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带凉,空气混着湿润卷入肺里,少年的话散漫在淡紫乌云化不开的夜色中。
明早应当有雨——南思阮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目光陷入少年墨一般的眸中。
他说到这个份上,她若还是不懂。
不是装楞充傻就是自欺欺人。
她一向不是拎不清的人,也不愿吊着别人占尽便宜。
只是这才刚刚受了人家好处。
她收回目光,忍了忍心头一点愧疚,侧开脸深呼吸了一口气儿缓声慢慢道:“顾向野....你是不是喜欢我。”
顾向野停足顿了半秒,垂眸看她,挑眉有些困惑似的散漫问:“不然?”
“.......”南思阮呼吸一窒,着实不太明白对方理直气壮个什么劲儿,斟酌着用词软声说:“可是我...心里只有学习,我现在除了想上个好大学以外什么也不想,更不会去碰,真的。”
“如果我有说过或做出什么让你误会的话....”南思阮咬了咬唇,使劲摁下胸腔翻涌的愧疚,艰难道,“我向你道歉,我没有也不会有那些想法。”
少女放狠话的经验不多,言语极其理智地拎清楚二人的关系,嗓音却出卖了她藏在眸底的纠葛不安,声量欲轻,几乎要吹散在晚风之中。
顾向野静默慢慢听着,看着对方的头越说越低下,手指不受控地放在身后揪着,眉间皱了皱。
“南思阮,”他看着小姑娘就差写在脸上的愧疚,嗓音沉了些,“你是不是有点什么问题?”
南思阮简直觉得浑身血液在这一秒内彻底凝固,脚尖都跟着有些发麻,道歉的话张口就要讲出,就听到少年牵带点不爽的声音又传来。
“——我喜欢你,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问。
风在这一刻停滞,夜空有星际决堤散落在云层下。
南思阮大脑运转卡壳,杏眸微张,对上少年偷藏了星辰的眸心跳漏了数拍,半晌缓缓发出一个音节:“....啊?”
顾向野轻啧了一声,抬手揉乱少女的发,耐着性子继续:“我喜欢你,对你好,都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所以,”他顿了顿,语气放平了些,看着她的眸缓声道:“你不用管,也别愧疚,知道没?”
少年身后有乔木叶落,远处是长鸣的车和摇曳明暗的路灯。
他的话一字一句清晰明白,落入少女莫名揪紧又翻腾的心口上,激起点点涟漪。
她怎么能懂。
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看向少年的方向,咬了咬舌尖轻声回答他。
“....知道了。”
-
凌晨一点,广州城未眠的人自此又多了两个。
南中校外的学生宿舍,女寝五楼的阳台晃悠悠了一小点儿灯光,远处看像颗倔强的星星挂在漆黑夜空上。
少女短衣短裤,月光下露出白皙的一截皮肤,正站在阳台的水槽边用旧牙刷来回搓洗着一件白衣服上道道暗红的痕迹。
还是不能完全洗掉。
南思阮几乎要绝望了——鬼知道这件破衣服是什么材质,她的校服短裤用水泡一泡再就着洗衣粉搓一搓就焕然一新,这件外套几乎要被自己搓皱巴了还依旧坚|挺.....
南思阮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刚刚回到宿舍的一幕。
沈青敷着面膜,瞅见她进来时脸都僵了——问她家里是不是珠江新城有三套房,能把这件衣服用来挡姨妈。
她提心吊胆地试探了下价格,对方动用了两只手来给她比划这件外套价格后面跟着的零的个数。
她恍然明白,顾向野为什么说她欠他的下辈子还不完。
把她卖了都赔不起她踩脏的那双鞋加上这件外套。
少女长长叹了声,忍着小腹一点闷酸的感觉,继续就着月光埋头接着洗外套....
珠江新城。
花城汇凌晨一点仍然有点点灯光,在夜色里摇曳着斑斓。
在这里不止三套房的顾向野回到家冲了个冷水澡,点点水珠顺着发梢低落到肩膀上。
少年熟练捻着烟卷,站在阳台上弹了弹烟灰,看着广州塔一点儿光亮半晌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
真是操了。他想,他差不多该疯了。
不然怎么会在那姑娘惨兮兮告诉自己她没带卫生巾时,下意识心里泛起一点愧疚。
愧疚自己居然没随身准备着那玩意儿。
他又想起了——少女殷红的唇,卷翘的睫毛和粉红的鼻尖,有些茫然地却又强撑着对自己说:
“——知道了。”
知道。
知道个屁。
他阖上眼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静静缓了会儿,咬着烟垂眸,有些无奈地摁了摁太阳穴,从裤兜里翻出手机找出了傅亦安电话打过去。
“喂。”
“...小姑娘来例假,有什么要注意的?”
-
南思阮一夜没睡,和白外套大战了七八百回合后被打趴下,又被数学套卷摁在地上摩擦。
她带着高三学子普遍获得的战利品——眼下乌青,哈欠连天地混沌走上楼梯,照例是班上第一个到的,直直走向图书角拿喷壶给小绿植喷水,和它们共同进行片刻的光合作用。
春日的阳光晒着人暖和,连带着一天的心情好起来。南思阮唇角翘着放下喷壶,抬脚准备走到作为就撞见桌面上满满一大袋子的——
卫生巾。
她艰难走回位置上,就看到自己座位上还放着几罐子红黑色方块红糖,几包布洛芬止痛胶囊,几盒生姜暖宫茶....
