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认识这个人吗?”
听到这句几乎毫无波动的疑问,森医生点烟的动作几不可查的顿了一瞬间,然后超自然的“唉”了一声。
“我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男人笑着解释了一句。
小小的女孩子戴着顶比脑袋大了一圈的帽子,面无表情眨了下眼睛,脸上的摆明了是【我不相信】。
但意外的并没有追问的意思。
怎么说呢……
这样敏锐的思维,让她看起来通透的像是个饱经风霜的成年人,但差强人意的掩饰能力,却让她在更加敏锐的人眼里,幼稚好懂的像是个货真价实的孩子。
不过,森鸥外想,所谓的“可爱”,不就是基于这一点才存在的吗?
——又蠢又爱哭的话,就和其他熊孩子烦人的如出一辙了。
——但要是缺了这点一眼就能见底的纯粹天真,那和业已成年的芸芸众生,却又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说,哄孩子的乐趣就在于此。
不论是哄骗,还是哄劝,又或是哄宠。
对象是这样的孩子时,这件事才是有趣,并且让人能有成就感的。
何况……
男人看向眼前这个几乎单是看着,就能让不自觉心口发疼的女孩字,眉目自然的吐掉嘴里滤净的烟气。
他像是若有所思的用指尖点起了自己的脸侧,说:“会惊讶也是正常的吧?”
“我知道每个小孩子在童年时期,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幻想出来的朋友,像是爱丽丝酱,”他抬手一指,像是习以为常,“爱丽丝酱就有一位玛丽小姐,是每天下午茶时候,陪她一起吃蛋糕的存在。”
“哈?”
爱丽丝酱毫不掩饰的直接反驳了他:“谁每天喝下午茶啊,那不是为了满足你这家伙的恶趣味吗,要不是你求我,我才不愿浪费时间做那种事呢……”
森鸥外于是摊了摊手,满眼纵容的看着貌似只是在嘴硬的金发女孩。
下一秒,男人超自然的侧头过来,将手掌捂在唇边,像是说悄悄话一样对着玛菲亚眨了下眼睛。
“看吧。”
他耷拉着眉眼,眸光定定的落在白川玛菲亚一片空白的脸上:“这种情况很正常,而且大部分自诩成熟的小孩子,都是不承认的。”
玛菲亚一愣。
有那么一瞬间,白川玛菲亚奇异的觉得自己似乎能看出眼前这人在想什么:
他在期待她反驳。
——举出什么证据,或者说些什么和【夏目漱石】相关的事,像每一个被大人小看了的孩子一样,在好胜心的驱使下,把脑子里想到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
所以她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会儿。
“我没有不承认啊……”
很久之后,她才无可无不可的嘟囔了一句。
大概是因为两个人身高差实在太大,森医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怔愣,也就没听清她刚才那句辩解。
男人的眼神依旧全心全意落在跳脚的爱丽丝身上,自顾自的说:“这么说的话,玛菲亚酱的幻象有点奇怪呢,这种对象一般都是有一定参照物的,就像爱丽丝酱的玛丽小姐……”
他毫不心虚的说:“玛丽是爱丽丝酱幼年保姆的名字,你这里……怎么会幻想出一个完全没有逻辑可言的异国男子呢?”
——他还是在期待我反驳。
在产生这样的认知后,玛菲亚认真思考道:这个森医生……他是不是有哪里怪怪的?
但下一秒,她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头疼以后发癔症的行为,在森医生看来才是怪怪的——所以才会用这种几乎是面对病患的、随时准备着要开始治疗的口气,试探着跟自己说话?
那她呢?
她该和一个陌生人辩解自己有没有病吗?
玛菲亚觉得没有必要。
要辩解,她是不是还要给对方详细讲述一下【自己记得的有关夏目漱石这个人的生平介绍】,来说明那是个完整的人,而非她一厢情愿的单薄想象?
需要说好多话哦……
她抬眸看了看森医生,除了夏目漱石,她刚才发癔症的时候,还提过跟这医生同名的森鸥外,和貌似自带个什么奖项的芥川龙之介。
这样一算,需要解说的内容得翻三倍。
玛菲亚以手抚胸,认真的好奇:她是作业能做的完了,还是下半辈子有保障了?
为一个路人可能的偏见,浪费这么多的口水和时间,划得来吗?
