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愣了一会儿, 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贺之岩哈哈大笑,招呼着他上车, 只把刚才当做一个玩笑的小插曲。
贺之岩是个很多变的人,多变到让人心里没底。
如果有需要, 贺之岩可以是任何样子, 任何你喜欢的样子。
一路上,贺之岩好像真的变成了和蔼可亲的长辈,跟顾望谈成绩, 谈学校趣事, 甚至现在年轻人都在玩的游戏,他都能接上两句话。
“什么时候填志愿啊”
顾望,“快了,下周。”
贺之岩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贺清桓, 笑道,“我觉得a大不错,正好可以跟阿桓一起。”
顾望,“”
贺之岩时刻不忘记把两个人绑到一块儿,要是老顾在,估计肺都能气炸。
顾望在感慨贺之岩的厉害的同时, 也觉得有些心惊,平心而论, 贺之岩这样的人, 是很可怕的。
他太容易就能看透一个人了。
还好,他与顾望怎么都不可能成为敌人。
最后一个夏季沉默的来, 来之前, 没有给人任何的准备,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即将高考的紧张气氛当中,完全还没有意识到,
夏天来了。
顾望也难得的刷起了题目。
题目没做几道,哈欠一个接着一个,顾家家里最近没人,老顾和杜丽平出差,顾奶奶跟着老姐妹报了旅游团出国了,贺清桓见此,连哄带骗的把顾望拐到了自己家,美其名曰一起上学方便,节约时间。
顾望也就稀里糊涂的上了当。
但自从顾望在今年的元宵节成了年之后,贺清桓隐隐就有了刹不住车的趋势,顾望能感觉到对方日渐的变化,但顾望硬着头皮,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贺清桓只能在其他地方占占便宜过过瘾,昨晚,也是半夜被折腾醒,顾望踢了一脚没踢开,反而被贺清桓捉住脚腕拖到身下,亲得头晕目眩。
贺清桓伸手揉顾望的头发,被后者抬手拍开,顾望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慢悠悠的说道,“下午填志愿了。”
“嗯。”
两个人说好的都报a大,顾望是独生子,他没法真的任性的去做喜欢的事情,某种意义上,贺清桓也算是贺之岩心中的独子,不管是it还是金融,a大才是最适合他们的。
窗户的太阳被挡住,顾望眯着眼睛看过去,沈诏刚好站在太阳直射过来的方向,他看着顾望,慢吞吞的问道,“我可能考不上a大我觉得。”
沈诏家里,对沈诏也并没有那么望子成龙,他们就希望沈诏健康快乐。
最近几次模拟考,沈诏的总分一直徘徊在六百七八的样子,最后的几十分总是最难提升的。
沈诏挠挠头发,“我也不想报a大。”
顾望微微一怔,问道,“你想报哪所学校”
从小到大,沈诏都是在追逐顾望的脚步,顾望喜欢的,就是他喜欢的,顾望要去的地方,就是他要去的地方,不管顾望自己乐不乐意,他最后都会选择a大,所以沈诏想也不想的就把目标也定成了a大。
是越枫最近提醒了沈诏,他对沈诏说,“或许,顾望更加你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
越枫看得很明白,他能看出来,顾望希望沈诏能独立,能长大,此处的长大并不是要让沈诏吃多少苦后的长大,而是在很多事情上,沈诏能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和人格。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顾望不在了呢
不过,这话越枫只敢在心里想想,真要说出口了,沈诏能让他现在就不在。
沈诏想了想,“想出国,想唱歌。”
这点大概还是受了顾望的影响,本来一开始是因为顾望喜欢而喜欢,最后是沈诏自己喜欢上了。
“音乐学院吗”顾望问道。
沈诏点头,“我还只跟你说。”
“不跟越枫说”
沈诏啊了一声,小声道,“他肯定会念叨我的,我不想跟他说。”
这两人快了,顾望能看得出来,越枫都快熬死了,但沈诏突然来这么一出,顾望担心越枫炸锅。
顾望好笑道,“你跟他说一声,要是我出国不跟你说你怎么想”
“那怎么可以”沈诏毫无底气的辩驳。
到了下午填志愿的时候,李舒雅站在讲台上,一个个帮班里同学分析他们的成绩最能稳稳够到的分数线,教室里闹翻了天,顾望在第一第二第三志愿上都填了a大,贺清桓看他填了才填了他自己的。
顾望注意到,“”
他还能骗贺清桓不成
顾望把表交给过来收的文婷,一针见血的指出,“贺清桓,不至于,填不填重要么”
文婷,“”
两个人是在上个月,一齐被保送的a大,学校公示下来的那一天,除了他们自己班里的人,其他班的人眼珠子都要羡慕得掉下来了,什么天杀的状元命,a大的保送名额少得可怜,能获得名额的渠道也很少,虽然对这两人的保送心里都有了点准备,但真正看见白字黑字的公示的时候,心灵还是在这一刹那被震到。
被保送,意味着其他人大汗淋漓神经紧绷的刷题考试的时候,这两人,可以悠哉悠哉的呆在家里吃吃喝喝,不需要参加高考。
羡慕的眼泪到处流。
跑到外围的几棵梧桐树,经历了很多个春秋,在这个夏季,扶疏如巨盖,浓密厚重的墨绿树叶层层叠叠的压在枝头。
