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之后, 天气逐渐就暖和了起来,街上过年的喜庆氛围也逐渐淡去。
对于过年,顾青瑾并没有多大的感觉, 顾昀倒是犹豫询问过她要不要一起过年, 不过被她给拒绝了――她又不是真正的“顾青瑾”,和顾家人一起过年算什么?
住在隔壁的白减也在年前回家过年去了,没了隔壁的好吃的,冬天又冷,顾青瑾索性关了花店的门, 带着小三只还有小纸人们躲在了后院里, 变成本体把自己埋在了土里, 一直等天气暖和了这才从土里爬出来。
在家里过完年回来的白减在她从土里爬出来的第二天便上门来了, 给她带了不少的礼物,吃的喝的玩的穿的,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我就算到, 你该是醒了。”他笑着说道,一张脸脸色有些苍白,放在轮椅上的双手看上去也十分的瘦削, 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病气与羸弱。
顾青瑾忍不住看了他两眼, 问他:“你生病了吗?”
白减笑着道:“没事,都习惯了,每到冬天, 我都会病一场。”
他生来身体就残缺羸弱,还易病,每年冬天都会病一场, 养了一年的肉,这一病就全没了, 再加上惨白的脸色,整个人看上去都透着一种病弱的透明感。似乎下一秒,整个人就要消失在众人眼前了。
顾青瑾蹲在他身边,在他惊讶的目光中,伸手握住他的手。
身后拖着星星点点绿光的蝴蝶颤动着翅膀,围在他身遭飞动着,温和治愈的力量涌入他的体内,安静的在他的体内流淌而过,修复着他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顾青瑾抬头问他。
白减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他笑了一下,道:“好多了,谢谢你。”
顾青瑾站起身,伸出手,绿色的蝴蝶停在了她的指尖,然后她把蝴蝶放在了白减的手上,道:“你要是疼得紧,就抱着蝴蝶,它上边带着我的力量,应该能缓解你的痛苦。”
白减伸出双手,绿色的蝴蝶停在他的手心,被他笼在手中。
有一股温和治愈的力量从蝴蝶身上传过来,就像是春日照在人身上的阳光一样,带着治愈一切的温暖的温度。
“和你的力量一样……”他喃喃。
顾青瑾一副你说傻话的表情看着他,道:“这本来就是我的力量所化,当然和我的力量一样。”
白减失笑,发自内心的赞叹道:“你很厉害。”
“谢谢,你也很厉害……”顾青瑾说,又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道:“有时候力量太过强大,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你们人类。”
人类孱弱的身体,又怎么能承受得住这么巨大的力量呢?
因此,她顿了顿,又夸道:“你真的很厉害。”
白减莞尔,道:“谢谢。”
……
从花店回来,白减推着轮椅走进屋里,正坐在椅子上等着他的玄德急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师叔!”
白减随口应了一声,玄德小心翼翼的觑着他的表情,见他眉目舒展,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而在他的肩头上,则是停留着一只绿色的蝴蝶,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着,每颤一下,便能看见细碎的绿色光点落下,渗入他的体内。
“师叔,这是什么?”玄德好奇的问。
白减却没有回他,而是抬起头来,十分嫌弃的问:“你来做什么?”
闻言,玄德急忙将放在桌上的盒子拿过来,道:“我师父让我给您把药拿过来,不过他说,这药不能多吃,虽然止痛效果好,但是却带着毒,能少吃就少吃。”
白减嗯了一声,道:“药放这吧,帮我谢谢你师父。”
“……对了。”玄德又想起一件事来,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严肃,道:“前些日子北山那边传来消息,三师……谢成和最近在Y省出现过,师父说怕他会来找您的麻烦,让您小心一些。”
“……他来找我的麻烦?”白减微笑,道:“你觉得,他有那么大胆子吗?”
玄德道:“我也这么说,不过说谢成和这么记恨您,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了。”
白减靠着椅背,懒洋洋的道:“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玄德哦了一声,道:“还有一件事了,前些日子,贾、容还有罗家三家的几个孩子,说是接了一个任务,然后就失踪了,不知道去哪了。他们三家的人求到师父那里,想让您帮忙算算,几个孩子还安好不,是在什么方位。”
白减抬起眼来,道:“北山的人呢?”
