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延跟在厉晟身后, 将厉晟的神情瞧在眼底,他想了想,到底是替容悦说了句话
“侯爷,依属下看, 倒不是夫人故意瞒您, 而是当时她已为,怎能还会将曾经那事翻出来说”
厉晟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但是他也说不清心底的感受,可乍然听到那个消息,他心底汹涌的情绪让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他原本是接到府里的信才赶回来的。
眼见着印雅苑就在眼前, 他却是突然停住了步子,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院门, 他转身朝回走去。
庄延心底讶然,从罗府被抄之后,侯爷回来,都是直接去的印雅苑, 丝毫没有收敛。
当初他还担心过, 这样是否对夫人的名声会有不好, 只是他身为下属,不好多说,明知侯爷对夫人的心思, 更不可能劝阻, 让侯爷还像往常一般, 毕竟侯爷做了这么多, 为得可不就是正大光明进那院子。
而如今, 侯爷当真不去了,他又开始担心了。
他步步跟着厉晟,有些迟疑地开口“侯爷,若是夫人知道您过门不入,怕是心底会多虑。”
厉晟突然垂眸看他,眸色沉凉,庄延一愣,他已经好久不曾见到侯爷这副模样。
厉晟双手负于身后,冷冷扔了一句话“她为何会知晓”
庄延低下头,恭敬应声“属下明白了。”
有些事,传进夫人耳里,就是他的失职。
厉晟收回视线,冷着面朝外走去,只是袖子里依旧捏着扳指,紧紧不放。
他并非是因此事对那人不满,只是他心底终究是不舒服,何必将这份情绪带到她面前
出了府门,他就骑上马,直朝城外而去,一路进了兵营。
罗府,印雅苑
容悦用过膳后,静坐在软榻上,翻看医书,倒是玖思跑了几趟出去,心底忍不住地纳闷,这都过了戌时了,侯爷怎么还没来
她在屋子外,轻轻跺了跺脚。
早在容祜来的时候,她就让人去给侯爷传了信,原以为,以侯爷对夫人的心思,定是很快就能赶回来的,怎得这时还没来
她以为自己的动静很小,可是另一边窗户半开,容悦坐在那里,轻风拂过,院子里过分安静,将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她低头看书的动作未变,手指捻着医书的一角,可视线落在医术上,却是一行字也看不进去。
灯罩笼着烛火,照得书面上字迹清晰,原本简易明了的字体忽然变得晦涩难懂了些。
玖思走进来时,就听见她说“这灯太暗了,再点一盏来。”
玖思一顿,她低头看去,即使从她这个位置,也能看见那上写了的墨字,她张了张口,最终低下头,极小声地应了声。
玖思轻手轻脚退出去,心底有些慌乱,却根本来不及去多想,忙忙又点了一盏红烛,亲自拿了进去,放在案桌上。
两个烛灯,放在一起,刺得人眼疼。
容悦下意识地闭上眼,她捻在书角的手指轻颤着,因用力而指尖泛着白,她颤着眼睫睁开眸子,仿似没有不对劲,依旧盯着书籍看着。
屋里安静地有些过分,久久也听不见有翻书的声音。
玖思迟疑了半晌,低低地开口“夫人,也许是城主府太忙,侯爷来不及赶回来了。”
“他今日不是说不忙吗”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让容悦自己都愣在了当场,反应过来,她连忙别过头,不敢去看玖思的神色。
玖思也愣了愣,半晌才开口
“夫人,不如您先休息吧。”
她着实有些受不了屋里的气氛,忍不住地提出建议,不管侯爷会不会来,总不能将眼睛熬坏了。
容悦胡乱地点了点头,玖思立刻撤下去一盏烛灯,容悦已经沐浴过了,此时玖思伺候着她将发簪都拆下来,就扶着她上床休息。
等所有人都退下去后,屋里只有一盏灯在亮着。
床幔被放下,容悦坐在床榻上,想着自己失态的那句话,她有些失神地环住双膝。
喜一人之喜,忧一人之忧。
日日围着一个人转。
她不愿变成这样。
容悦攥着锦被的手握了又松,最终她眸子里神色定下来,她不能再这样了。
厉晟回到府上时,身上都是汗,带着些风尘,他望了一眼印雅苑的方向,从澹溯院沐浴之后,换了身衣裳才朝印雅苑过去。
他一身清凌凌的玄色长袍,带着些深夜的凉意,刚沐浴之后,发丝还带着湿意。
时隔多日,他又一次翻墙入院子,从窗户进了屋里。
房间里,没有了前两日坐在软榻上等着他的佳人,总是显得空寥了些,案桌上只点了一盏烛灯,摇摇晃晃,似将要熄灭了般。
厉晟放轻了脚步,掀开了床幔,女子阖着眸子,脸颊上因熟睡而泛着嫣红,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尖却是紧紧蹙在一起,似有些不安。
厉晟心下一紧,刚想上前抚平她眉尖,余光瞥到一处,却是一顿。
女子紧贴着墙壁躺着,宽敞的床榻留下了外侧一大半。
厉晟有些发怔,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习惯了给他留下位置了吗即使熟睡中,也是如此。
他心底倏地有些发酸,突然觉得自己这半日的情绪来得太过没有道理。
