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铺地,珍贵器皿架在多宝阁上。虽是六月炎夏,一进入书房,便觉凉风习习,让人心旷神怡。
月容抬头瞧去,见书房四角各有及人高的冰鉴,冰块儿透明质坚,凉雾袅袅,丫鬟打扇,徐徐凉风吹入中堂,可谓极致奢靡。
这黄家,除了黄老太爷位高权重,黄二老爷七品翰林,大老爷无官无职。女眷头戴太品阁,各个价值万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银钱,日日奢靡。
转过穿堂,便是黄老太爷寻常处理政事所在。此刻黄二老爷垂头丧气坐在椅子上,黄老太爷脸上怒气未消,明显是起了争执。
黄二老爷见月容和黄忠义进来,朝二人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拱手朝黄老太爷道,
“儿子告退。”
因月容和黄忠义都在,黄老太爷给他留面子,捋捋胡须,白眉倒竖,“去吧,用我的车马,去肃毅候府把你哥哥接回来。”
肃毅候,顾知山。月容脸一白,瞧瞧捏了下手腕,只觉得男人紧握的力道犹存,不知什么滋味。余光瞥见黄二老爷远去背影,黄老太爷一声不吭,只察觉目光带着审视刮过自己,似带不满。忙低首做谦卑状,坐等吩咐。
只心底觉得纳闷儿,她今日回门,难不成,黄老太爷已经知道,是顾知山陪自己回去的不成?
心如擂鼓,若他知道内情,逼问自己,该如何作答呢?
黄老太爷居高临下,见孙子忠义清俊儒雅,孙媳也规矩守礼,满意颔首,略拷问忠义些功课,赞许点头,道,
“近日酷夏,鲁豫二省几月不见有雨,蝗虫四起,民心大乱。我已上书陛下,你伯父不日启程,前往鲁豫二地赈灾。你们夫妻二人连同老大媳妇,在相国寺为大隋百姓斋戒祈福。”
黄大老爷赈灾…,月容不解的蹙眉,不说别的,这黄二老爷还是个翰林学士的实缺,大老爷,可是个白身,连个虚职都没有。这样的人,怎么能代表朝廷去赈灾。
满心不解应了下来,月容心底百般不是滋味。那日初听黄大太太说让她伺候老太太去,就在相国寺里。没想到,这才几日,不止自己要去,就连黄忠义和黄大太太本人也要去。
“孙子遵命。”
清朗男音在耳畔响起,月容侧身瞧去,见黄忠义一脸亲昵凑近黄老太爷,“祖父,孙儿刚和那张二打了一架,他们家连句歉意也无,全当什么都没发生。孙儿委屈,祖父可得补偿我才行!”
“那你想要什么?”
乖孙亲近,功课也好,八月下场,举人定是手到擒来。说让他去寺庙里清修,半句意见也无,是该奖励。至于张家,张太傅除丢失嫡女外,再无软肋,牢牢掌握六部,他在朝中也奈何不得。等他孙儿得中状元,撑起门庭,岂会惧怕他张家。
黄太傅放下朝中威严模样,宛如寻常老人,道,
“南边进贡了一斛珍珠,陛下年幼用不上,我拿了回来。等会儿让管家送你院子里,你且拿去顽。”
“多谢祖父!祖父果然最疼我!”
黄忠义得了便宜,立马拱手,“夜深天凉,祖父早些休息。如此,我们夫妻告退。”
边说,边瞧了眼月容,心底越发欢喜。月容见状,下了万福礼,“孙媳妇告退。”
夫妻二人相携而去,黄老太爷捋顺白须,极为开怀。这柳氏行为规矩,无论做什么都有模有样,进退得宜,不愧是前青州太守之女,堪为他孙良配。
眉头一皱,随即阴沉下来。不知为何近日青州来报,说是京中有人马查探柳太守当年一事,不知敌友。他定死的案子,岂容允许翻盘!
出了前院书房,月容脚步不停,便往后院行去。
黄忠义在一旁打量柳月容,越看越觉得合自己的心意。天底下再没有像她这般完美的人物,模样出众,性情温和,看一眼,便如山水画让人沉浸进去,只恨不能捧了天下珍宝来给她。
“娘子可喜欢珍珠,我把珍珠给你。”
柳月容稍退两步,拉开和黄忠义的距离,低首垂眼,在男人眼中,是害羞躲避模样,更添欢喜,
“若你喜欢,那槲珍珠都给你!”
月容眼底勾起嘲讽,飞快抬头看了眼黄忠义,见他不错眼的紧盯自己,目光色.yu,让人极为不喜。
强压下胳膊上冒起的汗毛,月容摇头,“我福薄,经不起这些。太品阁也只有一个玉簪子,比不得表妹和太太贵重。
我前几日瞧见二太太的珠子黄了,大少爷不如送给二太太,她定是喜欢。”
“好,好,好!”