于是她一言不发的低头,认真仔细的观察起了新鲜的尸体。
“丈夫”先生大概是为了她,才动手杀了这位“实习生”的妻子的,对的上项目要求里【自相残杀】的这一条。
也就是说,眼前这具尸体,是可以作为作业交上去的。
但是她没上过解剖课。
苦恼中,有男人好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在想什么呢?”
还是那个森医生。
“想我怎么交作业啊。”
——虽然有点好奇,这位森医生为什么嘴上说着哄爱丽丝的话,却一直站在自己附近,但人家说不定就爱云哄人这一套呢?
所以她在突兀的听到了问题之后,还是顺嘴答了一句。
结果听答案的森医生反而愣了一下。
“哦,我知道了,”他想起了那张表格,“玛菲亚酱是准备分解了这个人,然后当作业交上去吗?”
这不是废话吗……
“玛菲亚酱是很想,”她毫无感情的棒读道,“但是玛菲亚酱不能。”
“唉?”
“因为玛菲亚酱没上过解剖课啊……”
此时此刻,白川学员心里想着念着的,都是这样的烦心事,所以理所当然的,只注意到“林太郎”发出了一声似乎代表疑问的普通语气词——
——但凡她这会儿稍微抬下头,立刻就能捕获到一个对着她眸光闪闪到想捂嘴的中年男子。
完全被煞到了啊……
倒是不远处跳脚到中途的爱丽丝酱,像是从她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得到了什新动力,抬手就要指她:“那个自称是怎么回事啊!”
“自己叫自己玛菲亚酱不会很奇怪吗?”
金发的女孩子实名嫌弃她:“你装可爱装的一点底线都没有了!”
没有底线的玛菲亚酱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不是跟你上上一章结尾的话现学的吗?
比起这个,她心里倒是很灵敏算起了账:
一具健全的成年人身体,可以等价代换三十分。
但学院会免费负责的收尾工作,仅包括【打包入库】和【清扫现场】两项,而具体【分解过程】,是要学生自己做的。
如果不会,可以向学校申请帮助,一次要价五分。
也就是说,如果捕获尸体之后,选择【自己分解】,那搞到两个人就能及格,但让学校分解的话,两个人只能换来50分。
想及格,就得再多搞一个人。
白川玛菲亚的背包里,倒是带着全套的工具,但那些工具,某种意义上也算是黑科技,需要具备一大堆的前置技能,才能做到最基础的“看懂说明书”这一点。
不巧的是——她没学过【人体构成】,也没报过【基础解剖学】,甚至连格斗时分辨人体弱点的说明课,都从来没上过。
别说闭着眼睛十秒钟内打断一个人的所有骨关节了,玛菲亚连分辨人体骨关节长啥样都费劲。
看来想要安全毕业,她很认真的反思了一下,也不能太划水了啊。
“需要我帮忙吗?”
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专心考虑学业的白川学员慢了半拍,才后知后觉的抬头。
【啊,你们还没走啊?】
她脸上没什么变化的表情,读起来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当然没走啊。”
蹲成一团的小小女孩上方,森医生无奈的挠了挠头发,“明明刚才为止,还在好好的聊天吧?”
“玛菲亚酱单方面突然就沉默下来了,就算只是为了社交礼仪,我也得告个别,确定下你这确实是终止交谈的意思,才好离开呀。”
通情达理的让人落泪呢。
然而白川玛菲亚不为所动。
她先是低头看尸体,然后抬头看医生。
接着又低头看尸体,再抬头看医生。
最后,她不知道想通了什么,举起了手上的“拆解便利包”,抬头问医生:“你……会帮忙?”
“会啊。”
医生撇了下嘴:“这又不难。”
玛菲亚的重点其实在于“想不想”,而医生很神奇的把角度扭转到了“能不能”。
小小的女孩子顿了顿后,想:也行吧。
于是她补充了一句:“我可以把钱分你一半。”
——反正她的重点是分,钱多少无所谓。
森医生当时就让她说笑了。
“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倒不怎么缺钱呢……”
说着说着,他就已经原地蹲下了,自然的抽走了玛菲亚手里抱着的便利包,翻开之后若有所思的翻腾了半天,满脸都是旺盛的好奇心。
“这些……还挺有意思的嘛。”
玛菲亚说我可以送你一套。
“唉?”
