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 果然是小二的脸, 而随着小二一道的,还有顾莘莘的另一个亲信, 他显然也发现了情况, 拨开小二,急吼吼道“掌柜的戍北候来了”
话刚说完, 果然房外又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藏青官服加身, 剑眉星目, 气质郎朗,不是谢栩是谁
气场太强, 见他一来,周围的人皆识趣退了下去。客栈门口走廊顿时只剩两人相对, 门内的顾莘莘与门外的谢栩, 客栈的灯笼摇晃在夜风中,照出彼此的影子。
既然对方追到这儿来, 顾莘莘只能让他进来,不然还能赶他不成
待谢栩走进,顾莘莘又觉得窘迫, 连夜逃跑,还被对方追上, 实在有些尴尬她脸皮有些热, 讪讪道“你怎么来了”
因为尴尬, 她眼睛没看向他, 而是看着别处。
谢栩抓住这一点,问“怎么,便这么不想看到我”
“不是”顾莘莘说了这两个字后不知后面该怎么解释,再度陷入沉默。
谢栩则是凝视着她,半晌他叹了一口气,说“真打算好了,不跟我在一起了”
“嗯,暂时不想。”顾莘莘底气有些不足。
谢栩说“那好吧,你既然作出了决定,我再勉强也没什么意思。我一会便走,以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顾莘莘一愣,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原本她已做好他不会放手,或是继续说服她的准备,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径直应了。
“你”她呆呆看着他。
谢栩牵起嘴唇,淡淡笑了笑,墨眸里有顾莘莘看不懂的深沉,说,“这样也好。”
他从腰囊里掏出一沓银票,递过去,“你出门做生意少不得钱,我知道你不缺钱,但身上多带一点钱总是好的,我急忙出门,没带多少,这些你都拿着。”
顾莘莘瞟了那银票一眼,厚厚一沓,哪里少了。
而他又拿了一把乌金色锋利短匕首,道“前些日子偶然得的一件利刃,削铁如泥,你虽有枪,但多个防备武器总是好的,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切保重。”
他搁下利刃与银票后,没再多说,只看看窗外夜色道“天不早了,你赶了一天的路,早些休息吧,我稍作整顿便回京城。
“日后,你也无需惦记我,有事可以写信。”
谢栩说完这一句,最后看了她一眼,推门走了。
他走后,顾莘莘独自呆在房里一时不适应,被谢栩缠了这么多天,就这么结束了他想通了,不为难自己了怎么听语气透着无奈与感伤
想着临别时谢栩说的那些话,顾莘莘有些纳闷。
一会儿后,她听到外面传来谢栩的声音,果然是他在吩咐随从,意思是让众人稍作修整,过会儿打道回府。
他真要走了
客栈小院里,谢栩的确在对随从们下达指令,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声音放得比平时大,楼上雅阁能听见。
一群士兵忙活起来,追了一整晚,众人也累了,各自稍作休息,吃吃饭,喝喝茶,马匹也要喂喂粮草,歇歇气儿。
看着众人忙碌,谢栩脸上一派平静,仿佛真做好了即刻出发的准备。
但无人察觉的角落,谢栩悄悄给身旁小书童去了个眼神,多年的主仆默契,小书童抿唇颔首,向着二楼雅阁上去。
二楼,顾莘莘还望着桌上那沓银票跟利刃,想着要不要还给谢栩。
房门“砰砰”响起来,顾莘莘起身推门,见了来人一怔,“小书童你怎么来了”
小书童不慌不忙走进屋里,“主子刚有些事没有交代完,让我过来跟您补充一下。”
“这个”小书童先是从身后拿出几大包,叠起来被红线扎绑好的的油纸,看起来像是药铺里抓药的纸包。
“听说你要向南走,我们主子专门带来了驱寒去湿汤,南方湿气重邪祟多,怕你水土不服,对身子不利,将这汤药每日煎熬两次服下,可保身体无碍。”
顾莘莘看着那一大摞码得整整齐齐的药包,再看小书童又从兜里掏出另一样东西,也是一张纸,却不是包药草的纸,而是叠得方方正正的一张纸张,小书童将那纸张慢慢展开,顾莘莘一眼扫过去,纸上印着些文绉绉的字,瞟了一眼,隐约看见两个字“放行。”
什么放行
小书童道“这是放行令,你可以理解为通关证。”
“少爷说,此番你南下,难免有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若是有官商蓄意刁难你,你就掏出通关证,这证件代表戍北候的指令,眼下少爷是朝廷新晋的红人,朝中上下多少卖他几分颜面,地方官员也知道,你做起生意来会顺畅些。”
顾莘莘目光扫扫桌上药包,又扫扫小书童的通关证,有些诧异,没想到谢栩为她考虑得这么多。
这还没完,小书童又掏出一样西放在桌上,是一枚温润有光,刻了蝇头小字的玉佩。
“这又是”顾莘莘问。
“这是少爷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他的贴身玉佩。他担心若他的通行令牌哪天不好使唤,比如遇到其他紧急情况,你可以凭玉佩直接到驿站找人,我们现在有眼线在各地驿站,他们收到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少爷,我们会以最快的时速度来救你。”
