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流移飘渺, 天空光影变换, 落日一点点沉下西山,残阳如血。
卫敛睁眼看姬越的容色, 青年风尘仆仆,俊美面庞上是掩饰不住的倦色。
一月之内完成半年部署,将朝中万事交代清楚, 想来都知道是多么庞大的工作量。再加上赶路的时间姬越怕是在他走后的七日内就安排好了一切,然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
他这一个月都几乎不眠不休。
卫敛辛苦的时候,姬越同样未能轻松一分。
卫敛给了他一块面巾“戴上, 我们去主城。”
主城没有病人,戴上面巾不是为了防护, 而是避免被人认出来。
君王亲临, 所有官员必须前来拜见, 少不得又是一番动静。卫敛现在不想让姬越应付任何人, 姬越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
先休息一夜, 其他事明天再说。
卫敛这段日子一直住在知州府。这座宅邸已经被查抄,如今归朝廷所有,门前看守的全都换上了朝廷的官兵。下人们收拾了最好的一间厢房,供卫敛暂居。周明礼暂代知州一职,同样住在府中,也方便向卫敛汇报。
回到知州府时天色已暗,守卫见卫敛回来, 纷纷弯腰行礼“公子。”
至于公子身后的那名红衣青年, 在夜色中则看得不太真切。他们虽惊于其不凡的气度, 与露在外一双潋滟夺人的凤目,却也没有多加揣测。
打死他们也想不到这位会是当今陛下。
卫敛颔首,与姬越一道进入府中。
一进屋,刚将门关上,姬越便扯下面巾,将人抵在门板上亲吻。卫敛挣扎了一下,手腕又被姬越强硬地扣住,他身子绷紧一瞬,随即无奈地放松下来。
比起夕阳下那个温柔而珍惜的吻,这回明显激烈许多,带着真正久别重逢、思念成狂的炙热。
夜色深沉。
烛光微微跳跃,被抵在门板上的青年轻轻喘着气,衣衫被扯得微微凌乱。
“不去沐浴吗”卫敛轻声问。
“昨日在客栈沐过了。”姬越低声答,“想着要见你,不能太狼狈,洗的很干净,还在祈祷今日不要下雨,不然又白洗了。”
卫敛忍不住勾了笑“这么庄重”
“嗯。”姬越颔首,“就差焚香净手了。你说要记得穿这身衣裳,我今日特意换上的。之前几日舍不得穿,你做的,我哪敢让它日晒雨淋。”
卫敛心中有股无以名状的酸涩,又泛起丝丝清甜。他笑问“这回不自称孤了”
姬越答“卫敛不在,秦王才孤独。卫敛在,没有秦王,只有姬越,姬越并不孤。”
倒是愈发会说话了。卫敛腹诽一句,听出姬越语气里难以掩饰的疲惫,推了推人“去睡觉。”
姬越拒绝“不要。”
卫敛眯了眯眼“老实说,你都多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
姬越道“你走之后。”他每日睡觉不超过三个时辰。
意料之中的答案。卫敛没什么意味地笑了声“那还不睡别我这边还没病死,你先累死了。”
这么折腾,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姬越黑着脸“不许提死字。”
“这不是重点。”
“不睡。”姬越固执地拥着他,“我还没有看够你。”
“你怎么跟第一回见我似的”
“一个月。”姬越拥着人,声音渐低,“阿敛,我从不知一个月可以那么长。”
卫敛沉默一瞬。
他也不知道,一个月原来可以那么长。
时间或许短暂,牵挂却是长远。
才会在重逢时如此眷恋。
卫敛别过头“你现在知道了,所以快去睡觉。”
狗皇帝,狗命要紧知不知道啊
姬越笑了一声,戏谑道“阿敛这么迫不及待想睡我了吗”
卫敛震惊地直视他。
姬越你怎么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可是调戏一句就能把脸从脖子红到耳后根的纯情小越啊
姬越慢慢挑开自己的衣带“如你所愿。”
卫敛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一月不见,姬越疯了。
然而没等他跑远,姬越就从身后揽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声音喑哑“阿敛,可以吗”
小心翼翼深藏着入骨思念,却又明显得浮于表面。
卫敛“”
他低眸“好。”
深夜,周明礼从清安县考察回来,回到知州府,打算向卫敛汇报今日事宜。
他也不是日日都汇报的,只有在有些不能决断的事上才会与卫敛商量。如今卫敛在众人心目中声望极高,有难事,找公子,准能得到解决。
周明礼这么想着,走到卫敛房门前想要敲门,手刚伸出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极小声的呜咽。
抬起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
他顿了顿,再仔细去听,发现里头什么动静也没有。
周明礼迟疑地问“公子可在”
里头安静了好一会儿。
周明礼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又想起方才那声呜咽,想着公子莫不是遭人挟持了
公子武功极高,什么刺客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正当周明礼开始疯狂脑补阴谋论与凶杀案时,青年清冷又平静的声音传出来“何事”
细听之下,就会发现那声音其实还含着一丝颤抖。
