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月容完全不把楚茉的愤怒看在眼底,她虽不知这楚茉是什么来历。

    可那日花园,她惊慌出口的抄家,以及京中不闻黄家有表妹,便知,她定有见不得人的身份。

    自身有弱处,还想凌驾于人,想都不要想。

    转身朝黄忠义颔首,月容扶住蒹葭错开位置,为车马让道,

    “请回。”

    黄忠义满脸不舍,觉得这柳氏是长在自己心坎上的人物,合着是女娲为自己捏就,无一不贴合舒坦。模样气度,脾气秉性,处处体贴,竟比往日里表妹来的更为可心。

    只可惜,他险些铸成大错,听从那张二吩咐,把这绝色佳人推到肃毅候怀里。

    原以为二人会成事儿,可今日一见,黄忠义心放宽大半。那肃毅候一张冷面,见到柳氏便一脸厌恶,可见是对她没有丝毫心动的。

    也说明,二人之间,定是清清白白,男女之间若是有事儿,就是神态也掩盖不住。

    好在,还来得及。黄忠义偷偷缓了一口气,十分庆幸。他有大把的时间挽回柳氏,第一步,只等她伺候老太太归西,搬回含章院,夫妻两个便同房。

    依依不舍又说了几句话,直到楚茉不耐烦催促,才上了马车回府。

    车马从月容身边驶过,不多时,便往大路尽头而去。烟尘散去,月容强撑的一口气一散,抬头看了眼不知通向何处的石阶,扶住蒹葭,低叹了句,

    “走吧,现在爬山,午后就能到相国寺。”

    蒹葭迟疑往后瞧去,大道平坦,一览无余,半个人影也无。侯爷方才看姑娘的神色,她看的清清楚楚。

    素日寡淡的侯爷明显是有了醋意,瞥都不瞥姑娘一眼,这是对姑娘生出不满来。她要不要提醒姑娘呢?

    含糊其辞,犹犹豫豫正要开口。却见回身,月容吩咐余下婆子肩挑手抗,往相国寺去。

    哪里有半点儿在侯爷面前伤心,几欲落泪的模样。

    咽下喉间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蒹葭忙急步跟上,接过月容手里的匣子,

    “姑娘仔细沉手,我来拿。”

    一路歇了五六七八趟,坯山虽不高,对闺阁女儿来说,也是极为耗力。一路上不断有黑甲卫士巡逻两侧,见到有人上台阶,皆是避开在树荫下。

    六月中,是先帝诞辰,往年先帝在时,帝后总要来相国寺斋戒一番。先帝驾崩后,顾太后倒是把这习惯延续下来,又恰逢鲁豫二省大旱,香火盛会定是少不了的。

    侯爷不阻止姑娘来这相国寺,是想让顾太后先掌掌眼?

    一时之间,蒹葭心底百般猜测,越想越觉得,姑娘在侯爷心底,怕是占据了一定份量。

    月容气喘吁吁扶腰,桃腮粉脸,也失了几分血色。腰酸软,小腹胀疼的难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

    石阶行走,一颠一疼,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觉得舒坦。

    怀孕是这么难受吗?柳月容拧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掉。

    抬头往上瞧去,不过将将走了三分之一。粗壮婆子早就担着行李到了相国寺。蒹葭极为心疼,拿出帕子擦拭月容额上汗滴,心疼道,

    “姑娘,寻常命妇来相国寺斋戒,总有竹椅抬上去,不然,咱们也坐竹椅?”

    柳月容摇头不肯同意,暖炉里两杯凉茶,递了杯给蒹葭,自己小口小口饮着味苦的茶汤,

    “你也歇歇,还有大半的路程。求佛贵在心诚,相国寺规矩不可破,我听说便是先帝和顾太后,也是一步一步走上去的。他们可以,我们自然也行。”

    蒹葭一饮而尽,把茶汤收好。见月容起身复又往上行去,越发对柳月容刮目相看。她略通些身手,尚且疲惫不堪,姑娘身子娇弱,有这般毅力,真真厉害。

    月容倒是没想那么多,她许久未曾出门,此刻山中凉风送爽,虽是大汗淋漓,满身疲惫,可她多年未曾外出游玩,举高望远,城池人马如蝼蚁,心胸开阔,郁结情绪也散开。

    至于久未运动,明日定是身上酸痛,她也顾不得了。正巧,那顾知山送来的玉瓶有解乏去瘀功效。

    直到日头正中,一行人总算是到了相国寺门口。

    左右两尊石狮高大威猛,朱红正门上,先帝御书“大相国寺”四个字金碧辉煌,左右是一副门对,是慈颜常开度化群生当来,怒目降魔护国佑民扬善。

    月容低声念了几遍,略有所感。旁有小沙弥素然站立,见柳月容等人上来,念了声佛号,问道,“可是黄太傅内眷?请随我来。”

    说罢,见为首貌美少.妇颔首,当即躬身带一行人绕过大门,往偏门行去。

    一路又是林荫丛丛,直到进了后殿一独门独院院落,和相国寺金砖琉璃瓦格局不同,此处灰瓦白墙,月容估摸,这是寻常贵妇下榻之所。

    果不其然,小沙弥在院门停下,再次念了声佛号,道,

    “黄老夫人在此地静养,请。”

