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2019年8月1日，07:49。

    手机屏右上角显示无网络信号。

    游青鸾掐紧关机键。屏幕黑了十秒，又再度亮起——

    07:50

    他默默把手机揣回口袋，抬头，直面眼前的…荒诞？

    七月底，公司顺利完成一个小目标：在游青鸾给出的死线之前，实现从籍籍无名到全国市值第一的壮举，同时把游青鸾推上财富榜榜首。

    按照计划，今天应该召开表彰大会。游青鸾穿得格外隆重，戴上男朋友送的定制款星钻表，提前几分钟到公司。

    踏进办公室的瞬间，身体突然一轻。

    再睁眼，就站在这里，头顶上悬着东平八中的旧匾额。

    游青鸾高中读东平三中，离八中只有两条街。他读高中时经常路过八中，认识旧匾额。

    后来2010年，八中毕业的池姓大佬给母校捐了块金镶玉的牌匾，惹得当地片警每天夜里都得过来防火防盗。

    学校外面有两面文化墙，左边墙上写着[喜迎奥运]，右边墙上画着5个没赶上网红时代的过气吉祥物：贝贝、晶晶、欢欢、迎迎、妮妮。

    犹记全民迎奥运，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他脑子里冒出‘穿越’俩字，迅速被自己掐死了。

    没有证据以前，游青鸾是忠实的唯物主义者。

    游青鸾转身，路边报刊亭吭哧吭哧拉起卷闸门。

    他走过去问，“老板，有报纸吗？”

    “早报还没送过来，昨天晚报还剩几份，要吗？”

    “要，谢谢。”游青鸾维持礼貌和风度。

    “好嘞，一块钱一份。”老板拿出报纸递给他。

    晚报顶栏，白纸黑字印着日期：2008年7月31日。

    2008年…行吧，起码日期能对上。今天是8月1，奥运会开幕式前一周，东平市新高三年级暑期补课的第一天。

    怎么偏偏回到这时候？

    “老板，能用支付…”游青鸾习惯找付款二维码，话到一半才想起来，扫码支付还没生出来。

    ——没有付款二维码，账户里上千亿流动资产，只是一串冷冰冰的数字。

    游青鸾伸手摸摸衣服口袋，干干净净，一毛钱都没有。

    “不好意思，报纸还你。”他把报纸放回柜台，撩起衣袖露出腕表凑过去，“老板，请帮我看看，时间准吗？”

    “啧，你都不卖报纸，还跟我臭显摆？”老板嫌弃地扫了眼，扭头从被窝里掏出一块尚带余温的金色板砖，重重拍在柜台上。

    哇！八星八钻纯金手机，成熟和财富的象征！

    跳楼价只要998！赶快打进电话订！购！吧！

    镶钻按键顶上，还有个山寨诺基亚logo。

    瞧老板一脸牛皮爆了，游青鸾实在不忍心告诉他，智能手机普及以后，正版诺基亚都查无此机了。

    “这手机真高端，”游青鸾浮夸的‘哇’了一声，“引领时尚潮流。”

    “那必须！”

    游青鸾太久不玩老式按键机，摸索了一阵才解锁，从马赛克画质里分辨文字：

    2008年8月1日，07:56。

    来到这里，耗费七分钟时间接受现实。自己成为全国首富，登顶人生巅峰，然后…

    打回原形，回炉重造。

    游穷逼非常愉悦：可以，挺刺激，强行结束朴实无华、且枯燥的有钱生活。

    重回十一年前，游青鸾暂时没啥想法，漫无目的望向马路对面。

    报刊亭正对面是个小网吧，印了‘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塑料帘子撩起来，里面涌出十几个小屁孩。

    打头三个非主流男孩直条条奔向游青鸾，左边男生用骷髅头创可贴封印了邪王真眼，右边葬爱蓝爵出征，彩虹鸡窝头狂拽酷炫。

    在邪王和蓝爵衬托下，中间那小子打扮居然有点朴素。

    凌乱的浅金色头毛，半长不短。穿了件黑色连帽衫，衣帽松松垮垮盖住金发。双手插口袋，摇摇晃晃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小金毛散漫又燥怒，满身戾气，仿佛下一刻世界毁灭也无所谓。脸上写着：‘看你大爷’‘别瞎几吧惹我’‘老子是全宇宙中心’。

