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谢栩再没来七分甜,倒是小书童隔三差五光顾一次, 偶尔买点点心, 偶尔顾莘莘在时, 跟她说说话聊会天。
顾莘莘没有多想,她对小书童没有敌意, 谢栩一贯对她冷面冷心, 小书童却不曾刁难她, 双方客客气气仍是朋友,相见欢。
她并不知晓小书童的心思。
小书童自那次回去后琢磨了一番,从前觉得加油君对主子有意思, 现在他不再想那么多,就算主子不把对方当朋友,好歹还是个相识,更何况如今他们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 能多个熟人、多个朋友总是好的, 所以才时不时来顾莘莘这维护感情。
顾莘莘则相反, 她对太尉大人的想法早就散了, 最近她一心扑在布料上, 那徐博士当真制造出了人工雪纺, 这些天她正为了新布料造势推广呢。
寻常百姓们早就知道前阵子新出的真丝雪纺,但苦于手头拮据, 买不起那贵族布料, 如今出了平价雪纺, 即便不能跟真丝比,但穿在身上,仍是比普通的棉麻布凉快舒爽的多。价格虽比棉麻贵些,但物有所值啊
如此,布料一推上市,便遭到追捧。
顾莘莘因势利导,不同的货配不同的营销方针。这种平价布料,她不会拿来做成衣,做成衣的高定真丝布料是有钱人享受的,有钱人自也承受得起成衣的高定手工费。
但平民百姓不同,手头紧,出不起加工费,全家衣裳都是女人们扯布回家自己做,是以顾莘莘干脆只卖布匹,老百姓来店扯布就行。
而老百姓的人口基数远大于贵族基数,刚推出布的一阵子,门店挤满了人,不够卖。
顾莘莘先是紧急扩充厂房,扩增加织布机,扩大布料生产量。随后,她干脆不自己卖了,直接给别家布匹店卖,利润五五分。
别的店正愁没货,这名为雪纺的新布料不知打哪来的,市面上卖得红红火火,他们却没地进货去顾莘莘抛出合作橄榄枝后,他们欢喜接受,如此后顾莘莘只负责供货,由别家店代卖,省了店面钱、人工钱、售后杂七杂八各种开销,赚得竟比自己开铺子还多还乐的清闲
话说回来,布料的大卖也得益与大陈朝的地理位置。大陈朝位置偏南,大多都城气候以温暖干燥为主,雪纺是薄布料,主打透气清凉,若是在寒冷的北国,定是门可罗雀,在一年四季大部分温暖热乎的大陈朝,方能畅销。
眼下步入十月底,日头仍残存燥热,看来雪纺还能再畅销一阵子。
所以,很多际遇的成功,来自天时地利人和,顾莘莘头脑活络,但她同时抓住了契机。
赚了大把银钱后,她没忘记大功臣,又置了两个新庄子,势必给徐博士更舒适的科研环境。
时间便这般白驹过隙,顾莘莘时而跟着徐博士研究新赚钱的点子,时而打理下甜品店成衣店,日子倒也过得快。
直到某一天早,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日,顾莘莘正在店子里,教小二泡她新研发的茶,就见成衣店的伙计跌跌撞撞过来,喊着“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要砸店啦”
为了方便照顾不同的店面,真丝雪纺成衣店就在甜品店斜对面,顾莘莘看伙计惊慌失色,急忙跟过去。
