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韩国公夫人苏氏付之一笑, 这徐琳琅, 想必要和琼玉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自郑国公府的常瑾瑜嫁给太子之后, 韩国公府的李琼玉就成了“应天府第一贵女”。

    除了“应天府第一贵女”, 李琼玉还有着“应天府第一才女的名头。”

    在棠梨书院里, 几乎每次考试, 李琼玉都是头名。

    无论是家世容貌、学问才华, 李琼玉都当得起“第一贵女”

    和“第一才女”的名头。

    魏国公府和韩国公府的门地相当。

    照理来说,徐琳琅是唯一能在家世上和李琼玉比肩的人, 偏偏徐琳琅别的方面都不如李琼玉。

    如此一来, 徐琳琅便根本没法儿和李琼玉相提并论了。

    寿宴开始,徐家的一众亲眷纷纷上前向徐老夫人拜寿并送上寿礼。

    徐老夫人育有三子, 徐达最小的儿子。

    徐老夫人着一身绣万福字绸缎衣衫, 慈眉善目, 端坐堂前。

    徐家小辈俱上前拜寿。

    先是徐老夫人的长子徐进和大儿媳钱氏。

    再是徐老夫人的次子徐前和二儿媳孙氏。

    接着是徐达和谢氏。

    儿子儿媳们拜完, 便是由孙辈们向徐老夫人祝寿并献礼了。

    徐家大房长孙徐耀宗率先上前为徐老夫人祝寿“祝祖母松鹤延年,福寿绵绵。”徐耀宗为徐老夫人送上一幅亲手所写的百寿图,和徐老夫人今日的衣裳倒是很配。

    徐家二房的大儿子徐光宗上前道“祝祖母洪福齐天, 福寿双全。” 徐光宗为徐老夫人送上一对亲手雕刻的玉葫芦, 寓意福禄双全。

    依着先男后女的规矩,徐家小辈一一上前为徐老夫人贺了寿。

    众人都迫不及待的等着徐锦芙上前贺寿, 献上她绣了几个月的寿图。

    “请琳琅小姐上前拜寿。”乔管事悠长厚重的声音响起。

    依着身份, 徐琳琅是在徐锦芙前面拜寿的。

    众人皆集中了精神,瞧着正起身的少女。

    方才,徐琳琅由苏嬷嬷陪着, 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并不惹人注意。

    此时,粉雕玉琢、仪态万方的徐琳琅起了身。

    一时满座愕然。

    本以为会是一个土里土气、卑躬屈膝的乡下丫头,不曾想徐琳琅却是这般标致出众、落落大方。

    徐琳琅款步上前。

    因着是徐老夫人寿宴,徐琳琅上穿一件颇为喜庆的云霏妆花缎湖光绸上裳,下着桃花云雾烟罗裙,这一身衣裳愈发显得徐琳琅身形纤巧细致、曼妙玲珑。

    众人远远望去,只见琼姿花貌、雪肤玉颜的少女,头上明珠灿灿,身上华服熠熠,此刻正步态从容、袅袅婷婷地向徐老夫人走去,通身的富贵气度。

    浓密的鸦青色的头发梳做分肖髻,以珠花装点,髻两边又各扎赤金海棠步摇,步摇上的流苏垂在两侧,行止之间,流苏簌簌摇曳,颇为灵动。

    一张小脸轮廓流畅,皮肤晶莹剔透,眉眼精致,眸子清莹透澈,唇嫣如丹果。

    “公门六玉”的长相都颇为不俗,而徐琳琅此等盛颜天姿,冠绝京华,远在“公门六玉”其他几玉之上。

    徐琳琅款步珊珊,行至徐老夫人面前,盈盈跪拜。

    一路来时,四面都投来探究的目光,徐琳琅视若无睹,举止如仪,不疾不缓,尽显贵女风范。

    “孙女琳琅,祝祖母福如东海日月昌明,后福无疆;寿比南山松柏四季长青,春秋不老。”