    月容谢过他,率先推开紧闭的院门。院内四四方方,天井中间是东西南北四个厢房,院门设在东南口。青砖铺地,梧桐叶茂遮天蔽日,给院落内凭添了几分阴凉。

    跟随月容而来的婆子早就收拾妥当,老夫人坐北朝南,居住北厢房。大太太辈分高东厢房,西边两间是大爷和楚姑娘的,大奶奶该住在南边。

    可这几人眼下都未到,如何安置婆子们不敢做主,只等月容示下。

    “老太太仍旧住北屋,大太太也不必动。我的东西,搬到西边去就是。”

    月容下令,婆子们立即行动。照月容看,那黄忠义回去,定是不会回来的他不来,那和他片刻也离不得表妹也不回来。如此,她何必去南屋折腾,阴森森背对日头,不大好。

    环伺四周,月容顾不得歇歇脚,往北屋走去。她想要去会一会黄老夫人,因为她突发疾病,自己才会被黄家选中冲喜而来,乃至于后来和肃毅候有了苟且之事,百般难为,都是由此引发。

    可仔细想想,好像也和黄老夫人没关系,毕竟生老病死,谁能控制得住呢?

    朱门梗塞,咯吱咯吱开了半扇。屋内,入目是一副松鹤延年图,两旁摆着八仙桌,上置一香炉,月容不知是什么香,只觉得味道呛人,隐隐有荤腥之感。

    日头被梧桐树叶遮挡大半,虽是白日,可阴凉之感如触肌肤。蒹葭打了个寒颤,见月容往东边去,小声喊住她,

    “姑娘,咱们别去了。等大太太到了,再做打算。”

    月容摇头不肯,“你若害怕,门口候着,我往里去瞧一眼。”

    蒹葭哪里敢后退,紧跟月容身后,道,

    “姑娘莫怕,侯爷让人算过,奴才八字硬,专克阴邪之物,定保姑娘平安。”

    月容哑笑一声,心底暖洋洋,回握住蒹葭腕子,道,

    “这算什么,想当年在青州,我比这更可怕的还见过呢!”

    话虽如此,可看到床上躺着的老人时,月容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力气。这黄老夫人不知病了多久,形容消瘦如骷髅。

    眼窝凹陷,面部青黑。若不是胸前隐约有起伏,月容怕是以为,这是一具死尸。

    不是说黄老夫人刚生病没多久,看这模样,说是病榻上缠绵几十年也是信的。

    蹙眉回身,月容上前查看,被褥整洁倒是有人经常换洗。可黄老夫人腕子骨瘦如柴,肤色青黑,隐隐有腥臭传来,显然,不知多久未清洗过身子。

    得等大伯母到了,和她商议一番才行。

    月容心底约莫有了猜测,屋子寒凉,受了寒气,越发觉得小腹酸胀坠疼,起身往西屋走去。

    门仍旧小心关好,院内沁凉冷意,风过婆娑梧桐起舞。月容狠狠打了个寒蝉,开口问蒹葭,

    “我想请个大夫到相国寺。”

    “姑娘是忧心老夫人病情吗?”

    蒹葭不解,见月容一直抚摸小腹,心底纳闷儿,道,“每隔三五日,便有太医为黄老夫人请脉,姑娘不用担心。”

    梧桐树下偶有太阳直射,缓了半日,月容才觉得浑身冰凉之感消退。酸疼小腹略微好转,长吁一口气,

    “若有嘴巴严实的,请一个来。我怕是有了身孕,只这孩子留不得,我要副堕胎药。”

    佛门清静,不该有这等杀孽之事。可她顾不得了,一旦败露,她和柳家,都要完。

    有了身孕!身孕!身孕!!!

    惊雷滚滚,在蒹葭脑海炸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姑娘有了身孕!这姑娘才新婚几日,这般迅速便有了孩子??是侯爷的,还是那黄家少爷的。

    多年来训练完全化作乌有,蒹葭扶着月容进屋躺下,只恨连路也替她走。月容见她似是被惊吓,想起今日自己疼了大半日,笑着安慰她,

    “不碍事的,不过略微有些疼,缓缓就好了。”

    怀孕会觉得肚子疼吗?蒹葭来不及多想。等后者总算是觉得西院里安全,飞快跑下山脚传话,若她今日没瞧错,韩有粮在山下守着,滋事重大,自然是韩有粮亲自告知侯爷,来的保密。

    一骑快马绝尘而去,蒹葭送了口气,倒是韩有粮,一路疾驰回到肃毅候府,遍寻不见顾知山,拉着一小厮问道,

    “可知侯爷去了何处?”

    “今日柳家下了帖子来请,只怕和柳老爷出去吃酒。”

    小厮不敢乱答,只说自己知道的,语罢抬头,便见韩将军早就策马疾驰出去,疑惑的挠挠头,

    “什么天大的事儿,让韩将军也急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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