这一去,便见一年轻公子着锦衣长袍,手里握一条黝黑马鞭,面容凶狠,堵在店门口,叫嚣着要砸店
成衣店生意好,为了让老裁缝安心做活,顾莘莘专门请了个理事副掌柜来专门料理店内事物,类似于现代的店长。
店长姓胡,五十来岁,大家称为老胡。顾莘莘请他是有讲究的,第一他仔细周到,适合打理店内事物,第二,他在京城里是老江湖,见多识广人脉多,这京城上至高官下至平民,他认识大半,对京里诸多事也能说个一二。
可这回,一贯能说会道的老胡拦着那发疯的公子,一脸惶恐。
见顾莘莘来,他赶忙过去禀了情况。
原来,这公子哥是安乐伯的小公子,名叫凌封,安乐伯是皇亲国戚,这小公子仗着家族门第,自小在京城里横着走,那跋扈劲,乃纨绔子弟中的纨绔
过去他但凡逛街不如意,说砸哪家店就砸哪家,是这一条街人见人躲的混世小魔王
今儿来成衣店,是为了安乐伯夫人的寿辰,安乐伯夫人过半个月生辰,小魔王来给母亲挑衣饰做寿礼,近来京城里最火的就是顾莘莘的成衣店,小魔王闻讯而来。巧的是,老裁缝今日刚好将城北某富商女儿定制的一套衣裙做了出来,正欲派人送去,就被混世小魔王瞥见,一眼看中,非要不可。
店有店规,那富商之女虽身份不如皇亲国戚,但也是付了银钱的,且是高定款,这种款式收超高的费用,同时保证全国只有一套,不然怎能称之为高定
店里收了钱,当然得保障顾客权益,便不能将这套衣服给小魔王。
那小魔王一听还得了,从小到大没人敢忤逆他,何况这区区一小裁缝店,他当即就说,要么给衣服,要么砸店,老胡怎么劝都无法,只能把顾莘莘请来。
弄清情况后,顾莘莘不见惊慌,大大方方上前,道了声“凌少爷不可”
小魔王凌封正准备砸店呢,闻言转头看她,见主事掌柜的竟是娇俏小姑娘,不屑道“你就是顾掌柜的”
“是。”顾莘莘道“凌少爷这么大火气可否同小女子说道说道”
凌封掀眉“有什么好说,你们要么给衣裳,要么关店,二选一”
顾莘莘一笑,“给套衣裳那还不简单,小店虽小,送几套衣服还是送得起,我只是为凌少爷考虑,怕送出去后,不如令堂的意。”
凌封拧眉,又是要砸店的彪悍,“你什么意思莫非老子看中的那套还不够美”他拿起那套富商之女定的衣裳往手上一抖,“你质疑小爷眼光不好”
“不敢。”顾莘莘接住那套衣服,“只是觉得不同人配不同衣物罢了。”
她笑笑,平展开那套衣物,道“凌少爷请看,这衣物呈嫩色,绣以青梅,乃是一小姐下的订单,我们店里每一件成衣,都会根据客人本身情况制作,小姐年方十五,正是少艾之时,是以我们选的布料呈嫩青色,选自青春年少的生机勃勃与轻嫩,而衣襟绣青梅,亦是根据这个年纪的“青梅竹马”一词延伸而出。整套衣服下来,透得就是年少的青涩素净与秀美。”
“您觉得这样寓意的衣物,适合令堂么”
凌封一愣,摩挲着手中马鞭,思索起来。
顾莘莘继续道“小女子虽无缘得见令堂,但猜想,安乐伯夫人这个年纪,定是雍容华贵,仪态万千,这样的人,该配厚重大气,富贵端正,能稳压全场的款式。公子请看这一件”
顾莘莘走入店内,拿了一套某高官夫人定制款,那恰巧是个四五十岁官太太的,跟安乐伯夫人年岁差不离,“凌少爷请看,这套整体色泽以宝蓝为主,色泽华贵端庄,衣襟与裙摆再配以八仙绣球花刺绣,绣球代表圆满祥和、富贵之意,而且藏青布料极显肤色,配贵夫人再合适不过。”