    徐琳琅声音郎朗,语罢,伏身又是一叩首。

    徐锦芙呆住了。

    谢氏找来的进士给徐锦芙写的寿词是祝祖母福如东海日月,后福无疆,寿比南山松柏,春秋不老。

    这句寿词既依着寻常,又有了不寻常之处,颇为特别。

    可是,此时徐琳琅说的寿词,在徐锦芙的寿词之上,各加了“昌明”和“长青”二字,便更有同时兼具“寻常”与“不寻常”之妙了。

    徐锦芙瞠目结舌,一时方寸大乱。

    原本徐琳琅自己写的寿词,比那进士写给徐锦芙的更加高妙。

    在徐锦芙设计用偷盗蓝田暖玉之事诬陷徐琳琅后,徐琳琅便有了用用徐锦芙这寿词的主意。

    即便相隔多年,徐琳琅依旧记得徐锦芙的寿词。

    徐锦芙栽赃徐琳琅,便是想坏了徐琳琅的名声,其用心险恶,远非她用徐锦芙的一句寿词能比。

    既然徐锦芙要先招惹她,徐琳琅自然要还过一招回去。

    徐老夫人本还担心徐琳琅畏畏缩缩,手忙脚乱,眼下却见徐琳琅意态从容,开合自如,寿词又说的顺畅出彩,

    徐老夫人心里甚为欣喜。

    跟在徐琳琅身后的徐锦芙目瞪口呆地看向徐琳琅,这乡下丫头方才说的祝寿的话,就是她要说的寿词。

    谢氏请了个学问极好的进士给徐锦芙写了这段寿词,她这些时日反复吟诵,为的就是寿宴这日在人前说出这段寿词,搏些称赞。

    此时竟然被徐琳琅说了出来。

    定然是有人将这段寿词泄露了出去。

    徐锦芙只在谢氏,苏嬷嬷和周嬷嬷几个完全能信任的人前诵过这段寿词,徐锦芙想到了苏嬷嬷。

    对了,她早就听说徐琳琅给苏嬷嬷买了些贵重衣裳,且凡事都交给给苏嬷嬷,原来苏嬷嬷这老东西早就已经是徐琳琅的人了,亏得自己还一如既往的信任她。

    定然是这老东西将这寿词泄露给了徐琳琅。

    原来如此,苏嬷嬷这老东西是活得不耐烦了。

    徐锦芙恶狠狠的瞧了一眼苏嬷嬷。

    大热的天,苏嬷嬷却觉得从头凉到了脚后跟,苏嬷嬷打了一个寒颤,方才那乡下丫头说的那句寿词,不是锦芙小姐要说的吗,怎么会被她说了出来。

    徐琳琅拜完寿,唤两名丫鬟上前,正欲献上寿礼。

    “琳琅,你先慢着。” 恰在此时,一道声音传来。

    徐琳琅停住了动作,回过头来,见说话的是大伯母钱氏。

    钱氏满脸堆笑“琳琅,照理来说是该你先献上寿礼,不过,锦芙的寿图绣了三个月,大家都等着看呢,不如先让锦芙上前献寿礼吧。”

    钱氏这话,便是裸的没有将徐琳琅放在眼里。

    徐琳琅对大伯母钱氏的话并不意外。

    谢氏是魏国公府主母,谢氏的两个妯娌虽然都是长嫂,可是为了能多沾些魏国公府的光,总是上赶着巴结谢氏,这眼下,便是钱氏巴结谢氏的好时机,钱氏自然要赶着去讨谢氏的欢心。

    众人的目光皆看向了徐琳琅,钱氏这话里隐藏的意思,便是徐锦芙的寿礼比徐琳琅的寿礼更重要了。

    对于身为嫡长女的徐琳琅来说,这是何等的羞辱。

    可徐琳琅的神色依旧泰然,满座宾客皆有些意外。

    若是旁人,此时的脸上该或是羞愤,或是难堪,这位从刚从乡下来的魏国公府大小姐,端的倒是沉稳。

    徐琳琅徐徐开口“锦芙,那便你先向祖母献寿礼吧,我是姐姐,让让妹妹也是无妨的。”

    嗬,这胸襟,这气度,徐琳琅的一句话,瞬间将难堪化成了大家之风。

    乔管事见徐琳琅如此说道,便操起悠长的声音请锦芙小姐上前拜寿。

    等着看徐琳琅被羞辱却希望落空的徐锦芙回过神来。

    等等,什么现在就上前拜寿

    徐锦芙这才想起,她的寿词已经被徐琳琅说了。

    那她该说什么。

    就要上前拜寿,徐锦芙绞尽脑汁,却仍是一脑子浆糊。

    该死,怎么一句都想不出来了。

    若是和那乡下丫头说一样的寿词,定然会被别人嘲笑拾人牙慧,她如何丢得起这个人。

    若是说那进士给自己写的寿词,不单会被别人嘲笑拾人牙慧,还会被嘲笑连照着说都低了一头。

    可是眼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一样会被人笑掉大牙。

    徐锦芙方寸大乱,走上前拜寿的动作也受了影响,勾肩弓背,还闪了一个趔趄,跪下后,竟然有那么几秒一言不发。

    满座寂然。

    徐锦芙终于开了口“孙女锦芙给祖母拜寿,祝祖母祝祖母身体康健。”