“没别的事,就这三样,你收好,”小书童将东西放下,“该交代的我已经交代完了,我走了。”
“等等。”顾莘莘却叫住了他。
“叫我做什么,我们一会儿还得回去呢”
“我”顾莘莘踌躇着,不知该说什么,谢栩先前给了她又是防身利刃,又是厚厚银票,又托小书童送了这些事物,说不动容是假的。
抿抿嘴唇,她说“那替我谢谢他。”
“我想他可能不需要。”小书童答得干脆,他看着窗外夜色,沉默片刻说“得,我们走了,反正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
顾莘莘听他语气有些奇怪,想起谢栩临去时也是看着夜色说那一句,“这样也好。”短短几个字仿似话里有话,寓意颇深。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我怎么叫这样也好”顾莘莘。
“这还不好呢你南下总好过跟我们一起冒险强,毕竟我们现在连自己的命都难说。”
“你什么意思”顾莘莘大惊。
小书童却闭了嘴,不说了,不知道是被谢栩告知不允许说,还是怕吓着顾莘莘。
“你说啊”顾莘莘越发觉得不对,“到底什么情况”
许是被她逼问久了,小书童再忍不住,“你要真问我就说了,本来我不想告诉你的,主子不让我说。”
“你以为主子如今在朝廷里很舒坦吗看着是新封的述北候,戍卫功臣,天子面前的红人,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上想他死的人多得是。别的不说,就说高太尉跟齐丞相,倘若你没忘记,少爷之所以去边关就因为这两人的坑害,过去跟少爷有旧怨,他们把少爷发配到边关,巴不得少爷死在战场上,结果少爷活得好好的,不仅活了,还立了大功,风光回京。更能让那两人不恨吗碍着大局,少爷回京后朝廷接风洗尘,他们表面上没撕破脸皮,甚至装作一团和气,谁知道他们心里藏了多少小九九。还有陛下,你就不觉得好奇吗主子回来一个多月了,别的臣子回京述职,住个一阵子,将事情报告完便回封地,但少爷回来一个多月,陛下还不放人,且在京中给他赐了豪华侯府,摆明是想让他长住啊。”
顾莘莘听到这也觉得不对劲,其实她过去有好奇,但龙心难测,她不敢多加揣测,没想到陛下是不打算让谢栩走了。
小书童看出她的脸色,瘪嘴,“何止是不放我们走,是把我们拉进这场战局,做一枚新的棋子啊。”
“棋子”
“可不,就是为了牵制以那两位为首的朝廷力量。”
小书童所说无错,皇帝的确没有放谢栩离开的心思,其实这些年皇帝与齐丞相、高太尉之间的矛盾越发剧烈,高太尉跋扈,齐丞相奸诈,几种力量搅和在一起,朝政动荡不安,皇帝有心想剪除,但二者早已扎根数年,绝非一朝一夕能除尽,皇帝很是头痛。这些年为了抗衡,皇帝也在积极培养自己的力量,比如他的禁卫军,比如在边关与各国的外围关系。而此次大陈大败柔然,边疆的青年领谢栩以让人惊喜的方式为朝廷注入新的力量,更是满足了皇帝的需求,一个没有家族力量,无依无靠的年轻将领,最适合被自己拉拢调教。况且,谢栩与那两人还有旧怨,于情于理是再合适不过的棋子。加之这棋子还分外优秀,具有很高的潜力与爆发力,若是好好培养,调教得当,对这盘棋的牵制大有裨益。
顾莘莘道“所以你是说,皇帝想利用谢栩”
小书童跟在谢栩身边十来年,可不是白混的,对时事政治有一定的了解,“也不能全说利用,自古以来臣子的只能就是为皇帝效忠。皇帝挑选某些臣子,必然是他有益处,或治国、或征战或守卫。只能说我们主子在某些方面刚好对了皇帝的胃口,且在这个时刻就需要主子这样的人。而你看到了,皇帝对主子加官进爵,设宴款待,豪宅赏赐,人前无限风光,或许有一定的欣赏因素在里面,但更多的是一种拉拢。”
“主子能说不吗不能,整个天下都是天子的,哪有人敢随意忤逆他所以主子成为陛下手中的一杆枪,这把枪面临着最危险的敌人。”
“不瞒你说,主子这次回来,齐丞相跟高太尉没一个舒坦的,齐丞相老谋深算,尚且端得住,高太尉却是牙痒痒,心里或许想了无数种办法置少爷与死地呢。”
“他为什么就这么恨谢栩”顾莘莘问“多年前一些旧怨不至于恨成这样吧。”
“岂止是恨,更是嫉妒。若说过去的旧怨是耿耿于怀,现在便是眼中钉肉中刺,因为他的脸面被少爷衬托得毫无保留。”
“这几年大陈与突厥对峙胶着,双方大军在边疆敌对好些年,屡次擦枪走火,却始终没真正开战,陛下倒是有心于突厥一战,突厥战场主要负责人便是高太尉,高太尉不知为了什么,与突厥胶着几年,硬是仗没打个仗,还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陛下想将他撤下来,但我们大陈朝自开国以来便行得是重文轻武的治理方针,以至于朝中文官多武官少,想要临时顶高太尉的职,竟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也导致了与突厥战争一直无法推行下去的主要原因。”
