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8章

小说:她挺能野啊 作者:来恰酒
    南思阮坐在床边毛毯卷成一团,头抵在墙侧抱着自己的小灵通手指摁着九宫格发出啪嗒声。

    [男人心真的很难懂——]

    她在给阮茹梅发信息的界面敲下这样一句话,停顿下来皱了皱鼻子又回删掉,摁下另外一句。

    [女孩子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了吧,我永远喜欢香香软软可爱甜甜的女孩子们:P]

    晚风卷入牵起蚊帐的一角,宿舍有人在外放的收音机播报了一条明日暴雨的天气预报,人字拖和地面发出的砰砰声混杂细微雨声入耳。

    沈青靠近她的蚊帐,顺着风掀起的一角探出脑袋,扬了扬手机说:“阿阮,你微信忘记退出了,我看到又有一条新消息——”

    南思阮不为所动,依旧没骨头似的赖在墙角,黏糊糊道:“没事儿...你帮我看看是谁发的?”

    沈青垂眸略过信息弹出时对方的备注,记住了名字刚要说,目光顺着无意下瞥了那行消息,话语在嗓子眼处一噎,有些胆战心惊抬眸:“是个叫傅亦安的发的...他问你,知不知道每年跳珠江的人有多少?”

    “.......”

    南思阮瘫软在毛毯里静止了一秒,颇为绝望地掀起一点认命地捂住脑袋,声音闷闷传来:“青青宝贝儿心肝肝...你说我看起来像智障吗?”

    沈青还陷在那句话里有些出不来,干脆撑着床爬到南思阮身边躺下,抬手揉揉她的发安慰道:“——有时候吧...阿阮,你是不是摊上什么事儿了?这人什么意思?”

    “就是,”南思阮蒙在被子里侧身手脚抱住沈青蹭,“假设珠江每天客流量有三千人,其中每个人想要跳江的概率是0.01,请计算每年跳珠江的人达三百的概率是多少?跳珠江人数的数学期望是多少?”

    沈青眼皮一跳:“.......?”

    “或者,”南思阮继续胡掰瞎扯,一口气又道,“莫言曾经说过,人类世界最庄严的感情,那就是对生命的热爱。根据数据统计,每年跳珠江的人数竟达三百人,请根据时代背景下新青年的责任义务和你对生命的理解谈谈你的想法,不少于八百字,不要套作,不得抄袭。”

    “....快闭嘴,”沈青头疼地隔着被子捂她的嘴,半天认命道,“我不问了....真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我能帮到你一定帮,知道没?”

    南思阮在黑暗里眨了眨眼嗤嗤笑出声,乖顺点了点脑袋,甜软应道:“知道啦。”

    -

    第二日天要塌陷似的盖在广州城上方,淡灰色的乌云笼罩在每座高楼顶上,振臂的蜻蜓乌泱泱聚集了一圈,六神无主地群绕在南中校门边的荷花池上。

    南思阮早到班上把绿植一侧是窗合上,放生了一只被风吹得晕头转向四脚朝天的金龟子,走回到座位上时就看见一张淡黄的便签工整贴在自己桌面的正中央。

    书贵瘦硬方通神——

    南思阮第一次见到梁南风的书法时,脑海里略过的就是这样一句。

    梁南风偏爱颜体,一手硬笔写的风骨顿挫,尤其注意笔画之间出峰硬瘦,字构回转启承之间皆是心思,个人风格辨识度极高,几乎过目难忘。

    她拉开凳子坐下收拾了下东西,才缓了口气垂眸一行行地读。

    昨天阮茹梅来了以后,她对梁南风憋了一肚子的气儿,下意识地就回避见到他。梁南风心思缜密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撂下一张便签用这种方式和解。