玄德挠头,道:“北山的人说是有迷雾遮挡,他们算不出来,所以才求助您的。”
白减沉默了一下,才问:“消失的几个孩子,他们的生辰八字有吗?”
闻言,原本以为他要拒绝的玄德心中大喜,急忙将几张写着几个孩子生辰八字的纸拿过来,道:“有,我都带来了。”
他看着自家师叔的表情,暗道今天师叔的心情看起来的确很不错啊,竟然愿意给人算命了。
白减拿过几个孩子的生辰八字,而后从他伸出拿出一枚不过巴掌大小的龟甲,伸手将龟甲抛在了桌上。
那一瞬间,他的一双眼笼上一层银色的光,眼中似是有日月星辰旋转着,又无上的奥妙笼在其中……
玄德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只觉得自己的目光似乎要被吸进去,只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有一种心浮气躁、气血翻涌的感觉。要是再看几眼,他怕是要吐血了。
白减的目光一瞬间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他的眼睛追随着几个孩子而去,穿过高山与无数建筑,而后他看见了几个挤在一起,呜呜哭泣的年轻男女们。
眼中的银光消失,他微微闭上眼。
“怎么样,师叔,您看见他们在哪了吗?”玄德着急的问。
白减睁开眼,眼中的日月星辰散去,他道:“他们在Y省的一个小村子里,被关了起来,现在人还没事……”
“Y省?三师叔前段时间才在Y省出现过……难道会和他有关系?”玄德喃喃。
白减看向他,道:“还有事吗?”
玄德回过神,忙摇头,道:“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啊,师叔。”
在白减点头之后,他便立刻回去了灵觉寺,他才走到寺门口,就被早已守在那里的玄能请去了他们师父的院子。
他们师父是元字辈,叫元宁,是个十分温和慈善的和尚。此时屋里除了他之外,还有贾容罗三家的人――失踪的那些孩子,可是他们家族中的佼佼者,他们哪能不着急?
见他回来,三家的人急忙就围了过来,着急的问道:“怎么样,元一大师愿意帮忙了吗?”
元一,正是白减的佛号。
玄德忙道:“师叔算过了,他说失踪的几个孩子在东南方向的Y省,在那里的一个小村子里,目前没有什么性命问题。”
“小村子,那是什么小村子啊?”罗家的人忍不住着急的问。
玄德说:“师叔说,那个村子有一个标志物,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眉目慈和……应该很好找的。”
闻言,贾容罗三家的人立刻就有些坐不住了。
容家的人率先道:“既然知道孩子的下落了,那我现在就去安排……还请替我向元一大师说声谢,等孩子找回来了,我再带着他们来亲自跟元一大师道谢。”
说完之后,他们便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而在容家的人离开之后,另外两家的人也坐不住了,道了声谢之后,便一起离开了。
等人走了,玄德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倒了杯水咕噜噜的灌着,忍不住对自家师父抱怨道:“以后让师兄去给师叔送药吧,师叔实在是太可怕了,每次和他在一起,都觉得他好像能把我给看穿了。”
元宁觉得有些好笑,道:“你师叔性情温和,慈悲为怀,哪里就那么可怕了?”
“……对啊,师叔祖性格明明很好,师叔您为什么那么害怕师叔祖啊?”玄能的徒弟有些疑惑的问。
玄德摇头,道:“你们这些小家伙,哪里知道你们师叔祖的厉害。你们别看他老人家现在性子温和无害,似乎永远不会生气。实际上啊,你们师叔祖,那可是一只收敛着利齿的猛兽。要是哪天他真的生气了,你们才知道什么叫做可怕。”
“你胡说什么了?”元宁瞪了他一眼,道:“你师叔如今佛法圆满,一身戾气早就消除了,哪里就可怕了?别忘了,你手上的三颗佛珠,还是你师叔给你的,旁人求都求不到。”
玄德摇头,没再说话。
虽说现在师叔变了很多,周身戾气全消,也不怎么会生气,但是大概是对方以前给他的心理阴影实在是太大了,因此他到现在还是怕他得很。
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对方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是那周身压抑不住的戾气与杀意,至今想来都让人骇然无比。
元一喃喃道:“倒是贾容罗三家的事情……Y省,你三师叔才在那里出现过,这件事情难道和他有关系?”
