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了。

    在听完阿满说话之后太宰治及其平常地回应了一句。他抬头回忆了一下,嘴里嘟囔了一下:“菱田春草是明治的画家吧。”

    然后他面带笑意地问:“阿满相信轮回转世吗?”

    能感受到他的提问是善意的。阿满眨了眨眼睛,一脸的理所当然。

    “当然。”为了努力证明自己的论点她晃了晃手上还没有丢掉的竹签:“其实我已经见过轮回转世的人了,在大正的时候遇到的熟人,现在变成了幼儿园的小朋友。”

    “啊,还有森先生,虽然长相完全不一样了,但是给人的感觉还是那样,一定也是的。”

    阿满一直细细碎碎地说着,一开始还像模像样,到了后面一只背上有心性花纹的猫咪都能成为直撑她想法的强有力的证据。

    随后又沉默了一段时间,他又问:

    “把人生的意义都寄托在仅有的可能性上,重复在期待和失望之间,不会觉得空虚吗?”

    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无法透露他问这个问题的心情,他没有任何倾向性地把问题抛给阿满。

    阿满低垂着头颅把竹签投进垃圾桶里,轻描淡写地说:

    “如果放弃了,我就不再是我了。”

    她给出的答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太宰治瞳孔收缩了一下,很快他就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那么,不要忘记这份感情就好了。”

    “嗯?”阿满抬头,看到太宰治包容的笑,她有些疑惑地问:“喜欢春草的心情吗?”

    “对。”他笑眯眯点头,把牵在一起的手举起来,苍白的手腕上有几道鲜艳的红色:“我也觉得你一定能见到他的。”

    是我想错了吗?阿满低头从刘海间隙偷看他。

    还以为,他是喜欢自己呢。

    但他的表情看上去是真的在为自己声援,真诚的,似乎要成为自己坚实的后盾一般。

    “谢谢。”

    阿满扬起笑脸,觉得有点高兴。

    *——

    国木田独步靠着车低头看手上抓着的猫咪玩偶,黑色的小猫,张牙舞爪的模样,偏偏又有几分幼齿的可爱。听到脚步声之后抬头看到太宰治走过来。

    他怀里抱着熟睡的阿满。

    “睡着了?”

    “嗯,睡着了哦~”

    国木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仔细看了阿满两眼。

    头上戴着狐狸面具,手腕上垂吊着塑料袋装好的金鱼和彩色水气球,怀里紧紧抱着兔子玩偶。

    再抬眼往街道上看,行人稀稀落落,商摊已经准备收摊了。

    “看上去玩得很开心。”

    国木田走近一步低头看向她的脸,眼睫紧闭,呼吸均匀。她看上去柔软无害,实在不像是第一次见到的样子。

    *——

    大概在半年前,阿满第一次在横滨出现,原因暂定为一场大雨引发的山崩。

    在那之后道路清理的人员来到侦探社请求帮助,委托的内容是查清一直在工地现场徘徊的鬼影。

    太宰治和国木田独步一同接受了委托,去到现场才发现那个影子一样四处转悠的东西已经溜到市内去了。

    当他们跟随线索赶到的时候,刚刚好碰到阿满披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黑布,扑向了她眼前的人。

    四肢着地,动作间露出来的手指是畸形锋利的,她动作快到看不清,要是个普通人在一瞬间早就被咬断了喉咙,不知道幸还是不幸。

    被她袭击的是港口黑手党的尾崎红叶,电光火石之间她的手臂被夜叉斩断了。

    然后她捂着断臂的伤口头也不回地跑了。

    当时国木田和太宰站在阿满身后,虽然没能近距离看到,但是光凭当时人群的尖叫和骚乱就知道那一瞬间有多惊心动魄。

    *——

    国木田独步皱了皱眉头把手上的玩偶轻轻放在她怀里,和兔子并排在一起。

    “哦,国木田君给阿满买礼物了吗?”太宰治就像一个关爱女儿的老父亲:“阿满会很高兴的哦。”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太宰。”

    “?”太宰治的视线瞥向阿满手腕上的红线,略微苦笑:“什么都不做,她能一直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是吗?”

    国木田帮他打开了车门,还是无法理解他的行为。但是他信任这个男人前略性的眼光和远比常人要聪慧的头脑。

    *——

    是光啊,是阳光吗?

    眼前是光线透过皮肤被感知到的肉粉色,暖的,灼热的,但是并不疼痛,肌肉和骨骼也没有木制和灰化的感觉。

    这也是在做梦吗?那么触感未免太真实了。

    阿满睁开眼睛的时候被过于明亮的光线刺激到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抬起手遮住阳光,光线还是透过指缝倾泻进她的眼中,手指的边缘被照成了粉红色。

    阿满飞快从榻榻米上爬起来习惯性躲在阴影里,睡了一晚上地板骨头微妙的酸痛。

    “你醒啦,昨晚睡得好吗?”