“高太尉便是基于这点才敢在朝廷跋扈,他知道朝廷无人可顶替他。而这时,谁也没料到,发配到边疆的一个无名小卒,在无人关注的西北某小战场,打出了最惊人的战绩没有太多装备、粮草,甚至连兵卒都不够,偏偏创造出大陈朝建国以来最漂亮的一仗,收服柔然平定各部落,对比高太尉简直是打脸联想高太尉几年,国家最精锐的军队,最充足的粮草,最好的都给了他,结果呢,胶着几年毫无战绩,还被一个小年轻吊打。没有对比还好,一对比脸上哪里过得去。眼见着小年轻的功劳都要压住自己,高太尉能不恼吗如果说过去是旧怨,现在就是新仇了你不知道,在那些官宴上,高太尉没少给主子脸色。”
小书童这话也是真的,谢栩回京后,灰暗的过去跟如今的风光天翻地覆。齐丞相其跟高太尉都没料到他会回来,想必他们的内心皆是震惊的,但齐丞相向来端得住,便是内心波涛汹涌,表面上看了谢栩竟仍是笑意盈盈,甚至客套打招呼,仿佛过去一切龌蹉全不存在。
高太尉就做不到了,他这个人心胸狭隘且自大,又跋扈惯了,见过去在自己面前一文不值的小人物扶摇而上,甚至战功压到自己头上,恨得心里咬牙切齿,哪怕当着官宴众人的面,也仍是对着谢栩冷笑,毫不留情。
而此刻谢栩亦非当年吴下阿蒙,面对两位宿敌,他平静镇定,无半点惊慌。
他不惊慌不代表没有危险,如今皇帝水推舟将谢栩当做了牵制两位佞臣的棋子,这两位岂肯就此屈服,他们必然有自己的对抗方式,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两位佞臣,一个都不好对付,更何况联手在一起。如今谢栩再度杠上他们,结果难说。
“所以你现在走也好,非常时刻,主子不想拉你一起犯险,毕竟我们现在对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真这么危险了”
“我骗你做什么,现在满朝野,明眼人都知道,皇帝培养戍北候,就是为他铲除政敌不信你去打听”
妈的,这个死皇帝顾莘莘第一次对皇帝老儿如此没有好感。可仔细一想,政治生来便是残酷的,皇帝无可选择。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吧”顾莘莘不由紧张起来。
“呵呵,”小书童冷笑一声,“谁知道,他们明着不好说,暗着一定会动手。”
“你还不知道吧”小书童神情转为愤慨,“据说朝廷里有小道消息传来,主子刚回京时,那两位就开了口。丞相表面上对主子风光回朝客客气气,私底下却跟别人说,且让他得意几日,黄口小儿,不足为惧。”
“什么”丞相素来稳重老辣,鲜少大放厥词,他能说出这些话,可见对谢栩有多不屑。
顾莘莘本能气愤,小书童接着说“这还算客气,你可不知道那高太尉,酒后喝高了,竟对着属臣直接下海口谢栩那厮在本太尉面前什么都不算,老子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臭虫一般”
古人用这句话多是说捏死人跟捏死一只蚂蚁般,可高太尉将蚂蚁一词换成了臭虫,可见口气有多狂大
顾莘莘的气愤达到顶点,忍不住手往桌上一拍,“他敢”
小书童瞅瞅她的脸色,唯恐火气还不够,接着说“他真的敢”
“王八蛋”顾莘莘更是怒火加倍,猛地起身往房外走去。
小书童说“你干嘛呀”
顾莘莘头也不回,“还能干吗,找谢栩去”
小书童故意追在后面喊,“你还找他干嘛呀你不都要南下了吗
“南下个屁”顾莘莘联想起谢栩为她做的一切,再想想谢栩如今的处境,“都这节骨眼儿上了,老子怎么能走”
顾莘莘很快出了房间,走到谢栩面前。
谢栩正在另外一个雅间休息,他让下属们稍作整顿,吃喝休息补充体力,而他自己则点了间雅间稍作小憩。见顾莘莘进来,他略显惊讶,“你怎么来了”
“老子能不来吗”顾莘莘道“这么大事你也不告诉我。你还把我当自己人吗是,我是不想在那方面接受你,但我们好歹同甘共苦,过命的交情吧,现在朝中局势这么危险,我这时候离开,也忒不是东西了”
谢栩脸一沉,“谢竹告诉你的多嘴。”又道“你不必这样,就算没有你,我也能应付,说了你走了也好,我不想连累你。”
“你就这么小瞧我我是怕被连累的人再说了,某些方面我也是有能力的人,别的不说,我懂许多你们不懂的玩意儿吧。你现在正是需要人帮的时候,多我一个,好歹是个助力。”
谢栩道“可是你已经决定要走了”
顾莘莘一急就爆粗,“老子把这句话收回去行不行,老子自己要回来行不行再说了,咱们俩是一伙的,你要是没了,老子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你可是老子好不容易扶起来的金大腿”
然后大掌一拍“得,这事就这么决定了,一会我跟你们一起回京城。”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我现在回房收拾东西,待会跟你一起出发。
她话落推门回去,也是这时,她发现身后静悄悄的,谢栩没有说话,她回头朝他看去,就见他深深凝视着她,不知是动容还是其他的情愫。
顾莘莘倏然心一跳,赶紧补充道“但话放在前头,我们还是得约法三章,我回去帮你是出于同甘共苦的情谊,所以你不能对我有别的想法,不许叫我夫人,而且严禁对我动手动脚。
特别是她指了指嘴唇,做出一个禁止强吻的动作。
谢栩“”
半柱香后,顾莘莘说到做到,跟谢栩一道踏上返程之路。