黄忠义哪里知道是月容嫌弃他,见她语气温和,形容谦卑,又把贡品南珠谦让给母亲,以为她心地纯良,和善有礼。
当即大笑,赞了几声好字,越发对月容上心。
月失色,花羞惭,羊角灯下佳人出众,凉风袭来,香气袅袅,让人沉迷。绞尽脑汁,黄忠义也想不出亲近佳人的好方法。
只他恣意惯了,儒雅是披在外面都一层壳,眼瞅着就要到后院,也没有多想,伸手去拦月容,
“娘子今日归家,岳父岳母可好?”
月容顿足,抬头见黄忠义青黑眼眶下一片真诚,嘲讽勾唇,
“我父母,已在青州战死…”
若你问他们安好,是想自己下去为他们请安不成?
夜风微凉,吹动月容衣衫摆动,飘飘欲仙。她肤色极白,羊角琉璃瓦灯下,莹亮透润,表妹常年缠绵病榻,如何有这等丰润撩人之色。
黄忠义被美色迷住眼,又见佳人垂首不敢看自己,发丝顺风浮动,暗香袭来,勾的他心痒痒。自以为是戳到她伤心处,忙道,
“我忘了这事儿,想着娘子今日回门,我不能相陪,实在是愧疚。好在苍天有眼,等在相国寺,咱们夫妻二人,便能朝夕相对。”
朝夕相对。他和他那楚姑娘,才是朝夕相对。月容捏紧手心,想起黄大太太那日所指方向,正是净斋书房,试探开口,
“能和…相,朝夕相处,是妾身福分。只新婚三日皆是独守空房,月容实在是羞愧,无颜见人。”
话语含羞带怯,娇羞一览无余。黄忠义本是极为自得,可瞬间想起那日,脸色大变。
月容见他似是想起什么,踟蹰两下,开口问道,
“新婚之日,表妹请医问药,耽误了功夫。含章院地处偏僻,那日,可有什么异样?”
“新婚大喜,锣鼓喧天,敲敲打打的,能有什么异样?”
月容佯装听不懂内情,含笑止步,道,“前面便是净斋书房,您慢走。”
见黄忠义张口,还要说些什么,抢先道,
“明日还要往相国寺去,今日,早些歇息。”
说罢,不等黄忠义开口,转身往西三路而去。
身姿窈窕,脊背挺直。月容形色略仓皇,直到拐到西三路月亮门后,身后目光消失,才慢下脚步,几乎瘫软在地上。
饶是心中早有猜测,黄大太太也曾经明示过,她如何也不敢相信,亲手毁了自己清白的,竟然是她的夫君。
他为什么?!若不想娶,拒了这婚事便罢!何必毁了她?
而黄忠义独留夜风中,见窈窕背影远去,恼恨之意暗起。他须得查探一番,明明给肃毅候下了合欢香,酒助香性,难不成,竟完全没有成事儿不成?
若真没有成事儿,这柳氏如此模样,虽比不得表妹俊秀柔弱,倒也别有滋味。
“蒹葭。”
直到回了含章院,沐浴更衣躺在床上,月容仍旧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蒹葭拿玉瓶推揉身上斑痕,力道适中,药物香气缓缓浸透肌肤,柔润光泽。
月容沉浸药香之中,心湖略定,才似是回转过来,转身握住蒹葭腕子,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
“约莫亥时(晚九点到十一点),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蒹葭一脸不解,把玉瓶阖上,伺候柳月容穿上寝衣,小心开口,“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和侯爷商量?”
现在侯爷只怕还未睡,姑娘有什么事儿,倒是能立马解决。
柳月容摇头,任由蒹葭把凉稠披在身上,道,
“明日去相国寺,回含章院的时候怕是越来越少。你把咱们的东西归置好,再去碧梧院借几个箱笼,就说,就说,大少爷和大奶奶明日去相国寺祈福,楚姑娘这里箱笼多,借几个过去用。”
蒹葭闻言瞪大眼睛,恍然大悟,“姑娘是想让那位也去?”
“要看这楚姑娘,在黄家的地位如何。”
月容目光转过新房,红烛罗账,喜字未揭,到处喜气洋洋。若新婚那日没出意外,她此刻怕是正满心欢喜,幻想憧憬未来的生活。
夫妻相敬如宾,虽不十分亲昵,可你敬我,我敬你,也相处和谐。过两年生嫡子嫡女,用心教养,有子嗣傍身,哪怕日后,男人寻花问柳,整日不回家也不怕。
等等,孩子…
月容脸色刷的苍白,双手捂住小.腹,面带惊慌。
便是她从未有过男人,可也知道,但凡是夫妻往一块儿去,恩爱和谐,便有怀了子嗣的可能。更别提,那男人,极为放肆霸道,挞答整宿。
她腹中,会不会,也有了那男人的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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