    他的开头只是公事公办似的通知了她文创杯进入决赛的消息,大致写清楚接下来要准备的材料和培训的时间,并希望她尽快来找自己详细谈谈。

    到后面笔锋一转,抒情伴着歉意在字句行间里萦绕。

    他先是直接进行了道歉,表明自己的方式实在欠妥,并再三强调了阮茹梅来学校并非他要求而是对方自愿,但自己的确是这件事情的□□。

    南思阮看着几乎不想再读,对方的态度和上次完全没有区别,到最后还不是再犯。

    她草草略过,目光停留在最后一段定格。

    梁南风在最后一段写到。

    [老师陪你走过你迷茫无措的日子,现在的你快不需要老师了,老师也明白。]

    [你有了新的朋友,也即将走向你人生的新阶段,老师很快会被你扔在脑后。老师都懂,只是希望你能允许老师,还不能这样快的习惯。]

    [老师视你如亲生骨肉,也从来不奢求你会回报什么,只是老师——也心有不甘。]

    梁南风极会抓住她的痛点,淡淡一句牵引出他曾经为南思阮做过的一切,又反观隐晦指责南思阮对他几乎无情的对待,最后再点睛似的提到他们之间如亲似友的关系,戛然而止。

    前面的道歉皆是铺垫,只是最后一段才是他的目的所在——

    引起南思阮的愧疚。

    他过于明了南思阮的弱点和心思,句句点在她的痛楚和不忍上,只为让她明白一个道理。

    ——老师不求回报地对你好,你凭什么跟我闹脾气。

    他表述如同笔法一般老成,文字的骗术信笔捏来,一手感情牌打的极好,也最终达到他的目的。

    南思阮的的确确地,想到了自己曾经受过对方所有的点滴好处,被带动了波澜的不安与愧疚,下意识选择了原谅。

    -

    风雨大作,云被烧得火红,雨极其反差地倾盆而泄下,打落一地的花骨朵儿又被脚步匆忙的行人践踏出汁水,顺着鞋印点下的痕迹很快被雨水冲涮。

    南思阮在数学课上走神,目光无意落在自己的身侧。

    她的桌侧空空荡荡,仿佛就未曾有人来过,连桌面都干净得被白炽灯照得反光。

    顾向野真就没来学校。

    她难言地想起昨日里傅亦安的鬼话——上吐下泻又要跳珠江,但凡她有点脑子都不该相信这种屁事儿真的发生,可此刻心莫名被窗外风雨动摇。

    万一呢——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心下就漏了一拍。

    这个少年骄纵性子又傲,指不定这辈子还没告白被人拒绝过。

    万一真的想不开——

    又或者出了什么别的事情。

    她手上的自动铅笔不由自主戳进,伴着思绪脆的一声断开,半截笔芯陷入柔软橡皮中。

    ——也轮不到我关心。

    她自我开解着,他应该有父母照顾,再不济也有朋友。

    可他的朋友.....

    南思阮垂眸细想,鸦羽般的睫毛覆盖下。

    好像都不怎么靠谱。

    下课铃声在雷雨中几乎听不清,少女恍然之间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抬眸对上数学老师下意识就撑着桌子站起:“老师对不起我不会——”

    “.......”数学老师脸上神色青白交替,最终放弃地叹了一声,“你过来一下。”

    班上骚动四起,南思阮才反应过来已经下课,认命地乖乖走上讲台。

    数学老师将一沓材料递给她,扶了下眼镜问:“顾向野今天没来?”

    南思阮目光略过材料上印着的数联字样,老实回答:“没有。”

    数学老师眉间拧起:“知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儿?”

    南思阮摇头。

    “今天数联录入,”数学老师面色沉了沉,“他以为他是谁——想不来就不来...”