“这套本是给某官夫人的,令堂身份在她之上,我断不会让两套撞衫。我会在这套衣物的基础上,加以改良,底布将会多添一层,更添厚重质感,绣球花的款式也将会做出调整,更为精致细腻。”
“且,这套上的衣扣乃湖珠制成,自古珍珠有别,湖珠为首饰,海珠才算珍宝,我会将这套的衣扣由湖珠改为海珠,且会选用上等金色海珠,藏蓝色布料与金珠搭配,最显华贵不群。”
“如此,这套衣衫定能为安乐伯夫人在寿辰上锦绣添花”
一席话说完,屋里静悄悄,方才还嚷嚷着要砸店的混世小魔王摸摸脑袋,竟觉得顾莘莘的言辞有几分道理。
再细看那款式,确实比先前那嫩绿色更合适。
这时顾莘莘补充一句,“小店虽小,却有全京城最好的裁缝与绣工,届时我会让最好的师傅亲自做这件衣服,保证从质量到款式到做工,无可挑剔。”
话说到这田地,那小魔王想了想,道“那成吧,小爷信你一回到时若是不好,我再来砸你的店”
他语气依旧凶巴巴,好歹松了口。
店里掌柜伙计全舒了口气,看向顾莘莘一脸敬佩。
方才他们死命拦着小魔王,嘴皮子快说破,见效甚微,不想自家掌柜一来,三言两语就搞定,本事。
那小魔王虽是个跋扈的,倒也知道买衣付账,问“这褂子多少钱”
老胡站在柜台后,道“五”
他原是想说,按店里规矩,请贵人先付五十两定金,待衣物做好,再付一百两尾款。
结果小魔王不等他说完,摸出五百两的票子甩过去,“得,给了三天后交衣物不然就砸店”说完走了。
留下顾莘莘一干人等看着那五百两大面额银票。
皇亲国戚就是财大气粗,说是五十两,直接丢了个五百两
三天后,顾莘莘让老裁缝加班加点,总算将小霸王的订单赶了出来。
主要是刺绣费功夫,为了赶时间,找了几个绣娘一起日夜不休的绣,这才圆满完成,整套衣物拎起来,雍容富丽,堪称重工。
衣服送出去,不知结果如何。小店里的伙计个个吊着胆,生怕那小魔王不如意带人来砸店。
几日后,小霸王出现了,高头大马而来,后头带着几个小厮,店里伙计看他就紧张,赶忙把顾莘莘喊来,一见顾莘莘,那凌封懒洋洋倚在马上丢了块物什过来,说“我娘赏的”
不是他往日随时带的银票,而是一锭银元宝,原来安乐伯夫人对衣服十分满意,人靠衣裳马靠鞍,穿着那套本朝独有的藏青底绣球花海珠衫裙,加上顾莘莘配套相应的鞋包,缀以海珠,衬得人明艳华贵,在寿辰上没少出风头。
顾莘莘接了钱,以为那公子哥要走,就听公子哥说“听说你还开了个糕点店”
顾莘莘笑“是,就在斜面二十步处。”
凌封道“你这衣裳新奇的很,糕点是不是也稀罕先前就有听说,小爷一直没试”
顾莘莘便笑着将他迎入甜品店,给他端来了招牌甜点及奶茶。
经过几次观察,顾莘莘发现他为人虽然跋扈,但道理还是讲的,再见他掏钱大方,毫不拖沓,应该是个仗义的主。
顾莘莘有意结交,毕竟这硕大的京城,没点人脉,万一有什么麻烦如何是好
当下便服务的更热情,而那凌封尝了个蛋挞,又尝了果饮,道“果然不错。”
还丢了句“改天带友人来尝鲜”后满意而归。
顾莘莘送他离去,对他留得那句“带友人来”没有多想,她一女子在这人生地不熟、又无权无势的京城,有凌封这样的贵族顾客当然越多越好。
如此过了几日,凌封果真带了朋友来。
顾莘莘本是笑脸迎去,却在看清来人后脚步顿住。
