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秦毅是带秦浚登门道歉的。

    自从他靠开采能源矿起家、用钱开路广结人脉后, 他就再也没有体验过这种卑躬屈膝、忍气吞声的日子了。

    唐家

    秦毅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扭曲之色,但下一秒他便掩藏好怨恨之色, 还低声对秦浚道“一会儿给我表现好一点,别摆出一张臭脸。”

    秦浚远没有他爹的好心态, 对上秦毅阴沉的目光, 来时就被毒打一顿的秦浚后背隐隐作痛, 龇牙咧嘴挤出一个笑, 心里却直嘀咕父亲翻脸比翻书还快。

    真是太倒霉了,只是随口骂了唐白一句, 结果他又是全校当众检讨,又是要被他爹带着上门道歉,搞得他里里外外都不是人。

    提着专门给唐白准备的帕露露首饰, 秦浚宽慰自己,反正那件他最担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不是

    想到这里, 一直无形悬挂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凭空消失, 让他一身轻松。

    装装孙子又有什么关系,他低头只是一时低头, 而唐白那个小婊子现在摆出高傲的姿态,到时候还不得被他们aha睡

    秦毅按下门铃, 只听门上的人工智能叽里呱啦嚷嚷道“无预约禁止入内禁止入内”

    秦毅“”

    秦毅对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挤出一个笑“唐老,唐夫人,我是秦家秦毅, 今天是来带我这不争气的儿子给令爱道歉的。”

    不争气的秦浚也赔着笑脸。

    这一父一子如出一辙的笑脸投放在光屏上, 唐白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嘟囔道“噫原来讨人厌真的是家学渊源啊。”

    唐爷爷不赞成地看了看唐白“这种话你在我们面前说可以, 等他们进来了不许当面说,哪有oga家家是这样说话的。”

    “还有前几天在联邦军校入场仪式上,你说话”唐爷爷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才好,抓着胡子摇了摇头沉痛道“太不矜持了那是全网直播,我看你啊,像生怕自己嫁出去一样。”

    唐白拿起随身携带的小梳子,给唐爷爷抓皱的胡须细心梳理了两下,柔声道“爷爷你不知道联邦军校表白墙里有好多aha在表白你家的小可爱吗您老就不要成天操心我嫁不去喽”

    唐爷爷被唐白搞得没脾气,无奈地移开视线,点开光脑让门口那两人进来。

    秦毅提着礼物一进门就道“这屋子里的味道可太香了唐所长家里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真羡慕唐夫人的手艺”

    唐母矜持地放下汤匙,“这是我家糖糖做的。”

    秦毅连声赞叹“那唐公子可是继承了唐夫人的好手艺,我家夫人可说了,唐夫人的手艺是一顶一的棒,没想到唐公子也厨艺非凡,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谁娶了唐公子可真是太有福气了”

    唐白面无表情听秦浚的彩虹屁,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真的是,这群上了年纪的老直a夸oga就离不开娶嫁,好像一个oga的人生价值就离不开婚姻似的。

    “这是我夫人亲手做的小饼干,她说小饼干做得最好的人还是唐夫人。”秦毅笑得很谦卑“真希望我夫人有机会能向唐夫人学习一下,不论是烹饪还是育儿经。”

    唐母和颜悦色道“学习就不必了,我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去教人。”

    秦浚卡壳了一瞬,这些年都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只要他肯低头,别人就顺着台阶让他下了,哪有像唐母这种温温柔柔让他下不了台的人。

    只不过是一个嫁得好的oga,当了这些年的唐家主母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了。

    秦毅满腹怨气,表面滴水不漏道“唐夫人说得是,对我们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是我考虑不周,哪里有随随便便让您出手教人的道理。”

    唐母轻声道“不,我的意思是,教人不只是oga的事情,父亲在一个孩子的成长中是不可或缺的责任。求人不如求己,身为一个aha父亲,秦先生应该以身作则,教会您的孩子什么是职责与担当,尊重和理解,这才是良好的家学渊源。”