    简简单单的一句,徐锦芙说的结结巴巴。

    满座的贵妇人愕然,徐锦芙今日是怎么了,这寿词说的如此简单不说,竟然还有几分结巴,怕是随便一个小儿上去,说的也要比这强上几分。

    谢氏狠狠的朝苏嬷嬷和徐琳琅的方向瞪了一眼,定然是苏嬷嬷,将锦芙要说的寿词泄露给了徐琳琅。

    这老东西,竟然背叛自己,怪不得从濠州回来时候那乡下丫头礼数那般周全,原是这老东西把那乡下丫头当做了正经主子,为了掩盖,还拿以雪当了幌子。

    谢氏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就派人将苏嬷嬷乱棍打死。

    徐琳琅似是根本未看出谢氏目光中的不善,朝谢氏盈盈一笑。

    谢氏的手握成了拳状。

    徐琳琅心内失笑,徐锦芙就是一个草包罢了,自己说了她要说的寿词,她竟然这般方寸大乱,别的吉利话一句都想不出来了。

    祝完了寿,徐锦芙向徐老夫人献上了她“亲手”所绣的松鹤寿图。

    一时间满堂哗采。

    贵妇们皆起身上前观看。

    徐锦芙给徐老夫献上的这幅寿图足有八尺长,上面绣着松鹤图案。

    青松苍翠青笼。

    白鹤仙气缭绕。

    这幅松鹤寿图,配色繁杂,就单单白鹤的白色,就用了不下五种白色;绣工出挑,纵览寿图,竟然用了二十几种针法。

    就算是极出色的绣娘,也未必能有徐锦芙的此等绣技。可见徐锦芙是何等的刺绣奇才。

    贵妇们围在松鹤寿图之前,赞叹连连。

    徐老夫人将徐锦芙的孝心大肆赞扬了一番,说徐锦芙小小年纪,能沉心静气,日日坐在府中绣这寿图,可见极有孝心。

    徐锦芙才不稀罕徐老夫人的夸赞,她想要的,是这满座宾客的拍案叫绝、叹为观止。她想要的,是借着这幅寿图,名扬应天府。

    众人围着松鹤寿图赞叹了许久,都夸在这一众贵女当中,徐锦芙的绣技当属第一。

    听了众人对徐锦芙的这句夸赞,应天府第一才女李琼玉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徐锦芙心内洋洋得意,却还要强装着几分谦虚,实在不易。

    眼见众人已经没有好词儿再去夸赞徐锦芙的寿图了,徐家长媳,徐琳琅的大伯母钱氏又开了口“呦,琳琅,大家伙这光顾着看锦芙绣的松鹤寿图呢,倒是把你给忘了。”

    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了徐琳琅的身上。

    钱氏的话中满是关切“琳琅,你也把你的寿礼给大家伙瞧瞧,你不要怕,不拘什么,总归是你待你祖母的孝心,大家都不会笑你的。”

    徐琳琅神色如常,颔首向候在一旁的两个丫鬟示意。

    两名丫鬟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徐徐展开一幅画卷。

    徐琳琅给徐老夫人的寿礼,是一幅濠州山水图。

    这画卷足有十尺长,大气恢弘,且由上好的浮光锦制成,极为富丽。

    这幅濠州山水图,笔触刚柔并济,色彩绚丽粲然。

    画上的山山水水、花鸟树木、阡陌车马,屋舍烟火,俱栩栩如生,让人如同身临其境。

    画作之上,小道萦萦曲曲,屋舍星星点点,山有明暗,水有波澜,草木黛色浓淡,花鸟丽色绚然。

    画上的濠州,是徐老夫人阔别多年的家乡。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画作委实惊艳四座。

    宾客之中,有不少人俱是出身濠州,此时见这濠州山水,也看呆了。

    这画上,是他们魂牵梦萦时常梦回的濠州啊

    徐老夫人热泪盈眶,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徐徐行至了画作前,伸出满是褶皱的手,轻轻的抚摸着画上的山水。

    大颗大颗的热泪从徐老夫人眼中滑落,流淌在徐老夫人饱经风霜的脸上。

    谢氏上前搀住徐老夫人“这大喜的日子,琳琅惹的您掉眼泪了,来人,将这画撤下去。”

    徐老夫人摆了摆手,道“你误会了,不怪琳琅,我该谢谢她才是,琳琅是个孝顺孩子,让我能在入土前,再看一眼濠州。”