*
年后顾昀也给顾青瑾送了些东西,他也不知道顾青瑾喜欢什么,因此倒也是吃的喝的穿的都送了,甚至还送了一辆车,不过这辆车不是他送的,而是他的好友沈岩送的。
沈岩笑道:“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你了,我问顾昀呢,他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最后我思来想去,发现你还差一样东西,那就是车。所以,我就给你买了一辆车,这样以后你出行也方便一些。”
他将车钥匙放在桌上,钥匙扣上边还挂着粉色的毛茸茸的兔子,看着就很有少女心。
顾青瑾伸手拨弄了一下钥匙,抬起头来说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她说:“可是我不会开车啊……”
沈岩:“……”
他张了张唇,过了几秒钟道:“不,不会开车,那可以学啊。对,可以学啊,不是我说,学会开车,那是真的方便多了,以后去哪里,也不用和人家挤车是不是?”
顾青瑾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对于这车她没有多大兴趣,不过她帮了沈岩的忙,收他的礼物,那是理所当然的。在某些方面来说,这也算是了结了因果。
沈岩叭叭叭的说了一堆,最后说得渴了,他拿起水杯灌了大大的一口,这次停了一会儿,然后看着顾青瑾有些欲言又止。
“……其实,我这次来,除了感谢你之外,还有件事想找你帮忙了。”他说道。
顾昀扭头看他,道:“什么事,你怎么没跟我说?”
沈岩道:“我这也是昨晚上才想起来的,我就是想让青瑾帮我去看一眼。这人你也是知道的,就是我大哥的孩子,我的侄子沈凌冬。”
顾昀有些惊讶了,他道:“我听人说,凌冬他生了很久的病了,难道是?”
沈岩无奈道:“我也不清楚,以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凌冬他有个爱人……就在去年,他爱人出了车祸死了,然后他就有些疯了。他早就搬出去了,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哥他们都没发现不对。”
“在他爱人死后,他一直坚持着,他的爱人没死,就在他的身边……我哥他们觉得他可能是因为接受不了打击,所以神经错乱了,就把他送去了医院。”
以前他也没多想,但是经历过这样不科学的事情,他突然就觉得,也许凌冬没有说谎,说不定,他真的看见了他的爱人?
沈岩叹道:“……我就想让青瑾帮我看看,看看他究竟是真的看得见,还是只是生病了。”
顾昀看向顾青瑾,迟疑道:“青瑾,你怎么看?要是你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沈岩忙道:“我侄子他在Y省,坐飞机三个小时就到了……他已经被关在医院大半年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他真的会疯掉。青瑾,就算我求你了。”
他低下头,满脸的恳求。
顾青瑾思考了一下,道:“那好吧,反正最近在花店呆着也没事做。”
老是待在一个地方,那也是会腻的啊,虽然他们花花草草的,很习惯待在一个地方不挪动。但是她呢,也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听说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都很不一样的。
……
她既然答应了,接下来便是去Y省的事了,这就不需要她负责了,因为沈岩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不过在她带着三小只要走的时候,就在门口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白减,绿色的蝴蝶站在他的肩膀上,翅膀时不时抖动一下,看起来他似乎在这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听说你要去Y省,那可以带我一程吗?刚好我去Y省也有事。”他笑道。
顾青瑾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啊。”
白减笑:“那就辛苦你了。”
沈岩自然也是要陪着去Y省的,他有司机,见白减也要跟着去,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既然是顾青瑾的朋友,那自然是要捎上一程的。
不过白减不喜欢别人碰他,因此将他抱上车子的工作,就落在了顾青瑾身上了。
等坐在车上之后,顾青瑾看着白减的腿,若有所思。
“怎么了?”白减笑问她。
顾青瑾思考了一下道:“总有一种,抱你上车,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很多次的感觉。”
白减微笑着看她,语气温和的问:“抱我上车,让你很为难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以后就算了。”
他垂下眼,神色落寞,完美精致、因为病了一场而有些瘦削的侧脸,看上去透着一种孱弱可怜的味道。
“倒也不是。”顾青瑾一句话脱口而出,见白减惊喜的看过来,她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倒不是很为难。”
“这样啊。”白减笑,说:“那以后,还要多麻烦你了。”
“……”
顾青瑾看着他,伸手捂住头,露出沉思――怎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呢?
