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渐看着成堆的千纸鹤, 在灯光的照射下,四周蒙上了一层梦幻的光晕。
如梦如幻。
当年阿姨也给自己折了很多千纸鹤。
他很喜欢,每一天都要数一次,从一数到最后, 乐此不疲。
直到父亲的出现。
这是你妈那个贱人, 给你折的千纸鹤看着真恶心
那些千纸鹤, 令一个孩子如视珍宝的千纸鹤, 最后变成了辣鸡。
就因为父亲“觉得”是母亲做的。
就“觉得”
所以可以将别人在意的东西肆无忌惮地踩在脚下玩弄,毫无悔改。
现在, 他的千纸鹤回来了。
纪渐恍惚, 目光落到了在沙发上小憩的顾令。
他睡得不是很熟,眉心微微蹙起, 软顺的深褐色发丝遮挡住了一点眉目。
头顶的光亮打下来, 在发丝上留下一圈光晕。
浓密的睫毛微微轻颤, 像是即将振翅的蝴蝶。
又像是一把柔软的小刷子, 在人的心中轻轻扫动。
柔软而温暖。
“唔”顾令呻吟一声。
纪渐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压制住了内心的慌张。
“纪先生”顾令打了个哈欠,伸懒腰。
“我再折五只, 就去睡觉了。”顾令自言自语,哈欠连天,真是遭罪。
纪渐抿紧了唇瓣,而后冷冷开口说“既然不能肯定对方会不会高兴, 愿不愿意收下, 就没必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纪渐说道这里,抽出一根烟, 叼在嘴上, 却没点燃。
语气冰冷至极。
“他的生日, 没有存在的必要,不是吗”
顾令手指顿了顿,但随后又继续折叠千纸鹤,说“纪先生,你是反悔了吗”
纪渐原本想说是。
但顾令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失望。
他答应了的。
昨晚在书房里,他答应了会好好利用这次生日,挽回和纪渐的关系。
已经滚到了喉咙中的话,被纪渐直接压下去。
“没有。”
顾令眼神亮了亮,给他几张纸,嘟嘟囔囔说“那纪先生也来折吧。”
快特么别当一个二大爷,在一边叭叭叭地说一堆风凉话了
自己这是为了谁
要不是纪先生年轻时候不当人,至于养出个男主吗
现在他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纪渐看着手中的纸张,沉默了过了片刻,手指动作,慢慢地开始折。
深夜。
纪渐的卧室内。
他推着轮椅到床边,忍住疼痛坐到床头。
房间里头只有一盏淡淡的床头灯,幽暗的环境,不远处的钢琴也没有色彩。
纪渐缓缓从衣服口袋中拿出一只蓝色的千纸鹤。
很完整,并没有因为放在口袋中就有了折痕。
这是顾令给他折的千纸鹤。
纪渐将那只千纸鹤放在桌面上。
看着那只不算好看的千纸鹤,指腹扫过千纸鹤的尖端。
似乎还能感受到上头存在的体温。
纪渐身子后仰,坐靠在床头,湿润的黑发遮掩到深邃的眼神,藏住了他的思绪。
他已经很久没有得到生日礼物了。
从母亲死亡的那天开始。
每个人包括自己,都在记住那一天是纪夫人的忌日。
那自己呢
他可以打破这个规则,欢天喜地地办一场生日宴会,但自己不能让母亲失望。
从纸鹤的头顶,拂过双翅,再放开,纸鹤的翅膀微微颤抖。
纪渐盯着,心似乎也在微微颤抖。
纪渐点燃了一根烟,看着猩红的火光在夜晚闪耀。
他眯起细长的眸子,思绪万千。
烟雾缭绕之间,纪渐徐徐眯起了眸子。
他单手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纪家老宅中。
一个头发发白的老人家听到铃声,迟钝地看向,最后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浑浊的眼神中压着几乎要蹦出来的惊骇。
纪渐
那个小畜生
不知道过了多少下,那边才接通,纪渐声音沙哑地说“爷爷”
电话那头传来阴细的声音。
“纪渐”纪老爷子不敢多说什么。
纪渐声音低沉地说“爷爷,母亲的忌日快到了,你该去看看她了。”
纪老爷子嘴唇颤抖,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身边的护工看到了,连忙给他递药过来。
“我会去的”
纪渐语调平和地回答“谢谢。”
“收起你那假惺惺的虚伪吧”纪老爷子吃了一颗救心丸,毫不留情地拆穿了纪渐的谎言,“ 我是不清楚你最近在做什么,藏好你的马脚,小心阴沟里翻船。”
纪渐听完,沉默不语。
纪老爷子又说“纪渐,我们好歹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你做事不能那么绝对”
“”
纪渐挂断了电话。
嘀
纪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身边的人连忙扶住他,安抚说“老爷子,你冷静一点。”
纪老爷子脸色惨白。
他冷静不起来
一个自己养大的小畜生,现在不但能站起来,甚至还能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了。
那个女人的忌日要到了,关自己什么事情
纪老爷子抬手扶住人,脚步踉跄。
“我当初早就该看出他是个畜生,他没有心,我可是他的爷爷啊,他居然敢架空我的权力”纪老爷子竭力喊着。