    “琳琅,”徐老夫人向徐琳琅伸了手,徐琳琅乖巧地走到徐老夫人身边。

    “你真是个贴心的孩子,这寿礼,极合我的心意。”

    徐琳琅抬起头道“我听祖母总是提起濠州往事,想着祖母定然是思念家乡了,特地准备了这幅画作。”

    宾客们纷纷起身,上前观看徐琳琅准备的这幅濠州山水图。

    方才徐锦芙献上自己的寿图的时候,只有妇人们上前观看。

    此时,满座宾客,不拘男女,都站在徐琳琅送上的濠州山水图前,或掩袖抹泪,或啧啧称奇,或赞叹连连。

    看画之余,宾客们皆交头接耳赞叹起了徐琳琅,这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徐琳琅,不单长相秀逸出尘,仪态落落大方,寿词也说的颇具文采,寿礼更是贴心至极。

    所有人都将徐锦芙的松鹤寿图忘之脑后,大家都在赞叹徐琳琅准备的寿礼。

    徐锦芙听到了宾客们夸赞徐琳琅的话,指甲已经扣到了肉里。

    谢氏给徐琳琅的大伯母钱氏递了一个眼色,钱氏心思通透,瞬间明白了谢氏让她做什么。

    钱氏乐得讨好谢氏。

    “琳琅,你这画可是你亲手所画。” 钱氏走到徐琳琅身旁,刻意大声问道。

    钱氏的声音一出,在濠州山水图前相看的贵人们都瞧向了钱氏和徐琳琅。

    众人自然都能看出这画是从应天府最好的画馆翰墨堂买来的,毕竟那翰墨堂的红戳明晃晃的在画上印着呢。

    钱氏这妇人,便是明知故问了。

    徐琳琅不卑不亢,如实答道“这是我从翰墨堂买来的,并非亲手所画。”

    钱氏叹了口气“唉,我还以为是你自己画的呢,原是买来的。这画好是好,不过终究不及亲手备的寿礼有心意,要我说,你该自己画上一幅给老夫人,若是你自己画的,无论如何潦草,老夫人都会更喜欢。”

    徐琳琅的二伯母孙氏生怕错过这个巴结谢氏的机会,跟着道“大嫂,你这不是为难琳琅吗,琳琅怎会画画呢。”

    众人也心内暗笑,这徐家的大夫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徐家的大小姐,在濠州的乡下地方长大,怎么可能会作画呢。

    徐锦芙瞧了徐琳琅一眼,眉宇行间俱是轻蔑。

    大伯母钱氏又道“老夫人疼爱琳琅,无论琳琅画的如何不堪,老夫人都会喜欢的,亲手准备的寿礼可比买来的有心意多了,锦芙不就亲手绣了寿图么。”

    众人这才又想起了徐锦芙“亲手”绣的寿图。

    的确,长辈寿宴,小辈亲手备的寿礼要比买来的更有心意。

    孙氏跟着大嫂说的是了,还是亲手准备的寿礼更有心意,那琳琅这买来的画”

    大伯母钱氏笑笑“罢了罢了,琳琅买的这画虽不及锦芙亲手绣的寿图有心意,终究也是花了银子的,也并非无可取之处,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句琳琅,不想引了这么多句出来,罢了罢了,大家看画看画,看完啊,我们再看看锦芙绣的寿图,我还没看够那图上的松树和仙鹤呢。”

    谢氏满意的看着她这两个妯娌,这两个人,成功的贬低了徐琳琅的寿礼,同时又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徐锦芙的寿图上。

    钱氏和孙氏都洋洋自得,自知这几句话说的巧妙,必然是能讨了谢氏高兴了。

    “大伯母二伯母。”徐琳琅却走到二人身边“我原想着,祖母思念濠州,却难回故土,便买了这幅濠州山水图以慰祖母思乡之情,却忽略了买来的终究不及亲手备的有心意。”

    众人又看向了徐琳琅。

    大伯母钱氏道“确是你疏忽了。”

    二伯母孙氏给徐琳琅解围“你年纪小,又刚从濠州回来,一时疏忽也无妨,下回记得便是。”

    徐琳琅的面上挂了沮丧。

    孙氏和钱氏正洋洋自得,就听徐琳琅郑重道“既然买来的不如亲手备的有心意,那我便亲手给祖母备上一份寿礼,以表我待祖母的孝心。”

    徐琳琅说罢,立刻吩咐寿宴上伺候笔墨的丫鬟“来人,准备画布笔墨。”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徐琳琅。