    唐白听到前面都没有什么反应,听到家学渊源四个字差点笑出猪叫。

    母子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良好的家学渊源在其中流淌传承。

    秦毅被唐母训得抬不起头,只好僵硬笑道“唐夫人说得对,是秦某教子无方。”什么叫以身作则,这话里话外就是在骂他这个当爹的没责任没担当,不懂得尊重理解oga,才把儿子教毁了

    窝着一肚子火的秦毅用力拍了一下秦浚的后背,“臭小子,还不赶紧道歉”都怪这个蠢货让他丢人现眼

    秦浚被打了一个踉跄,痛苦地弯下腰,又一次重复鞠躬道歉的环节,他都可以想象到唐白是怎么一张不屑的面容。

    回想起上一次当着全校乃至全星际人的面鞠躬道歉的屈辱史,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羞愤的气血直冲头顶,他粗声粗气道“唐白,对不起,我错了。”

    唐白做作地举起小手,像招小狗似得冲秦浚招了招手,甜甜道“你鞠躬的方向错啦,我在这儿”

    秦浚“”

    秦浚正准备忍辱负重地换了个方向鞠躬,就在这时,蹲在秦浚附近的雪球慢悠悠站起身,朝招手的唐白方向走。

    当秦浚低下头时,他正好对上了那只狗。

    秦浚“”

    秦浚牙齿差点都要咬碎。

    雪球看了看这个奇怪的客人一眼,嫌弃地收回视线,又跳到唐母的腿上。

    唐母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雪球,语气淡淡道“我家孩子一直娇惯着,从小到大我们都没舍得说一句重话,如果他在外面真的受了欺负,我们不会轻饶。”

    雪球跟着响亮地“汪呜”了一声,唐母轻笑道“看来这话狗也能听得懂。”

    秦父立刻重重打了秦浚一下,“狗东西,你听懂了吗”

    秦浚“”

    秦浚“听懂了”

    秦父赔着笑脸“这臭小子要是再敢招惹唐公子,我保证把他腿打折,让他爬也爬得远远的,不碍了夫人的眼。”

    唐母看了秦浚一眼,轻声道“每个oga都是父母的心肝,希望秦公子以后不要再招惹无辜的oga了。”

    秦毅连说一定一定,见唐母这关好不容易过了,他欲言又止地看向唐爷爷。

    oga毕竟是oga,这种事情只有aha亲口说不再追究,秦毅才能把心放回肚子里。

    “把能源晶石拿回去吧。”唐爷爷望着秦浚带来的那一箱极品能源晶石,淡淡回拒。

    秦毅闻言急了,他此行最大的目标就是唐爷爷,要是唐爷爷不松口,他这趟等于白来。

    “唐老,我听说武器研究所需要上等能源晶石,这都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质量比市面上的货要好得多”他打开盖子,满箱闪闪发光的能源晶石几乎要亮瞎唐白的眼。

    可是一想到秦家是靠压榨贫民窟的人发家的,唐白便觉得这些洁白无瑕的能源晶石沾满了血污。

    唐爷爷看也没看那箱有价无市可遇不可求的极品能源晶石,缓缓道“秦家主不用这么激动,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不会因为这件事影响到生意。”

    秦毅表情一喜,又听唐爷爷继续道“前提是你们真的能够从这件事开始反省,不要再动手脚。”

    饱经风霜的面容平和从容,恍若很好说话的邻家老爷爷,可秦毅却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压力,都说人老成精,他在这一刹那,有种被眼前老人看透了的恐慌感,背后动的一切手脚,不论是收买那个oga、找人打听武器研究所稀缺的物资,甚至是肚子里对唐家愤恨的小心思都无处遁形