    可惜金毛同学小脸篇幅有限，写不下那么多东西，最终汇总为大大的：中二。

    虽然他满身负能量，但长得够帅，游青鸾冒着当街斗殴的风险多瞅了好几眼。

    瞅着瞅着，莫名觉得眼熟，游青鸾冒出比穿越更荒谬的念头。

    不行，没有证据以前……

    滚他妈证据！！！这金毛绝对是池羲！

    ——自己慎独、谦和、理性的男朋友，给八中捐了金招牌的池姓大佬！

    游青鸾初来乍到有点懵，才没能第一时间把这张颓废厌世脸对上号。

    “烦。”池羲眯着眼，恹恹打了个哈欠。

    昨晚他带班里男生翘了晚自习，去网吧通宵打魔兽争霸。结果被猪队友坑了一夜，这会怨气还没消呢。

    旁边俩人操着变声期公鸭嗓，争论昨晚谁技术更菜，道理讲不通就互相盘点列祖列宗。

    池羲骂，“你俩都菜，以后别跟我打魔兽了，玩Q.Q偷菜去吧。”

    …Q.Q偷菜多好玩！需要道具、等级和黄钻，凭啥歧视偷菜！邪王没敢怼，识相的换了话题，指向报刊亭问，“消消气，快看！对面有个人一直盯着你，看着还挺有钱，莫非是传说中的你亲爸？”

    “你爸！”池羲头也不回的说。

    他顺着瞧过去，看到一身西装斯文儒雅，浑身散发成熟荷尔蒙的男人。

    帅，真他妈帅，帅得惨绝人寰。

    可能他爹妈诵经礼佛十几年，跪求老天爷赏赐一个世界上最英俊的儿子。

    “池老板有这么年轻吗？”蓝爵小声哔哔。

    “姓池？”对方听见了，试探着叫，“池羲？”

    “嘿，他认识你！”邪王勇者无畏，“咱爸真帅，还缺儿子吗？”

    “瞎叫个屁，那么喜欢认爹？”池羲一个肘击怼过去，“八中有谁不认识我？”

    “别打啊，我错了！”邪王避开攻击，做了个火影忍者里结印手势，封印语言功能。

    游青鸾尴尬癌犯了：中二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救了。

    有了邪王衬托，池羲都显得稍微顺…

    ‘顺眼’俩字还没加载完成，金毛小同学大咧咧堵住他去路。

    蓝爵立马从后面递过来一根烟，池羲松松叼住，邪王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小小年纪，逼倒是装得行云流水。

    池羲欺身靠近，吊儿郎当朝游青鸾脸上喷了一口烟，看着对方皱了皱眉。

    “哥们，表不错啊。”池羲斜了眼腕表，掠过目光审视对方，“瞧着你面生，以前没在八中见过，大清早戳校门口叫我名字…专门堵我呢？”

    小同学抽烟架势挺娴熟，跟他那位发誓说‘如果抽烟就让我当一辈子处男’的模范男友像两个人。

    …活该你母胎处男。游青鸾努力克制情绪，“兄弟，先借口烟。”

    “行。”池羲朝后伸手，蓝爵把烟盒递过来。

    游青鸾抽出一根咬住，就着池羲那根点燃，呛得差点吐了。焦油混合尼古丁的滚烫，燎得嗓子生疼，他掐了烟咳了两声。

    池羲没躲，也没想着躲。同样的烟雾从他嘴里呼出来，沾了柠檬薄荷的味，还挺好闻。

    “池羲。”游青鸾咬牙再叫了一声，颇有‘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的壮烈。

    池羲大咧咧应声，“在呢，叫爷爷干吗？”

    艹！游青鸾彻底炸了。

    这货还真敢答应，啥垃圾玩意儿！

    游青鸾难得想爆粗，他忍了。

    “你属羊，生日在4月22，AB型血，对吗？”

    池羲让他唬得清醒点，笑了，“呦呵，打架就打架，你还调查我。”

    “谁闲得慌调查你？”全是您亲口说的。

    还瞎几吧吹自己品学兼优、尊师重道、奖状绕地球一圈…

    崽种，什么谎话都敢编！

    “语气挺狂，我喜欢。”池羲撩起袖子露出一截小臂，“直接开打吧，免得你以后总纠缠我。”