    这丫头,她要干什么,画画她会吗

    谢氏冷笑一身,这乡下丫头,一点都受不得激,眼下是要自己上赶着在这寿宴上出乖露丑吗。

    泰然铺开画布,画笔沾满墨汁,徐琳琅下笔风雷,畅快淋漓。

    盈盈轻挥,勾勒出细致轮廓。

    笔走龙蛇,描绘出如墨青丝。

    画笔提按,点绘出剪水双瞳。

    朱砂轻点,渲染出樱颗唇畔。

    挥笔成风,勾画出翩翩罗裳。

    徐琳琅落笔之间,一妙龄少女跃然纸上。

    少女面容清雅,姿态秀丽,宛若天人,超尘脱俗。

    众人被徐琳琅鬼斧神工般的画技深深折服的同时,隐隐觉得画上少女有几分眼熟。

    “这是,这是”卫国公夫人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这是年轻时候的徐老夫人。”曹国公夫人替卫国公夫人说了出来。

    众人瞧了瞧徐老夫人,又瞧了瞧画中少女。可不是,虽然徐老夫人上了年纪,面目已然衰老,但是依然不难辨认出,这画上的少女,就是年轻时候的徐老夫人。

    一时之间,满堂哗然,宾客皆交口称赞,都对徐琳琅的玲珑心思和高妙画艺赞不绝口。

    徐老夫人看着徐琳琅画中年轻时候的她自己,只觉万分喜爱。

    魏国公徐达侧过脸,轻轻地看了徐琳琅一眼,只轻轻的一眼,并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感情。

    谢氏如挨了一道晴天霹雳,被震的回不过神来。

    徐锦芙瞠目结舌,若是是亲眼所见,她绝对不会相信这是徐琳琅所画。

    徐琳琅不过是个乡下丫头,怎么会有如此高超的画技。

    “琳琅,我竟没想到你如此惊才绝艳,竟然能够画出这般高妙。”曹国公夫人毫不吝啬夸赞。

    “你得了空能不能也给我画上一幅。”卫国公夫人拉起徐琳琅的手,热络的问询。

    卫国公夫人问出了众多女眷的心声,无论是少女还是妇人,谁不想有一幅自己的丹青,可是好的画师难寻,要么就会画的和本人判若两人,要么就会画的比本人丑上好多。

    不想眼下倒是碰上一个好画师。

    徐琳琅笑着点了点头。

    前世,这曹国公夫人和卫国公夫人二人也是在暗地里议论过徐琳琅的不上进的,不过从未当面给过徐琳琅难堪。

    徐琳琅知道,这二人倒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有些人云亦云罢了。

    曹国公夫人心里有疑惑,委婉的问了出来“琳琅,你不是打小都待在濠州吗,为何作画之技如此高超”

    曹国公夫人的疑惑也是众人心里的疑惑了。这丫头一直呆在乡下,不像别的闺秀有师傅细心教导,为何有如此之高的画技。

    徐琳琅莞尔一笑,道“在濠州的时候,每日里也没什么事情,我便常常画些亲人的图像打发时间了。”

    “我思念祖母,便常常画祖母,画的多了,便想着试着画画祖母年轻时候的样子。”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这画技高超,原也是因为不上进才得来的,可不是么,旁的什么都不学,只画画,那可不是学好了。

    谢氏暗想,那乡下丫头,不懂琴棋诗词和歌赋女红,只会画画有什么用,况且,指不定她也只会画人了,画别的可就说不准了。

    会个画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根本不能和锦芙的刺绣相提并论。

    徐老夫人倒是没想着这一层,她听到了徐琳琅画技高超的原因,一时间又潸然泪下,琳琅那孩子,原来早已将她的画像画了好多遍,这才成就了今日的技艺。

    徐老夫人心里暗下了决心,往后,纵是霍着自己这条老命,也要护徐琳琅周全。

    大伯母钱氏心觉是因她说多了话才引得徐琳琅现场作画博得了称赞,此刻想要找补回来一些,兀然开口“我还是更喜欢锦芙的松鹤图呢。”

    钱氏的这话一出,宴会花厅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显然,钱氏的极力找补只会让气氛尴尬。

    谢氏恶狠狠的瞅了大嫂谢氏和二嫂孙氏二人一眼,都怪这两个长舌妇画蛇添足,这才让那乡下丫头得了机会出了风头。

    谢氏在心里给钱氏和孙氏记上了一笔。

    待所以亲眷并可都祝完寿献完寿礼,徐锦芙凶神恶煞一般的来到徐琳琅身边。

    “你偷我的寿词。”徐锦芙果然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徐琳琅一脸不解 “是苏嬷嬷教给我的这段祝词,怎么就成了偷窃妹妹的。”