“作为交换啊。”
女孩子可能顾忌着有求于人的状态,意外变得有点好说话,还解释了一下,“这算是一半损耗品,回学校可以重新申请,包里还有一副全新的,我可以送给你。”
森医生像是有些惊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好脾气的笑了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哦。”
“嗯。”
蹲成一团的女孩子认同的点头,毛茸茸的大帽子也跟着晃,看起来仿佛一蓬摇晃着的蒲公英。
如果说一开始,玛菲亚还觉得爱丽丝和她的饭票有点过于自来熟,于是生出些爱答不理的意思来,等确定了这起帮助的报酬,将其变成了一次(在她看来的)交易之后,她反而有了点安全感,隐性的排斥意味也轻了许多。
——毕竟书上说了,路遇陌生人,却什么都不要就热心想帮忙,那肯定是因为另有所图。
——会想要索取报酬的存在,反而是值得放心的。
【但她也不想想,帮你上上下下切完一个人,说不好也是重体力劳动的一种呢,人家只为了个医疗包,可能吗?】
【等价交换不等价的时候,肯定还是另有所图啊!】
但以白川玛菲亚目前的水平,比起活学活用,这更像是根据教学步骤走了个程序。
走完她就信了。
“玛菲亚酱先去那边坐着吧。”
指尖夹着一把手术刀的森医生正专心致志的研究着抽血包,抽空还回头嘱咐了她一句。
“刚才不是还在头疼吗,尽量放空思绪坐下休息吧,哪怕那位‘夏目漱石君’找你说话,也不要再理他了。”
什么啊……
事实上,白川玛菲亚心累到都有点懒的反驳这个问题了。
——这家伙的重点分明就是夏目漱石这个名字吧!
原本她头都不疼了,让这人一再这么提醒着,思维的火花又沿着夏目漱石这个名字乱窜起来,一副隐隐准备重新暴走的样子。
刺的她当场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生无可恋的趴在箱子上小声哼唧起来。
“林太郎都让你放空思维了,怎么你突然又这样了啊。”
爱丽丝啧了一声,“难不成真的有个不存在的夏目漱石,突然找你说话了?”
一句话里居然成功包含了“林太郎”和“夏目漱石”两个敏感词。
好的很。
你们商量好的吧!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玛菲亚觉得自己几乎是切实的看到脑海里有一座大坝轰然倒塌,铺天盖地的信息乱流分分钟淌出了一片冲击平原。
【真可怜啊……】
眼前发白耳朵轰鸣的间隙里,她似乎听到了这样一句充满了怜惜和心疼的感叹。
但那时幻觉太多,没等分辨出音色,就被一堆一堆莫名其妙的画面挤出了脑海。
在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晕倒的前一秒,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了满是冷汗的额头。
【疼的这么严重吗?】
她茫然的眨了下眼睛,影影绰绰间看到了一张像是熟悉的脸,耳畔有同样很熟悉的声音。
但问候是短暂的,那人的眼神落在她脸上之后,像是说了句类似于“居然是烟青色的吗”这样的话。
谁啊这是……
玛菲亚下垂的眼角拢住了生理性溢出的眼泪,下意识侧了侧头,在那代表着温暖源的掌心蹭了蹭。
下一秒,温暖源反而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嗖的一下就挪开了。
——有什么东西缓缓贴上了她的眼角,感觉冰冰凉凉的还挺软,就是不知为什么有点扎人。
是……胡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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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川玛菲亚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来恢复意识。
她脑内乱闪的思维火花像是失了控乱窜的火箭,肆无忌惮的喷射着携带巨量信息的飞行尾气。
糟心的是,正常人的大脑会自动将不重要的信息过滤掉,长久的湮灭在思维底层——没有这层保护机制的人算是病人,学名叫超忆症。
因为看见啥都能记住,等信息量大到完全无法处理的地步,患病者甚至会因为耐受不足,突变成其他种类的神经病。
这种保护机制,普通情况下的白川玛菲亚是有的。
可一旦脑海翻腾起来,多久远的东西都能重新浮出水面,基本就处在超忆症变神经病的临界点了。
——倒霉催的是她缓过来之后,保护机制重新上线,会把她好不容易记起来的东西,重新模糊处理一遍,造成一种疼了也白疼的无奈现状。
白川玛菲亚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爱丽丝酱探究意味满满的小圆脸。
“什么啊。”
女孩子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时,还有点失真:“还以为你就要那样死掉了呢,惋惜了我好久。”
玛菲亚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倒还记得罪魁祸首是谁——虽然她应该不是故意的。
“好点了吗?”