    手腕还是被人握住的状态。

    阿满懵懵懂懂顺着手腕往上看,在光线下的是被绷带包裹的小臂和沙色的风衣,然后是清秀俊俏的脸蛋。

    不是在做梦啊。

    这样想着的阿满同样把这句感叹说出了口。

    “做了什么样的梦呢?”

    他们就像相处和谐的旧友,在阳光很好的清晨随便找了一个话题开始日常琐碎的对话。

    “是很好的梦。”

    “那就太好了。”

    虽然从大正时候起睡了一百年,但阿满感觉那算不上是睡眠,她更倾向于是封印或者休克。

    能像这样睡上一觉,还能梦到以前的事真是太好了。

    阿满心情极好,凝视着榻榻米的方格被阳光划开了泾渭分明的线,浮尘在光线下闪闪发光。

    拉门边的玻璃碗里有两条橙红色的金鱼,碗边有透亮的斑斓的水光。

    “要试试吗?”太宰治提议。

    阿满有些迟疑,带给她一百多年的恐怖和疼痛的东西,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克服的东西。

    平常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走在光下已经是极限了,非必要的情况下,阿满对太阳避之不及。

    看出了她的迟疑,太宰治使用了稍微强硬一点的态度,他稍微用力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还差一点点。

    已经可以感受到灼热的温度了,被炙烤的榻榻米突出的痕迹上有亮色的高光。

    “不。”阿满摇了摇头,试图以理服人:“我不要,这是非必要的事。可以把袍子还给我吗?”

    太宰治柔声鼓励道:“不要怕,试试看吧。”

    阿满抽了抽手往后退。

    “呼...”像是耐心告罄,完美的体贴温柔的面具裂开了,太宰治眼睛里的光亮霎时消失不见。

    “欸......”

    屏住了呼吸的阿满不敢说话,心脏似乎被高高提起。

    他的表情变得好可怕。

    “你是在向我撒娇吗?”

    “果然一味的疼爱孩子是不行的啊。”他把手往回抽,力气控制在阿满可以挣脱的范围,但是阿满一动也不敢动。

    “这点事明明面对森先生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地做到,为什么现在不行了呢?。”

    “你有察觉到自己开始依赖我了吗?阿满。”他面无表情的俯视阿满:“稍微对你温柔一点就轻易的动摇了。”

    好可怕!

    好可怕!!

    好可怕!!!

    快要忘记的鬼舞辻无惨的脸仿佛在他脸上浮现了。

    阿满眼神失焦。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张嘴说话变成了困难的事,每一个音节都堵得嗓子发疼。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声音颤抖着她膝行着往前,直到把自己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完全没有疼痛的感觉,阳光照在此时的阿满身上她应该感到温暖,但是她感受到的是冰凉的。

    和平常暴露在阳光下没有什么区别。

    牙关打颤,手脚好像不听指挥,血管里似乎有冰碴子,顺着鲜血流动间划破了血管。

    “好孩子,看,一点事都没有。”

    太宰治的手贴上她光滑的后颈,在光下像玉石一般冰冷莹润。

    膝盖碰上了太宰治的小腿,此时两个人靠的及近,他另一只手把阿满揽进怀里,从阿满的头顶到背脊,一下下顺着她的头发。

    他轻声问:“如果我现在放手,你知道会怎样的,对吧。”

    阿满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像石铸一样,从鼻腔发出小小的\'嗯。\'

    “就算我放手了也能全身而退的方法是什么?”太宰治靠在拉门上,仰头看着渐高的烈阳,然后用力闭了闭眼睛。

    阿满摇了摇头声音涩然:“不知道。”

    这时候他又像是昨晚那个对自己很温柔的太宰治了。

    他耐心地教导。

    “那就自己伸手抓住我。”他的话语就像是融化的焦糖,灼热甜蜜,被甜蜜吸引坠入他的陷阱之后,凝固的糖浆成了最坚硬的束缚。

    “在我放手之前。”

    话语间他慢慢松开了怀抱。

    阿满在他彻底松手前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他。

    太宰治的表情没有一丝裂痕,他突然想起四年前他还是港口黑手党,在森先生手下做事的时候曾听到过的话。

    不由得自嘲地笑了。

    “所谓首领,屹立在组织顶点的同时也是组织的奴.隶。为了港口黑手党继续存活下去,就要将自身至于污秽之中。消磨敌人的力量,最大限度的发挥同伴的价值,为了组织的生存与繁荣,在理论上可行的事情无论多么残酷也会去欣然执行。

    你明白我说的话吧?”

    虽然很讽刺,在感情上无法接受这番言论,但是在理智上自己也许是这番言论的忠实执行者也说不定。

    “好孩子。”他把自嘲的笑容收敛,轻轻拍打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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