他脱了鞋子,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榻,伸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尖,直到那里不再蹙起,他才收了手,却是顺着她的脸颊,细细摩挲在她脸颊上。
他眸色沉沉地看着女子,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轻叹了一口气,弯下身子,带着些凉意的薄唇印在女子额头上,久久未曾直起身子。
一夜无梦。
天际渐渐晓亮,光线照进屋里,容悦迷迷糊糊睁开眸子,就察觉到自己被人紧紧抱在怀里。
她一愣,抬头看去,就看见男人略带疲累的脸庞。
往日坚毅的棱角似都在暖光下有些软化。
除了第一次时,她几乎从没有在清醒时,看见他还在。
容悦维持这个姿势,看了他许久,直到觉得身子有些僵硬。
她看入了神,忽地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好看”
容悦陡然回了神,脸颊印了一层红霞,想要退开身子坐起,却被男人紧紧搂住,她装作不经意地抚了抚耳边的发丝,想要当作没有听见这句话。
可是男人不曾放过她,抵着她的肩膀,在她耳垂边低声问“嗯好看”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垂上,容悦觉得有些热,热得她手心冒了细汗。
见着实逃不过去,她闭着眼睛,破罐子破摔地实话实说“好看”
的确好看。
厉晟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当初的长公主也是京中闻名的美人,他承母貌,五官精致,却不失男子气概,单论容貌,任谁都要说上一句好看。
厉晟埋在她脖颈处,闷笑了两声,然后蹭着她的脸颊,低沉说
“既然阿悦觉得好看,那以后日日给阿悦看。”
这话“日日”落下,容悦脸上原本的嫣红降了下来,她垂下眸子,轻笑着应下。
可这一丝异样,也被厉晟看在了眼底,他忽地拧起眉头,有些不适。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人搂紧了些,他不露痕迹地问她“阿悦有心事”
厉晟瞬间就察觉到怀里的身子一僵,他眼底的笑意渐渐消散。
两人身边的氛围安静下来,厉晟没有再说话,只垂眸看着她,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半晌,容悦才轻轻地出声
“侯爷,我想去平舆街看看。”
她眼睫轻颤了下,这些不过都是借口,她只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这般总不会老是想那些有的没的。
厉晟好似笑了下“此事,本侯不是早就答应阿悦了吗”
“等阿悦身子好些了,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容悦抿了抿唇,抬起头去看他“我想今日就去。”
“为何”厉晟拧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阿悦为何这么急”
他知她心善,可就算心系难民,也该是将自己身子养好再说。
容悦敛下眼睑,攥着锦被,低声说“我只是觉得日日待在府上,有些闷了。”
厉晟从她话中好像意识到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没懂她的心思。
但是,他细细想她的话,半晌才说“阿悦只是觉得闷”
容悦靠在他怀里,沉默地点了点头。
厉晟松了一口气“那也无需去平舆街,若是阿悦有兴致,本侯带阿悦出城,可好”
“本侯的私兵驻扎在城外,阿悦应还不曾见过军队演练,不如今日去瞧瞧”
却不想,他话音刚落下,容悦忽地抬头看他“侯爷今日不忙”
厉晟一怔,他似乎知道问题是出在了哪里,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捏了捏眉心。
他说“本侯昨日收到你递来的消息后,就回来过。”
他看见女子在听见他的话后,眸子睁大了些,就知自己猜想得没错。
他有些头疼,早知她会因此想岔了,他昨日便不会去军营那一趟。
“不过,本侯在听了容大人说的话后,有些不舒服,便去了军营一趟,这才回来晚了。”
容悦拧起眉头,不知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正在她细想的时候,厉晟突然看着她,一字一句说
“阿悦,本侯未曾想过束着你,阿悦可懂”
容悦一怔,她忽然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为了他的话。
其实他并未如何,只不过是她从中发现了自己的变化,有些害怕。
她伸手搂住他的腰,埋首在他怀里,轻声说
“侯爷,我知道,我只是”
她知道,他只是担心她的身子,从未有过将她束缚在这个院子里的想法。
可她却忍不住地心慌,害怕她会变成自己不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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