知了的声音叫喊声嘶哑,每个夏天,它都在竭力洒尽热情。
球场上的篮球撞击篮筐,砸在地面上弹跳起来,灼烈太阳底下冰可乐开罐时候的声音,江边那座小山上的小寺庙在整点撞钟。
下午五点整。
李舒雅收齐了表,理了理,半天才抬起头,笑道,“跟大家说再见了。”
这边的高考制度,前一天填报志愿,当天晚上录入,放三天假,然后高考开始。
在考试结束,估分过后,还有一次修改志愿的机会。
刚刚坐下的文婷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班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连平时最爱讲小话的人,也都沉默着,班里一个个的都低着头,只能看见黑黝黝的后脑勺,有的故作镇定无所谓的翻着书,心里翻江倒海着。
最开始,他们没觉得会这么快,三年哪那么快,也没想到,竟然会舍不得班里这群人,他们真的有很多毛病,杨乐爱在教室吃味大的东西,林羽之听歌外放,女生咋咋呼呼动不动掐人,真生气动起手的时候还不少,但真到了这一刻,心里的不舍却蔓延开来。
李舒雅拍了拍讲台,慢慢说道,“你们的路还长着呢,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每次都这么难过,还怎么长大呀”
她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
顾望忍不住别过头,李舒雅真的,太知道怎么催泪了。
文婷趴在桌子上小声低泣,“才不要长大。”
“去大学了,也不要松懈,上大学了就轻松了都是骗你们的,以后你们会遇到更多更加困难的事情,那时候也没法哭哭啼啼的来找我了。”
“恭喜你们要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李舒雅温和的笑着说。
她一直温柔得体,即使是这种跟大家告别的时候。
班里同学沉默着收拾书包,李舒雅擦掉了黑板上的班会通知,踩着高跟鞋走了,顾望看见,从来走路四平八稳优雅从容的班主任,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捂住了眼睛,好半天,才放下手离开。
怎么可能舍得
顾望抱着一沓书,肩上挂着书包,没注意到,前边一个女生突然冲过来把自己抱住,然后又迅速放开。
曾晓红着脸,激动道,“望,你要加油,你跟班长一起加油。”
贺清桓偏着头在收拾课桌,第一次没有对如此亲近顾望的人面露冷意,他笑了笑,温和道,“你也加油。”
曾晓捂着心脏跑开了,啊,班长还是那么会要人命,跟望望搭配在一起,
王炸
教室里只剩下了几个人,大家约好了高考完聚餐,想到还能再见一面,心里的沉重顿时就散了几分,接下来的告别都显得轻松了起来。
宋之言没心没肺,他在乎的人就顾望跟沈诏,他们三个已经绑死了,没什么好舍不得的,而孟鸥,他们约好了大学相见。
宋之言的爹在校门口来接他,他兴高采烈的跟顾望说了再见就跑走了,衣角带飞了前桌不要的随意丢在桌子上的试卷。
试卷被卷到顾望脚下的地面,顾望放下书,蹲下捡了起来,试卷一片空白,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一行字
毕尼玛的业。
顾望恍然发现,看起来开开心心说再见的大家,都在用着自己的方式,表达着不舍和难过。
贺清桓拍了拍顾望肩膀,“走吧。”
顾望点点头,跟贺清桓离开了教室。
天花板上的电风扇慢慢停止了转动,空调里的冷气也戛然而止,这是贺清桓最后一次关教室的门,门被轻轻带上,教室里静谧得只剩下了书页被风吹动的声音。
窗户没关,阳光和未来都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耀眼且明媚。
走在楼道里,顾望叹了口气,贺清桓好笑的看了一眼他,问道,“怎么了”
顾望闷闷道,“你说呢”
贺清桓空出一只手来,勾住顾望的小手指,往自己身边牵,“请你吃冰激凌。”
顾望一愣,随即挑眉,“最贵的”
贺清桓点头,“最贵的。”
他们明目张胆的牵着手,偶尔路过的学妹们讶异的频频扭头看,
“哇,他们是情侣吗”
“在一起一两年了,你不知道”
“卧槽,难怪我总觉得这两人莫名的配”
“”
梧桐树缝隙里阳光穿透,投射到地面,形成零碎的光斑,跑道从光斑里延伸出来,恍然间,又好像回到了高一那一年。
老周在台下背着手转,维持秩序。
瞧见高一有个新生竟然不穿校服,这可是开学典礼他踱步到少年面前,沉声问,“为什么不穿校服”
谁知道那个少年看都没看他,弯着腰从队伍中挤到前边去,眼睛看着台上的新生代表,炙热明亮。
那一年的梧桐树,和今夏一样的葱郁。
也有人,一如既往的喜欢着某人。
从前,顾望朝贺清桓走了一百步,现在,顾望站着什么都不需要做,贺清桓愿意朝他走一千步,一万步。
极度偏执和深情的人,爱极易成为负担,但如果喜欢身边的这个少年也算有罪,贺清桓垂眸,
那他供认不讳。
空气里热浪翻涌,梧桐树叶被风吹得胡乱翻动,蝉鸣时弱时强,夏天热烈的开始了,也会热烈的结束。
但他们的故事,却会永远热烈如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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