既然同行,交通工具便是共用的,来时顾莘莘有两辆马车,走时她坐了其中一辆,想着谢栩为了追她,骑马匆匆赶来,一路风尘仆仆,没得到过休息,便将后一辆马车让给谢栩。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其他亲卫则在旁边守卫。
顾莘莘自愿回京城,所以回去的一路心态平静,再没有来时急忙赶紧仓皇逃脱之感,马车以匀速行在道路上,她坐在车里看看风景吃吃零嘴,倒也惬意。
几人是天黑时出发的,目测第二天日落可以到京城,顾莘莘在马车里点着灯小憩了一夜,第二天天亮醒来,瞅瞅还有一个白昼才能到京城,正想着找点什么在马车上打发打发时间,突然马车停了一下。
正纳闷,谢栩的某个下属过来,对她说“我们侯爷请顾小姐过去一趟。”这回倒真是按照约法三章的内容,没敢再喊夫人。
顾莘莘挑眉,“去他那里一趟,干什么”
“侯爷只说有要事。”他怕顾莘莘不相信,压重了口气“真的是要事。”
片刻后,顾莘莘出现在谢栩的马车上。
她不知道谢栩有什么事找他,掀开马车帘就见眼前一幕,谢栩端坐在马车里,与顾莘莘车厢里的情况不同,顾莘莘在车厢里是休息加消遣,谢栩竟然是在忙工作。他面前案几上,摆满了各种文书类的资料。
“来了”谢栩先让她进马车,然后将目光转到文书上,他用手揉揉额头,罕见地显出些苦恼,“想请你来帮个忙,这是月城上半年的帐务,月城各项开支都在里面,我粗看了一下,觉得账目有些不对,想着你平日里经商,十分熟通账务,让你进来帮我把把关。”
说是账务倒不如说是财政支出,作为一城之长,当地的财政支出是谢栩必须心知肚明的,虽然财政方面有专人管账,但他作为总统领,还是得核实一遍。
对一个城池来讲,账务支出是极重要且复杂的工作,就拿月城而言,军费、民生、城建、文教、官署行政开支等等都属于财务支出,谢栩有权利管理及把控。
谢栩指着桌上的一堆帐本,道“总觉得这次的账太对劲,可我行军打仗惯了,到底做账不够纯熟,就怕营里有些钻营牟利,中饱私囊的硕鼠”说完又看着顾莘莘,带着无奈之意。
顾莘莘回了个眼神,表示能理解,谢栩年轻轻做了边疆统领,能保家卫国,击败敌寇,管理好城镇已颇为不易,至于这做账,人无完人,他哪能什么都懂呢。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说“行,你既信我,我就帮你看看。”
顾莘莘可不只是撂嘴皮子,对于管账一事,她过去不尽人意,现代她没有学太多会计的知识,来了古代后,经历几年经商磨练,真应了那句熟能生巧,从最初的磕磕绊绊,到后来的游刃有余,越发专业。不然每年那么多铺子,她要是连个帐都不会管,早就被底下的人吃了个干净。
“那我就替你看看。”于是她坐下来,坐在案几对面,与谢栩相对。
在谢栩的示意下,她拿起其中一本账本,然后再拿起谢栩身边的算盘,噼里啪啦算起来。
说起算盘,顾莘莘本也是不在行的,毕竟现代都是用计算器。但没办法,古代没有计算器,只有算盘,于是顾莘莘硬逼着自己学熟了算盘,还是应了那句熟能生巧,随着管账越来越多,算盘越打越熟练。
眼下她左手翻着账本,右手按在算盘上,根据账本上的数字噼里啪啦打个没完,由于速度太快,从谢栩的角度看去,只看到她飞快变换的手指,看的人眼花缭乱。
接下来,顾莘莘全心投入到算账之中,她是个做事一旦上心就极认真的人。
略微摇晃的车厢内,谢栩继续翻着他的账本,而顾莘莘指尖翻飞个没完。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起码有几个时辰,顾莘莘突然将账本一合,右手停住了算盘,看向谢栩。
深呼吸一口气,她按捺着心中的愤怒说“狗日的,单这一本账就少了一万六千俩”
谢栩吃惊,“这么多,你确定没错”
“没错,老子也不敢相信,反复算了三遍都是这个数,一万六千二百四五两什么概念国家一年给你的军饷也不过几万两你这下面的人不仅有蛀虫,还是大蛀虫超大蛀虫”
谢栩亦显出震怒的模样,“竟如此丧心病狂,真真是不将本侯放在眼里了”
“可不”顾莘莘说“这还不止,我刚细算了一下,你这一万六千两里面,军费贪污了七千两,官署行政开支贪污了三千两,至于民生一块,光农民开垦新田这个项目又去了几千两,零零总总加起来,就一万两了而且这还只是一本账,仅仅是今年上半年的,你去年前年的,天知道缺了多少一个个算下去的话,怎么得了。”
“查回去好好查”谢栩一把将账本子甩到案几上,痛心疾首,“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抓到了定要军法处置”
“是要好好查”顾莘莘同样担忧,“你现在正是特殊时刻,这些事没处理好,万一被政敌抓了纰漏,参你一本治理不力,甚至贪污渎职那还得了你分分钟被政敌玩死”
谢栩眉头拧得越深,“你说的对,但我们常年征战沙场,身边都是些粗老爷们儿,没几个会做账的,难免被有心人钻了孔子。想请几个靠谱的账房先生也不好请,如今我朝中政敌甚多,谁也不知道会往我身边找什么机会安插什么人,这剩下的这些账本儿”
到这份上顾莘莘还能怎么说总不能让自己人真的白白亏了几万两于是她豪气一拍桌子,“我来”
他现在是非常时刻,所接触的人必须是百分百亲信,若是他这方面没有能够信任的人,那只能她来上
“但我这边账本有些多,大概会耽误你一些时间,每个月的账目可能会需要你花费个两三天”谢栩面露难色。
“没关系两三天的时间我还是有的”
