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确实有话想说。
只不过她自个儿也有些耻于提起话头,因为说出去实在有些不太光彩:前些日子大长公主亲自来给她见礼,说想给女儿秀玉求赐一桩婚事。
求婚本是喜事,若她看重的是普通男人也就罢了,大长公主的势力本就不宜再大,嫁个身份低点的抬一抬也无所谓。
可偏偏秀玉翁主喜欢上薛长安这个有妇之夫,还发誓除他之外谁都不嫁,要是说出去恐怕会让整个皇室都沦为笑柄,太后自然直接就要拒绝,可是大长公主苦苦哀求,秀玉是铁了心要嫁给他,为此已经闹脾气绝食两日了。
就算是亲孙女,区区绝食也撼动不了太后的决定,更别提还不是亲的。太后刚要训斥,爱女如命的大长公主却许诺让出部分势力,来求这桩赐婚。
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收复部分势力,实在是无本万利的好买卖。太后动心是很动心,但也没一口就答应。此事难在两处:一是皇家尊严为重,皇家翁主自然不能自降为妾;二则不能无罪贬妻为妾,至于给陶甜安排个莫须有的罪名这种没下限的事,太后也干不出来,于是干脆把人叫进宫,一谈又对陶甜颇觉欣赏,思量片刻,她便也不加隐瞒将事和盘托出。
“本宫并不愿强迫于你,你若愿意和离,那当然好,若不愿意,今日的话就当没听过吧。”
陶甜沉默良久,声音干涩,抬起头来眼眶儿红红,将一位为爱伤悲的痴情女子演绎的入骨三分,将太后看得都有些心虚和不忍地转过头。
“民女有一不情之请。”陶甜坚定。
……
陶云和薛长安被邀进了宫。
一路上薛长安沉默不语,在进宫之前陶云将翁主想下嫁的消息透露了一二。几十年前没能成功攀上长公主这根高枝,几十年后她笃定主意一定要让儿子尚翁主,不惜以上吊绝食相威胁。
薛长安无奈应允。
不多时,薛家一家终于齐聚太后殿内。明明彼此都不想看见对方,却还要面上假颜欢笑。
太后:“人都到了,甜丫头,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听见太后如此亲昵地称呼陶甜,陶云心中蓦然一惊,又不平又愤,没想到她竟然入了太后的青眼,有太后护着,恐怕以后日子再怎么着也不会过得太差。
陶甜谢过太后,看向薛家母子:“发生了什么事,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我就不必再多费口舌。我想问夫君一句话,还请如实回答我。”
薛长安不得不正视她,沉重缓慢地点了点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娶我时曾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会有平妻妾室,翁主若是要进薛家,必然不可能为妾。”
“我也绝不可能自降为妾,也绝不接受平妻,你待如何?”
薛长安答不出来。
见此情景,陶甜也就直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转过身朝太后行了个大礼,太后叹了口气,微微点头表示许可,旁的人都弄不清楚她们这一番打的是什么哑谜,然后见她忽然走到薛长安面前。
“我本向太后娘娘请求,若你直接回答我仍能坚守当初的承诺,那我自愿将妻主之位让出,尊翁主娘娘为大。只因为你心中仍有我,那么不管我是妻是妾,你都会待我不变。”
反正有陶云在一旁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她就猜到他肯定做不到。
“可你没有,你迟疑了。”陶甜声音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掉下来,“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再委屈自己。”又转向太后,跪了下去,“太后娘娘,民女自请下堂!”
一个以退为进就把薛家母子衬托得毫无良心,太后一下子恼了火,人到老最欣赏重情重义,她早差人查过,这薛家母子本就是靠着妻家才缓了口气儿,没想到如今过完河就要拆桥。
“傻丫头,你又没犯七出之罪,又何必请罪呢。”太后眯了眯眼睛,“不过强扭的瓜不甜,本宫也是知道的,但今天若开了无罪休妻的先河,恐怕以后天下男人都来效仿,人人都不忠不义,大周朝还成个什么样子?”
