江源等人兜兜转转穿出森林,却走进死路只能沿着悬崖峭壁前行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个奇异的画面两只比成年男子还要高大得多的壮硕大雕气势汹汹地立在那里,冠羽直冲向天,其中一只张开足有丈长的巨大翅膀,时不时扑扇着地面,卷起无数的沙尘与石屑,另一只稍后,翅膀一侧畸状歪斜,显然是为刀所伤。

    看到另一队人马的喜悦还未涌现上来,江源等人便为前方气势所夺。

    风飒飒,气蒸腾,那骇人的气势犹如墨云压顶,沉之欲坠,叫人如直面某种无法描述的大恐怖一般,浑身惊悸,难以自控。

    见到又有人前来,那两只巨雕显然有些不安。

    它们用一种近乎怨毒般的眼神扫了一圈场中,嘶叫几声,似乎在表达一种震慑的意思,尖锐得像是能刺穿人的耳膜,随后在原地踱了几步,想要上前又不敢触江沧海锋芒,最终不甘心地放弃进攻。

    虽是如此,其中那只完好的崖雕甚至泄愤般地振翅,卷起一片碎石,狠狠砸在那些凌乱的尸体上,使其看上去更为惨烈可怖,很是侮辱了一番这才转身,一只助另一只飞起,直往鹰嘴形状的石崖。

    “畜生”江浩见状几欲目呲尽裂,拔刀就差冲上去了,被义父眸光一瞥,发热的脑子顿时冷静下来。

    “此行谷中牺牲的弟兄们按盟内规格给家人双倍抚恤,”江沧海收刀,淡淡道,“收敛吧。”

    在场幸存之人浑身一噤,立刻前去帮忙。

    江源急吼吼冲上来,又委屈又焦虑,架势如同乳燕投林,只是到底没敢放肆,几步远就止住了脚步“义父义父你无碍吧”

    “无碍。”

    江源正待问江浩身上的伤,却见江沧海视线扫过,他就猛地想起之前失散并遇蛇狼狈脱逃的经历,不由心虚,恨不得立刻在义父眼前消失。

    江宇到底比他年长些,看他实在窘迫,上前一步替他解释道“义父,林中有奇门遁甲,我们为阵法所迷,先入蛇沼,为王蛇伏击,侥幸逃脱之后,沿阵势想找出阵眼,却不妨兜兜转转,到达这里”

    他叹息“义父,这谷中有异无论是金目王蛇,还是红眉崖雕,均不是寻常可比实力着实惊人”

    江沧海此行是为侠刀,其余一切皆是附带,他看王蛇也好,崖雕也好,只觉得到底是畜生,任灵性再足,踏平这个谷地总该得到想求之物,因而并未觉得如何。

    “造化神秀之地,合该长出一二异兽。”又回过去看江浩,“浩儿,无恙否”

    江浩被那大雕一翅膀拍中正背又吐了血,自是一番内伤不假,但他气转丹田运了个大周天,觉得尚能压制,便起身回道“孩儿无恙,义父,咱们快寻出路”

    江沧海收的义子众多,有头脸的也就四位少爷。

    江荣居长,最受江沧海信赖,江浩其次,再者便是江宇与江源,此次探谷,除了江荣旧疾复发、闭关镇压血毒之外,其余三者眼看有幸见得义父与侠刀的对决,自然全跟了上来。

    此时三兄弟聚在一道,互相看看,皆有狼狈之色,不免觉得荒诞。

    江宇看看天色,眉头不自觉蹙起,又看手下已收敛完尸身,虽然不便携带,但为防崖雕又来报复性破坏,只能暂且背上,待合适地方再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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