小点门口,那年轻公子约莫十六七岁光景,着月白长袍,簪玉冠,颜如暖玉,眉眼清隽,一举一动姿态优雅温文,若芝兰玉树,在这熙攘的街道披一身日辉,款款而来,可不就是她那未婚夫宋致
顾莘莘的第一反应是躲
转念一想,没什么好躲,宋致上门议亲时,她可是易了容的,他根本没见过她真正的模样。
顾莘莘安下心来,客气走过去,问“凌公子今儿带朋友来,是想吃点什么”
凌封是个自来熟,跟顾莘莘来往几次,见这女人不矫情不做作,举止落落大方,见上位者亦无丝毫惊慌,不卑不亢,渐渐就将顾莘莘当做了熟人。
他一拍宋致的肩说“这是治粟内史参照秦代官职,九卿之一,掌管国家税收,后世又称大司农府宋公子”宋致的父亲宋安淮最近提了职,掌控全国税收,地位越发显赫。
他又一指顾莘莘“这是店里掌柜,别看她是个小女子,还挺有意思。这里的吃食也是别处没有的,偶尔来消遣消遣,挺好”
介绍完便点了一堆小吃,拉着宋致进了包厢。
往日凌封这等贵客都是顾莘莘亲自接待,今儿他既然来,顾莘莘便没有离开,由着小二将小吃送到包厢,而她就在外面大堂候着。若是凌封有需要她就过去,若没有,她就看着大堂,生意忙碌时搭把手。
那边,凌封跟宋致坐在雅间内,左边一侧是帘子,右边一侧是轩窗,两人边吃点心边赏窗外美景。兄弟俩性格不同,坐姿上便是南辕北辙,对比分明,凌封是个散漫贪玩的主,斜靠着窗台,以手支额,威仪不肃,宋致则背脊笔挺,端正规矩。
两个性格相反的人挨着窗,都能看到顾莘莘的身影,她偶尔帮伙计,偶尔遇到熟客,会在门口聊几句,她是爱笑的,不管哪个客人来,皆是笑脸相迎。
正忙着,凌封喊了声“掌柜的来换个茶”
顾莘莘走过去,看到凌封点的全是奶茶,宋致喝不惯奶茶,嫌太过甜腻,凌封要顾莘莘上点清爽的。
顾莘莘便上了杯花果茶,宋致端起小尝一口,神色稍缓。
凌封探头看去,发现这种茶他还没喝过,原来正值秋季,葡萄收获,顾莘莘便捣鼓着新鲜葡萄,做了些葡萄口味的果茶。
凌封尝后一笑,对顾莘莘笑道“你倒是又推了新款。”然后看向宋致,“表哥我告诉你,这掌柜的可上进,生意这么红火,还总花时间研究新茶,我几天不来,就会错过好吃喝”
他话里拉着家常,掩不住对顾莘莘的欣赏。
倒是宋致微微别过脸,不去看顾莘莘,低头闷声喝茶。
顾莘莘不知哪里开罪了他,回头想想,自宋致一进店铺门,便对自己十分冷淡,哪怕凌封分外推崇自己的手艺,依旧对顾莘莘爱理不理。
这宋致不像高傲的人,难道还歧视平民百姓,对人分三六九等吗
凌封看出顾莘莘的想法,笑道“你别管他,他就是这样,见不得女子太那啥”然后他看着宋致笑,“人家掌柜的不就是讨生活么。再说,你不能拿你娘的标准要求任何人啊。”
那“啥”的涵义,是抛头露面之意。
宋致这人,长相家室、才华才干皆出挑,在京城世家子弟里属拔尖人物,品德亦是端重清高,恪守礼孝,但他同时属于传统礼教家庭出生的人,习惯男主外女主内,要求女子贤良淑德,温静涵雅。
而宋致的母亲,据说生得十分美貌,当年有京城第一佳人的美誉,清雅秀丽,蕙质兰心,嫁入夫家后相夫教子,贤惠温柔,与丈夫恩爱异常。
出生在此等家庭,又有这般的母亲,极大影响了宋致对女子的看法。方才他在喝茶时,看见顾莘莘在门口迎来送往,不管谁进谁出,她都笑意相待,哪怕对方三教九流,依旧谈笑风生。
