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正是陶甜和吟秋。
近日在薛府里实在待得烦腻了,兼想给薛长安和品词多留出点独处时间,让他们好好发展一下奸情,所以陶甜干脆出来随便走走,正巧碰上了街边有人绣楼招亲,也就留下来看个新鲜。
吟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还瘪着一张小嘴:“奴婢还是觉得,绣球招亲太不稳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招来的是谁?起码也不能是太差的吧。”
陶甜耐心解释:“你这小脑瓜子想到的问题难道主家就想不到吗,不是谁都有机会能参加绣球招亲,周围有人守着,附近的人都有筛选过。”
好些家丁正在周围走来走去镇场子,那些尖耳猴腮,面有奸相,又或者大腹便便,行动不便的人首先就被排除在外,第二排除的就是那些声名不佳者,至于家中已有婚配的,都按不成文的规定自觉远离,得了绣球也不作数。
陶甜:“该筛的已经筛了下去,其余剩下的人还能让今天招亲的这位姑娘亲眼相看,岂不比冰人作媒好些。”
一看现场果真如此,留下的人不说个个玉树临风,好歹也相貌端正,年轻力壮,跃跃欲试地等待绣球抛下。
那楼上的姑娘头覆红纱,手里握着绣球往楼下张望。
吟秋:“奴婢刚才打听到了,楼上的姑娘是城内米店老板的女儿,陪嫁有好几大箱银子呢!听人说还长得十分标致,当然,肯定不及您长得漂亮!只是,既然有钱有貌,哪怕做不了正妻,去官家做个平妻贵妾也使得啊。”
她眼中透露出向往。
普通女子与高门做妾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有时反倒是一种荣幸,毕竟有钱人和普通人的生活两极分化的厉害,陶家和薛家算不上贵族,可是能吃肉,能喝酒,生活比平民百姓不知好多少,不少人却还远达不到这个水平。
人只有满足了基本的生存要求才会去追求更高等级的东西。平民毕生的精力都放在如何活下去这事上,他们没有平等的观念,更没有所谓的爱情念头,嫁娶就是娶老婆热炕头,嫁汉吃饭。
穷山僻壤里卖儿卖女求活路的也从不少见,若女子侥幸生的貌美,还能指望着被达官贵人纳做小妾。
生活和环境造就眼界,如今大部分人的想法和吟秋差不多,她也不过是当下女子的缩影而已。
陶甜:“宁当鸡头不做凤尾,这就是个人志向了。说不定米店老板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想通过绣楼招亲选上门女婿。与其高攀门户处处看人眼色行事活得不开心,倒不如低嫁,娶个夫君回家仰仗自个儿鼻息,岂不痛快?”
吟秋被这大胆的发言吓得结巴了一下,又困惑不明:“女婿上门?为什么,他们会答应吗?”
乍听到两人对话的楚狂也差点脱口而出问为什么,不过他到底是个国主,一转眼也就想明白了。
因他重武的缘故,大周朝尚武为尊,男儿皆血气血性重,不屑于依靠岳丈家吃软饭,但凡是稍微有点家底,略平头整脸的男子都不好意思奔着女子的陪嫁过来,在这里主动等着被人挑挑拣拣。
能来的必定是家境贫寒囊中羞涩的人,在缺钱又求财的前提下他们是弱势,自然只能等着被人挑选决定。
楚狂目光定格在那帷帽上,忽然想探索白纱下的容颜。
楚狂身边从不乏聪明的女子,她们或拥有过人美貌,或拥有绝顶才情,同时拥有极强的胜负心,丝毫掩饰不住身上蓬勃的野心——不计一切代价成为国主的妻子,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中之凰。
可她们眼中只有高高在上的地位,一昧追逐好处和利益,却没有想过高处不胜寒,目光狭隘短浅。
一发呆,他注视的眼神就被吟秋发现了,小丫鬟登时警惕起来,张开手臂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挡在陶甜身前。
“登徒子!”
偷看人小姐被正主发现,楚狂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失风度地拱手朝她作了一个揖:“抱歉,是在下孟浪,唐突了这位小姐。”
吟秋:“什么小姐?这是我家夫人!”
楚狂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
夫人?她已经成亲了么?
