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傍晚,清直回来时久违地又给我带了礼物。
不是早就吃腻的黑糖,而是浪花屋里售卖的白梅香发油。
“为什么突然想到送这种东西给我?”
我下意识问出了这个问题。
闻言清直沉默了一下,而后将瓷瓶放在矮桌上:“那天不是说了要去店铺里看看吗。”
虽说最后还是没有去成。
但是,“所以才要特意去给我买回来吗?”
我笑了起来,倾过身体凑近了些,看到清直面上露出不太自然的表情,便能想象到他去买东西时的心情有多复杂了。
之所以过了这么久才送给我,是去之前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还是想了许久才给我送过来呢?
这些都不重要了。
只是这样细小的举动,我便能够明白——清直昨日的言语并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他那时必定也是抱着与我同样的心情,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没有打开瓷瓶便能闻见香味,清直安静地注视着我,忽然问起我把梳子放在了哪里。
我眨了眨眼睛,似乎能猜到他想要做什么了。
——清直头一次为我梳了头发。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梳子,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虽说一开始的几个动作有些生疏,但令人惊讶的是,清直竟从头到尾完全没有扯疼过我。
他一手拿着梳子,另一只手抚着我的头发,一边为我梳理着那些长发,一边将他买回来的发油抹在手中的头发上。
淡淡的白梅香在室内扩散,倒无端凭添了几分暖意和甜息。
那个少年的动作极为轻缓,略带凉意的手指触碰到我的头顶时,我却忽然又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明明是第一次为我做这种事,然而他却娴熟得像是做过许多次一般,这样的感觉放在我身上也是一样的——就好像在以前的什么我也不记得了的时候,也曾有人这般温柔地为我梳着头发。
不约而同的沉默让房间里只有淡淡的香味氤氲弥漫,橘色的烛光映在障门上,倘若不是侍女的出现打乱了这份安静,恐怕我也不知道我们之中要什么时候才会有人主动开口。
——不能开口。
在那时,我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因为害怕一开口,这份仿佛已经能回忆起什么的熟悉感便会消失——取而代之的将会是心中不知为何升起的、对即将要失去什么一般的恐慌。
侍女的视线在触及我们是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诧,而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
毕竟父亲还并未将这份口头上的婚约告知家中的其他人——是我主动提出的请求,是我希望父亲暂时不要将此事宣扬。
并非是因为害怕清直真的会在约定的日子来临之前想明白,原来他对我的感情其实并非所谓的恋情。而是因为一些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原因。
就好像是——只要说出来了,让大家都知道了,这一天便再也不会来临了。
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我自己也不清楚,但侍女面上复杂的神色我却能够理解。
因为在她看来,我和清直之间从始至终也只是姐弟之间的情谊。
清直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他在侍女的注视下为我细细地梳理着头发,而后从怀中拿出了一支发簪。
我愈发意外了。
明明在此前都还只是普通的相处,仅仅一天时间,便变化得如此迅速,倒让我也有些不大适应了。
不过我也没有拒绝清直为我绾起头发的举动。
手头没有镜子,我自己看不到现在的模样,便转过脸正面看着他,询问道:“好看吗?”
清直露出浅浅的笑意,为我扶正了发簪:“很好看。”
他那精致秀丽的眉眼现在展现出来的,是我所见过的最为柔和的模样,平时里难得一见的笑容,在这两天却出现得得过分频繁且真实。
不仅如此,甚至是在路上遇到和他打招呼的佣人,清直竟也罕见地点了点头,全是回答了。
只是因为这件事,真的就让能他高兴到这种程度吗?
望着清直的侧脸,我不由有些发笑。
我们一起前去用晚膳时,父亲在看到我的瞬间也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张了张嘴:“你这幅打扮是……”
我下意识摸摸头上的发簪,笑道:“是清直特意去浪花屋给我买了发油,还有这个。”
父亲愣了一下,将视线落在清直身上,看了看他,又看看我——最后也只是笑着叹了口气。
是默许的意思。
而同样坐在矮桌旁看着我们的童磨,却睁着琉璃般的漂亮眸子,视线移动时不知想到了什么。
因为在用过晚膳之后,清直回去自己的房间未过多久,他便拉开了我的障门,将小小的身子挤了进来。
我有些意外:“童磨有什么事情吗?”
那孩子站在我面前,比我跪坐时的高度要高一些,在我不明所以的时候,他伸出手放在了我的头上,摸了摸我头上还未摘下的发簪。
“我可以给您梳头吗?”
他忽然开口道。
我注视着他的脸,那张圆圆的稚嫩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似乎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什么东西。
所以我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童磨十分认真地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然后对我说:“我也希望您能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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