    徐锦芙气极,果然是苏嬷嬷那个贱婢将她准备好的寿词教给了徐琳琅。

    然而,苏嬷嬷也正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徐琳琅就说了徐锦芙的寿词呢。

    “她教给你的,就是我写的词,我要说的话。”徐锦芙瞪了徐琳琅一眼,犹不解恨“你怎么这么蠢,自己想不出寿词,还让奴才教”。

    徐琳琅低下了头“我也不知道那是妹妹的寿词啊。”

    徐锦芙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丝毫使不上劲儿。

    和这乡下丫头也没什么好说的,徐锦芙离开徐琳琅,向寿宴桌子走去,她要去找李琼玉和冯城璧这些贵女。

    刚走几步,徐锦芙呆住了。

    她明白了为什么所有宾客都去看了徐琳琅的濠州山水图而只有妇人去看了她的松鹤图的原因了。

    寿宴花厅南侧,徐锦芙亲手所绣的松鹤图和徐琳琅买来的濠州山水图被同时挂在了一处。

    徐锦芙的松鹤图长八尺,徐琳琅的濠州山水图长九尺,一眼望去,濠州山水图恢弘大气,松鹤图挂在其旁边,倒像是个陪衬。

    不仅如此,濠州山水图是画在雪白的浮光锦上的,阳光照耀之下,浮光锦反射着熠熠的光辉,使得濠州山水图如同另一个人间。

    而松鹤图是绣在绢布上的,为了能够承载繁密的绣线,这绢布做的极其厚实,和那浮光锦比起来,不仅仅暗淡无光,还显得呆板笨重。

    最要紧的是,濠州山水图色彩绚烂,构图巧妙,让人心生大气磅礴、心旷神怡之感,而那松鹤图,却只会让人觉得是一幅绣工出挑的绣作罢了,绣图中并无别的意境。

    濠州山水图和松鹤图挂在一处,人们会自然而然地去看濠州山水图而把松鹤图放在一边了。

    徐锦芙找到了李琼玉冯城璧和胡珺儿,向三人抱怨道“那松鹤图是我亲手所绣,而她那濠州山水图却是买来的。”

    徐锦芙的言下之意,便是这两个寿礼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

    说这话的时候,徐锦芙似是全然忘了,这绣图根本不是出自她之手,其实和买来的也没什么两样。

    冯城璧附和徐锦芙“对啊,她是用买来的画把你亲手绣的寿图比下去的,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冯城璧这话却让徐锦芙极其不舒服,徐锦芙明白了,在冯城璧心里,濠州山水图就是把松鹤图比下去了。

    徐锦芙自己明白被比下去是一回事,被别人直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李琼玉瞧了冯城璧一眼,冯城璧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忙向徐锦芙解释道“锦芙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当然要比她强一百倍一千倍,不过是个图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

    徐锦芙的心里还是不舒服。

    正午已至,寿宴已开,众人一一落座。

    徐锦芙丝毫不客气,一如既往地坐在了各家嫡长女的那一桌,并不招呼徐琳琅一同入座。

    入座后,徐锦芙颇为得意,自己纵然是嫡次女又怎么样,还不是如同嫡长女一般,和李琼玉这些贵女坐在一桌。

    而她徐琳琅,要想融进嫡女这个圈子,怕是难于上青天。

    徐琳琅坐在了徐家亲眷的一桌。

    各家嫡大小姐也都有意无意的用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瞧上徐琳琅几眼。

    魏国公这位大小姐也可怜,虽有着嫡长女的身份,却无福与自己等人坐于一桌,煞是可怜。

    徐锦芙见徐琳琅落落寡合,心情好了不少。

    偏偏有不识趣的声音响起“琳琅妹妹怎么坐在那一桌了,叫她过来和我们一起坐吧。”曹国公府嫡长女李瑱瑱提议。

    “是啊,叫琳琅妹妹妹过来,大家也好相识相识。”卫国公府嫡长女邓琬附和道。

    若是平时,徐锦芙定然会直接给二人一个下不了台,她从来都没将李瑱瑱和邓琬放在眼里。

    在徐锦芙看来,纵然都是名门贵女,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像李琼玉、冯城璧和她自己,就在三等的里面。

    李瑱瑱邓琬呢,勉强能算个六等。

    而徐琳琅这样的,是连九等都排不进去的。

    李瑱瑱和邓琬说了徐锦芙不爱听的话,徐锦芙的面色立马沉了下来。不过今日是魏国公府做东,徐锦算是主家,便也不好做的太过。

    徐锦芙平了平心头不悦,道“各位姐妹有所不知,我姐姐刚从乡下过来,好多规矩还不懂,和我们一桌,怕会有礼数不周的地方会贻笑大方,所以啊,还是别把我姐姐叫过来让她难堪了。