作为女子,如此抛头露面,宋致本能反感。
偏偏凌封看热闹不嫌事大,坏笑起来,对顾莘莘说“还有,你知道吗这宋公子啊,曾经有个姓顾的未婚妻,对,跟你一个姓,但她那未婚妻据说面丑粗鲁,十分吓人,可把咱宋公子活活吓出了阴影,以后他对那些粗鲁泼辣的女子,统统敬而远之,有多远躲多远”说完哈哈哈又笑出了声。
顾莘莘尴尬的笑,原来自己竟对宋致产生如此重大影响,对不住啊。
再看看那宋致,听说她也姓顾,不免多看了她一眼,大概是想起那个粗鲁面丑的未婚妻,他连看顾莘莘的眼神,都蒙上一层阴霾。
顾莘莘讪讪走开,而那边凌封仍在拉着宋致追问“喂,说说,你跟那边城小县未婚妻怎么样了,你说要退亲,你们家到底同意了没有”
宋致不想回答,拿一杯茶堵住凌封的嘴,“喝你的”
凌封没讨到宋致的话,往后,却没少带宋致来七分甜。
凌封看着是个混世魔王,却极爱甜食,很是反萌差,这京城里的糕点甜品他统统吃腻,难得来家口味不一的,加之老板热衷创新,时不时来个新品,故而凌封便腻上了七分甜,没事就晃晃。至于总扯宋致来,那是因为没人能陪他。
混世小魔王的名声不佳,过去跟同圈子的公子哥们没少打架,还总跋扈的将人打伤,一来二去没人跟他玩,至于跟宋致在一起,因为两人是表兄弟,同年不同月,宋致看着只比凌封大四个月,私下却对表哥很是服气,无聊了总爱找表哥。
宋致并不想陪表弟,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在家族的举荐下,他即将入仕,需做好准备,奈何凌封实在是个皮厚不要脸的,但凡缺玩伴就找表哥,死活缠着人出来,是以这对表兄弟没少去顾莘莘那。
顾莘莘心知宋致不喜他,便尽量少往他面前晃悠。若是哪天没法避开,她便能感觉宋致落在她身上目光,满是抵触与不解,似在无声斥责她这个“不合规范”的女子。
有一次更为严重,撞到顾莘莘穿上男装。
自做生意来,顾莘莘便有了两个身份,古代歧视女性,女子地位低下,出门不方便,偶尔她以女性装扮出门谈生意,总能收到各种好奇与轻蔑,甚至有人觉得妇道人家,见识不如男人,意图坑蒙她,再加之一个产业没有男人的支柱,不光被歧视,还被有心人惦记。顾莘莘便干脆换了男装,她本身气质偏英气,来京城的几个月,除了做生意,她没少习武,身子看着纤瘦,实则比寻常女子结实,待她换了紧身男装,将头发高束,画粗眉毛,贴个逼真的假喉结,骑在高头大马上,拿着小马鞭一甩,全然是个神气而清秀的小公子
她这般装扮去谈生意,说是那顾掌柜的孪生哥哥,果真顺利得多,旁人恭敬之余,还觉得他年少有为。
久而久之,行业里便盛传,那七分甜跟七分寐是一对兄妹的产业,两人是孪生兄妹,面容相似,俱是能干的
而顾莘莘某一次穿男装去店子,凌封刚好在,惊在当场,直到顾莘莘对他露出招牌微笑,凌封才恍然大悟,然后拍拍她的肩说“兄弟,你这装扮不错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真男儿呢”
他半逗趣半欣赏,可放到宋致面前,便浑然不同。
宋致看了好半天才发现,见顾莘莘一身笔挺男子衣物,举手投足豪迈大咧,整个人呆了几秒。
