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玛菲亚上次来教务处时,分明就被很友善的对待过,现在一想,保不齐连这条手臂,都是那个收作业的大叔帮她送到标本室的。
人家还大方的连押金都替她出了,显然没有眼前这位这般的想找她麻烦。
不过仔细一想,那人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麻烦了没有他多此一举,玛菲亚也不至于青天白日的搁这儿挨训不是
因为她曾经欠费两个月的彪炳战绩,这教职人员显然不是很放心让她先走,干脆的指了指旁边的小门,道“你去那等着,东西好了我叫你。”
玛菲亚于是木着脸被提溜到隔壁。
铁门咣当一声关上时,她怀里还抱着斯夸罗那美貌异常的半只手臂。
这是个挺大的库房。
室内面积虽大,无奈东西太多,堆积之下,可活动区域也就门口附近的一点点。
玛菲亚早上睡够了,这会儿也不想补觉,你要说看看周围的东西吧,她又怕碰坏了挨批评,无聊之下,干脆挑了把椅子坐着,转而研究起了那支价值不菲的断手。
不提刚才那张账单上让人眼前一黑的价目,这好歹是未来的剑帝的胳膊呢
玛菲亚之前就猜测过,学校里应对肢体标本时,这一套称得上标准化的流程,显然意味着这种拿败者的肢体做战利品的行为,是有一定历史传承的。
所以技术才这么成熟。
玛菲亚区区一刻钟前,才和斯夸罗本人道的别,那只健在的手臂,也曾数次在她眼前挥来挥去。
但怎么说呢
玛菲亚的鼻翼抽动了一下,发现这上头的药水味很淡,仔细嗅闻时还能感到点薄荷味,而且这个手臂,还穿了配套的“衣服”。
就是那种单纯的一截袖子,最上头该连着肘部的地方,直接给你缝死。
因为她当初带去办公室的塑封袋上,被那个收货老师顺手填了斯夸罗的姓名,多
所以这个“衣服”它居然还是照着瓦利安制服的样式定做的
斯夸罗一般不会在手部戴什么多余的饰品,但就目前这个基本默认了xanx会成为第十代的形势来看普罗大众也不知道他不是亲生的,也料不到他未来会反叛斯夸罗做下一代雨守,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这只手臂的中指上,制作者居然还很有前卫意识的,给它戴了个彭格列雨之指环的仿品。
世界基石虽然仿不出来,但原本是花纹的地方人家是拿黑钻镶满了,中间那三个彭格列的标志,也是拿蓝宝石代替的,玛菲亚缩着指甲抠了半晌,终于不得不承认人家在账单里专门收一笔装点费,还是有其道理的。
手臂本身的状态极为鲜活,像是时间被凝固了她记得之前送来时它已经彻底失血了,肤色苍白不说,摸起来的手感分明更像是胶皮或者放凉的猪蹄冻
现在变成了标本后,居然又保持住了恒定的常温,虽说比不上人的体温,也绝对超过三十度了。
凭良心说,摸着还挺舒服的。
玛菲亚在大了自己好几号的椅子上蠕动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这仓库太安静,还是昏暗的环境自然会催眠,她莫名有些犯困,半眯半醒间,险些把抱在怀里的手给扔了。
最后也不知是如何灵光一闪,干脆往侧面一倒,蜷在椅子上睡,然后斯夸罗的手就正好就叫她垫在了脖子底下。
这既有隐隐的体温,又有衣料摩擦皮肤的触感,乍一试睡,居然仿佛是枕在了活体斯夸罗的手臂上,甭管舒适度如何,安全感和成就感是满的。
玛菲亚虽然困的莫名其妙,但睡的还挺舒服。
就是左眼隐隐有点疼。
事实上,在正式沉入梦乡前感到左眼疼痛的一瞬间,玛菲亚就机智的察觉到这股困意来的异常。
但怎么说呢
一是之前艾斯托拉涅欧炸掉时,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勉强算是经验丰富。
二就是她之前偶尔能感应到那个男孩时,涌入心头的全是憎恨,厌恶啊这样激烈的感情,不提会影响她情绪的事,这样大起大落的对血压也不好。
和那些相比,这次平和的都有点不太正常了
玛菲亚的意识像是在一片光影中被拉扯着下沉,这个睡着的过程远远谈不上美好。
但也比上次好了。
玛菲亚还挺知足上次是直接昏倒的,这次好歹有个过程。
短暂的眩晕之后,周遭的世界就像镜像一般出现了转移,再清晰时,她眼前就不再是标本仓库昏暗的天花板了。
玛菲亚下意识摸了下脸莫得面罩;
再低头一看哦,衣服也变成了艾斯托拉涅欧制式的病号款
这外形,显然是依托于某小男孩的固有印象来构造的。
很好,玛菲亚无言叹气,又是对方无意识拉的她。
话说明明是同一双眼睛,不过状态间一死一活,强弱的差距居然这么大吗
因为这种意识体降临的主导者并非自己,玛菲亚也没有特别执着的想要说话还是什么的。