声音从耳畔传来时,她才发现自己趟的很不是地方。
身下,是并排摆在一起的三个箱子,她脑袋底下枕的,是属于成年男人柔软度匮乏的大腿。
玛菲亚眯着眼睛直视上方时,正好能看到森医生视觉颠倒之下,意外年轻了不少的正脸。
此时他已经卸掉了沾满血的手套,而玛菲亚自己的脑袋上,还压着一只属于男人的手掌。
因为长久的接触,皮肤间的温度差已经消失了,要不是想要侧头的时候察觉到了重量,她居然一点排斥感都没有。
像是感觉到她想动,男人的手上力道大了些,温和但不容置疑的将她的脑袋整个按回了膝枕上。
“先不要动哦。”
他大概是哄爱丽丝习惯了,每次说话都会带着这样圆润的尾音,“头疼的话,动作大了会有呕吐感,说不定会重新晕倒。”
说罢,手掌缓缓下移,整个人盖住了玛菲亚的双眼。
“光线可能会让你眼花幻视,反正地上那位女士也处理的差不多了,我可以让玛菲亚酱多靠一会儿呢。”
“爱丽丝酱不会介意的,对吧?”
爱丽丝双手背后,不情不愿的切了一声,居然道了个歉。
“我还没坏心眼到那种地步,明明第一次听林……”
她顿了顿,把后续的读音含混了过去,“这中年大叔的名字的时候,只是稍微出了点冷汗……谁知道这次问一问就会直接晕倒啊。”
“这也不能算是爱丽丝酱的错。”
森医生像是全心全意在安慰她心爱的爱丽丝酱,语气软的豪无底线:“毕竟爱丽丝酱不是故意的嘛。”
“是啊。”
半步开外的地方,爱丽丝歪了歪头,毫不心虚的附和道:“毕竟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呀。”
【至于林太郎是不是故意的,】她饶有兴致的抿嘴笑了一下,【你也不会知道呀。】
在她视线的正对面,森鸥外正垂眸打量着安稳躺在自己膝上女孩子——
那副全情投入的样子,看的爱丽丝嫌弃到忍不住想撇嘴
——她已经懒得去计较这家伙的眼神都落在了那个笨蛋身上的什么地方,而里面蕴含的热度,又有多让人毛骨悚然了。
【忍住啊,林太郎】
她紧紧盯着正缓缓躬起上身,几乎稍一垂头,就能隔着自己手掌吻上玛菲亚眼睛的森鸥外,眼睛里全是警告。
【她还有别的用处哦】
那边厢,白川玛菲亚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察觉到了有一点点湿热气流,似乎喷洒在脸侧的皮肤上……
但一者,她大半张脸都被成年男人拿手捂住了。
二者,下一秒森鸥外就开始说话了——而就声音传达的距离感来看,森医生坐的可以说是相当笔直了。
“你要学会控制住思维的走向。”
森医生说,“我姑且将这作为妄想症来处理一下,就算不是,大概也能触类旁通?”
玛菲亚心说这是不是用错成语了……
紧接着,森医生就说:“如果不能完全放松,就想办法把念头收束住,收束懂吗,你只逮着一个念头想,不要离思维的主线太远,大概率能避免思维发散。”
玛菲亚心说她这一个念头能带出一长串的信息量,根本没给她收束的机会……
“这样啊。”
医生停顿了许久,“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想办法把思维维系在线型了。”
“线型……是什么?”
其实这会儿玛菲亚的脑子里还时不时就会闪过一些画面,所以对治疗还挺配合。
“玛菲亚酱的状况,大概类似于出现一个代表点的念头后,会瞬间以这个点为中心,发散出一张思维网,”医生很专业的做了个比喻,“这样情况下,念头的数量是成几何倍数增加的,受不了自然会头疼。”
“保持线型,就是在一个念头产生的时候,不等脑海自动发散,你自己尽量挑选一个最接近也最简单的想。”
“这样一个接一个的连成线后,虽然还是得不间断的耗费脑力,但总在控制范围内,不是吗?”