这话说的极重,吓得薛长安和陶云连忙跪下请罪。
太后懒得叫起:“不过甜丫头既然不愿继续过,那就遂了你的意罢。”
太后没让薛长安提笔写和离书,而是直接准备好了一封休书——给薛长安的休书,斥他无情无义,贪慕富贵,舍弃发妻,对上不孝,对妻不慈,把他骂的里外不是人。
非常祖安的太后,薛长安和陶云母子如丧考妣,手哆嗦了半天才在休书上写下了名字。
“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陶甜非常大方地祝福,“祝薛公子能早日抱得翁主归。”
薛长安面如死灰,今日休夫书的事情说不定马上就会宣传出去,脸面尊严事小,大周朝最重情义,只怕以后他走在街上都会被人在背后指!
“夫……表妹,你就当真如此恨我吗?”
薛长安眼里充满血丝:“恨到不惜用药使怀子艰辛好断我薛家子嗣?”
事到如今,他已经被逼到绝境,想到以后会面临的境界就绝望不已,只想鱼死网破。
陶甜冷声道:“好歹夫妻一场,就算结亲不成,也不必刻意泼脏水毁我名声。”
薛长安冷笑:“夫妻一场,我又何必刻意说谎坏你名声?你只说书房里的那香料是你送来的不是?”
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人人都竖起了耳朵,生怕漏听半点儿。陶云更是一哆嗦。
太后老神在在地笑了笑:“这件事本宫倒是能帮忙,原先宫里头这种事儿多了,解决起来倒也不很费事,大周朝躲不过那么多的药店香料店,叫人一一去查就好。往小里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指不定是谁出了小心思奴大欺主,打一顿也就没什么不能说的。”
“到时候把人捉住,剥了裤子绑到外面赏他几板子也就是了。”
一听要脱裤子挨打,陶云神魂不稳,咚的一声头磕下去:“草民有罪!望太后娘娘开恩呐!”
太后:“你有何罪?”
陶云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儿一股脑说了出来,她现在后悔得要命,恨不得回到过去拦住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没给自己留一点后路,可是谁能想到陶甜有今日!
千猜万猜没猜到让人一直耿耿于怀的真凶竟然是亲娘。
薛长安:“真的吗?我不信!”
陶云不敢看他,脸上的神色分明已经说明了一切。薛长安脚下踉跄,下意识连连摇头,表情怀疑人生。
太后才懒得管他相不相信,不想再看这些腌脏事儿,便撵了他们回去,又满足秀玉的要求,指定她和薛长安的婚事。
得知婚事初定,翁主大喜,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她又突然得知薛长安还被太后亲赐了一封……休书!大街小巷都在对此事议论纷纷,将薛长安骂的狗血淋头,说他徒有外表,实则是个负情寡义之人,居然为了娶翁主就抛弃糟糠之妻。
民声可畏,就算国主也得掂量几分。翁主神色渐渐凝固,紧紧地咬着下唇,心里有些后悔。她是想嫁给薛长安,也知道太后一定会为了保全皇室颜面不让她做妾,可她没想到陶甜竟然经常如此歹毒,得不到就要毁了薛长安。
为此事大长公主费了不少势力,已经对秀玉这个女儿冷淡了许多,母女间再也不如从前亲密,可是婚期已定,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
这婚事,到底有几分和陶甜较劲的味道,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
数日后。
定好的良辰吉日来得十分仓促,可是皇室本来就讲究,一年好日子就那么几个,要是不选这个就得到明年。薛家已经急匆匆地下了聘,他们如今颜面已失,可不能再失去翁主这边。
外头的坏话传的厉害,即便是翁主府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大操大办,婚事最终也是办的马马虎虎的。
而陶甜,根本就不关心薛家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她销了吟秋奴籍,将嫁妆里的酒楼交给她经营,也算是报答她对原主的忠心。
而陶甜自己,即便她没出门,也还是会迎来一些特殊的食客,例如国主。他成了陶家常客,来陶家的次数频繁到陶成轩那张老脸都有些挂不住,即便知道对方是为吃的来,可还是对他时不时搭讪自己女儿的行为颇有微词。
吃饭就吃饭,哪有那么多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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