说起来,这种“共感”的通道一直就比较单项,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小男孩一定就在附近,而且不论正在经历的事情是好还是坏,他的精神状态一定非常亢奋。
和前次不同,这栋建筑的风格显然比艾斯托拉涅欧要居家,玛菲亚稍稍一抬头,就能看到雪白的天窗雕塑,脚下地毯的花纹也很温柔明丽,充斥着北意大利特有的风情。
居然还是个半山古堡唉
玛菲亚趴在窗前看了看,宅邸的花园环境超好,看的她没由来的就很欣慰。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不自觉的把那个小男孩当做了一面映照着她未来的镜子,偶尔还会做个噩梦什么的,梦到自己没有遇到疯女士,没有被带回彭格列然后就得步入和他一样的未来,身不由己的成为什么试验品,消无声息的就死了。
这种移情作用的性质,和xanx面对她时差不多。
不对。
真要论起来,因为她俩偶尔还会共情的原因,玛菲亚对她的移情,其实还要更深刻一些。
这次被拉过来的过程就远比上次平和,心底却没有涌现出陌生的憎恶,她就猜着小男孩的生活,大概是出现什么好的转机了。
现下陡然发现他这个新的收养家庭,看起来居然很有人情味的样子,平和之中,又生出股货真价实的欢喜来。
不过她上次被拉过来,是他心态崩了,暴走着要炸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基地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喜极而泣又暴走了
但这种偏向于正面的猜测,仅止步于她飘到走廊尽头前。
玛菲亚转过那个拐角就发现了,这一排墙壁上都是门,看间隔,每个门后的房间都大不到哪去,比起住宅,更像是宿舍。
看着
还真不像是什么正常家庭。
她面无表情的又往前蹭了几步,正好看到楼梯口未干的一汪热血。
很好。
白发小卷毛叹了口气,就上次分开时他那个精神状态来看,八成也不会安生的呆在什么正常家庭里。
这股糟心劲才冒出来,就被一阵没由来的喜悦和迫切给冲散了,玛菲亚捏着衣服的前襟愣了一下,才不甚熟练的反应过来这份喜悦和迫切,大概来自于那个小男孩。
顺着奇妙的感应横穿了宽阔的楼体,玛菲亚终于在踏入中庭前,发现了人类活动的痕迹。
那是个尾部牵着长锁链的巨大钢球。
这些锁链具体有多长,根本不好判断,反正就玛菲亚所见,半个前庭都被快速滑动的锁链环绕着,那个钢球跃动间轻盈的不像话,几乎是跃动着在空间内腾挪。
感觉像个塑料制品。
但同一时间,满地的死人又从侧面论证了它的强大。
那球就像是打地鼠的锤子,砸碎了一个人的胸腔,就轻飘飘的弹起来,顺着轨迹飞一段,又弹下来砸碎另一个人。
因为武器过于举重若轻,它锤死人的时候,居然连个哀嚎的时间都没有。
前庭的草坪几乎要被尸体们渗出的血给淹透了,玛菲亚站在二楼的窗前,莫名冷淡的想我是不是又被他拖到哪个灭门现场了
等她顺着北侧的楼梯又转了一面,才发现在巨大的喷泉池一侧,有个健壮的男人正嘶吼着站在近前。
他手上握着的,就是锁链的尾端。
灭门凶手找到了
但比起灭门凶手这个血气十足的称号,那男人的脸上分明写满了痛苦,表情和肢体动作极不协调,一看就能知道,他正被人操控着。
也是惨。
玛菲亚的眼神快速掠过他痛苦的面容,最终落在了喷泉池中心的大型雕塑上。
那是个双手平摊,似乎正在承接太阳的女神像。
眼熟的小男孩就在雕像手部坐着。
虽然脚下是蔓延的血泊,耳畔是挣扎的哭嚎,但他斜斜的翘着腿往那一靠,悠闲的简直像是只晒着太阳犯困的猫咪。
男孩的头发修短了一点,扎的也比原来仔细,拾掇起来后,别起的小辫从后脑处往上翘,越发的像是迎风摇曳的凤梨叶子了。
他还戴了个单边的黑色眼罩,撑下巴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陌生又熟悉。
玛菲亚站在门廊的阴影里,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那副饶有兴致的笑容看了好一会儿,意外的没能找出什么明确的词汇,能形容一下自己现在奇怪的心情。
那个正操控着钢球杀自己全家的男人,显然是被小男孩控制着的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这个家族也拿他做实验了吗
是的,在看清这一连串持枪倒毙的尸体之后,玛菲亚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里大概也是个黑手党家族。
而且还是个集体荣誉感挺强的家族,制服上都是一样的徽章
等等。