“好,一言为定。”往常慢条斯理的谢栩面对这话陡然接得极快
嗯顾莘莘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再仔细想想他的话,有两重意思,每个月要为他的事抽出两三天时间,另外,如果承诺为他整帐,就意味着责任,更意味着她不能再像现在一样,随时随地离开他出走,毕竟她还承担着“账房先生”的职责,哪能丢下工作说跑就跑。
嗯,越想越不对劲了,好像着了什么道
再瞧谢栩,对方却是一本正经,带着工作上的肃容气质说“那就有劳你了,但你也别太有负担,不会让你白辛苦的,就当我们军营雇了你,我会专门向朝廷申请给你补贴及奖赏,定然是重赏。”
她盯了他很久,在他无懈可击的脸上,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最终点头,“那成吧。”
得,自己都应下来了,哪有刚应下就反悔的道理况且她也不是白干,虽说她不图谢栩钱,可这是朝廷赏的,她为什么不要哪有人嫌钱多,再说宫里的赏赐,很多具有收藏价值
她就当做个顺水人情再赚点外快吧。
两人说定之后,顾莘莘又开始翻其他的账本,接着对账。
车上无事,对完了一本,其他的现在慢慢对吧。
算盘再次噼啪打响,顾莘莘全身心投入到与数字的较量之中。她一旦应了某事,态度便会十分认真,哪里账目不对,她要会停下用红笔圈住标记,再次进行运算。
偶尔她会摇头,想着这庞大的数字,民脂民膏们,被各种硕鼠贪婪,惋惜而痛恨。
而谢栩则望着她。
瞧见顾莘莘拿起红笔标注,一丝不苟,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刻,谢栩轻轻揉了揉额,心想。
小媳妇如此专业,幸亏这假账做得逼真,不然被她看穿就尴尬了。
再转念一想,小书童今天的演技也不错,值得嘉奖。
没错,今天这一切,都是述北候的计谋。
自前晚得知顾莘莘出走后,戍北候开始重新审视这段关系。
或许强势的人总有些远超常人的占有欲,他与她的这段感情里,他想将她控制在掌心,可攥紧了怕箍着她,放松又怕她飞远,让人矛盾。
而他不得不承认,顾莘莘跟别的女人不同,她的确在乎名利,过去有过“抱他大腿”的戏称,但同时她又独立得令人诧异,仿佛离开他,离开任何人,她同样可以创造自己的未来。她有足够的能力与底气。
但他能眼睁睁看着她离自己远去吗不可能。
而小媳妇儿如此倔强,越想拉她回头,越是难,强势在她面前无用,过去的强势逼走了她,他必须转换计谋,要她心甘情愿,要她接受自己,唯有智取。
一句话,硬得不行来软的。
所以今天这大小琐碎,话局、账局,哪个不是他的局呢想让她念起旧情,想让她心软,想让他知道他需要她,离不了她。
今日朝政之事,小书童虽有夸大,但也的确是事实,她是他的软肋,又何尝不是他的铠甲,有她在身边,他才踏实圆满。
硬了十几年的戍北候第一次体会到示弱也是一种谋略,尤其是搭上这么个媳妇。
说他心机也好,腹黑也罢,反正他是连夜出城追媳妇,不成功誓不回头。好在,机关算计,以退为进,总算将小媳妇儿成功带回。
马车依旧向着京城驶去,白昼渐渐在顾莘莘噼里啪啦的算盘中过去。
众人估算得不错,快傍晚时,马车的坐标离京城不远了,而此时顾莘莘的帐亦进入了尾声。
她拿起账本,向谢栩表示核算清楚,且将中间有问题的地方用红笔圈注,有利于谢栩回头审查。
谢栩依旧保持着一本正经的模样,点头接下,再顺手将案几上的茶水与点心递过去,顾莘莘在马车上忙了好几个时辰,一路太认真,连吃喝都忘了。
待事情完工,她才发觉自己腹中饥饿,刚好谢栩递来的是她喜欢的梅花糕,是马车路过某城镇,谢栩让下属们采买的,顾莘莘见状拿了几块入口。
除了糕点,谢栩还准备了牛乳茶及一些卤味,皆是顾莘莘中意的。这一路车马颠沛,能集起满桌子美食,也是不易,顾莘莘想了想,再度顿住动作,看向谢栩,又冒起了猜疑。
谢栩道“你今天可是给我找回了几万两银子,别说一桌子吃食,便是塞满整个马车也是应该的,你是功臣。”
顾莘莘一想也是,便打消了疑问,也不再妄自菲薄,“那是,查个帐给你找回了半年军饷,吃你一点也是应该的。”
又若有所思,“看来你是真的需要我,我跟你回来,何止英明,更是利国利民”
谢栩给她杯盏里续上茶水,严肃点头,“那是自然,商会副会长可不是白当的。”
顾莘莘最受不得夸,一夸便要飘飘然,道“放心,后面账本都包我身上”
谢栩继续点头“有你在,我放心。”
顾莘莘越发飘飘然,加上整完账本有种成就感,便靠在马车壁上,吃吃点心赏外头的风景,很是惬意。
窗外日头低垂,晚霞出现在青黛色的山峦间,瑰丽似锦。此刻马车已行驶到京城城郊,再有十几里,便可进城了。
这舟车劳顿一来一去马车上呆了两三天,想着回城便可回家好好休息,顾莘莘咬着嘴里的甜饼喝着果茶,很是期待。
两人又在车厢里说了会话,目测谢栩遵从了她约法三章的要求,没再提个人感情,两人说得都是公事,顾莘莘自在了许多。
又说了片刻,马车经过一个山道,这是进京城最后一个山道,过了这个山道,往前不远就是京城。而且此处风景不错,山道幽静,绿植苍翠,野花烂漫,蝴蝶蜻蜓不时穿梭而过,生动宜人。
顾莘莘将头伸出马车外,看外面的碧水苍天,绿树芳草,作为一个从阴霾城市出身的现代人,对空气澄澈、山清水秀的地方有种本能的向往,顾莘莘来到古代后,极喜欢观赏大自然无污染的美景。