沈岩倒是对白减很好奇,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也忍不住往后边看,注意到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的腿上,白减也不生气,微笑着道:“这是天生的,我生来一双腿就不会行走。”
闻言,沈岩有些惊讶,又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白减摇头,道:“没事,我都习惯了。天损有余而补不足,我拥有得够多了,老天自然要收回去一些。”
提起自己的腿,他的语气十分豁达,没有一点的怨怼,沈岩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心里忍不住对他生出一种佩服的心情来。
“……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倒是这么想得开。”他道,语气间多带着几分佩服,“你去Y省事有什么事吗?如果是有什么事,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了,我老家就是Y省的。”
白减:“我吗,我有几个小辈去那边玩,有几天没消息了,我就想去看看……”
两人隔着距离交谈着,后边倒是天南地北的扯,算是打发时间。不过沈岩发现,不管他扯到哪,眼前这个叫做白减的青年都能搭上话。
顾青瑾听着,起先还有点兴趣,后边等听到它们说什么股票之类的,她就有些兴致缺缺了。再加上后边车子在路上堵了半天也不见往前走一步的,她便忍不住困倦,直接就睡了过去。
正在和沈岩聊天的白减直觉得肩头一重,他扭头一看,便看见顾青瑾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睡了过去。而三小只,挤在她的怀里,早就已经睡着了。
“……青瑾睡着了啊。”沈岩笑道,然后他转过头去,倒是不再和白减说话了。
白减偏头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静静等待着前边的路疏通。
不过今天这路是堵了一个多小时也只挪动了几步,眼看日头渐高了,四周的人都有些不耐烦了,喇叭声连连按个不停。
司机下去询问前边是怎么了,过了十几分钟,他回来,沈岩便问:“前边怎么了,怎么堵这么久?”
司机道:“听说是前边那里发生了车祸,撞死了人,警察正在处理了。”
而睡着的顾青瑾,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幽幽看向前方,喃喃道:“怨气……”
冲天的怨气,便汇聚在前方,久久不散,使前边的路看上去一片灰蒙蒙的,似乎笼在一层灰雾之中。
好在,没过多久前边的路就通了,走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顾青瑾扭头往外看去。此时地面上还能看见残留的血迹,彰显了刚才所发生的惨烈。
“……咦,刚刚的车祸,网上已经有消息了,还有视频啊。”沈岩说道,低头正刷着手机。
顾青瑾坐正了身体,白减扭头看她,问她:“脖子酸吗?本来想把你推醒的,不过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醒你。”
顾青瑾动了动脖子,的确感觉脖子僵硬又酸得很。
白减伸出手,道:“我帮你捏一下,可能会好受很多。”
前边沈岩看着手上的新闻道:“刚刚那个车祸,竟然是人为啊,是死者自己跑到马路中间去了,这不就是自杀?咦,死的人还是一个穿着婚纱,今天就要结婚了的女孩子?”
他的语气颇有些不可思议,一个今天就要结婚的人,怎么会跑去自杀?
这一点,他不明白,而网上的许多人也不明白,统统都在猜测着有什么内情。只是现在距离车祸发生的时间太短,网上所有的消息也很有限,他刷了一下,也只能见一个模糊的视频。
视频里,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女孩子,不管不顾的冲进马路,而后便是一片吵闹的刹车还有车子按喇叭的声音。
沈岩有些可惜的道:“这有多想不开啊,今天都要结婚了……难道是发现未来老公出轨了?但是也没必要因为一个男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啊。”
只是他不是死者,因此再多的猜测,也只是猜测而已,谁都不知道死者死的那一刻是怎么想的。
车子后座的位置,白减挨近了顾青瑾,低声道:“你感受到了吗……好强的怨气,这要是成了鬼,大概会是个厉鬼了。”
顾青瑾动了动脖子,觉得酸痛的脖子好多了。
她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十字路口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很快的,便消失在了后视镜中。
“……你们人类世界,最近好像怨气很重,就好像是有人故意在聚集怨气。”她若有所思的道。
按道理来说,现在是末法时代,灵气既然已经消失,这世间种种也会归之于平静,怨气也难以形成。在这样的情况下,死去的人就算心有执念,也难以变成鬼,因此这世间种种不科学的事情,也会逐渐消寂。
但是她却清楚的干感觉到,这世界中的怨气,却逐渐的浓了。这样的情况下,只会导致越来越多的鬼的形成。
白减看了她一眼,目光闪动了一下。
顾青瑾心中念头闪动,似有所觉,但是她也没多问什么,只懒洋洋的道:“算了,不管是谁,想做什么,反正和我没关系。”
因此,她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
他们的车子顺利的赶到机场,不过因为堵车,到的时候,他们原本要坐的那趟航班已经起飞了,所以他们得重新买票。
两个小时后,他们踏上了去往Y省的飞机,在三个小时之后,来到了Y省。
三月份的Y省,因为地处南方,已经热了起来,四周的人身上的衣裳已经变得轻薄了。
顾青瑾推着白减往前走,沈岩询问他们:“我们是直接去医院吗?还是我先带你们去吃饭?”