    众少女点点头,以示体谅。

    邓琬觉得徐锦芙这话听着刺耳。

    今日拜寿时,徐琳琅的礼数很是周全,并无不妥,反倒是徐锦芙出了纰漏。

    想必徐琳琅私下里多次练习拜寿礼仪和寿词,今日才如此举止朗朗。而徐锦芙在人前抛头露面的次数多了,便掉以轻心了。

    徐锦芙颇为热络地招呼着一众名门少女吃菜,一一介绍着各个菜肴,周到地尽着地主之谊。

    酒过三巡,有下人过来,在宴席的正前方,放了一张巨大屏风。

    屏风旁边放一张黄花梨木雕花小几,上置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应天府各名门贵府,向来有办宴会题诗的习俗。

    在座宾客,皆可上去题诗做词,这诗词的内容,可以是向徐老夫人贺寿,可以是记录今日场景,也可以是旁的任意内容。

    此习俗颇受才子才女的青睐。

    李祺和李琼玉兄妹二人俱上前题了首诗作,众人皆赞,这兄妹两个,不愧是百代文宗李善长的儿女,果然都文采斐然。

    每次宴会,李琼玉都会上前题诗一首一首,坐稳自己的“应天府第一才女”之位,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徐锦芙倒是也想像李琼玉一般,上去题个诗轻轻松松的将才名搏了,可是奈何肚子里实在没几两墨水,写不出那些酸腐诗文。

    写诗作赋可不是随随便便能作假的,这是经常要现于人前的事情,保不准什么时候,哪个人突然就提议让大家一同作诗,那便会漏馅儿了。

    所以,谢氏从来也没让徐锦芙向“才女”那个方向发展。

    徐锦芙有些沮丧,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刺绣”吧,毕竟刺绣是关起门来做的活计,只要她不在人前刺绣,谁都不会发现她的秘密。

    不过,这“刺绣”的时候需得闭门不出,可真是难挨啊。

    徐锦芙又想到那副松鹤图,想到她白白在屋子里关了三个月,却被徐琳琅轻而易举的比了下去,便愈发的恨上了徐琳琅。

    午宴过后,男子们都离开了,只留夫人小姐们在魏国公府内看看戏,喝喝茶。

    徐琳琅的大伯母钱氏去净房的时候,听见净房外两个小丫头在窃窃私语

    一个小丫头道“唉,今天二小姐的松鹤图被大小姐的濠州山水图比下去了,她心里不舒坦,免不了又要在我们身上发脾气了。”

    另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响起“二小姐刺绣好,若是能举办一场刺绣比赛就好了,二小姐在比赛上拔得了头筹,将上午的面子找补回来,我们便不用遭殃了。”

    最开始说话的小丫头又叹气道“唉,你这不是说些有的没的么,夫人们下午是要看戏的,才不会办什么刺绣比赛。我们还是小心些当差吧,免得被二小姐盯上,又在我们身上发脾气,快走吧走吧,免得耽误了送茶水。”

    上午钱氏多嘴,惹了谢氏不悦,正愁该找什么法子找补回来呢,听了两个小丫头的话,钱氏计上心来。

    魏国公府一个偏僻处墙角,两个小丫头给墙那头的人回话,说办妥了事情,又各得了十两银子。

    二人乐不可支,不过是在净房前说几句话,就得了这么多银子,这钱来的也太容易了,以后再有这么好的差事就好了。

    下午照例是要看戏的,谢氏点了一出杨家将,一出西厢记。

    这戏贵妇人们都已经看了多遍了。

    眼下还要再看一遍,贵妇们都兴致索然,提不起什么精神。

    不喜欢归不喜欢,戏还是要听的。

    这听戏可不单单是听戏这么简单,而是要借着挺细和别府的夫人有些往来,这样才能更好的在应天府的贵人圈儿立足。

    因着松鹤图被濠州山水图被比下去的事情,谢氏和徐锦芙心内都沉甸甸,更是提不起劲儿看戏。

    来参加寿宴的胡惟庸之妻胡夫人和几个候夫人自来了魏国公府后就开始揣测上了谢氏的心思,此时见谢氏兴致缺缺,哪有不明白的,都尽力说些别的事儿,好讨谢氏欢心。

    徐达是皇上极为看重的臣子,若是能巴结好谢氏,让谢氏给徐达吹吹耳边风,自家夫君的仕途便更顺畅些。

    胡惟庸之妻胡夫人,更是使尽了全身的解数去讨好谢氏。

    徐达不喜欢胡惟庸,胡夫人便牟足了尽头和谢氏套近乎,以期让魏国公徐达对自家夫君的印象改观。

    “说起来,这应天府内,我还没见哪家姑娘的刺绣能比得上锦芙小姐的呢,可不是那些买来的东西能必得上的。”胡惟庸之妻胡夫人夸起了徐锦芙,不忘顺便暗暗贬低徐琳琅的濠州山水图。