    背后顿时出了一片冷汗,秦毅不自觉带上讨好语气道“唐老,这能源晶石就当是给我家这小子教的学费了”

    “拿回去。”

    秦父的笑容一僵,僵硬不过刹那,他很快恢复了点头哈腰的状态,临走前又是一顿千恩万谢,才拽着秦浚离开。

    唐白瞥了一眼桌上秦家父子留下的帕露露最新款胸针,“噫,选的还是我审美盲区的一款。”

    唐母跟着点头“一看就是直a审美。”

    觉得样式还挺好看的老直a唐爷爷“”

    嫌弃完道歉礼,唐白夹了个佛跳墙里的鹌鹑蛋放在狗盆里,笑眯眯对雪球道“刚才的配合叫得真不错,哥哥平时没白疼你”

    雪球高兴地汪呜了两声。

    唐白换上公筷,乐滋滋地给唐母和唐爷爷夹菜,“还有我最亲爱的妈妈和爷爷,说话真好听,我还是要多多向你们学习才对”

    “就你嘴贫。”唐母道。

    “对对对,我嘴贫,可是秦浚还嘴歪你们是没看到,秦浚道歉的时候还撇嘴了,道歉都道得不诚恳。”唐白学着秦绪的样子撇了撇嘴,然后他被唐母弹了个脑瓜蹦。

    “不学好。”

    唐白捂住脑门儿冲唐爷爷喊道“爷爷”

    唐爷爷严肃地点头“别撇嘴,oga要有oga的样子。”

    又来了又来了。

    唐白对雪球吐舌头,埋头苦吃的雪球傻乎乎地跟着略略略。

    看到唐白没心没肺的样子,唐爷爷在心中叹了口气,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道“糖糖,秦浚这件事你可以不用管了,秦毅找人买通了当时的受害者,那个孩子答应帮忙做伪证。”

    原本正在和雪球玩耍的唐白愣住,唐白抬起头来,瞪大眼睛重复了一遍“秦毅买通了受害者”

    关于秦浚强暴oga的事情,唐白一直没有去联系当年那位oga,因为不想打扰对方的生活。

    要不要用强奸这件事扳倒秦浚,也是唐白纠结了很久的事情。

    如果真的要告秦浚,这势必会暴露那个oga的个人信息,同为oga,唐白比谁都清楚oga对贞洁的看重。

    他也比谁都清楚,oga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脆弱。

    这个社会上oga被侵犯的事情屡屡发生,那些oga没有被强奸犯折磨死,反而受不了异样的眼光选择自尽。

    秦家作为罪魁祸首,竟然有脸去打扰对方,而且那位oga真的被收买了。

    “为什么”琥珀色的眼眸闪过迷惘,他喃喃道“是因为钱吗秦家要是拿钱封口,我可以出双倍。”

    “糖糖,这不是钱的问题。”唐爷爷言简意赅道“那个oga有了谈婚论嫁的对象,对方不知道他被强暴过。”

    唐白的手指神经质抽动了一下,他还记得那个视频里那位oga被拖走的崩溃神情,撕心裂肺的呼救声,被扇肿的脸颊,和最后绝望的目光。

    唐爷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没有aha能接受自己的妻子被人玷污过。”

    玷污。

    一次足矣摧毁一个oga的暴行,在aha的口中原来只是象征着不洁的玷污。

    不洁,玷污。

    为什么没有人说秦浚不洁,没有人说秦浚肮脏得不得了,没有人说秦浚这样的aha是找不到伴侣的

    “他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结婚的aha,准备走出阴影,开始新生活,如果这件事曝光,不但他相亲的这个aha会不要他,他周围其他的aha也瞧不起他。”

    “据我所知,秦家开出的赔偿不低,他妥协并不意外”

