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喜欢就好。”佩兴楠刮了刮妹妹的鼻子,站起身来,看见了母亲满脸不赞同的神色。
“好了,出去罢。”把小钗子别好,就要给梅娘换衣裳了,康氏朝儿子道。
“是了,那我出去忙了。”佩兴楠道。
“先去你爷爷奶奶那坐一会儿,我们就过来。”康氏想着家里这一天下来就老爷和长子操持着待客之事,尤其是兴楠,这迎来送往的都是他,一天不知道要跑多少脚,比他父亲还要累,这一早的早饭还是要看着他吃下才好。
她昨晚就炖了几只鸡,等会儿把鸡腿挑出来,让他跟着祖父母和过生辰的妹妹吃一只。
“这就过去,”听母亲一说,佩兴楠忙道:“我先去门外走一圈,松松筋骨就回来。”
佩兴楠一年当中大半的日子住在书院,住在家里的时日少。而他家男丁历来稀少,他父亲那一代佩家就他父亲一个男丁,到他这一代,与父亲相比他连姐妹都少了两个,就一个妹妹,兄弟连个堂兄弟都没有,和那种儿女成群的人家相比,他们家算得上人丁单薄了,是以他从小的时候,他就跟着他父亲一块儿访亲问友,小时候就被当成了半个顶梁柱用,到如今,他在家里的作用和他父亲没有什么区别,都用不着父母吩咐,只要他在家,这一天下来家里要做什么事,他心里都是清楚的。
今天家里要来的亲友不少,他家三个姑姑和她们的家里人要来不少,他父亲交好的朋友同僚也要来几个,还有可能还会来几家和祖父交情好的人家,要来的是什么人,佩兴楠心里早前有个大概的数,昨晚和他父亲一对,心中更是了然,他们家今天会来不少人。而佩家人少,下人也没几个,他那几个跟家里亲的姑姑心里也有数,可能一大早就会有那想帮忙的人一早就往佩家这边走了。
他得去迎一迎。
他这一说,康氏瞬间了会了过来,手上一顿,道:“厨房里有昨晚蒸好了的馒头,温在屉子里,你去拿一个先垫垫肚子。”
“欸,那儿子走了。”走之前,佩兴楠还朝妹妹挤了挤眼,笑道了一句:“祝梅娘花开似锦,水木清华,寿比南山啊。”
说完他赶紧往门边走,只听母亲在背后骂,“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读的是什么书?就不知道用点好词,你这促狭鬼。”
寿比南山是给小孩子用的吗?也不怕折了他妹妹的寿。
佩兴楠笑着出去了。
梅娘坐着也是咯咯笑个不停,康氏收回眼,没好气地点了下小娘子的头,怒骂道:“你还笑!你可别给我学他。”
“可是哥哥也说祝我花开似锦了。”这是好词,梅娘抬着脸看着康氏,一脸的笑,眼睛也亮晶晶的,比屋中那盏在空气中跳动的灯蕊还明亮。
看着如清晨的花一样鲜活明艳的女儿,康氏嘴角不禁随着她的笑脸往上翘了翘,很快她又想到了那些糟心事,笑容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她扳回女儿的头,淡声道:“他油嘴滑舌的,你别学他。”
说着她顿了顿,接道:“不过哥哥确是疼你的。”
佩家的男人从小就要立志,兴楠十岁刚出头不久,就进书房和祖父与父亲共商大事了,往后这家也是兴楠的,康氏现在也跟以前的婆母一样,就指望着家里的这个男丁能耐一点,清醒一点,活得长长久久的能为家里的
女儿撑口气。
康氏从不管家里男人在外面的事,丈夫也好儿子也罢,他们只管做他们的事行他们的百年大计,她在家里操持好家计做好他们的后盾即可,可随着梅娘长大,随着她的小娘子命运的变化,康氏开始变得急切了起来,以前从不过问的事开始变得想知道,她想知道那些事与她的梅娘有没有关,能不能帮到她家梅娘。
康氏知道那自她嫁进佩家用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才修定的心又开始不稳了。
此时说着这话的康氏心里五味杂陈,她指着儿子能一直疼梅娘,梅娘也能念哥哥的好,可佩家世代只做学问不允许后代当权臣,兴楠就是再厉害,他把书读出来,他也只是个修史著书开书院的,往后能帮到妹妹的也有限。
也不知道他们以后会怎样。
康氏心绪复杂,佩梅端坐于凳子上依旧兴高采烈,“是的,娘亲,哥哥疼我的。”
她哥哥在书院不止是读书那么简单,他还是他所在的兴都书院的萧山长爷爷身边的随从,帮萧爷爷打理兴都书院的杂事,是以就算书院休沐他在书院也有事,很难得回来,都是家里有大事他才会回来帮忙,佩梅见到他的时候甚少,但每次只要她哥哥回来了,哥哥都会给她带东西回来,到了家里他要是有空,还会和她说说话,带她出去玩一下。