绣球招亲已经开始,热闹的嘈杂声如潮水一般突然汹涌,陶甜不欲多说,也就朝他点了点头表示不在意,接着就转回头去专注瞧热闹。
她没注意到有些失望的陌生男人,余光忽然瞥见了不远处熟悉的身影——薛长安也在这里,他身边还有一个身着黄衫的娇俏女子,头戴珠宝价值不菲,身量窈窕,面容娇美,浑身散发贵气。
这个女子,就是后来薛长安的第二任妻子,秀玉翁主。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按理来说,两人现在还不认识才对,不知道怎么现在就走到一块去了,要是其中没猫腻,还真是天生臭味相投,注定互相吸引。
陶甜看了一眼便收回眼神不再关注,殊不知薛长安也看见了她。
“甜——”他及时刹住到嘴边的话头,可秀玉翁主已经看了过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除了一堆涌动的人头什么都没看见,她不满地哼了声。“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说好的要陪我一起去玩儿,偏总是走神。”
“抱歉。”薛长安安抚了她几句,心里开始不安,脚下踩着火毯似的站也站不安稳。哪怕有一层帷帽,他也认得出那个女人是陶甜,她也在这里,那她刚才看见他了吗?应该没有吧,如果看见他和秀玉站在一起,一定会冲来质问的。
事实上薛长安也是不久前才碰见秀玉翁主,那时街上忽然有马受惊,扬起蹄子乱冲,他及时地将一名在路边发愣的女子从马蹄子下救出来。而这女子,就是带着侍女偷跑出来玩的秀玉翁主。
翁主的母亲是当今大长公主,最关心秀玉这个幺女,因此秀玉打生下来就受尽宠爱,哪里受过这等惊吓,当即吓得哭泣不止。她本就是皇廷中出名的美人,哭起来的样子也梨花带雨,惹人垂怜,轻易就勾动了薛长安的惜美之心,他情不自禁软了声音轻声安慰。
救下她的人就是有名美男子,秀玉不由心下怦怦然,忍不住对这个男人动了心,于是就干脆一路赖着他。
薛长安对她的热情感到有些苦恼,却又不太忍心直白拒绝。她就干脆得寸进尺贴得越来越近。
得知对方为翁主,薛长安不敢出言得罪,就只好自言家中有妻,然而效果却不显。
她之前好像没考虑过他是否有妻室的问题,或许知道也根本不在意,世上的东西于秀玉而言,只有她不想要的,而没有她得不到的。如今既看中了薛长安,她就要想方设法地将对方得到手。薛长安没有妻子固然好,就算有妻子也没关系,有也可以和离。身为皇家翁主,她会把这事办得很体面。
两人各怀心思,不知不觉也到了这绣楼下,刚巧又碰上陶甜。
“本小姐命令你,陪我的时候不准三心二意!眼睛里只能有我,也只能看我,不准看其他女子!”秀玉翁主大胆地伸出手按在薛长安的两边脸颊上,迫使他不得不面对自己,“这是本翁主的命令,皇家翁主的命令,听到了没有嘛!”
行为颇有些粗鲁,可因为她生的美,就连跺脚说气话都不刁蛮,反而显得娇憨可爱,薛长安竟也不讨厌这举动。
他不过小小吏官,得罪不起皇室宗亲,再加上如今人实在太多,陶甜身影也再遍寻不到,事分轻重缓急,眼下皇家翁主为大,若陶甜误会,也只能之后回去再行解释了。
想到这里,他便集中精神,语气有些无奈:“翁主大人,小的听到了。”
“这还差不多。”秀玉得意地笑。“现在好好陪我看绣球花落谁家。”
锣鼓响了三声,米店老板大声宣布:“以锣声停下为止,谁抢到绣球,我这女儿便嫁与谁。”
绣楼上的女孩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始抛绣球,那做工精致的绣球从天而降落入人群中,就像一滴冰水忽然落进平静却已达沸点的水里,人群嗤啦地就炸开了,纷纷开始抢绣球。
有人在台下蒙眼塞耳击鼓,鼓声不绝,绣球不停,你来我往,好不激烈!这其中比的又是一个体力和身体敏捷性,能夺魁的自然又是佼佼者。
绣球在不同的人手之间辗转来回,被人争来夺去,才落了你手,转眼间又被他抢走,几乎就没有落过地,紧张的争夺比蹴鞠也不差什么,看得人呼吸停滞。
不知过了多少个来回,耳听鼓声已至末点,参与者更是个个用尽全力,意图要在鼓声停止那一刻将绣球抢夺到手。
很快有人再次夺到绣球,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个黑黝黝的青年小伙就一巴掌朝球拍过来,绣球立刻脱手,直直朝场外飞去,方向正好是秀玉翁主站的地方。
面对飞来的球秀玉吓得花容失色,薛长安迅速将她拉到身后,出手截住绣球才松了口气,若是没挡住,这球砸到翁主身上可是要问责的。
秀玉看着挡在身前的男人,小脸微红,可随即看到他手中的绣球又立马竖了眉头。
“不准你拿着!”薛长安刚打算将球扔回去,翁主就直接从他手中抢走绣球,转身随便找了个男人,不耐烦地将球塞到了对方手里。
“行了,就是你了。”
鼓声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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