她从阴影里向前探出去两步,仔仔细细的辨认了一下不止地上的尸体,雕像上,小男孩穿着的衣服,领口胸前也都有着同样的纹样。
也就是说,他也是这个家族的成员。
玛菲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衣领。
虽然现在因为意识体的缘故,她的衣服变成了病号服,但之前的那些校服或是制服上,也会绣上彭格列的纹样,而且花纹和材质,都比一般成员的精致。
小男孩的衣服也是同理。
他领口的徽章,腰带的接口,甚至是金属袖扣表面都有纹样,显然是重要的家族成员才有的待遇。
也就是说,他加入了这个家族,明明混的很好最后却把它毁了
不。
玛菲亚冷静的纠正自己他加入这个家族,努力混的很好,就是为了能在最后毁掉它。
这叫复仇。
意外的是玛菲亚并不愤怒。
因为对于黑手党这一群体系统又深刻均来自教科书的认知,她甚至都没觉得这一地的尸体算是滥杀无辜。
就是看着有点恶心。
不过意识体嗅觉一向薄弱,而且这画面和她之前看的那些b级片重合度极高,比起生理性反胃,反而是“朋友交作业吗”的糟心感瞬间涌上了心头。
啧。
她很嫌弃的咂了下嘴。
这细微波动产生的一瞬间,远处坐在雕像上的小男孩莫名一动,下一秒,就直直的转过了头来。
他那一侧身,动作间半点不猫倒是有点像戒备时伺机而动的毒蛇,快的简直不可思议。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
于是蛇的因子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男孩眉眼温和的抿嘴笑了笑,干干净净可可爱爱,比起猫来,无害的甚至像是一只食草的鹿。
“是你啊。”
这语气比上次要熟稔的多。
因为玛菲亚并不知道六道骸给她艹了个什么人设,自然也不知道对方每天清晨午后、黄昏子夜、一日三餐,甚至偶尔下午茶时,都会很耐心的和依附于他眼睛里的小白毛说说话。
这行为乍一看仿佛有病,十分的好笑,但你要是仔细辨别一下他的语气,读懂了语气中蕴含的感情,那么普普通通的好笑中,瞬间就会生出一股毛骨悚然。
他笑眯眯操控着兰兹亚杀人的样子大约是十分可怕的,但要让一直跟着他的犬和千种来说,他温柔的自言自语时才是最可怕的。
事实上,在六道骸突然转头,冲着空气轻声说了一句“是你啊”开始,蹲在雕像背阴处的犬,就忍不出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下一秒,骸大人居然还像是无奈一样叹了口气,用一点都不像是在责备人的口气,责备空气道“我就说你跑到哪里去了,明明一直感觉到你在的”
他往一边蹭了蹭,拍着屁股底下的石雕,又叹了口气,才耐心十足的哄劝说“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啊,这里才是最佳的观赏席位。”
就和之前那次一样玛菲亚的意识完全是被强制拉过来的,所以自主能力少的可怜他不过抬手招了招,女孩的虚影就跟瞬间移动了一样,闪现着出现在了他手边。
啊。
她下意识缩了下脖子,下一秒,就被男孩直接抱在了怀里。
人类幼年期时,两性间的体型差异本就有限,玛菲亚因为年龄占据优势,体型甚至比这男孩还大点。
这会儿六道骸想抱住她,动作就跟一般的小孩子想抱住个大号的熊玩具一样,因为手略短,居然还有几分困难。
男孩的语气半点不受这份尴尬的影响,“你看。”
他给她指这一地血呼啦的尸体,细心温柔的说明道“已经快要结束了,他们很快就会全部消失的”
他抬手揉了揉玛菲亚柔软的头发,动作的轻的像是在摸一片将化霜花,带着种以幼年体型看来异常别扭的珍惜与安抚。
“不过这个男人需要留下来,”六道骸说的是兰兹亚,“我们的计划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实现,免不了会被黑手党的野狗嗅到痕迹,他可以做明面上的那个我,帮我们转移掉大部分的视线,嗯”
玛菲亚心说这语气为毛像在跟我解释
事实上,六道骸还真就是在解释。
在他的认知中,小白毛必然和他同仇敌忾,而且因为智商不高的缘故,很大概率会认死理。
明明之前说好了要一起报复黑手党的,现在收网了,他却留着个活口不杀不解释清楚原因的话,小白毛可能分分钟觉得他背叛革命,转脸就要闹脾气的。
六道骸担心的就是这个。
小白毛虽然没有因为救他的事情而彻底消失,但状态一直很模糊,六道骸平时能感应到她的次数少的可怜,见到完整人形的几率,更是和中彩票差不了仿佛。
不算上次“生离死别”,这也不过是第二次罢了。
如果常规情况下见面的可能性就已经稀少到了这种程度她要是发脾气后干脆一点回馈反应都不给他,他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甚至有些心累的叹了口气,摸着女孩头发的动作更轻了。