哥哥以后就是家里的家主,从小就被祖父安排了东西去学,在家的时间少还不忘带她玩,佩梅也知道这是哥哥疼她,像他这样的亲哥哥也并不是家家都有的。
梅娘从小乖巧乐观,她小时候就不吵不闹,小小的一个人一个人呆着安安静静也开开心心,康氏从小丧母,是跟的后母长大的,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什么都不要每天还能那么高兴,但也就是这个乖巧的女儿让她从此心思大定,再不去想自己没得到的那些东西,而是全心思地放在了佩家,操持家事,侍候公婆,看着儿女长大,如今女儿性情如初,康氏一想到就是女儿时这个性子才替自己招了那门祸事,心里难受得紧,这厢她看着无忧无虑一脸甜像的小娘子,险些从眼睛里掉出泪来。
“你知道就好,”康氏掩饰地掉过头去,道:“好了,你照照镜子看一看,看完了过来换衣裳。”
“是。”
梅娘看着镜子,看到了母亲红了的眼眶,她嘴里高兴地应着母亲的话,眼睛却是看着镜子里母亲掉过去的头不放。
她好像开始懂得忧愁为何物了。
她的任性,换来了一家人的忧愁。
*
这一早的卯时一至,卫国都城长隆街的苏府主屋灯火明亮,只见苏府老爷,也就是当今的太子太傅德和郎苏谶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手撑在方桌上支着头打盹,他感觉他这才垂下眼皮,就听耳边响起了叫爹的声音。
苏谶听而不闻,没作理会,只听那声音又往下道:“爹,娘让我来跟你说,你要是再不动脚,你这脚今天就不要动了。”
太子老师迅速睁开眼抬起头来,连忙起身:“走走走。”
他儿子苏居甫见状脸上笑容更深,道:“不困了?”
苏谶哼哼了一声。
父子俩快步出了门,外面指挥着下人往牛车上塞箩筐的苏老爷夫人佩家二女佩二娘见到父子俩出来了,回头对儿媳妇孔氏道:“等会儿你跟我坐轿子,让他们爷俩坐牛车。”
“娘,若不多抬一辆轿子,让爹和大郎挤一挤,到了外祖家到时候再让他们把轿子抬回来就是。”佩家那地方小,放不下太多东西,尤其今天人多,他们家已经做好了坐轿子过去先让下人抬回来到下午再过去接他们的准备,这抬一台是抬,抬两台也是抬,孔氏便道。
“让他们坐牛马,他们平时享福也享多了,坐个牛马怎么了?”忙了一早,佩二娘也是累了,抬手别了别头上金凤钗,吐了口气道。
婆母一拒,孔氏便不说话了,歉意地朝其夫君,也就是苏家长子苏居甫望去。
公婆肯定是又斗嘴了,婆婆在拿公爹撒气呢,她夫君身为儿子受了牵累,她这当儿媳妇的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受苦了。
见妻子歉意地看着他,苏居甫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把腰间的扇子抽了出来往掌心敲了敲,寻思着他爹是凭何得罪了他娘,还得罪得这么深。
这厢夫人发了话,苏谶缩了缩脑袋,抚着胡须呵呵笑了两声,也不敢看夫人,抬起头来作势寻摸牛车,以示对夫人吩咐的听从,百依百顺。
不一会儿,苏谶还是跟儿子上了牛车,苏夫人说到做到,没有给其转圜的余地。
牛车未尾,苏居甫和其父挤在一堆箩筐麻袋后,苏长公子是个在任何地方下都能给自己找个舒服姿势的人物,此时他就背靠在牛车后面的挡背上,手搭在一只将将好让他放上手臂的麻袋上,翘着二郎腿,腿随着牛车的走动一翘一翘,嘴里则问他身边端端正正盘腿坐着的太子老师:“爹,你又做甚了?”
“什么话,什么叫做我又做什么了?”苏谶吹胡子瞪眼睛,怒瞪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孝子一眼。
“说给我听一下,指不定我还能帮帮你。”
“你能帮什么?”苏谶不屑,“好像你气起你娘来的时候比我少一样。”
“嘿……”苏公子一拍手掌,乐道:“你还别说,还真比你少,偶尔那么一两次,我不等她生气就跪地求饶,我娘一见我就乐呵呵的。”
可不就是乐呵呵的,气笑的!苏谶也是被儿子这城墙一样的厚脸皮气笑了,笑骂道:“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没脸没皮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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