    胡夫人知道,她若是说了徐家大小姐的不好,谢氏就会高兴。她早就打听过了,这徐家大小姐,并非谢氏所出。

    江夏候夫人也跟着奉承“就是,锦芙小姐的那幅松鹤寿图可是让我开了眼界,上面的仙鹤栩栩如生,可谓巧夺天工。”

    济宁候夫人生怕自己的夸赞不及时“锦芙小姐蕙质兰心,她的刺绣和她的人一样,灵巧着呢。”

    谢氏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一直不怎么开口说话的徐琳琅开了口“妹妹那幅绣图实在是绣工精湛,我真想亲眼看看妹妹是如何绣的,学习一番妹妹的刺绣技艺。”

    谢氏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可不是呢,别说是徐大小姐,就连我这个绣了这么多年花的人,都想看看二小姐是怎么绣的呢。”胡夫人忙接住了徐琳琅的话。

    “这有何难。”一直想插话进去的大伯母钱氏终于得了机会开口,赶忙顺着胡夫人的话往下说“我们举办上一场刺绣比赛,大家不就都能瞧瞧锦芙是如何刺绣的了吗。”

    钱氏的话音落下,李琼玉之母韩国公夫人起了兴趣“哦,刺绣比赛”

    钱氏忙解释道“这些戏文大家都听了无数遍了,不若下午我们来些新鲜的,办上一场刺绣比赛。”

    胡夫人知这是一个巴结谢氏的好机会,连忙附和“好主意,今儿个各家小姐都在,又都会刺绣,不若我们办一场刺绣比赛,这样一来,又有趣儿,姑娘们又能相互学习一番刺绣技艺。”

    韩国公夫人极为赞成“这主意不错。”

    韩国公夫人对李琼玉的要求严格,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为的就是能让李琼玉出众夺目。

    之前,在刺绣上徐锦芙每每都要比李琼玉更胜一筹。

    彼时韩国公夫人并不太过在意,虽李琼玉的刺绣不及徐锦芙,可是在旁的方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李琼玉都能取得头名,所以韩国公夫人也不在意一个刺绣的头名被徐锦芙占去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去岁,棠梨书院新来了一名学生,唤名蓝琪瑶,是大将军蓝玉之女。

    自蓝琪瑶到了棠梨书院之后,有好几门功课李琼玉只能屈居第二,再也不负当初得头名的风光了。

    韩国公夫人心急如焚,李琼玉也奋发图强,却依然和蓝琪瑶难分伯仲。

    再这样下去,“应天府第一才女”这个名头便要成了蓝琪瑶的了。

    这样一来,韩国公夫人对原本并不在意的刺绣头名也在意起来。

    超过蓝琪瑶不容易,超过徐锦芙就简单多了。

    钱氏和胡夫人的提议,正中韩国公夫人的下怀。

    谢氏并未表现出赞同“刺绣耗费的时间太长,姑娘们颇为费神,我们听听戏文打发时间吧。”

    胡夫人以为谢氏并没有体会到自己提议刺绣的用心,急忙提出了一个可行的法子“这个简单,绣图自然是费功夫,不过姑娘们可以绣绣帕子,不过是几盏茶的功夫。”

    冯城璧之母宋国公夫人也开了口“胡夫人这个提议倒是有趣儿,谢夫人,我们便办上一场刺绣比赛,这样一来,也能让姑娘们都向锦芙学学。”

    宋国公夫人赞同举办刺绣比赛,是真心的向让冯城璧向徐锦芙学学,也好让冯城璧的刺绣技艺更上一层楼。

    “是啊是啊,这刺绣比赛的注意不错。”李瑱瑱之母曹国公夫人和邓琬之母卫国公夫人纷纷附和。

    姑娘们也都跃跃欲试,平时她们的绣品只能给家里的亲眷看看,并无扬名机会。

    若是真举办一场刺绣比赛比试比试,她们不见得会比徐锦芙差。

    一时之间,一众夫人小姐,纷纷附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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