“是……吗?”
玛菲亚其实还有点晕晕乎乎的:“这种事情,控制不住的吧。”
“控制住的。”
森医生说,“不用为难自己,保持不了注意力的话,干脆说出来就好了。”
“同龄人可能会自然点,你注意听爱丽丝酱的声音就好了。“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还轻飘飘的,烟雾一般的飘散在白发女孩子的耳畔,压在女孩额侧的拇指一下一下缓慢但平实的磨蹭着。
白川玛菲亚几乎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安抚性动作,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自然而然的递进之下,男人的另一只手掌已经落在了她的小腹上——而她的两只手,正像是做噩梦的孩子抱紧了布娃娃一样,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指。
“爱丽丝酱,愿意帮忙吗?”
爱丽丝酱此时正站在不远处的箱子上闲闲的看夕阳。
在听到林太郎完全是走过场糊弄人的询问后,仗着那家伙看不见,直接回了对方一个巨大的鬼脸。
【我说愿意的话,你的戏要怎么往下唱啊】
“谁要管她啊。”
金发的女孩子面瘫着打了个哈气,嘴上却配合的说出了一长串情感丰富的祈使句。
“我现在超饿的,你最多只能再为她浪费十分钟了,虽然你这家伙是个医生,但比起你的职业病,还是爱丽丝酱我的感受比较重要哦,记得吗?”
语气用词堪称无懈可击。
“是,是。”
白川玛菲亚听到中年危机一样的森医生无奈的答道。
有那么一瞬间,她直觉爱丽丝酱突然提起医生职业病之类的关键词,像是在刻意解释说明些什么——以她的性格,根本不该在祈使句里加这些冗余的内容。
但下一秒,【十分钟】这样一个时限,莫名其妙的让她生出一股紧迫感,甚至在脑内依旧火花乱闪的情况下,清晰的产生了一个“只有十分钟了吗”的奇怪念头。
“那还是我来吧。”
森鸥外像是很无奈,白川玛菲亚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注视任性的金发少女时的神情眼色。
——这越发坚定了她想要一张优质饭票的心情。
而在遮蔽住视线的手掌之外,她因为紧迫而下意识捏紧手指的力道,几乎让森鸥外被她捏住宽大手掌瞬间蹦起一串青筋。
真可爱啊……
男人控制着频率长长松了口气,感觉像是正捧着一滴露水,动作大点,都能顺着掌纹失掉大半。
那边厢,爱丽丝瞥着他那副像是被人在心尖上乱踩了一通的激动样子,心想不就被人捏了一下手吗?
嫌弃之下做了个更糟糕的嘴脸,一字一顿的对着他比起了嘴型!
【真·没·出·息】
没出息的中年医生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眼神深重的跟少看玛菲亚一眼就吃了大亏一样,在女孩子轮廓柔和的脸颊线条处来回逡巡。
哪怕眼神侵略性强的像是能嚼断膝上女孩子的骨头,森鸥外的语气却依旧是相当的勉为其难。
“那还是我来吧。”
“玛菲亚酱想说就说,然后注意着我的声音就好了。”
“我会提示你前一个念头是什么的,你只当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说起来……”
医生像是完全不记得了,“玛菲亚酱头疼之前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来着?”
“琴酒。”
几乎是秒答。
这个完全无关的答案,让森鸥外的气息似有似无的顿了一刹那。
但这种惊讶在精准的控制下转瞬即逝,他眉目一转,自然的开始引导话题。
“这是你遇见爱丽丝酱之前的事吧。”
重点词是【爱丽丝】。
而随着他的话,玛菲亚脑子里迅速闪过爱丽丝从墙角走出来的画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医生说的多了她产生了什么心理作用,在根据问题回想爱丽丝的时候,她真的没怎么像之前提起琴酒一样,脑内自动带出1000多集的酒厂叛乱史。
“遇见爱丽丝酱之后呢。”
“是林太郎吧。”
意外的是,早早就说过了嫌弃的爱丽丝意外的插了句话。
于是重点词理所当然的变成了【林太郎】。
玛菲亚原本是想追究一下【剧场版】和【真相只有一个】这种念头的,脑子里都冒出来高山南的声音了——
——瞬间被打断的一干二净。
然后她顺着记忆的惯性曲线,再次想起了一张眼熟的日本近代文学史考卷。
“森鸥外,夏目漱石,芥川龙之介。”
“哦呀,夏目漱石君又出场了呢。”
若无其事的感叹之下,重点词落在了【夏目漱石】这个名字上。
白川玛菲亚于是下意识跟着重复了一句:“是哦,夏目漱石又出场了。”
“然后想到了什么呢。”
玛菲亚在繁杂的念头中努力回忆,夏目漱石之后,她想起了什么呢?