纪老爷子这边说着,连忙起身跪在祠堂的牌位面前,点燃了三炷香,磕头祈祷“求列祖列宗抱怨,让那个小畜生早日死掉。”
他已经不指望纪渐生下纪氏未来的继承人。
当初自己就应该把纪渐掐死在摇篮中
另外一边,通话结束之后,纪渐冷眼看着手中的电话,将手机猛地扣在桌子上。
眼神怒意。
血缘关系
好一个血缘关系,如果自己不是唯一的血脉,怕是早就被他们弄死。
纪渐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无力地倒在椅背上。
眼前的画面流转,纪渐眉心微蹙。
而后嘴角上扬,勾起笑意。
真是令人发笑,如果不是自己,当年的纪氏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如今早就默默无闻。
落魄时,一个一个都担心砸在自己手上,想着变现。
如今倒是一口一口觉得“纪渐”权力过大,威胁到他们了。
纪渐眯起眼睛,眼神情绪复杂,爷爷的样子模糊,耳边却萦绕着当初和自己说过的话。
“纪渐,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我不需要一个废物。”
“你的妈妈已经把你养废了”
厌恶,嫌弃。
他已经老了,需要的是一个接班人,一个流着自己血液的接班人。
而不是一个蠢货。
纪渐冷笑,勾起嘴角,而这个“蠢货”现在架空了他的权力,抢走了他的股权,将他困在纪家老宅子,无人看望
纪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已经得到了很多,但内心还是异常空虚。
纪渐再度望向那只千纸鹤。
顾令到底是以什么角度,帮“纪成简”给“纪渐”送礼物的
他是在帮人,帮“纪成简”。
而不是在帮“纪渐”。
想到这里,纪渐忍不住冷笑,又是为了纪成简
母亲是,爷爷是,其他人是,如今顾令也是。
纪渐嘲讽地轻笑起来,呢喃自语“为什么你不选我”
纪渐迷迷糊糊。
面前的画面由模糊到清晰。半梦半醒之间,和现实互相交错。
让他分不清楚现实还是虚妄。
外头阳光灿烂,从车窗外照射的阳光在玻璃折射,隐约能看到一点绚丽多彩的颜色。
车开进了纪家庄园,他这就要回家了。
大门打开的一刹那,门后面的人和纪渐各自楞了一下。
顾令高兴地说“你回来了。”
纪渐盯着他并不说话。
面前的人戴着委屈,身上穿着休闲服,头发也是软顺地耷着,此刻面带微笑,一双眼睛明亮。
他在等着自己回家吗
“你等一下,饭菜就要做好了。”
纪渐走进了别墅,原本完美的心情却在看到沙发上的中年男人,瞬间冰冷起来。
他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父亲”
纪父正在吧嗒吧嗒抽着雪茄,招招手,粗声粗气地说“我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对了,给你介绍一下。”
他肥大的手指指向顾令,得意地说“这是我的爱人,顾令,我单了这么久,也该找个伴了。这座庄园,该迎来新的主人打理了,以后你们低头不见抬头见。”
介绍情人,如同介绍自己又花钱买了一个精致的花瓶一样。
语气中满满地看不起,又是炫耀。
纪父敲了敲手中的烟灰,得意地说“好好相处啊。”
纪渐猛地将视线看向顾令。
他是父亲的情人
纪渐踉跄一下,勉强站稳。
从厨房里飘来饭菜香味到二楼。
父亲在别墅一楼的大厅打电话,言谈之间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字词。
纪渐从二楼下去,越过他,去厨房倒一杯冰水喝。
原本以为厨房里会有纪管家和顾令。
但此刻纪管家不见人。
正在收拾的顾令开口解释“纪叔有事外出了,等一会儿回来。”
纪渐嗯了一声,仰头将杯子中的冰水喝过,眼神却一直看着顾令,异常火热。
顾令往旁边躲了一下。
砰
杯子砸在大理石的厨柜上,没碎,纪渐五指死死扣住,上头青筋暴起。
“勾引我的父亲”
纪渐看着顾令一言不发的样子,心中异常火大,为什么不说话,平时不是很聒噪吗
心虚了
“想找男人也不必找个中年老男人,你也吃得下”纪渐心中的火越发窜上去。
刚才的那一杯冰水只是让他的嗓子更加的滚烫,像是在火钳上黏过。
“为什么你要选他”
纪渐向前一步,将顾令逼到角落中。
还为那个老男人戴上了围裙,在厨房里忙碌,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每天吃过早餐就急匆匆去公司上班,黄昏将至才踱步回来。
别说下厨,连厨房都没进一次。
“纪少爷,请保持距离。”不冷不热的话。
纪渐猛地抬手,将他圈在角落中。
为什么他们都要选纪成简
母亲是,爷爷是,还有很多很多人,而现在就连顾令也是。
纪渐凑近他,声音低沉地说“你跟着他图什么”
“图我爸年纪大”
“图我爸的股权被我稀释”
“图我爸年老体衰,不干不净”
明明都给自己做千纸鹤了为什么顾令还是会选择父亲
一如其他人一样。
纪渐怒火中烧,低头对上顾令的眸子,却愣住了。
“你为什么不选我”
“你得选我”
鬼迷心窍地盯着顾令的嘴唇,好软的样子。
纪渐低头,凑近,呼吸交织“你跟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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