在他的家族里,或在他触之可及的视野里,宫廷乃至贵族圈里的女子,莫不是以娴雅矜持为尊,而这男扮女装,不仅不文雅娴静,更是有伤风化
宋致露出不解且厌恶的表情,转身离去,此后再没来过七分甜。便是凌封缠着他来,他也绝不。
顾莘莘反而松了口气,她并不想跟过去的未婚夫有什么纠葛。
双方互不打扰好些日子,时间便到了半个月后。
正值深秋,城郊湖畔的秋海棠盛放,惹得文人骚客前往观赏,但这观赏绝非岸上观赏,美景虽好,但那湖畔依山而落,怪石嶙峋,能走的小道蜿蜒狭窄,极难通行,想要过去观览海棠花,得乘船方能饱览。
此船非寻常船坞,天子脚下,用物自与普通都城不同,连观赏的船都是豪华画舫。该画舫颇大,高有三层,雕栏画栋,描金绘银,里头配有雅座或软塌,跑堂的小厮奉上茗茶果干,供客人享受观光。
船票不便宜,够小老百姓辛苦上大半年,好在顾莘莘近来赚得盆满钵满,几张票不在话下,加之她最近忙太久,难得休息,便寻了这个由头带着阿翠一起上船观览。原本想拉徐清一道,让他也饱览下古代的大好河山,不想徐清一口拒绝,他最近在想法子改进织布机器,加大织布量,忙着呢。顾莘莘便乐得清闲,只带着阿翠登上船。
画舫启动,水波沿着船身荡漾开来,远远望去,这片湖泊若天地间一块落到凡尘的碧玉,在日辉中粼粼泛光,船只在水面上徜徉,一路前行。
阿翠头一回坐画舫,欢快得像个孩子,拉着顾莘莘走出船厢,两人靠在船头栏杆上,吹着风,凭栏远望。
沿岸先是山石,船游得久了,便看到一株株秋海棠,秋海棠不同于海棠,两词虽只有一字之隔,外形相差天壤之别。海棠花属乔木,个体高大,叶后长,花先开,花苞开在枝头,与桃花梨花相近。而秋海棠却是草本木,植株低矮,叶片尤为繁茂,花朵大团大团开在叶片之中,更像是绣球花。
在画舫上遥遥看去,那花株或开在小道上,或扎根山石间,花朵呈胭脂红色,在如翠玉般的绿叶衬托下,一簇簇、一团团,如云似锦。
画廊上不住有人叫好,亦有文人骚客思如泉涌,吟诗作对,顾莘莘遗憾古代没有相机,不然拍下来,不用便可以当背景图。
她跟阿翠目不暇接,倏然间有熟悉的声音传进耳膜,“嘿,表兄,你看那,还真有点意思,不虚此行啊”
顾莘莘扭过头,栏杆的不远处,可不就是小霸王凌封豪迈奔放的他惯爱穿劲装,上次穿着红黑相间的,今日是黑底蓝襟的,长衫紧束,将身姿显得笔挺修长,英姿飒爽,而他身旁之人则气质相反,锦衣玉带,墨发束玉冠,玉白的面孔清隽俊朗,举手投足颇有乌衣子弟的风范,正是宋致。
那两人也在倚栏顾盼,当顾莘莘目光投过去时,凌封眼尖,一眼看到顾莘莘,笑道“呀巧啊,顾掌柜”
可不巧么,出个游都能碰上。一想也是,秋海棠花期就这阵子,凌封爱热闹,自然会来,而全京城只有这一艘画舫,能上船的人非富即贵,巧遇在情理之中。
于是顾莘莘笑着点头,跟凌封打招呼。
凌封打完招呼还问顾莘莘“有带吃喝么”如此良辰美景,再配点精致糕点再合适不过,那船上配得庸脂俗粉难以入口,他想念七分甜的美食。
顾莘莘摆头,出门倒是有带,可惜路上吃完了。
凌封遗憾。
而两人一来一回,说了好几句,一侧宋致自始至终头都不回,他不喜欢顾莘莘,没必要装寒暄,加上两人身份悬殊,他不理会也没什么,是以目光一直朝向那沿岸娇美的海棠,不曾有任何反应。
顾莘莘当然不会惹他烦,与凌封的话说完,便带着阿翠继续看花。