顾青瑾思考了一下,道:“先去医院吧……”
她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是沈岩的侄女来接他们的,也就是沈凌冬的姐姐,沈清澜。
“……凌冬怎么样了?”沈岩询问。
沈清澜叹了口气,道:“还是老样子,昨天我去,就连我是谁都忘了,嘴里只念着韩沉的名字。我看他的世界里,也只剩下韩沉了。”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带着几分自嘲,但是更多的,却是一种酸楚。
沈岩有些沉默。
沈清澜打起精神来,道:“要是他知道叔叔你过来看他,他肯定很高兴的。”
沈岩扯唇笑了笑,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从机场到医院一共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在路上沈岩就跟顾青瑾他们互相做了介绍。不过介绍顾青瑾两人的时候,他倒是没多说其他,只说顾青瑾他们是医生,过来看看沈凌冬的情况。
对此,沈清澜是有些惊讶的,她忍不住看了顾青瑾两人一眼,迟疑道:“两位医生看起来,很年轻啊。”
沈岩笑道:“英雄年少嘛,顾小姐虽然年轻,但是本事却是一流的。”
顾青瑾看向沈清澜,她的目光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从机场看见她的时候,对方的目光就一直这么看着她,这让沈清澜忍不住问:“顾小姐这么看着我,难道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顾青瑾道:“我只是觉得,沈小姐可以开快点,也许还能赶上最后一面。”
沈清澜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而沈岩,却是反应过来什么,目光微微瞪大,惊讶甚至惊恐的看向她。
顾青瑾对着他点了点头。
“……清澜,快,快点去医院!”沈岩激动的道。
沈清澜有些不解:“叔叔,您……”
沈岩着急道:“你往一边靠,我来开车。”
车子停下,两人互换了位置,沈岩脚下一踩油门,车子就朝着医院急奔而去。在路上,他甚至闯了好几个红灯。
沈清澜道:“叔叔,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岩咬着自己的腮帮子,目光紧紧的看着前方,没有说话。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在他的车速之下,竟然直接将时间缩短了一半。
车子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沈岩双手紧紧的握着方向盘,车子一停下,便迫不及待的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沈清澜满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跟在他身后。等走到精神病院那一边,他们便看见住院楼下边围了不少人,正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顾青瑾的脚步微微一顿。
等他们走得近了,便听见有人讨论,原来是有人跳楼了。
沈岩着急去看沈凌冬,只是路过的时候随意的瞥了一眼,然后他的脚步便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
“……怎么了,叔叔?”沈清澜不解的看着他,见他目光定定的朝着一个方向看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便是一突。
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慌感,直到她看见了躺在血泊里的沈凌冬。
“……凌,凌冬?”
沈岩疯了的冲进人群里,他伸出手,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躺在地上的沈凌冬抱在了怀里。就好像生怕一用力,怀里的人就碎了。
沈凌冬的眼睛是睁开的,他朝着天上伸着手,叫道:“韩沉……韩沉……”
“凌冬!”沈岩抱着他,道:“你别吓叔叔。”
沈凌冬转过头,等看见沈岩,他扯了扯唇,叫了一声:“二叔……”
沈岩惊道:“凌冬,你认得二叔了?”