谢栩自幼看惯了这些,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贵,倒是看着顾莘莘手中空空的杯盏,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时间已入初夏,天干气躁,多喝茶液补充水分,小女子跟着他,也受累了。
便是茶壶拿起,正要向茶盏里注去的一瞬,谢栩手忽然以微末的力度颤了颤。
其实不是他手颤,而是整个马车倏然一震
“不好”
原本匀速行驶的马车骤然减慢速度,像是马儿遇到惊恐之事,动物的本能让它们顿住脚步,不安地嘶鸣起来,不肯再前进。
“怎么回事”原本欣赏外景的顾莘莘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谢栩猛地起身,用手将她拉回来,另一只手飞快将马车帘关上。
几乎是眨眼间“剁剁剁”的利响传来,有利箭划破风声,无数枚箭雨扎到马车身上,顾莘莘惊得瞪大眼。若不是谢栩拉她及时,没准她此刻就中箭了。
“糟了遇袭”顾莘莘从缝隙中往外看,果然山道两侧的茂密林中几乎是片刻间涌上了好多黑衣人,均蒙着面巾,眼神凶狠,拿着武器,扑向众人。
反应过来的戍北候亲卫以及顾莘莘带来的护卫们亦纷纷拔出腰刀,跟刺客搏斗。
金属武器敲击的声响不断传来,那些刺客明显是受了高人指点,武功不俗,又是有备而来,在谢栩亲卫及顾莘莘保卫的联击下,竟不落下风
顾莘莘急忙掏枪准备自卫,而谢栩则是掀起帘子,拿起武器,飞身出去,临走时他还是给了顾莘莘一个眼神,“呆在里面别出去”
他说这话是对的,对方武艺高强,顾莘莘出去,未必是对方对手,即便她有枪,但对方有轻功,飞来纵去,枪头很难瞄准。
于是她便听谢栩的话,在车里呆着,而谢栩出了车厢后,没有离她太远,他一直都在车厢附近,为了护住她。
谢栩的到来给了己方主心骨,一群人在谢栩的调配下展开反击,谢栩的亲卫们辗转沙场几年,自也不是吃素的,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对方一时也没占到便宜。
顾莘莘则从车帘缝隙里盯着外头,她并没有干看着,仍是一手端着手枪,虽然如谢栩所说,那些飞来飞去的刺客难以瞄准,但若是有落地的,她可以趁机偷袭,抓紧时间补几枪,打不打得中再说。
好几枪下去,她运气不错,真被她打中了两个,虽然没打到致命处,但引来了刺客们的慌乱,身上弹药爆炸伤他们根本没见过,他们甚至不知道什么东西击中了自己,明明跟他们缠斗得是冰冷的刀剑,绝非这种火热的爆裂感。
于是一群人唬了唬,东张西望,看是什么“暗器”偷袭了自己,但顾莘莘又钻入了马车中,他们根本找不到。
就算找到,他们也很难想象,一个女子手中不起眼的奇怪金属,会有这么大威力
顾莘莘心头道了声,果然还是科技最强大
上次在枯井里没法施展自己的高科技,眼下遇敌当仁不让了。
于是她又找机会“砰砰砰”打了几枪,更是让一群刺客摸不着头脑
得手的顾莘莘没有丝毫放松,自己的枪支虽有一定作用,但毕竟对方人数太多,眼下局面虽说自己人占了上风,但那些刺客不是娃娃摆件,真要死缠烂打,己方难免挂彩。
顾莘莘并不想自己人无辜受损,也不想将自己与谢栩拖入更难以预测的形势中,此处情况莫测,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当下便探出头去,跟谢栩讲,“你下令让大伙散开都跑没必要在这挂彩”
谢栩一愣,让下属们跑开那谁来对敌
里头顾莘莘一边拿着枪防卫,一边道“我有妙计”她迅速附在谢栩耳边耳语一阵。
谢栩微怔,最后选择相信她,他手一挥,示意下属们统统撤退。
下属们先是不明白,但他们向来遵从主子的指令,又训练有素,指令一下,顿时从搏斗中撤退,纷纷上了自己的马,向着各个方向退去。
原本正在搏斗的刺客们皆是一愣,打的好好的,突然跑,对方什么套路
但他们随即将视线落在马车上此时的谢栩亦中断打斗,上了马车。
不管了,反正他们的目标是谢栩,那些侍卫走了也好,他们集中火力对谢栩,更容易下手
一群人是这么想的。
顾莘莘便是利用刺客这种心理,将火力集中在马车上,从而先让下属们逃脱。
但谢栩仍是忍不住纳闷地看着顾莘莘,方才顾莘莘与他耳语里说“放心,我有机关”
有什么机关,能同时对付这么多刺客
谢栩心知小女子总有些出人意料的手段,但如今这种场合,他仍是担心。
而刺客们已渐渐围向马车,他们胜券在握。
不知死活的戍北候,真以为自己能以一抵百,力战群雄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他,替主子出了这口恶气
于是为首的刺客大喊一声,“兄弟们上”
车内顾莘莘自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人群如饿狼围攻而来,但她脸上不见任何惊慌,而是手一探,在马车里寻到一个把手,用力一按
只听“轰”一阵大响车身一震,马车猛地向前方冲去原本手中武器只差分寸距离便要袭击到马车的刺客们眼一花草马车已经不见了
速度快如追星赶月
从未见过马车有这种速度的,比平常的马车快上数倍
匪徒们震惊在当场,他们不甘心道“追”