但周明礼没听出来,见公子出声,他松了口气,脑中的恐怖猜测全部一扫而空“臣有事要禀。”
里头又是半天没有动静。
周明礼疑窦丛生,试探地问“公子可否让臣进来”
半晌,青年怏怏开口“若无要事,明日再禀罢若事关重大,直接禀明唔。咳咳”
青年说到最后,闷哼一声,而后又狠狠咳嗽。
周明礼“”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清安县查出两名隐瞒病情的病人,这会儿已经送去清平县了,他来是要问该怎么处置这种瞒报行为。
不过相比之下,他眼下觉得公子更可能是出大事了。
“公子是身体不适吗”周明礼不由关切道。
公子是整个江州的救世主,他也是真心实意为公子着想。
“不过偶感风寒吃几剂药便可。”青年的声音听起来懒怠又无力,“周大人到底所为何事”
最后四个字已经有咬牙切齿的味道了。
你问这么多,你倒是说啊
周明礼犹豫片刻“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公子身体不适,那臣就不打扰公子歇息了,明日再向公子禀报。”
周明礼说完这句话就迅速离开了。
卫敛“”
屋内。
肌肤赛雪的青年伏在姬越肩头,全身紧绷,晶莹的汗水颗颗滚落,梨花容色皆被桃红掩映。
任何人见了,恐怕都会感叹一句好一幕活色生香。
卫敛垂着眼睫,分外恼火。
隔着一道门,天知道他有多紧张,生怕周明礼直接推门而入。
虽然知道姬越绝不会让别人看见他这副样子,可心理上的刺激是少不了了。
待确定外面的脚步声走远后,卫敛狠狠咬了咬姬越的耳垂,真落下去却又放轻了力道,变成耳鬓厮磨的抱怨“你怎么一来就欺负我”
他就不该由着人胡来
姬越好笑又无奈“这也不能怪我”
他一直愧疚曾将卫敛弄伤那事,之后每回都极尽温柔,温柔得卫敛几次问他是不是没吃饱饭。
但再温柔也受不住突然停下。事儿正进行一半,他难道还能中断只能让卫敛赶紧把人打发走。
只是没想到周明礼平日里寡言少语一个人,这会儿废话贼多。
把卫小敛都快急哭了。
卫敛躲人怀里,自闭了。
他发现他虽然能够独当一面,见了姬越还是想往人怀里钻。
可能这就是爱与依赖罢。
他们谁也离不了谁。
姬越抱着人哄了好一会儿,卫敛都跟鹌鹑似的不说话。
然后姬越也不哄他了。
卫敛抬头一看,姬越他睡着了。
他睡着了
睡着了
卫敛“”
虽然明白姬越本就连日来劳累过度,发泄完精力后倒头就睡很正常,他还是久违地升起了一股弑君的冲动。
一个两个的,干的都不是人事儿
周明礼回到房中,越想越不对劲儿。
他是判官断案、司掌刑狱的官员,自然具有极强的侦查推理能力。方才没反应过来,如今一回味,怎么想怎么蹊跷。
搞清楚疑点是他的职业病。周明礼想了半天,去问今日看门的守卫有何异常。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守卫竟说公子敛带了个人回来,是个眼睛极为漂亮的红衣青年。
可府里今日并没有住进一位红衣青年。
那青年能住哪里
想起公子敛房中听到的那声呜咽,根本不似风寒,分明是床笫之间才能发出的呻吟
周明礼毛骨悚然。
该不会是
公子敛背着陛下有人了
那青年眼下就在公子敛屋内
周明礼神色惊疑不定。
背叛陛下,那可是死罪。
他陷入了无比的纠结。
一方面,他很敬佩公子敛对此次疫情做出的重大贡献。
另一方面,他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会对其有任何欺瞒。
周明礼快疯了。
另一边,姬越睡得很安稳。大抵是有卫敛在身边,他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卫敛压下弑君的念头,给他盖好被子,抱着自家夫君甜甜蜜蜜地睡了。
两人并不知道周明礼一夜无眠,还想了那么多。
翌日清早,卫敛起身,姬越还在深眠。
他的确是累惨了,好不容易有个安稳觉,仿佛要睡到天荒地老。
卫敛没有打扰他,轻手轻脚地穿衣起身,出去唤人打水来洗脸。
卫敛刚出门,周明礼就出现在了门口。
他得去一探究竟。若是假的,不能冤枉了公子,若是真的,也不能欺瞒了陛下。
他思索了一夜,还是忠君之心占了上风。
周明礼蹑手蹑脚走进房间,看见被子里隆起的那个人形与一头散落的乌发,心下就一沉。
他刚才亲眼看见公子敛出了房间。
那么被子里的这个人是谁
公子敛的奸夫吗
周明礼又是愤怒,又是惋惜。
公子敛怎么能够背叛陛下
“你这个”周明礼怒火滔天,正要喝骂,就见被子里的青年突然翻了个身,露出那张绮艳俊美的脸。
他阖着双眼,睫毛细长分明,容颜白皙美丽。
周明礼浑身就跟被雷劈了一样。
他怎么可能不认得这张脸
每日上朝时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敛”姬越在睡梦中低唤一声,攥住了周明礼的手。
周明礼手一抖。
他想抽出来,姬越却攥得更紧“卫小敛不许走。”
身后,白衣青年静静站立在门口。
卫敛看了半晌,礼貌道“周大人大清早登门真是有心了。”
周明礼惊得立即抽出手,单膝跪地,声如洪钟“臣臣臣参参见陛下”
他吓得快结巴了。
他可是直男啊他有妻子的公子您千万不要误会
“嘘”卫敛却只是轻轻伸出食指,抵住唇瓣,神色明媚而温柔。
“不要吵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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