对了。
她记得了。
是:“今晚夜色真美。”
“你的想法还挺跳脱啊”,属于爱丽丝的声音突然出现,字里行间全是嫌弃,“人名和这些句子之间,根本没什么逻辑上的关系嘛!”
因为说话的是爱丽丝,所以森医生大概只是无奈的笑了一声。
“那再说一说两者的关系吧。”
这个梗背后的故事,其实本身就存在于玛菲亚的思维递进线上,其实森鸥外不问,她也是会说的。
只是爱丽丝居然这么巧就抓着这个问题问了一下。
“我记得……”
其实说起这句话时,她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个画面,但这毕竟是个网红梗,到处被人用才是常见现象:
“我记得说的是夏目漱石的学生,问他该如何翻译一篇小说里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时,男方情不自禁的说出的我爱你。”
在学生这个词汇出现的一刹那,森医生整个人几不可查的僵了一瞬间,连站在不远处的爱丽丝,也瞬间像是失去了一切作为活人的特质,木偶一般顿了许久。
“唉?”
“夏目君有学生啊。”
白川玛菲亚听到他说不上是疑问还是感叹的说:“不知道是哪一位呢……”
白川玛菲亚心说这句话是不是哪里不对?
——毕竟“哪一位”的前提,貌似一开始就认定了学生“不止一位”。
但她此时的思维直线是被人拽着走的,故事才说了一半,根本就没有余裕关注这一闪而过的念头。
她甚至连回答一句“我不知道”的闲心都没有,自顾自的往下说。
“然后夏目漱石说,日本人是不会这样说的,应当更婉转含蓄。”
“学生追问那应该怎么说时,夏目漱石沉吟片刻,告诉他,说‘月が绮丽ですね(今晚的月色真美)’就足够了。”
“是吗。”
森医生的声音带着些无法分辨的深长笑意:“像是……老师会说出来的话呢。”
“然后还有个回复。”
白川玛菲亚脑子里是一张一张闪过去的网页:“短文里,女主角回了一句‘我也爱你’。”
“所以今晚月色很美还有一句回复。”
“说是‘风也很温柔’。”
“这应该是很私密的对话吧。”
“什么?”
森医生像是单纯的好奇:“老师和学生的对话,若是不再课堂上,外人几乎不可能知道的……就算是老师的其他学生——”
说到这里,他突兀的顿了一下:“只要没有当场听到,说不定过了十几年都不会了解,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同学……”
玛菲亚听到他咂了下舌,像是想笑还是什么的:“知道他的同学,居然是个会问这种问题的人。”
那种别扭感又回来了。
哪怕大脑的思维能力处在混乱边缘,玛菲亚依旧敏锐的察觉到:
就像医生默认了夏目漱石有不止一个学生一样,他提起这位问问题的学生时……
玛菲亚想,那在无数个提起这梗的故事里,被当做背景板一样的“学生”角色,在医生的语境里,怎么跟有个直接可以对应上的人一样?
还大概率是个死板严肃的人吧,问这种浪漫主义色彩的问题时,还被用“居然会”来描述了。
然而这样清晰的思考注定是一闪而逝的,白川玛菲亚一秒之内忘的干干净净,思维顺着男人的问题惯性向前,下意识思考起了【对哦,这么私密的问题我是怎么听到的?】
答案也很简单。
“因为夏目漱石是个名人吧。”
“可我完全没有听说过呢。”
森鸥外毫不心虚如此的说道:“在玛菲亚酱的印象中,这居然是个很出名的人吗?”
“还行吧。”
白川玛菲亚一顿。
她有点困惑的眨了眨眼睛,睫毛在男人掌心来来去去的扫弄:“其实说起夏目,最熟悉的,应该是……”
“夏目贵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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