沈凌冬又转过头去,他的手还伸在空中,他说:“二叔,我好像看见韩沉了,他来接我了……”
他的声音渐弱,到最后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一双眼也慢慢的合上了。
顾青瑾抬眼看去,看见一道透明的人影站在沈凌冬身边,就像是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目光悲伤的看着他。
“……今天的风,好冷啊。”
*
沈凌冬跳楼了,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负责照顾他的护工一脸的懊恼,道:“他说想吃苹果,我就去给他洗,回来就看见他站在窗户上,朝着窗外伸着手,叫着“韩沉”……然后他就往前走了一步,就落下去了。”
护工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谁能想到,沈凌冬竟然会爬上窗户呢?
沈岩满身都是血,他看向顾青瑾他们,苦笑道:“青瑾,实在是对不住了,让你过来,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沈凌冬的父母已经赶了过来,此时正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急救室的门打开,沈家的人急忙围了过去,医生对着他们摇了摇头,道:“你们可以进去看看病人最后一眼。”
闻言,沈母险些就昏了过去。
里边,沈凌冬躺在病床上,他的眼睛微微睁开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永远的闭上,正虚虚的看着空中。
沈家父母冲过来趴在他的身上,连声念着他的名字。
沈岩也是泣不成声,他喃喃道:“凌冬是个倒霉孩子,一生就没享过什么福……小时候他被人拐走,直到成年了才被我们找回来。可是日子没好多久,韩沉又出了事……他和韩沉从小就在一起了,我知道的,他们谁都离不开谁的。”
沈父抱着哭得快要晕厥过去的妻子,道:“也许对凌冬来说,这也是一种解脱……这一次,他真的可以,和韩沉永永远远在一起,永不分离了。”
顾青瑾走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沈凌冬的手,低声道:“祝你能做一个好梦,沈凌冬……”
沈凌冬快要合上的眼睛突然猛的瞪大。
熟悉的模样出现在他的眼前,对方朝着他伸出手,笑道:“凌冬,我来接你了。”
“韩沉!”
沈凌冬大叫了一声,他跳起来,直接冲到了对方的怀里。
两道身影拥抱在一起,似乎永远不会分开一样。他们最终会化作风,化作雨,或者是化作空气,消散在这个世间。
*
沈岩的脸色很疲惫,他看向顾青瑾他们,道:“我让人送你们去酒店,原本想着,你们来Y省我能好好的招待你们一下,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接下来的日子,可能我也没办法招待你们了,真的不好意思。”
顾青瑾看着他,道:“你放心吧,他们两个会永远在一起的。”
闻言,沈岩顿时看向她,半晌,他伸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滑落,他道:“那就好,那就好……青瑾,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韩沉,是不是真的一直都在?”
顾青瑾歪着头想了一下,道:“韩沉的魂魄的确一直都在,但是我并不确定,沈凌冬是不是能看见他。”
沈岩疑惑的看过来。
顾青瑾道:“那个人的目光,不像是会让沈凌冬跟着他去死的样子。”
沈凌冬看见的,也许真的是虚假的。而这一切,随着他的死亡,也没有人知道了。
沈岩吸了口气,他扯唇勉强露出一个笑来,喃喃道:“对于凌冬来说,这也许真是解脱吧。”
……
沈家人还要安顿沈凌冬的后世,顾青瑾和白减作为外人,也不好再留在这里,两人跟沈岩打了声招呼,便先离开了。
推着白减往医院外边走,顾青瑾捂着肚子道:“我好饿啊。”
白减道:“我已经叫人来接我们了,等我们到了住的地方,就能吃饭了。”
原本沈岩想让人送他们去酒店,不过被白减拒绝了,他在Y省有一套房子,过来之前就让人打扫过了,现在过去直接就能入住了。
顾青瑾嗯嗯的点头,等他们两人从神经科这边出来,穿过花园的时候,刚好和一对母女擦肩而过。
嗯?
顾青瑾停下了脚步,扭头朝身后看去。
那对母女的气氛十分温馨,年轻的女人伸手挽着母亲的手,笑意吟吟的。而在她身后,一团浅色的虚影跟在她身边,看不出形状来。
“……无姓鬼!”
顾青瑾和白减不约而同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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