    为什么呢

    为什么明明是秦浚犯了错,受害者却要受到指责

    为什么明明是秦浚犯了错,他却不用受到处罚

    为什么明明是秦浚犯了错,他还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为什么呢

    唐白在心里静静想,他忽然觉得四周一下都安静了下来,带着腥味的海水包裹住了他,像是要将他沉入无边幽暗的海底。

    空气是那么稀薄,海水又是那么冰冷,让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他试图说话,可开口的一瞬间,就有无数咸涩的海水灌了进来,那么冷,那么令人作呕,不知道冲刷过多少aha肮脏身体的海水,不知道汇聚了多少oga泪水的海水,无声无息地倒灌进他的身体,从气管、耳蜗、食道不停蔓延,一直到他的胃部。

    唐白惨白着一张脸,轻声道 “可这不是他的错。”

    是啊,这不是他的错啊

    他做错了什么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贞操,这是他的错。而且这件事已经发生,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他被糟蹋了,他就要接受异样的目光。”唐爷爷原本不想把赤裸裸的真相说出来,可是想到唐白和刚认识的aha去贫民窟,他便忍不住道“身为一个oga,就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信他人,不要随意去不该去的地方,如果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外出有家人陪伴,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听过无数次类似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每当看到这样的新闻、听到这样的惨剧时,就有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无处不在的人们指责起来、教导起来、约束起来。

    四面八方都存在的声音,即使捂住耳朵怎么也逃脱不了的声音,到最后习以为常甚至认同的声音。

    那令人窒息的海水包裹住他,像一张看不见的膜,他静静地听爷爷说话,他原本应该一直沉默下去,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平静地妥协一样。

    从前的他听闻过无数这样的事情,这类事情真的是太多太多了,受害的oga又太可怜了,比被秦浚强暴的那个oga还要凄惨,他们的下体被插入利物,乳头被刀割掉,皮肤被刻上“荡夫”等侮辱性字眼

    他们甚至在饱受凌虐后死亡,被抛尸野外,被沉入湖底,甚至是像个垃圾一样扔在大马路上。

    而这个时候学校会告诉他们,校外很危险,你们不要出校门,家人又会告诉他们,家外很危险,你们不要出家门。

    所以oga们的生存空间就一点一点变小,他们像鹌鹑一样缩在这个社会给他们划好的圈中。

    唐白乖顺地站在圈内,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会在这个圈子里呆到天荒地老,在圈内出生,在圈内繁殖,在圈内死亡。

    这就是一个oga

    猪猡的一生。

    是啊,从出生开始就被人豢养,按照社会严的要求而成长,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没有理想,当长到可以出栏的时候,就可以为社会的生育率贡献一切。

    每一个oga都被鼓励多生,生十个可以获得英雄母亲的荣誉,生得越多越光荣,大多数oga从结婚那一刻,就开始不停地怀孕生孩子怀孕生到自己不能生为止。

    唐白的母亲身体不好,子宫出了问题,生唐白已经拼了半条命,再生一个命可能就保不住了,所以生了唐白这个oga没有再怀,唐父为了妻子早早做了结扎,但唐母一直存有愧疚,她自责自己没有给唐家生出一个aha,就想让唐白生一个aha姓唐。

    母亲说,oga最好的人生就是嫁一个好aha,生一大堆孩子。

    父亲说,oga要学会看aha,分辨出什么是好aha,才不会遇人不淑。

    爷爷说,要做一个贤良端庄大方的oga,孝顺父母,疼爱孩子,体贴丈夫。

    无数人都在告诉唐白要怎么做一个好oga,告诉唐白只有这样做才能幸福快乐。

    原本原本唐白就应该一直这样沉默下去,因为一直以来,这个社会都是这样,这些oga都是这样。

    可是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刻他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书里的谢如珩