    南思面色愣了愣,下意识说:“说不定是有什么意外..老师您联系一下他家长吧。”

    “他父母号码都是海外的,”数学老师开始收拾东西,“行了,你把资料放他桌面吧。今天没来就算了,南中不缺他一个。”

    南思阮低头听着,只抓住了一个信息。

    他父母在海外。

    朋友不靠谱,父母不在身边——

    南思阮不敢往下想。

    风雨渐止,可天却离地面越来越近,颇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末日来临前兆。

    广州沿海,台风时常路过顺手破坏点什么是常事,只是这次气象局大概低估了风力,临时通知了尽量停工停课让市民早回家。

    南中向来是放假神经最延迟的一所——中午时广州市里其他学校陆续传来放学的通知,只有南中雷打不动继续安排晚修。

    饭堂里一时叫骂声四起,往哪一坐都能听到周围细细碎碎的抱怨。

    许露将筷子愤恨插进冷掉的硬米饭,将手机递到闷声吃着的南思阮面前:“——他妈的H附中都放了,南中是觉得自己能靠这半天时间超过H附还是怎么着?”

    南思阮抬眸扫了一眼,心不在焉附和两句,犹豫了会还是问她:“露露,借你手机用用?”

    许露递到她手里,边挠头:“你最近怎么往上冲浪上瘾了?干脆让梁老师把你的智能机还你呗....”

    南思阮高三那年为了控制自己不熬夜看同人圈里各种古人cp文,主动把手机上交给了梁南风。

    南思阮敷衍应着,点开了微信登录。

    消息栏空空荡荡,换了台手机甚至连聊天记录都没有。

    南思阮在好友列表里找到对方,打了一句问话又回删,想了想又拖出傅亦安的微信,敲字问。

    [南思阮:顾向野...捞上来了吗?]

    傅亦安这边正在S大里上着毛概,和座位边刚认识的哲学系助教妹子聊的风生水起,垂眸看了眼就顿住,琢磨了回敲下。

    [傅亦安:他今天没回学校?]

    南思阮心跳略快地等着对面回复,看到那几个字后心脏有些收紧。

    他的意思...是他对顾向野没来学校的事根本不知情?

    她手上有点僵,掌心细密涔出冷汗,老实回他。

    [南思阮:没有。]

    傅亦安目光略过那两个字,狭长桃花眼微微眯起,听着窗外闷雷一声,唇角勾了勾。

    [傅亦安:天气不大好呢——]

    [傅亦安:我要认真上课,小妹妹你自己玩儿吧。]

    南思阮继续等着对面回复,最后在雷声滚滚中接到了对面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的欠揍语气发来的一段话,和紧接着弹出来的几个地址分享。

    她不难联想到地址代表着什么。

    坐落在地图上鲜艳的小图标,像罗马神话里掌管钥匙的门神雅努斯向自己敞开的一扇门,双面神的前方象征开始,后退等于结束。

    四处闷雷混杂着学生的抱怨声中,校园广播响起。

    南中也下发了停课通知,学生在下午五点前撤离学校,住宿生回到宿舍进行晚自习。

    一时欢呼声四起,温室里的孩子们不懂台风造成的破坏和摧毁,只为它带来的半天假期雀跃鼓舞。

    南思阮置若罔闻,停顿了会还是从裤兜里拿出小灵通,翻出之前存下的对方的电话打过去。

    一个大活人能出什么事儿…她自我安慰地想,电话能打通就好了。

    学生热闹的讨论几乎掩盖住了电话传来的忙音,三十秒后,机械女声响起提醒她对方无法接通。

    该如何描述她此刻的心情——

    像烟花口粗粝绵长的□□点燃,像阿拉伯寓言里老主人为骆驼放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像满山雪水在一瞬达到融化的临界。

    她此刻,联系不上他。

    南思阮动作僵持了会儿,心脏传来的麻意覆盖全身。

    许露跟着乐了一会,看到南思阮面色凝重出水,关切问她:“阿阮?放假了你听到没有?”

    南思阮几乎接收不到外界的讯息,垂眸看着弹回主页面的手机屏幕用力咬着嘴唇。

    半晌她撑着餐桌面站起。

    “我还是得——”她顿了顿,眉间颦起,像是喃喃自语。

    “——还是得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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