玛菲亚跟着熊一样被人抱在怀里,安安静静,面无表情,这会儿徒然的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其实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那种奇妙的共感,玛菲亚其实一直就很能理解小男孩的思维方式
在他看来,罪恶的根源,从来都不是艾斯托拉涅欧这个家族本身,而是催生、并允许它存在下去的黑手党体系,和整个地下世界扭曲的秩序。
而他所憎恶的,也是这样一个扭曲的整体。
在这套逻辑下,这个整体内的每一部分都不是无辜的反正按部就班的毁下去,全弄死了才是胜利。
但是她呢
因为生存环境的问题,玛菲亚很小就学会不把善恶道德当回事了,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正确的事”没人去做,比起评判谁对谁错,自诩正义或是邪恶,还不如打一开始就纯粹一点,只从立场出发。
让屁股决定脑袋呗。
小男孩曾经的经历,她根本无从置喙,这人憎恶黑手党简直理所应当,哪怕用过激手段以恶制恶,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她的立场是什么
玛菲亚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
她早前要死,因为黑手党的女人得救了。
女人要死,她又依靠着黑手党的庇护活下来。
然后她依靠黑手党的收养上了学,还因为黑手党少主的看重,早早就成了黑手党未来干部的预备役。
四根手指头掰完,她的立场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是afia。
道不同,不相为谋。
玛菲亚在无声的念完这句中文普通话后,很平静的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想保护这个男孩,所以哪怕硬犟着当半个月的锯嘴葫芦,也不会向瓦利安泄露他的消息;
但她同样想保护瓦利安。
所以只能祈祷以后不要碰到了
白发的小女孩抿紧了嘴唇,眼神不动声色的深了起来要是真的在现实状态下,以敌对的身份碰到了,她也只能卯足了劲,努力弄死他又或者被他弄死。
这点细微的杀意不过一闪而逝,哪怕敏感如六道骸,也没来得及辨别清楚。
他只是下意识发现了小白毛的存在似乎有所波动,所以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脸,疑惑道“怎么了”
没怎么。
玛菲亚只是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然后挣扎着从男孩怀里扑腾了出来。
“你生气了”
玛菲亚继续摇头。
她学着小男孩的动作抬手,很认真摸了摸他的脸,心想各人经历不同,我有什么资格对你的行为生气呢我只是想通了而已。
于是她的手沿着对方的脸颊蹭啊蹭的,摸到了男孩的右眼上。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你我本无缘,全靠一双眼。
大家立场不同,何必强行做朋友呢
绝交算了。
可惜共情的程度有点深,玛菲亚看着他时,总是有种感同身受的怅然现下明明是要进行一些划清界限的宣言的,但临话出口,她又觉得堵的慌,不像是在否定他,倒像是要否定某一部分的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有点庆幸意识体的自己不会说话了。
“到底怎么了”
六道骸皱着眉头,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又看向不远处理智全失的兰兹亚“让他活下去居然让你这么生气吗”
他这时的语气,肉眼可见的出现了动摇,显然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小白毛的坚决反对,改变主意弄死兰兹亚。
就在他下定决心的前一秒,小白毛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六道骸一直都知道她是个很好看的孩子,虽然他被触动,从来都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但在本就珍爱的情况下看着这张脸,就好似她睫毛倏阖时的颤动,都一下一下的打在他心上一样,瞬间软的一塌糊涂。