    那位黑发黑眸的oga从战甲上跳了下来,他的战甲上都是硝烟与血污,他的面色惨白,可他的眸子却亮得惊人。

    他浴血归来,为联邦再一次带来胜利,但他却得知,他手下一个兵的oga弟弟被贵族强暴了。

    那个oga不愿声张,不愿告诉任何人,只想就这么静静地死去,那个oga哭着求他不要将这件事闹大,说那个贵族权势滔天,不会得到实质性的惩罚,说自己是被玷污了的人,不值得脏了元帅的前途。

    于是谢如珩平静地走了出去,他还是惨白着一张脸,已经力竭的身体拿着剑时手掌都会微微颤抖。

    他握着剑,走向恭贺他的贵族队伍,走到那个强暴了他部下亲人的贵族面前。

    灿烂的日光穿透云层,汇聚成无数光柱,贯穿这个污浊不堪的人世间。

    谢如珩举起了剑,平静到近乎于冷酷地刺入那个贵族胸腔,利刃刺破一层又一层昂贵华美的衣物,刺破酒肉喂养的皮囊,刺破根根肋骨环绕的心脏

    血液蓦然喷射出来,在灿烂的日光下绽出鲜红的血雾,溅到谢如珩苍白的脸上。

    横贯着时间与空间,那道漆黑的凤眸仿佛在静默地凝望着唐白。

    有些事情原本就不可以去深究,不能够去细想,如果他什么都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那么也许他就不会发现那一层一直覆盖在他身上,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戳破的假象。

    琥珀色的眼眸望着依旧在说教的爷爷、漫不经心拨弄花枝的母亲,唐白忽然就有些喘不过气来,灌满胃囊的海水仿佛燃烧了起来,从冰冷的水,变成熊熊燃烧的火,灼热的痛。

    他好像终于理解书里的谢如珩为什么常常那么愤怒了,这是嫉恶如仇的愤怒、怒其不争的愤怒、改天换地的愤怒

    在这个充满偏见的愚昧世界里,总要有先驱站出来以身为炬,做那唯一的光。

    可是只有一点光是不够的,只有那么一点的光,是照不尽这个世界的黑暗。

    从古至今革命都需要有流血牺牲者,联邦从帝国的统治中脱离出来如此,ao平权的斗争也应如此。

    有一个殉道者是远远不够,需要有第二个、第三个需要更多的人去牺牲,去前仆后继地牺牲,去燃烧生命照亮这个黑暗,就算每个人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花火,但总有一天,星星之火将会燎原。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按照他人的目光活着,他装聋作哑,他自欺欺人,他外表光鲜亮丽,可只有唐白自己知道,他是一个空壳,为了做传统意义上的好oga,他放弃了自己最热爱的东西。

    他还记得儿时爷爷是如何教导自己,每当他解决一个难题,全家人又会如何看他

    那是骄傲的、赞叹的、自豪的、欣慰的、像在看闪闪发光的宝石一样的目光。

    爷爷会用炫耀的语气,向他的老朋友介绍“我孙子,武器制造的天才,随我。”

    那样骄傲自豪意气风发的样子,可是然后呢,当他六岁分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到爷爷这样的表情。

    那天家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爷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呆了一天一夜,等出来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他不能够再跟随爷爷学习机械学,他不能再拥有机甲玩具,他不能再沐浴在那骄傲自豪的目光下。

    而这一切,只因为他是一个oga。

    他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压抑自己,告诉自己这样的生活也快乐,无忧无虑,吃喝玩乐,以后嫁给好aha,生一堆孩子,不需要奋斗和努力,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但这是他想要的生活吗

    嫁给一个和顾图南差不多,可能还没顾图南优秀的aha,不停地生孩子生孩子生孩子。

    唐白从前可以催眠自己,所有的oga都是这么过来的,一向如此,众人皆是如此。

    可是啊

    谢如珩并非如此。

    他活得那样肆意洒脱,野蛮生长,光芒四射,那耀眼的光芒啊,是他为之落泪的存在。

    如果这束光不要这样明亮,他或许就不会看到自己的懦弱,他是被豢养的金丝雀,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安稳生活,不安于现状,却又害怕风险。