马车太快,即便他们使出轻功也很难追上,一群人驾驭着轻功,第一次觉得飞在天上也能累成狗。
很快有人停了下来,但其中几个功力深厚的不死心,想他们兄弟几个纵横京城,还没有从他们手上溜出去的人,为了颜面,哪怕几人累到气喘吁吁,仍拼着全力不放弃功夫不负有心人,千赶万赶,还插了林中近路,好不容易接近了马车,正高兴,衣袂翩跹,眼神犀利,故作潇洒地飞身拦在马车前,定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可还没等下手,就听“砰砰”两声,然后“啊”地惨叫
马车直接将人撞飞了
重力加速度,撞飞了
有一个轻功甚猛的家伙,直接被力量反弹撞到了半空中打着转飞到了天上激起山林中鸟儿一阵骚动
在空中打了几个滚后,跌落山崖,接着又是一大串“啊啊啊”的惨叫,拖着长长尾音,看来还没死,只是摔得缺胳膊断腿了
手脚都断了,日后还飞个毛,潇洒个毛啊
后面一群劫匪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玩意,好可怕
还是回家吧,再追命都没了
马车里的顾莘莘看着仓皇撤退的匪徒大笑。
“哈哈哈,跟姑奶奶比速度,再生出十双腿也不够”
可不么,别说是人,放眼整个大陈朝,也没有人速度能比过顾莘莘的发动机马车
没错,车底就装着发动机呢
这正是徐清当年改造的高科技,几年前顾莘莘生辰,徐清应她要求为她做的“汽车”。
受古代科技限制,很难造出按现代百分百复制的汽车,但不要紧,发动机之类的主要零件徐清还是可以的,于是他结合古代情况,给顾莘莘打造了一辆有着“发动机引擎类”的马车,发动机就安在马车底下,操作机关则在车厢里,关键时刻,顾莘莘只要找准位置按下机关一操纵,马车瞬时变汽车,狂奔老远不带歇的。
但这功能她平日用得少,怕吓到过路群众,毕竟马车太快,担心路人们以为是邪祟,日常出行她仍是老老实实用马力,今儿是遇到紧急情况,她才开启“科技”模式。
而徐博士设计得十分巧妙,他在马车最底下设置了一个隔板,一旦开启机器模式,隔板会伸出来,一直伸到前面,将马儿整个从脚掌底托起来,马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机器的速度,若是不将马承起来,马儿跟着机器一路狂奔,迟早会累死。
如今有了隔板,等于机器不仅将马车重量承受,也将马托了起来,隔板下面有徐清设计的,镶嵌在隔板里的隐形轮子,一旦机器启动,整个车如同机甲般科幻变身。一秒开启底部隔板,展开隐形轮,发动机飞转,整个车厢与马匹一起狂奔。徐清的机器也是够霸道的,连人带马如此重的力度,机器竟豪不吃力,引擎一开,“突突突”飞快不仅叫后面的追兵面面相觑,望尘莫及,便连前面的马儿,也在飞速中,鬓毛吹得肆意飞扬。
若此刻马儿有语言,它们定也是懵逼的“怎么肥事怎么跑着跑着,底下出现了个怪东西,本马儿升高了,不用跑了,竟还有飞翔般的速度看,我的发型,好飘逸”
顾莘莘看着东张西望惊诧的马儿,忍不住再度大笑,平日里飞扬肆意的马也有这么懵懂的瞬间,很是萌。
再转向谢栩,“怎么样厉害吧。”
又颔首道“论起逃命哪家强,顾家宝马狂飞扬”
谢栩“”第一次见有人逃命还这么喜滋滋,厚颜无耻夸赞自己的。
仗着无与伦比的马车,马车很快走过城郊,接近城门。
眼见路上行人越来越多,高耸的京城大门近在眼前,顾莘莘调低马速,停了科技模式,转换成普通马车,然后问谢栩“进城了,你要报官吗”
遇刺这么大的事,照理说得报官,但想着他身份特殊,顾莘莘怕他有其它考量,便道“要不,还是先送你回家吧。”
她驱赶马儿进城,向着谢栩家的方向去,却见谢栩摇了摇头。
“不回去为什么”顾莘莘正纳闷,再扭头打量谢栩一眼,一惊,“咦,你受伤了”
谢栩的右胳膊衣物破损,有一道划痕,顾莘莘一路忙着操纵马车,并未注意,等到进了城,谢栩稍微换了个坐姿,顾莘莘才发现他受伤了,估计是在与敌人搏斗时留下的。
顾莘莘想了想,一咬牙道,“得了,还是去我那处理伤口。”
马车哒哒哒向前,在大街小巷里左拐右拐,最后停在顾莘莘京中的宅子前。
此番遇刺就算了,还受了伤,顾莘莘一时不能肯定幕后黑手是谁,去哪都不太放心,最后选择去自己那里。
她宅子规模小,平日为人也低调,在这京城并不起眼,将谢栩带来包扎,应该相对安全。
进了房,药酒、外伤粉命人取来,顾莘莘开始为谢栩上药。
她本来是想小书童代劳的,小书童跟他们一起逃了回来,当时路上情况特殊,因着顾莘莘被喊去帮谢栩整理账务,原本在车里伺候的小书童怕占了他们的空间,便去了顾莘莘的马车,与阿翠一个同坐,为了保险起见,那辆马车同样也安了发动机,阿翠在主子的培养下,早已学会了驾驭发动机机关,顾莘莘逃后,他们也追着主子的步伐飞奔而逃,刺客们同样望尘莫及。
顾莘莘进京不久,阿翠跟小书童的马车便跟了上来,一起进了顾宅。
顾莘莘拿来药,原本是要小书童给谢栩上的,过去给谢栩上药她不会推辞,但眼下谢栩捅破了关系,这上药得将他整个袖子撩起来,若是伤口大,少不得要将半个衣衫褪去,想着谢栩在自己面前裸露“伟岸”的身躯顾莘莘觉得这场景不太适合她与谢栩现在的关系,再想着小书童是谢栩贴身伺候的人,上药也是分内之事,便交给小书童。
不想小书童道“我是个男人,粗手粗脚,哪能比得过你们,还是加油君来吧。”