    我纠缠你？嘴还挺甜。游青鸾懒得跟他废话，精准捏住池羲的胳膊，揪着衣服把人拽过来，一把按住扯开拉链——

    左边锁骨窝处，果然有个近似六芒星的朱红印记。

    池先生曾经忽悠他：

    ‘这个啊？是守宫砂，代表我为你守身如玉，游总要试试吗？’

    ‘我猜你也不信，这就是块胎记。’

    锤死了。

    他未来会跟这垃圾处对象，还处了五年。

    “离我远点，看见你那头黄毛就生气。”

    游青鸾虚虚推开池羲，顺手替他拉好拉链。

    “别逼我回去替你守灵。”

    这两句话几乎贴着池羲耳廓说的。清润声线透着冷，不像前面几句，隔着敷衍的温和。

    池羲没太明白意思，只觉得这音色危险又好听，能感受到不是一个量级…甚至不是一个次元的压迫感。

    池羲舌头舔过虎牙尖，看着游青鸾，被勾起了压抑的血性。

    他以为自己是亮出獠牙的猛虎。看在游青鸾眼里，撑死是只猫咪，没断奶肉垫软乎乎那种。

    游青鸾特别烦躁，觉得‘青年丧偶’不太吉利才没动手。

    这货再晃悠几秒，他连人类灭绝都计划好了。

    ‘呲铃铃——’

    八中上课铃响起。

    与此同时，游青鸾大腿根传来微弱的震动感。

    “喂，上课了。”邪王冒死过来喊他，“快进去吧！咱们新换了班主任，你昨晚还说要日行一善，给人间播撒温暖。”

    “闭嘴！”池羲只想打架。他挥开邪王，才发现对方已经走远了。

    男人迈开长腿，边走边用一根手指勾住领带，缓缓扯开，露出性感的脖颈和喉结。

    池羲怔怔愣了会，又不想打架了。脑子里飞过一个念头，模模糊糊。

    “算了，”池羲催促他俩，“快翻，磨磨唧唧像个娘们。”

    游青鸾松开紧缚的领带，从西裤口袋摸出手机。

    无网络信号的手机弹出来电提醒，他接通电话，池羲…准确来说是2019年的池先生声音传过来。

    “游总，贵公司表彰会已经开始了，你怎么没出席？”池羲简单说清意图，“副董他们满世界找你，都问到家里了。”

    “我遇到不可抗力，没办法出席。”游青鸾迅速做出决定，“你转告尚副董，让他负责主持。这段时间公司所有事务，都交由他负责。”

    “那你呢？”池羲来到游青鸾办公室，还是没看到人影，诧异的问，“你在哪里？”

    “我现在情况有点复杂。”游青鸾盯着‘喜迎奥运’四个字，轻描淡写的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游总说话，有谁敢不信…”池羲绕到办公桌后，说到一半的话生生哽住。

    办公桌底下，一双穿着白色球鞋的脚，不安地向后缩了缩，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

    池羲注意到动静，迟疑几秒，小心翼翼俯身看向桌底。

    小少年抱住膝盖瑟瑟蜷缩那儿，脸埋进自己怀里。

    听到动静，他怯生生抬头，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睫毛沾了点水汽，目光澄澈又脆弱。

    这、这孩子太软萌了！

    可可爱爱的，瞬间激发池羲无处安放的保护欲！

    “你就是绑匪吗？”小孩声线很淡，有些飘，软得像棉花糖。

    “游、青、鸾？！”池羲凭借本能叫出这个名字。

    疯了，肯定疯了！他居然冲小少年叫男朋友名字。

    ——那位六年登顶财富榜，算无遗策，所向披靡，传说级别的商界天神。

    池羲透过小少年不安仓皇的眼睛，硬生生窥见他日后叱咤风云的模样。

    “你是…游青鸾吗？”

    听到自己名字，小少年明显抖了下，大概认定池羲是绑匪，认命的把脸重新埋进怀里。

    桌底传出幼兽般的呜咽声，听得池羲有点慌。

    “游…小青鸾你别哭啊，我没绑架你，我是个好人…”池羲好声好气哄孩子，收效微乎其微。

    池羲深呼吸几次，还是没缓过来，恍恍惚惚跟电话那边说，“你说吧，我现在什么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