就像是正在变一个稍显拙劣的魔术,小白毛平展在他面前的掌心上,掉帧似的出现了一朵花瓣萎靡的白玫瑰。
然后大概是她适应了力量的使用,白玫瑰像是时间倒流一般恢复了鲜嫩,还原出了一枝稚弱的花苞。
小白毛把手向前递了递,动作间居然带着些他理解不了的郑重,硬生生的把这枝玫瑰花塞进了他手里。
在他将信将疑的想再去摸摸小白毛的头时,女孩握着他的手更加了一把力气,还强调式的摇了摇。
啊。
六道骸歪了歪头,眼睛因疑惑而睁大时,意外的看出了几分符合年龄的稚气这是要把它送给我
他对面,玛菲亚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的点头对,我现在把它还给你。
“这算什么啊”
六道骸失笑,定情信物吗,还是什么孩子气的等价交换指望着送他个小礼物,换他改变主意杀了兰兹亚吗
那边厢,玛菲亚心知靠意识体影响现实有多难,将心比心,小男孩当初出现在她窗外就不容易了,何况还小心的修剪了一枝花。
擅自把这份礼物还回去,某种意义上也挺残忍的。
女孩的眼帘恹恹的耷拉下来,听到这别扭的笑声后,甚至都没敢抬头回以直视。
“好啦好啦。”
男孩的手落在了她的头上“花我收下啦,黑手党啊,果然还是全部消失了最好,对吧”
六道骸看着她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最终还是妥协了。
反正以后找替身的机会有的是,他只需要一个“六道骸”吸引视线罢了,是不是这个兰兹亚都无所谓。
小白毛转不过弯来硬要他死,那就死了算了。
然而这话落在玛菲亚耳朵里,分分钟就是一咯噔。
你说花我收下了这句吧,还能约等于同意绝交的交接程序,可后半截里,afia黑手党和玛菲亚afia是同音,消失这词用的,仿佛是在冷嘲热讽着既然绝交了你就快滚啊。
堵的她心口一阵一阵的。
可能是这个家伙一贯看她的眼神透露出了太多的珍重,这会儿突然被他一龇,玛菲亚居然有点心态爆炸。
她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都不自觉的瞪大了一些。
六道骸被这孩子气的动作弄的有点想笑,但更多是觉得她可爱,当下叹了口气,好笑的问“这下你高兴了”
玛菲亚心说我高兴个鬼
你这语气是怎么回事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能怪小男孩对她冷嘲热讽的,毕竟都已经绝交了。
玛菲亚就挺没劲的想还是再见吧。
不对。
再碰上很可能就得你死我活了,她看着小男孩,认真的纠正到咱俩还是再也不见的好。
临告别前,玛菲亚踮起了脚,这雕像虽然大,但落脚的地方有限,她很艰难的抻直了胳膊,珍而重之的给了他一个严严实实的拥抱。
这就是告别啦。
六道骸其实一直知道小白毛没有实体,摸摸头啊捏捏脸时,并没有什么真实的触感,但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里,他却没由来的感受到了一股重量。
什么啊。
他哭笑不得的拍着小白毛的后背,明明之前就说好要一起复仇来着兰兹亚不死,是因为战略需求,但从复仇的角度来说,兰兹亚死也是正常的。
怎么好像同意了她斩草除根这么一件小事,跟帮了她多大忙似的
虽然他早就猜到小白毛智商不高巨好骗,但“这好骗到这种程度,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他这语气虽然语重心长,但话里的担忧并不如何真切
小白毛是靠着轮回眼的特殊,才因缘际会的依附在他身上得以存续的,不说现阶段基本没法出现,就算以后因为实体幻术得到了身体,基本也不会出现离开他、独自一人面对社会的状况。
傻就傻点呗,反正有他呢。
那边厢,玛菲亚轻轻的“嗯”了一声。
讲道理,小男孩冷嘲热讽她还能忍,临了这么温柔的嘱咐一句,她反而有点难过。
不过怎么说呢
意识抽离之前,玛菲亚还在想,初次见面时她的感觉一点都没错他果然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的孩子
等白川玛菲亚在镜像翻转的世界中猛地睁开眼睛,昏暗的室内瞬间代替了大亮的天光。
标本室仓库的天花板,还是她入睡前的那个脏样子,而斯夸罗精雕细琢的半边手臂,正好好的垫在她脖子底下。
枕着还挺舒服。
玛菲亚面无表情的蜷在大椅子上发了会儿瓷,才慢吞吞的抽手,虚虚的摸起了自己红光闪烁的眼睛。
这是一种精神状态并不稳定的征兆。
她这会儿也想明白了,就算她俩的眼睛分属一生一死,那也都是六道轮回眼,哪怕强弱有差异,也不会大到这种地步。