    他总是这样退缩懦弱虚伪又愚蠢,如果没有谢如珩的出现,他或许一辈子都会困在这精致的笼中。

    可是谢如珩出现了。

    谢如珩是他此生最大的变数,就像死水里投进一颗星星,涟漪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闪闪发光的星子照亮了深陷在淤泥中的珠宝。

    就像叶子从痛苦的蜷缩中要用力舒展一样,人也要从不假思索的蒙昧里挣脱,这才是活着。

    挥剑刺向敌人的谢如珩再一次在唐白脑海中浮现,他的脸上是鲜红的血,鲜红到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刀光剑影间,那双漆黑的凤眸无声地望着他

    如果世界是阻挡的屏障,那就一剑刺过去吧。

    如果明知道自己心有不甘,如果明知道自己未来一定会后悔,如果现在一切都来得及,那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假如每个人都活在一本书里,都有自己的剧情线,那为什么非要按照别人的期待走剧情,这明明是我的人生,所有的悲欢离合、跌宕起伏,都可以由我自己来写只要我愿意为此承受代价。

    要是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那我我为什么不去做一回自己

    唐白抬起了头,他好像听到了埋藏在心底的火焰复燃的声音,那簇微弱的花苗在无尽的海水中燃烧着,燃烧着,燃烧着,随时都可能熄灭,烧得他浑身灼痛,烧得他鼻头酸楚,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护住那一小簇火苗不被浇灭,为此他势必要忍受被烈焰舔舐的痛。

    “爷爷,妈妈,如果我被秦浚强奸了,你们会给我一个巴掌吗”

    唐母“他敢”

    唐爷爷皱眉,“我为什么要打你”

    “为什么不打我呢是我没有把我的贞操保护好,要是我一辈子呆在家里,怎么可能被人侵犯”

    唐母察觉到了唐白字里行间看似绵软却咄咄逼人的锐气,她下意识看向唐爷爷,看到唐爷爷的神情微凝。

    “也不对,贫民窟有些oga即使呆在家里,也会有歹徒破门而入,只要他们心中有恶,不管你身处何方,都无处可逃。”

    唐白轻声道“爷爷,妈妈,你们说oga要保护好自己,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让oga去保护好自己呢”

    “那些aha没有父母吗没有人告诉他们,不要去侵犯oga吗”

    “oga和aha的身体素质是天壤之别,遇到强暴这种事情,我们很难反抗逃跑。防身术绝大部分的防身术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根本没有用处。防狼喷雾这种东西从包里掏出来需要时间,情急之下我们也许根本无法对准施暴者的脸。”

    唐白从腰间取下便携式能源枪,“只有这种武器,才能对aha造成伤害。”

    “可普通oga根本接触不到这种武器,不是吗”

    他将枪静静地放在桌上,那是把镶满钻石的枪支,华丽到有些可笑,唐爷爷呼吸一顿,满是震撼地望着双眸被泪水浸泡的唐白。

    唐白的心里分明有一片汪洋在涌动,可他的双眸却只淌出了两行清泪。

    “他们能接触到的是贞操论,是来自这个社会的二次伤害,他们的父母会责怪他们自我保护意识薄弱,却从没想过自己有没有教oga孩子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他们的丈夫只会将矛头指向自己的妻子身上,却不敢审判他们罪恶的同类”唐白骤然拔高声调,他涨红了脸,红着眼,目光灼灼看向爷爷和母亲。

    无人回答。

    客厅一片寂静,只有唐白忽然轻下来的软糯声音“没关系,我来。”

    当着唐爷爷的面,唐白走向了唐爷爷专属的武器研究室,他站在门口,伸手去触碰密码锁,当要输入密码时,那只秀气的手却像是害怕般踌躇地停在半空。

    半晌,唐白颤抖着指尖,缓缓输入儿时那串数字。

    然后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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