那边,凌封同样拉着表兄继续赏景,一边赏一边兴致勃勃想着哪天带人来挖个几棵回去。
便是这时,船舱楼梯上摇摇晃晃下来一个男人,许是景致太美,船舱里一上劲喝多了,竟一摇一晃往栏杆去,嘟囔着说要作诗。可他醉得厉害,脚一扭,整个往前一扑,翻过栏杆就往湖里坠。
船舱里顿时发出尖叫,宋致恰好在旁边,他虽不喜顾莘莘这等女子,其他方面却是个良善之辈,见有人遇险,本能伸手去拦,不想那人冲劲太大,宋致拼劲全力拦下他,自身却失了平衡,瞬间翻过栏杆跌入湖中
噗通落水的瞬间,船舱里尖叫一片。
顾莘莘亦是惊到,见宋致在水里拼命挣扎,看样子不通水性,而凌封焦急大喊,他这人看起来混,打架是个能人,却也是个不会水的旱鸭子
而栏杆处本就人少,大多数人聚在船舱里赏景,这船只本雇了好些个能水的伙计,可这些人没想到会骤然发生变故,船舱人多,他们都在里头跑堂,等听到消息绕着船舱再出来,要耗费上不少功夫。而这船下的水流湍急迅猛,人一旦落水,哪怕只是眨眼间,就能冲去十来丈,届时真出了事,谁都不敢想
于是“噗通”一声,一个身影翻入了水。
自然是顾莘莘,她本来没打算下水,可左顾右盼等不到救援。那宋致的确不待见她,可她也不至于为这点事就眼睁睁看人淹死再说了,她本身水性好,救个人没什么
是以她噗通跳入了水,手脚并用,奋力向宋致游去。
水流急切,已将宋致冲了好些远,他在水里不断挣扎,沉沉浮浮,呛水呛得厉害。
水面有浪,阻力大,顾莘莘深吸一口,一个猛子扎入水里,向着宋致潜去,游了片刻,她终于来到宋致身边,抓着他的衣袖往岸上带。
宋致在水流的不断搅动下,迷迷糊糊几近失去意识,顾莘莘越发焦灼,想快点上岸,但她毕竟是个女子,带着个健硕男子,稍显勉强。好在这时船上伙计跳了下来,游到顾莘莘身边,一群人带着宋致往岸上去。
前方刚好就是码头,画舫的终点停靠地,一群人配合着顾莘莘将宋致拖上了岸,此时的宋致,在水里泡了太久,已没了神智。
一群人焦急看向他,古代没有溺水急救的科学方法,多是偏方,比如将溺水的人放在牛背上用力颠簸,将腹中水、或气管窒息物颠出
可这赏花的水岸,哪来的牛
一群人便试着将宋致背到其中一个伙计身上,用力颠,折腾了半晌,毫无作用。
见宋致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透出灰白,顾莘莘心下大叫不好,救人只有黄金四分钟,超过这个点就没救了,她再忍不住,道“你们把人放下来,放平”
一群人没法子,只能听她的,将宋致放下来,平铺在地。
心知旁边满是人,可救人要紧,顾莘莘管不了那么多,她按着宋致胸口,用力下压做心肺复苏,然后捏起宋致口鼻,低头往里渡气。
周围群众因她这一动作目瞪口呆,包括船上的凌封。可顾莘莘哪里顾得到,时间就是生命,她捏着宋致口鼻,大口往里吹气,动作太急,免不了彼此口唇相触,围观者再次倒吸一口气,古代大庭广众下如此动作,有悖民风,不堪想象。,,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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