顾莘莘还没答话,就听谢栩“嘶”地吸了口气,似乎是伤痛难忍,她情急下道“得得我来就我来”
说起来,她不是第一次给谢栩上药,早就轻车熟路。说来谢栩也是巧,几次受伤都是手臂。
当下小心翼翼将谢栩右臂的衣裳撩上去,还好,伤口没有蔓延到肩膀,不用脱落半个身子的衣物,光着手臂就好,用棉签沾着药酒先消毒。
一边上药,一边纳闷,“怎么好端端被人偷袭,幕后黑手是谁青天白日的行刺朝廷命宫,还是在京郊,天子之地就在不远,忒胆大包天了。”
旁边小书童插嘴“既说了胆大包天,就该知道是谁了。”
顾莘莘压低声音“高太尉”
被上着药的谢栩垂下眼睫,没有答话,表情默认。
顾莘莘思忖着问谢栩“他这么肆无忌惮,如此张狂,你要不要禀告皇上”
谢栩沉思片刻,道“我回去想想。”
这的确是个难题,如今谢栩身份特殊,每一个选择,或许都会引发朝廷不同的政治走向,必须深思熟虑。顾莘莘能够理解谢栩的顾忌,便道“哦。”
政治上的问题她不好多嘴,便继续给谢栩上药。
收了心神,她端详谢栩的伤口,谢栩的伤口并不深,但这药酒很霸道,一旦进入皮肉,会引起剧烈疼痛,顾莘莘过去手指伤了个小口子,涂一点便痛得受不了,谢栩如今一道长撕裂的伤,那么多药酒下去,指不定得多疼呢。
于是她习惯性吹了吹,道“呼呼”
这是她上药时的习惯,仿佛吹吹凉气人就不疼。
到这她还没完,又喊了声“阿翠,去取些上个月我们自己酿的杏子蜜饯来”
为什么要蜜饯,顾莘莘有个个人小习惯,但凡自己病了痛了,吃块蜜饯,甜丝丝的味觉一上来,人的负面情绪便会转移,多少能缓解。眼下见谢栩这么大的口子,怕上药太疼,她才喊阿翠拿蜜饯来。
这是她自己酿的蜜饯,上个月院里自家种的杏树结果了,黄澄澄的杏儿挂满枝头,看着十分喜人。顾莘莘便带着阿翠将杏儿都摘下来,加入蜂蜜果酒一起酿,酿了半坛子酸甜可口的杏儿果。
阿翠闻言端了一小碟子过来,顾莘莘捻起一块递给谢栩,“尝尝,吃了就不疼。”
谢栩接了过来,放进嘴里,甜津津的滋味顺着沿着口舌润入肺腑,的确可口,蜂蜜中和了杏儿的酸涩,只剩甜津津的口感,一入口,伤口之痛,果然淡了不少。
顾莘莘看着他笑,“好吃吧,可是本美食家亲手研制的,顾氏独有,别无分号,不过你也不用节约,我那还有半坛子,你敞开了吃”
她说完,又笑嘻嘻低头去看他的伤口,继续涂药。
屋内只剩两人,阿翠送完蜜饯便出房整理其他家务,小书童则守在门外,屋内静悄悄的,只剩火烛的摇曳。
谢栩看着眼前上药分外仔细的小女子,忍不住又从碟子里挑了一块蜜饯放入口中。
他本是不喜欢甜食的,但这一刻小女子的甜食,却让人在伤痛之下生出一丝甜蜜,浑身像注入了一股奇怪的力量,暖洋,充沛。
这般想着,他伸首向她凑去,她低头涂药,没有注意。他的唇在她头顶发丝间,轻轻触了触。
一触之后,他退了回来,继续看她上药。
她偶尔话唠,上药也要嘀嘀咕咕,比如“怎么这么倒霉,每次都伤的是右臂,我好不容易将这手治好,它为什么总这么多灾多难”
还有,“这药酒也太霸道了,还是我们那的碘伏好温柔,不疼。”
“伤口有点大,要不要再找徐清要点消炎药”
对于她的前一句话,他能听懂,心里有些感触,曾经这只手毫无知觉,近乎残废,他背负着躯体的残缺与命运艰难抗衡,后来,是她从徐清那里寻来的药,给了他肢体的重生。
用这只手臂保护她,已成了他的天职。别说是受伤,这只手臂便是为她再度折了,他亦是心甘情愿。
她还在嘀嘀咕咕,至于后面的话,什么碘伏,什么消炎,他便不能全懂,她有时口里某些术语他也从未听过,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他看着她围着自己嘀嘀咕咕,那种奇怪的、暖洋而充沛的感觉便又来了。
这大概跟喜欢有关。
想到这,他又轻轻凑过去,在她发间碰了一下。
她终于察觉到异样,摸了摸头顶,“咦,什么东西碰我头发了”
谢栩看看窗外“风有些大,是不是吹到了”
“是么”顾莘莘望外望去,窗子是开着的,夜风的确有些大,吹得屋外庭院花草摇摇晃晃,再看看谢栩正常不过的眼神,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她只能说“哦。”
呆呆的模样有些蠢萌,偏偏毫无保留的继续给谢栩上药。
屋外小书童捂着嘴,险些笑出声。
他在外头守夜,刚巧在离窗不远之处,他不是故意偷看的,偶然无意回了下眸,便看到低头敬业上药的顾莘莘,以及看起来认真端坐,却时不时低头偷亲顾莘莘的主子
但主子的演技很是出众,每每顾莘莘抬头查看情况时,便一本正经再度端正而坐,若无其事。
哪,比如现在,谢栩又趁顾莘莘埋头全心全意涂药时,再度轻轻将脸往下压,在她发丝上碰了碰。
她头发有股淡淡的馨香,比院落里的夜来香更好闻。
亲了一下,又一下,内心充满甜意与慰藉。
不能跟小女子明着谈感情,便暗暗来吧。
不管如何,总算将她带回来了,未来的路很长,可能遇到的风波也很多,只要她在他身边,便是最值得欢慰的事。
曲线救国,水滴可穿石。
不管是对于前路,还是对她,他都有信心。,,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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