之前她总是拒绝不了他倾泻过来的情绪,偶尔还会被他拉走意识,本质上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舍不得他。
因为舍不得,所以她的力量面对他时,一直处于一种不拒绝也不抵抗的状态,这次想通了之后,整个精神世界都轻快了一截。
虽然还是没他的强,总算不会联系的那么紧密了。
“这样也挺好的”
玛菲亚在椅子上蜷着,把斯夸罗的手臂抱在怀里,小小声的嘟囔说“现在我就已经很舍不得他了,要是这样持续上十年,就算对上了,我也一定舍不得和他打架的。”
随着“吱”的一声从长响,之前那个脾气不怎么地的老师,正满脸不耐烦的出现在门前。
“标本做好啦”
老师戴着副塑胶手套,问她说“两朵花都是一种手法做的,要分别装盒吗”
玛菲亚摇头。
小男孩那朵,其实已经算是“还”给原主了,要不要意义不大了。
她慢吞吞的从椅子上溜下来,跟着老师走到柜台后,指着斯夸罗今早拎来的、相对完整的那一朵道“只把这个装盒就好啦。”
老师说行。
“反正包装本身就是免费的,你不要我们这儿还省了”
说到这里,老师话尾一转,问她说“你咋了”
怎么突然蔫巴巴的
玛菲亚摇了摇头,满头的小卷毛跟着乱转。
“没事啊,”她闷闷的说“我就是有点难过。”
同一时间,北意大利。
家族在半山处的城堡,只剩下一片死寂,浓重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柿本千种披着件不合身的长斗篷,从中庭的小路尽头出现。
他站在巨大的喷泉雕像前,很认真的向坐在雕像上的另一个男孩汇报说“防御系统已经接收成功啦,密码和您之前调查的一样,其实我们暂时可以拿下这个基地当落脚点的。”
“这里地处偏僻,对外联系也有限,而且为了训练我们这一批新人,库房里准备的物资非常充足,何况黑手党的规矩本身就很宽松,下克上代替首领的事情经常会发生”
“只要兰兹亚,”千种抿了抿嘴唇,声音平板的说道“我是说,您操控的这个形象表现的足够强势,那么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人对此提出质疑的。”
他虽然也经历过复杂的人体改造,但外表仍旧是个孩子,站在雕像前时,才和人家的膝盖差不多高。
千种很努力的仰了半天头,才终于从复杂的石雕缝隙里,看到了他家骸大人的影子。
骸大人正捻着一朵白色的玫瑰花。
那个表情
柿本千种下意识移开了眼睛,他的心态能比城岛犬好点,但对于六道骸的某些状态,他同样觉得瘆得慌。
这一瘆,他差点把刚才要汇报的东西给忘了,眼神瞟来瞟去的,总是止不住往那朵花上落。
这花应该是幻术做出来的吧
千种乱七八糟的瞎想着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骸大人过去只有在摸着眼睛自言自语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神态,今天是怎么了
他侧头看向猫在角落里的城岛犬,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城岛犬恶狠狠的冲他龇了下牙。
雕像上,居高临下的六道骸显然看到了这通眉眼官司,但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就像他平时不会向他们解释自己在和谁说话一样。
他只是把那朵自己用幻术重现出来的花扔给了柿本千种,然后吩咐说“你照着这个,去找一朵差不多花来。”
“唉”
“等等”
六道骸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用舌尖抵着上颚“啧”了一声,突然五指微张,一支支幻术造就的白玫瑰,下雨似的从半空坠落,重新吩咐道“你刚才说,我们可以暂时代替这个家族,把这里当做落脚点”
“是,是的”
“那就干脆全换了吧”
鸢色头发的男孩撑着下巴,嘴角带着懒洋洋的笑意,“我之前都不知道她还有喜欢的花,把这里清理干净之后,”他说的是面前这片血呼啦的花园“把这里的花,全部换成白玫瑰好了”
“唉”
犬在墙角处站直了腰,野性直觉催使着他疑惑道,“骸大人这是怎么了”
骸大人缓缓摸着自己右眼,想着好骗的小白毛,可爱的有点头疼。
“没事啊,”他回答说“我就是心情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9000能不能算三章
等下可能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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