她站在原地慢慢地消化着,身后少年走近也浑然不觉。
顾向野刚洗了把脸,垂眸时睫毛覆盖着还带点水珠,尾音有些沙哑:“...你来的还挺早。”
南思阮身形顿了顿,转过头来,试探问他:“这些...都是你的?”
她声音温软,像羽毛似的挠的人心尖发痒,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
顾向野看了她片刻,懒洋洋道:“是你的。”
“......”南思阮呼吸窒了片刻,心情复杂地又看了眼一桌面和凳子上满满当当的东西,下意识问他:“你是不是想泡...”
顾向野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面上没动,“嗯?”
她咬了咬舌尖,吞下后面那“我”个字,慢慢道:“....泡红糖给我喝。”
“你还挺娇气。”顾向野唇角勾了勾,俯身漫不经心拎起那袋红糖,向她伸手,“水杯给我。”
南思阮简直就是搬石头砸自己脚第一人,认命地乖乖掏出水杯给他。
顾向野接过她的水杯,空闲的手向前捏了捏她的脸,弯唇声调扬了扬:“还有,小姑娘家什么泡不泡的。”
“顾爷是在追你,”他指腹蹭她的脸颊,眸底笑意藏不住,“知道没?”
“.........”
-
正午时分。
林扬按约定的出现在二班教室门口,脑子里把台词第六十八次地又过了一遍,攥了攥拳给自己信心,抬眸斗志昂扬地要迈出跨进班门的第一步是就看见了自家顾爷单膝跪地,面对着他的南思阮咬着唇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这糟糕的姿势。
林扬心尖儿颤了颤,迈出的一步悬停在空中,就又听到顾爷那一把好嗓子带着点怒意的闷沉传来。
“——还知道疼?”
“不许哭,疼也给老子忍着。”
这更糟糕的台词。
林扬把迈出的脚乖乖收回来,咽了咽口水扶着门框有些怀疑人生,无意瞥到了两人座位上亮着红灯的摄像头,下意识嚎了一嗓子:“顾爷!有摄像头啊顾爷!”
两人的动作都瞬的一顿。
顾向野指尖的棉签被林扬一嗓子堵的顿了顿,又蹭掉点姑娘藕白的膝盖上伤口处一点结痂的部分,惹得南思阮呜咽一声,实在憋不住地眼泪砸了下来。
顾向野迅速抬开棉签,稍侧头目光瞥过门口站着的林扬,声音极缓却冷:“你他妈,是有病?”
他的确是情绪不好。
小姑娘太欠,伤口好好的给她养着差不多已经结痂了,她就趁着自己课间被数学老师叫过去填资料那会时间开始扣结了痂的地方,一个没轻重又把创口揭开一大片。
林扬此刻才看清了顾向野蹲着是在帮南思阮上药,在门口都感受到对方的低气压,浑身细胞都叫嚣着赶紧溜,理智告诉他溜了事儿更大,绝望地伫在原地缓慢道:“我...有!”
“......?”
“我得了不学习就会死掉的病!”林扬阖上眼视死如归喊道,“南思阮同学!请你帮我补习吧!”
嗒的一声。
顾向野指节间的棉签掉在地上。
南思阮难言地红着眼眶看向林扬,又垂头疑惑地看了看顾向野,似乎是听到少年磨了一下后槽牙,然后继续云淡风轻地抽出新棉签沾了药重新帮自己上药。
“看我干什么?”顾向野感受到她的目光,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人不问你问题呢?回答他。”
“...哦,”南思阮皱了皱鼻子,重新看向林扬清嗓门软声开口,“不好意思,我不帮男生补习的...”
“为什么?”林扬感觉台词重回正轨,边回忆着问道,“南思阮同学,你怎么还性别歧视呢?”
南思阮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台词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风格,还是耐着性子答:“你就当个人原因吧...我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的,而且我最近学习也比较忙,对不起。”
顾向野上着药边啧了一声,语气略沉地抬眸看她,“你道什么歉?”
“....这不人家有求于我我没答应嘛,”南思阮咬着唇眼眶又红了,软着嗓子哀嚎,“不是我说兄弟,你能不能轻点儿,南姐姐要疼死了呜呜呜....”
“......”林扬忽然觉得好像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挠了挠头道了声“好吧”,抬脚飞快消失在二班门口。
顾向野动作放轻了些许,给她右边膝盖也上好药后,捡起地面上的棉签收着,抬眸凉凉看了她一眼:“你要是再管不住你的手,我就帮你绑起来。听到没?”
南思阮吸着鼻子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细若蚊声道了句谢谢,收回腿就准备继续做着卷。
顾向野收拾好药,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侧脸沉沉看向她:“说吧。”
南思阮抬起头一脸懵:“说啥?”
顾向野挑了挑眉,耐心提醒她:“什么个人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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